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底那道永遠的流光 (十四)
(吳鉤原創於倍可親網. 11-22-2008)
(抵賴: 本節中所述某些人和事, 均為虛構, 如有類同, 純屬巧合)
陶小姐要用電爐燒菜一展身手的計劃破產了.
原因顯而易見, 這不知從那裡來的電爐功率很小, 鍋也不是用來炒菜的, 不過是老黃和我偶然用它燒燒速食麵而已.
陶先用那些簡陋的設備勉強炒韭菜雞蛋. 記得看我母親炒菜時, 把菜往鍋里一仍, 『嗏』的一聲響亮無比, 油汽直冒, 香氣四溢. 現在我幾乎連聲音都沒聽到, 不用說韭菜香氣, 陶就燒好了. 我一看, 韭菜半生不熟的.
陶有些氣餒, 我安慰她說: 「這不是你的過錯, 我剛剛看你炒菜的架勢已經看出專業廚師的風凡來了, 是那些下手不給陶妹妹長臉, 回頭我就把它們都仍垃圾堆里去.」
經我的建議, 陶的審察, 最後她作出正確決策, 用那隻燒水的鍋煮了兩個湯, 菠菜蛋湯和魚湯.
陶憂心地說: 「一定不好吃, 多丟人那.」
「沒關係. 待會如果大家說好, 就說是你燒的, 如果說不好, 我就說是我燒的, 把責任承擔下來, 怎麼能讓小姐沒臉面呢.」 我繼續安慰她道.
我去學校教工食堂買飯時又添了幾個菜. 等我回到宿舍, 還沒進門就傳出老李公雞打鳴般的大嗓門聲.
老黃, 老李, 王路西都已經齊聚我們宿舍, 在和陶說笑. 也不知道那另兩位是聞到炒菜香味 – 不可能, 除非是烤鵝味, 還是老黃去通風報信的, 總之成了不速之客.
看到我, 老李說道: 「好你個小子, 陶來了, 還帶這麼多好吃的, 也不叫我們一聲.」
我開玩笑道: 「你還用叫么, 這不不請自來了么.」
我們幾個平時打鬧慣了, 所以說話隨便, 經常互相調侃. 黃性格內向, 王路西比較中庸. 但老李就和我們非常不一樣了, 他比我們年長五六歲, 有很豐富的閱歷, 但不知為什麼當時還是單身.
老李能說會道, 三寸不爛之舌能侃侃而談數小時不累, 空閑時我們都喜歡聽他天南海北一通神侃. 他脾氣溫和, 我們罵他也不生氣, 所以周圍有一群狐朋狗友. 有幾個女生也喜歡找他聊天, 慢慢和我們都熟了.
我在認識陶之前, 周末常和王路西和幾個女生一起在老李宿舍聊天, 打牌. 我們最喜歡的是一群人騎車出遊, 近去過紫霞湖, 遠去過南京長江大橋, 燕子磯等. 我後來教陶在紫霞湖用廣口瓶和麵包釣小魚, 就是那時一起去紫霞湖玩琢磨出來的.
我們一行六七人曾騎車去南京長江大橋. 我喜歡騎車長途旅行, 有一輛十檔變速跑車. 一女生見了, 嚷著要騎我的跑車, 我們交換, 我騎她借來的一輛半舊的車.
南京長江大橋的正橋並不很長, 也就約一點五公里, 但兩端引橋逶迤延長, 騎車上橋頗費一番力, 變速跑車上坡的好處充分顯示了出來. 我教她將鏈條調節到最低檔, 她輕鬆地騎著, 興高采烈地衝到我們前面去了.
和我并行著在後面的另一個女生看著, 心生妒嫉, 道: 「G老師, 回來時我要騎你的跑車.」
我意識到這讓其它女生不高興了, 只得哄她道: 「回來我們不用過橋, 從埔口搭輪渡過江, 在平地上跑車沒什麼優勢. 下次出去時一定讓你.」
老李調侃道: 「你就一輛跑車不夠啊, 得買三輛, 給她們一人一輛, 才能擺得平.」
我對那個女生開玩笑道: 「聽見沒, 你就盯著李老師要去, 讓他給你買, 他一準買輛給你騎.」
沒過一兩個星期,老李果然拉著我到商店幫他挑了一輛十速跑車. 我問, 是不是給那個女生買的. 他吱吱唔唔, 搪塞過去. 此乃后話.
我們一行過了高大的橋頭堡, 來到長江大橋的正橋. 上層橋面道路很寬, 可容4輛大型汽車并行,兩側還各有2米多寬的人行道;下層是鐵路橋, 鋪有雙軌,兩列火車可同時對開.
