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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龍澤正傳 - 第三部 美國

作者:gs02xzz  於 2012-1-19 05:35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小說 - 龍澤正傳|通用分類:原創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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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美國

(1) 布萊爾克里夫
最後龍澤的兄長幫助他緣了這個赴美留學夢。兄長通過關係幫龍澤辦了一個公派赴
美考察的商務簽證,計劃是用這個商務簽證進入美國,然後在商務簽證的三個月的
有效期內把身份轉成學生簽證。飛機在洛杉磯著陸,下機後人流漸漸地在入關處匯
集,焦慮而不知所措的旅客靜靜地排隊等待入關,表情更像逃難的難民。龍澤周圍
的旅客大多是東亞和印度面孔,也有一些中東人和黑人。在穿制服的保安的監督下,
儘管隊伍是安靜的,但人們的眼神是騷動和不安的。在這種緩慢的等待中,有一人
最終按捺不住,開始大聲念念有詞地朝前擠。保安攔住此人,此人用中文激動而大
聲地說他的下班飛機就要起飛,保安嚴峻地看著他,說了一些此人沒聽懂的警告。
旁邊有懂英語的中國人開始向保安解釋,此人也把機票遞到保安面前,保安看了一
下機票,然後問排在最前面的人願不願意讓此人插隊,該人快速地點頭說『OK!OK!』,
該人的同意與其說是出於對此人的同情還不如說是出於對保安的敬畏。

第一關是查護照和簽證移民局的關口,官員先問龍澤此行的目的和他的身份,然後
又問他帶了多少錢,龍澤如實回答,官員要求數數龍澤帶的現金,數完錢后,官員
麻利地在各種證件蓋上該蓋的公章,並放他過關。第一關后是取行李,儘管有傳送
帶的行李房就在肉眼能看到的前方,過了關的旅客還是匆匆地一路小跑地跑向行李
房。取了行李后的第二關是查行李的海關,查龍澤的官員是個穿著白色制服的高大
中年女性,先問了一些龍澤似懂非懂的問題,然後又問他帶了多少錢,龍澤如實回
答,官員又要求數數龍澤帶的現金,數完錢后,把手一揮讓他過關。出關后,龍澤
的下一站是亞歷桑拿州的鳳凰城。鳳凰城是這次表面上的商務之旅的終點,龍澤兄
長有個做生意的叫約翰的華人朋友住在此地,約翰將在鳳凰城機場接他。在等飛機
的時,龍澤在候機摟內找了個僻靜處清理隨身所帶的物品並把帶的現金也數了一下,
結果發現少了四百塊錢,龍澤不由自主地想到剛才過關的情景,也罷,好在過關比
較順利。

鳳凰城是建在沙漠中的新興城市,此時雖是初夏,但這裡已是非常的炎熱,兩邊幾
乎沒樹的嶄新的黑色公路在淺色的沙漠中畫出了一道起伏彎轉的黑帶,一路上能看
到不少正在建設中的建築工地。約翰是個紡織品進口商,四十多歲,看上去精力充
沛但有點心事崇崇,他有一個看似同齡的妻子和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兒在家。約翰自
稱中產階級,住在一個在郊外的有三百戶人家的社區內,社區內都是獨立的兩層樓
的民房,民房在社區馬路的兩側展開,房和房間隔不遠,大該兩米。房屋大小和模
樣都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均為人字形的黑色油氈屋頂,每個屋頂上都有一粗和
一細但都不太高的兩個煙囪。牆是三面紅磚,正面是講究的門和可放兩個車的車庫,
車庫前有一個一車長的可做停車用的水泥地,水泥地前是社區的柏油馬路。

