莎莎
宜修
一直想寫莎莎。那天和鵬寫蓮時,又念叨起北海「太液池」里的蓮,不禁又想起了北海,想起了三十年前在北海蓮池邊,和莎莎姐姐打的照面兒,還有那一刻無地自容的慚愧......
莎莎是我家三十多年前的對門鄰居。她家剛搬來的時候,因為她父母常年不在北京,所以家裡只有大姐莉莉夫婦帶著女兒苗苗、八十歲的奶奶、和保姆。
那年的暑假,初中的我第一次見到了從浙大外語系回來放暑假的莎莎。猶記得那天我從傳達室回來,帶回來她家的《北京日報》和《參考消息》。敲開她家門,阿姨正在廚房裡弄魚,手不好接:「你送到屋裡去吧。莎莎回來了!」
我徑自走進屋,看見莎莎姐姐正在老式錄音機前收聽「靈格風」的英語錄音:「莎莎姐姐吧?我是對門的小娟。這是你們家的報紙。」
那天和莎莎姐姐聊得時間不久,第一感覺,莎莎沒有莉莉姐姐那麼高挑,沒有那麼引人注目的洋氣、漂亮。樸實、樸素、一身「學生藍」的莎莎和莉莉比較起來,學工科的姐姐莉莉倒更像是學外語的出身。暑假還沒結束,我就喜歡上了莎莎,每天互相取報紙的我們,聊天的機會越來越多,不過,莎莎來送得少,大多是我取回來送去她家。假如說有理由的話,便是莎莎不大喜歡出門,用今天的話說,她比較「宅」。
後來莎莎畢業後分回了北京。我們倆接觸的機會更多了。記得莎莎畢業回北京后的那個秋天,她們的父母回北京休假后、離京前的某天晚上,阿姨告訴我媽媽,同是安徽老鄉的對門阿姨今天來告訴我家阿姨,說她家奶奶打聽我二哥有沒有女朋友,想問問有沒有可能跟莎莎談戀愛(我們分析:這應該是莎莎父母和莉莉姐姐的意思,想在離京前看到小女兒有個可靠、知根知底的戀愛對象)。我當時聽了心花怒放:雖然莎莎不漂亮,但我特別喜歡她的敦厚文雅。和她在一起覺得特別舒服、嫻靜。可就在那同一時刻,我又非常沮喪,因為我知道二哥剛剛開始交了一個女朋友。媽媽向二哥證實了我打的「小報告」準確無誤后,只好請阿姨回覆對門「很不巧。」,儘管我們全家(包括阿姨在內)都無一例外地喜歡樸實、憨厚的莎莎。
大一后暑假的某一天,當我和當時的男友從北海的蓮池邊準備出園時,迎面撞上了正在步入公園的莎莎和一位男士。我瞬間變得十分慚愧:莎莎姐姐大我許多,才剛剛開始戀愛;而我剛入大學,卻和人家同步談戀愛......
沒過多久,就聽大哥說莎莎那位在外企工作的男友是大哥小學的同班同學。世界真的太小了!而就在莎莎和這位男友戀愛不久,我家二哥和那位交往時間不長的女友無疾而終了。這個因為「時間差」而錯失的緣分,實在讓我扼腕!
後來,莎莎和大哥的同學結婚時,對門八十歲的奶奶找到我媽媽,請求為莎莎縫婚床的被子。奶奶的理由是:我媽媽是個「全福人」:老伴兒健在,兒女雙全,孫子孫女雙全,是個難得的吉祥之人。希望借母親的福氣給莎莎。奶奶親自過來提這樣的請求,母親不能不接受。於是,在我記憶中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母親為別人家的女兒縫了婚床上的被子!
婚後,莎莎夫婦有了他們的兒子。我家二哥也娶了嫂嫂,有了女兒。再後來,莎莎的父母調回了北京,然後,又搬去了東交民巷。我們兩家見面的機會就少了,只是偶爾會在王府井附近的街上邂逅,或者長輩們在北京醫院看病時遇見。而後,我又背井離鄉,來到了「新大陸」。
一晃多年過去,都沒有莎莎的消息。直到有一天和二嫂通電話時,她問我:「你還記得原來對門的莎莎嗎?」
「記得啊!」
「她出事兒了。」
「怎麼回事兒?」
「她很不幸,被她丈夫殺死了。」
「不會吧?那是大哥的同班同學!」
「就是他。他們夫妻為男方炒股吵架,男的情急之下,把莎莎用枕頭悶死了。男方主動投案,留下一個十幾歲的兒子,跟姥姥、姥爺在一起。」
「二哥知道嗎?」
「就是你二哥告訴我的。他也很難過。大家都很喜歡莎莎。」
「你可能還不知道,對門奶奶曾經托她家阿姨跟咱家阿姨捎過話,問有沒有可能讓莎莎跟二哥好。」
「阿姨跟我說過。其實我也挺喜歡莎莎的。」二嫂的語氣不無惋惜。
又是十來年過去,我還會時不時地想起莎莎。想起人間的世事難料......假如當時二哥沒有剛剛跟那位交往時間不長的女孩兒接觸,莎莎或許會成為我家的一員。那麼,她的命運又該是多麼的不同!每逢念及,眼前交互閃現的總是第一次見到莎莎時,她穿著「學生藍」聽「靈格風」的鏡頭,和北海蓮池畔與她邂逅的尷尬場面......
莎莎姐姐,天上的你,還記得我嗎?
二零一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晚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