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報情思
宜修
今年回京過年,臨返美前收拾行李時,爹爹一直守在我的身邊。我知道他多想像以往一樣,能幫我緊緊行李帶、過過秤……但他,已經力不從心了。我不敢多想,免得酸楚的淚不爭氣。我勸爹爹去忙他自己的事兒,儘管我知道:和他這樣近距離的相伴,已經只剩下幾個小時了。
爹爹彷彿想到什麼,從書櫃里拿來了一隻大信封。裡面抽出來的,全是國外中文報上發表過的我的陋文。那是我從報紙上剪下后,寄給他的。爹爹語氣平緩地告訴我:「你發表過的文章,我收到的,一篇不落地全收在這隻大信封里。」
爹爹沒有往下說,我也只敢答應著看了一眼,便趕緊別過了頭。我清楚他的潛台詞:他一來是告訴我,他多麼珍視出自愛女之筆、之口、之心,哪怕是最淺薄的思想和淺陋的文筆;二來,他是暗示我:在他百年之後,去重拾那些他曾經用心地為我收藏的文稿。相信在他和我的內心,彼此都珍藏著四十年前,他從江西幹校回北京休假時,就在這個家中,他一詞一句地指導我修改作文的天倫畫面......四十年來,雖然我們父女倆都從來沒有碰觸過這個話題,那卻是一份潛在我們彼此心中的溫馨的默契。
時光進入二十一世紀的e時代,當我可以輕輕鬆鬆地將報上發表的我的陋文,做成PDF圖片文件發給父母時,我明白:在爹爹眼裡,在報紙上化作了鉛字的女兒的文稿,才最有價值!!!一如當年他長年在外時,我總會挑選出兩、三張自己滿意的臨帖毛筆字,托每月一班的信差捎給他......而今,那些三十年前我寄給他的臨帖,仍有幾帖,收藏在他的書桌里。
有鑒於若干次通過郵局郵寄的遺失,我不得不一再請求回國的朋友們幫忙,將我每月發表后剪下的剪報捎帶回國內郵寄,為的就是讓垂暮之年的父母,在淡泊、寂寥的生活中,能有哪怕幾分鐘燦爛的欣慰。畢竟,遠在天邊的不孝的我,如果能將自己身邊的陽光採摘幾片,託故鄉的雲,借他鄉的風,捎給大洋彼岸的爹娘,自忖也算聊盡孝悌,善莫大焉!......嗟乎!
而今,父親精心收藏了三十年的、我當年寄給他的臨帖上,他當年收到后,用辦公用的紅筆圈的紅圈已經開始褪色。然而,這些紅圈在我心中留下的烙印,卻將陪伴著我,直到永遠……
二零一二年二月十五日夜錄
附記: 記述這段剪報情,不能不讓我藉此方寸寶地,感謝所有幫我捎過剪報回京的朋友們,感謝趕赴演出前以警車執勤的速度載我領取報紙的Bill,更感謝當我人在北京時,留心地幫我代領、收藏報紙的Gerry和必先。是你們,讓我聊表孝心的願望得以實現。I can't love you any better!
2011兔年春節爹爹在「音樂之聲」K京劇(時年88周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