我們下了自行車, 靠著大橋扶欄, 憑江臨風, 據高臨下, 觀賞長江和兩岸的壯麗風光. 從上望過去, 江水暗灰灰, 平穩地流淌, 從西向東, 一瀉千里, 遙奔下游古瓜州渡口而去. 長江輪船喔喔汽笛聲聲, 大橋上江風習習, 吹散了女孩子們的頭髮, 青春秀髮長長地飄起, 和楊子江兩岸隱隱約約的山影蒙朦朧朧地疊迭在一起, 似一幅水墨畫.
過了北橋頭堡, 順著江北段引橋向下快速滑行, 那感覺真好. 足足有幾公里, 不用蹬一下, 自行車飛馳著, 只聽到耳邊呼呼的風聲. 因為下滑速度飛快, 那幾個女生又興奮, 又害怕, 喊著叫我們慢些. 我沖在最前面, 聽到女孩子們的喊聲, 憐香惜玉, 剎著車, 減慢了速度, 等她們趕上來.
下了橋, 我們走沿江的路, 很快到埔口碼頭, 上了輪渡. 渡船上擠滿了旅客, 加上我們一堆自行車, 更擠了. 一聲汽笛長鳴, 渡船發動機開足馬力, 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隆聲, 船尾江水被漿葉捲起長長的旋渦. 船開動了, 走了個S形, 向長江南岸駛去. 從江輪上望去, 江面寬擴, 有幾條輪船拖著長長的船隊, 下行逆往; 不遠處, 我們剛剛穿越的大橋高高地橫跨在長江上, 雄偉壯闊, 正是 『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 其英姿是我們站在橋上時所不能領略的, 這大概就是不識廬山真面目, 只緣身在此山中吧.
後來我開始和陶戀愛, 周末和他們幾乎從不在一起玩了. 他們這群人的事我不再過問. 沒有機會讓那個女生騎上我的跑車一起出遊, 想來有些內疚. 但老李和其中另一個女生拍拖上了, 開始了一場師生戀, 後來結婚成家, 育有一女, 生活很美滿. 我兩年前回國, 還去看望他們倆. 這當年的女生, 還一口一個叫我老師, 讓我心裡美美的. 老李已經離開了大學, 自己創立了公司, 帶我去參觀, 已具規模.
讀者諸君, 莫要奇怪, 在九十年代中期的中國高校里, 師生戀是很普遍的. 別校我不敢說, 在我任教的那個學校里, 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單身年青教師, 是通過師生戀找到他們日後的妻子. 王路西後來也和一個女生戀愛結婚.
我並非在此讚美師生戀, 只是講述校園裡的一個現象. 後來我辭了教職到美國攻讀博士學位, 才知道美國大學里是不允許師生戀的. 孰好孰壞, 我就不妄加評判了.
話歸正題. 我們圍著拼在一起的兩張桌子, 喝青島啤酒. 陶不喝啤酒, 倒上紅葡萄酒, 甜甜的那種.
陶端起酒杯, 給我敬酒, 道: 「我要先敬哥哥三杯.」
「且慢,」老李叫道: 「早知陶是才女, 每敬完一杯酒, 要念一首詩詞, 必須和飲酒有關, 還要有情有意, 如何?」
大家一片附議.
陶異常豪爽地道: 「可以.」
陶舉起酒杯, 我放下啤酒, 也拿起一杯葡萄酒, 和陶碰了杯, 一飲而盡.
陶放下杯, 朗朗地吟道: 「
借得山川秀, 添來氣象新.
香融金谷酒, 花媚玉堂人.」
大家一片喝采.
老李調侃道: 「最後一句佳, 陶就是我們當中嬌媚的鮮花, 尤如玉堂里的美人.」
我給陶斟滿, 又給自己倒上. 陶拿起酒杯, 和我幹了第二杯, 誦道: 「
咋夜朱樓夢, 今宵水國吟.
酒酣情更在, 醉里詩懷濃.」
我不禁稱許道: 「佳句!」
王路西開陶玩笑道: 「看, 陶臉有些紅, 微醉了.」
老李不甘寂寞: 「陶喝了酒更好看, 成醉美人了.」
我有些擔心地看著陶, 她的臉頰上浮起了兩朵紅雲, 越發好看動人.
「還能喝嗎? 不能就算了.」 我問她.
