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發生在中國的那場抗擊日本侵略的偉大戰爭,從1937年到1945年曆時整整八年,所謂「八年抗戰」 。從北到南,幾乎一半的國土被侵略者的鐵蹄踐踏,為了個人和民族的尊嚴奮力拚爭的淪陷區的廣大軍民,匯合成一股洶湧的抗日洪流。今天從記憶深處採擷幾個小故事整理成文字,也紀念已於2004年故去的姥爺。
故事一
盧溝橋事變后的深秋,29軍已經從北平和天津南撤,日軍的大部隊尾隨南侵。姥爺當年28歲,身強力壯,已婚,負擔著上有老下有小的大家庭。在布莊作學徒期滿后,他深得老闆賞識,被派到這個華北平原上鄰近津浦鐵路和大運河的繁華小鎮,擔任分號掌柜已有年余。姥爺是個敬業的生意人,自他接手后,分號業務可說是紅紅火火井井有條。由於和總店百數十里的路程,每日錢款都妥為保管,一個禮拜才會轉至總店入賬。所以姥爺每日都會住宿在店裡,加上一個看夜的夥計,晚上通常是兩個人。
某日繁忙了一天後,天色很晚了,姥爺洗漱后打算上床休息,他忽然想起了值夜的夥計跟他請過假,由於去參加婚宴鬧洞房,估計沒有半夜一兩點是不會回來的。一個人只有更加小心為好,他把前後店門關好,除了門閂,還用大號匹布尺矗上,一端矗地,一端矗門。熄了燈,他躺了下來,腦子思前想後,難以成眠,雖然戰事南移,可零星的戰鬥仍舊不斷,據說29軍化整為零組成連、營的部隊,遲滯和襲擾著小日本。不知不覺,就已經迷糊起來,這時,耳朵里卻傳來一陣一陣細細簌簌的撥門聲,還是刀子撥的聲音,應該是刀子從門縫探進,刀尖刮划門閂傳出的。這一下,姥爺睡意全無,又不敢聲張,於是繼續躺在床上,眼睛死死閉著,耳朵卻長長地豎著。
很快門閂被撥開,一絲亮光透進屋裡。 頂門的長尺可不是善礤,又硬又厚,急了可以當挑布匹的扁擔使,姥爺這麼琢磨著,心裡發著緊,依舊是一動不動。
那黑影中人當然也發現這個東東,輕飄飄地隨手一甩,一個拖著長繩的金屬鉤就抓到木尺上,再隨後木尺失了平衡歪倒了一邊。門被推開的一瞬,此人步履敏捷地進了屋子,然後就隨手掩好店門。「嚓」的一聲,借著火柴的光亮,他迅速四下打量,發現了姥爺躺在床上正發出陣陣鼾聲,也看見了櫃檯。很快他進到櫃檯後面,「嚓」第二根火柴又划著了,似乎是個老手,他發現了藏錢款的木頭匣子,姥爺暗地裡罵著:「真乃江洋大盜么?」。
沒有一點袁大頭的撞擊聲,這個人已經出了櫃檯,快步移到一張桌子前面,從衣袋中取出什麼東西放在桌子正中,又用一個茶杯壓在其上,姥爺只是感覺到一陣微風在屋子裡打了個轉兒,旋到店門口,就刮遠了。姥爺,心裡依舊發著毛,身體依舊僵直在床上。
不知過了多久,「哐當」一聲響,又是一聲驚叫「門怎麼開著的?」,醉意朦朧的小夥計撞了進來。姥爺頓覺有如神助,一個骨碌蹦了起來,嚷叫到:「開燈,快開燈」。瞬間,滿屋子通亮,姥爺衝到桌前,看見的是一張神秘的信紙,上面正楷毛筆工工整整地寫著:「X年X月X日,茲因軍務急需,煩請貴號籌集軍費大洋八十塊,不日歸還,萬分感謝。 國軍29軍X 師特務團。團長:XXX。」,還有朱紅的印章。姥爺額頭滾下無數顆碩大汗珠,邁步進櫃檯,對照所余的錢款,剛好少了八十塊袁大頭。很快,姥爺又恢復了平靜,他知道怎樣去對老闆講,他明白做一個中國人肩上應該扛起什麼責任。
布莊的老闆收好了那張收據,跟姥爺一樣很鎮定,他們兩個人的臉上都露出會心的笑容,是那種中國人對國家和民族信心十足的笑容。
小時候,每次當我問他是否記得那個戰士的模樣時,姥爺都會自豪地說:「那傢伙,一看就是練功的身板,頭上戴頂禮帽,合身的長衫,可腳上卻蹬著千層底的布鞋,走路一點聲響也沒有,隱在衣袋裡的槍肯定是支駁殼槍,長長的紅槍穗最招人的眼啊」。我的羨慕之情準會出現在夢裡。可現在還真禁不住會問一句:姥爺在床上當真見著那個二十九軍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