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
(純屬虛構,請勿對號)
宜修
瓊正樂不可支地捕捉著女兒踏著雅樂、平生第一次在T台上亮相的倩影,手機鈴響了,是大學時代的男同學津。
「今天查電郵了嗎?英老師走了。肺癌。四年了。她不想讓人知道。我想她希望大家記住她生病前樂觀向上的模樣,而不是病入膏肓的形容。」
津的話,讓瓊的心情一下子從興高采烈的T台,跌進了哀傷與懊悔的低谷,眼前閃過的,是她與英老師十幾年前的因緣際會。
英是瓊大學時代的老師。學生年代,瓊因參與校內的社團工作,和津們一起與英老師有了比其他學生多的接觸。節假日里,他們幾位師生不僅相邀出遊,瓊以外的三個男生,因家在外地,周末更常常被英老師邀到校內的家裡去「開小灶」改善伙食。
天生麗質、心高氣傲的英老師,外表永遠光鮮靚麗,而個人生活卻因遇人不淑而命運多舛。大學、研究生「八年抗戰」戀愛,四年童話般的婚姻生活,都不敵其後男方的婚外情而導致的長年分居,而英老師的感情卻始終弔死在那棵樹上,終其一生,都因不肯原諒男方而始終沒有走出失敗婚姻的陰影。前夫對英老師造成的刻骨銘心的傷害,足以解釋英老師當年對瓊勿蹈其覆轍的耳提面命。
當英老師最終放棄了曠日持久、既拖住了對方、也貽誤了自己的青春的婚姻保衛戰,了斷了那份早已名存實亡的婚姻時,對感情生活,她早已是心如止水,哀大莫過於心死。此刻,擺脫那個人盡皆知的熟悉環境,似乎成了其後半生另覓生機的唯一出路。
英老師來美國做訪問學者,與一位退休的白人法律工作者重組了家庭。已然更年期的她,依然如往昔般美麗、惹眼。只是,她美麗的眼睛卻藏不住絲絲的憂鬱。瓊曾經再三奉勸她忘卻以往,一切從頭開始,和老美共度晚年。英老師在終於按捺不住時,電話中爆發著向瓊大吼著控訴:「他一天要三次。我受不了!」
後來,英老師向瓊的控訴還包括,那老美以英老師不履行婚姻義務為由,與美國女人有染;繼子女對英老師的不尊重……電話那端,屢屢傳來的,是讓瓊心情愈發沉重的英老師宿命的輓歌!
最為戲劇性的一幕是瓊與英老師的最後一次相見:那是十幾年前在紐約中國城街頭過馬路時的撞懷。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久違了的英老師,艷麗的穿著與濃妝,讓瓊在大庭廣眾之下異常尷尬,唯恐和她站在一起,被路人誤讀。不記得是找了一個什麼借口,瓊像逃避一般,離開了那個熙熙攘攘的路口。
其後十幾年,瓊再也沒打探英老師的消息,內心並未將她忘卻,而是害怕聽到不想知道的消息。而英老師,也沒有再主動與瓊聯繫。這后一點,讓瓊不難想象最後一次的邂逅,自己慌不擇路的拙劣表現給對方留下了什麼樣的不良印象。
此刻,伴隨噩耗而來的,是讓瓊內心掀起的憾濤悔浪:為什麼單憑外表,就不再跟英老師聯繫了呢?或許那一天,英老師有什麼特別的原因要花枝招展一番?或許濃濃的眼妝,是她剛剛紋過、還尚未丟色的眼線與眉毛?以英老師不幸的命運,難道自己的躲避,不是在她悲涼的心上,又潑上了一層寒冰嗎?
痛定思痛,瓊繞到女兒表演舞台背後,向著昔人已乘黃鶴去的方向,用久久不能釋懷的心,目送一個曾經不安的靈魂的謝幕……安息吧,天堂不再有遺憾和憂傷!
--僅以此文獻給所有美麗、善良、並頑強地與命運抗爭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