陶倔犟地說: 「沒問題, 就算醉了也一定要陪哥哥喝完三杯.」
陶又拿起酒杯, 和我幹了第三杯, 道:
「最後就念一首李清照的 '如夢令'吧, 我很喜歡:
常記溪亭日暮,
沉醉不知歸路。
興盡晚回舟,
誤入藕花深處。
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我介面道: 「好詩! 我也非常喜歡李清照的詩詞. 清照的詞以婉約為主, 盡顯女子的溫婉柔長, 以婉約派之宗而著稱文壇. 但另一方面, 她的詩也非常有偉岸剛韌的氣勢, 正所謂 『不徒俯視巾幗,直欲壓倒鬚眉』. 如這一首《夏日絕句》, 可以說氣貫長虹, 其氣勢之大,敢問世間鬚眉幾人可以匹敵?」
我說罷, 站起來吟誦: 「
生當作人傑, 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項羽, 不肯過江東.」
陶點頭道: 「正如詩評上說的, 清照手起筆落處,端正凝重,力透人胸臆,直指人脊骨。這不是幾個字的精緻組合,不是幾個詞的巧妙潤色, 是一種精髓的凝練,是一種氣魄的承載,是一種所向無懼的人生姿態。那種凜然風骨,浩然正氣,充斥天地之間,直令鬼神徒然變色。想想,一個女子啊!纖弱無骨之手,嬌柔無力之軀,演繹之柔美,繞指纏心,凄切入骨,細膩感人無以復加。」
老李平日也喜歡唐宋詩詞, 所以有共鳴, 連聲說: 「李清照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女子, 前無古人, 後無來者!」
王路西調侃道: 「你們又是酒令, 又是吟詩的, 我可是一竅不通. 帶有酒字的, 就會這句:
美酒加咖啡, 我只要喝一杯.」
大家聽了, 哈哈大笑.
老黃也湊熱鬧說: 「我也會一句:
酒肉穿腸過, 佛祖心中留.」
我們又是一陣笑.
喝完四瓶啤酒, 老李打開第五瓶, 話匣子也同時打開了, 已有七分醉意:
「陶又美麗, 又能幹, 哪個菜是陶做的? 我得多吃點.」
我指著烤鵝和鹽水鴨, 逗他說: 「這兩個是陶做的.」
陶斜我一眼, 抿嘴一笑不說話.
「怪不得這麼好吃, 原來是陶做的.」 老李邊吃邊道.
王路西, 老黃, 和陶聽了都悄悄笑了.
「不能吧, 說鹽水鴨是她做的我還信, 這烤鵝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做.」老李似有所悟, 轉向陶繼續道: 「我到不是懷疑陶的能力, 關鍵是她沒這個設備. 我見過做烤鵝的爐子, 那可是很特別的, 一個大鐵桶似的, 裡面燒著木碳, 鵝掛在四周, 火燒得通紅, 但不冒煙, 所以稱為明爐烤鵝. 邊烤, 邊還要把鵝轉身, 四周都能烤到. 不時的還要拿出來在一個湯里浸泡一下, 再放回爐子里. 陶能幹得了這事?」
他說著, 又舀了些魚湯喝, 品味了一下, 鄒著眉頭說: 「這什麼魚啊, 湯怎麼這麼腥?」
陶回答道: 「是鯿魚.」
老李不客氣地道: 「鯿魚怎麼能做湯呢? 要用鯽魚.」
陶正要回話, 被我搶著說: 「是我做的, 我們無錫人愛喝鯿魚湯.」
老李堅持說: 「不好吃, 不好吃, 沒聽說過鯿魚湯, 留著你們無錫人自己吃去吧.」
陶笑了笑沒吱聲.
老李是福建人, 非常懂吃, 就象是半個業餘美食家. 我從他那裡聽了很多吃經, 比如: 魚是石斑魚最好; 麵條要手幹出來的, 機扎的不好; 肉要有肥有瘦的五花肉好吃, 因本人只吃瘦肉,如大排等, 被他嘲笑為吃木屑; 魚圓的肉要用木棒在石板上打成漿再做, 刀切的就不好, 等等等等. 我雖都沒有實際考查他說的是真是假, 但已聽得耳熟能詳. 不過, 我吃過他自己做的茶葉蛋, 真服了. 和江南一帶連著殼子做的茶葉蛋不一樣, 他把雞蛋煮熟后, 去殼, 再在蛋白上豎著用刀刻上一條一條, 然後再放鍋里, 加上調料煮很久. 那味道! 是街上買的茶葉蛋根本無法望其頂背的.
那天, 陶酒喝多了, 暈乎乎地在我床上睡了一下午, 到傍晚才醒.
晚上我送陶回校, 路上和她開玩笑道, 「早知道再勸你多喝兩杯, 讓你一個晚上都睡我床上不醒, 那多好啊, 我也不用送你回去.」
陶呵呵笑道: 「你是想故意醉倒我, 好調戲猥褻本小姐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