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烏龜的故事

小烏龜的故事

宜修

        家裡讀過書的人都分頭被下放了。只剩下年邁的奶奶、阿姨、和我三人留守。而三個文盲中，幼兒園畢業的我，恐怕還是肚子里墨水兒最多的。因為奶奶斗大的字一個不識，阿姨解放后雖然參加過「掃盲」，會寫名字，但房管所的人來修馬桶，臨走讓阿姨簽字時，名叫崔文英的阿姨，還是把名字簽成了「崔英文」。

       某日，樓前來了個挑擔子賣小烏龜的。小朋友們都好奇地去湊趣兒，買回家豢養。我也想要一隻，便回家請示阿姨。還沒等阿姨答覆，那一向對我寵愛有加的奶奶，竟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高聲說了句讓我日後若干年都大惑不解的話：「哪兒有女孩兒家養王八（奶奶沒有文化，把小烏龜叫『王八』）的？！」幼齒的我，雖然不懂其中的含義，卻分明感到：此言一出，阿姨那傾向的天平，立刻離我而去。而且，任我再執拗，她都不再有些許的動搖。

       及長，方才漸漸地理解到兩位長輩話糙理不糙的一番苦心。她們的確沒有識文斷字的知識，觀念在現代人心目中，甚或荒唐愚昧，但卻是用最樸實的觀念和語言，秉持著老百姓最質樸的厚道與本分。並於細微處，關愛、呵護、影響著她們心愛的下一代。

        奶奶：你在天堂還好嗎？崔阿姨：你還健在嗎？

二零一一年十一月十三日追記於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