進門是擺著一套棕色皮沙發和茶几的發客廳,客廳的地是淺色地毯,大窗戶上有一
厚一薄的兩層窗帘,靠牆放著一個大電視機和一套音響。客廳另一邊連著飯廳和廚
房,它們其間沒有間隔,像是一個大房間下的三個不同布局。客廳的右手邊是通向
二樓的樓梯,二樓有三卧兩浴,樓梯旁是一個放著洗衣機和烘乾機的小房間和一個
放著一張小床的像是給客人準備的小房間。廚房不靠窗的一側牆的中間放著一個四
個氣灶的黑色的金屬爐台,爐台有八十公分高,氣灶下面爐台的中間部位是一個上
下開門的電烤爐。爐台的右側是一個兩米高一米寬的無色金屬冰箱,左側是和爐台
一般高的一邊靠牆的廚房桌櫃,柜上有一個白色微波爐,桌櫃在牆的拐彎處又和靠
窗一側的長桌櫃相連,在這個的長桌櫃中間窗下的位子安置有兩個正方形的無色金
屬水池,兩水池間靠牆的一邊伸出一個水管,水管上的上龍頭可兩邊移動,水管旁
還置有一個可拉出來的帶塑料管的模樣奇怪的水龍頭,水池在長桌櫃中鑲嵌的天衣
無縫。廚房中間是一個一米見方的,比牆邊桌櫃略高的大理石台,台上著砧板和一
套刀具,台的正上方是一個懸在屋頂的掛架,掛架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廚具,廚房
的地是塑料貼面。廚房的另一側是飯廳,飯廳正中放著一個橢圓形的玻璃飯桌和六
只深色金屬制椅子,飯廳靠牆的一側放著一個兩米高兩米寬玻璃門的櫥櫃,櫥櫃內
放滿了各式各樣的瓷具,飯廳的地也是地毯。在整個一樓的四周的牆上,凡事能掛
的地方都掛著大大小小的裝飾在木框架內的畫。在飯廳和廚房之間有一門通向後院,
後院是有長木板圍成的,一邊是個小游泳池,一邊是個有頂棚的小亭台,亭台中放
著一個按摩池。據約翰講,美國人家的內部陳設都大致如此,只是因貧富程度不同
而有質量上的不同,但游泳池並不普遍,這裡的居民大多是高級白領階層。對龍澤來
說,最奇特的是龐大的社區安靜的出奇,車開在柏油路上基本見不著人影。從遠高
處看,在炎炎烈日下的社區就像是在海市蜃樓之中。

來以後,龍澤就打電話和喬治亞州立大學的中國留學生學會聯繫住房的事,學生會
副主席婷租的出租房正好有一人要搬走,龍澤就和她說好價錢並定下此房間。龍澤
問約翰去亞特蘭大的火車票在哪買,約翰說他不知道,他從來沒坐過長途火車。原
來在美國人出遠門多是或坐飛機或自己開車。在離開鳳凰城之前,約翰帶龍澤去了
一個他朋友家的聚會,聚會的目的是慶祝主人家的女兒生了一個小孩。此人家的主
人是個四十來歲的像是亞歐混血的單身母親,臉上散發著輕鬆地微笑,她育有一個
十七歲還在讀高中的女兒,生孩子的正是這個女兒。來的客人要麼是母親的朋友,
要麼是女兒的同學,當女主人帶約翰和龍澤去看小孩時,女兒和一堆同學也正在看
小孩。強褓中的小孩正在熟睡,小孩的父親也在,一個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夥子,一
臉友善,據說他和小孩的母親是同班同學。小孩的母親看上去就跟在一旁的她的同
學一樣,一臉幼稚,還是個大孩子,但當她凝視小孩時所顯示出的母愛,不亞於任
何一為成熟的母親。除了年青的父親略有一絲難於察覺的憂愁外,龍澤在小孩母親
和祖母的臉上看不出一絲對未來的擔心。從這家出來后,約翰跟龍澤說他要順路去
看一位女士,並要龍澤不要和他老婆說起此事。約翰說該女士是他的女朋友,也是
他認識他現在的妻子前談的女朋友,由於對方家長的反對,他們沒成,但她一直沒
結婚,現在他是背著妻子和她來往。交談中,約翰流露出這種雙重生活令他心身疲
憊,但他又兩頭放不下。龍澤驚訝於約翰告訴他這個過客如此的隱私,大概是他壓
力太大想與人傾吐的緣故。

飛到亞特蘭大是下午兩點左右,拎著大包小包出出口后,龍澤就按照未來室友婷在
電話里給得路線圖開始找路。先找到在機場內的地鐵站,正當龍澤在自動售票機前
閱讀購票指南時,一個穿得非常乾淨和整潔的中年白男子上來和龍澤打招呼,並問
龍澤需不需要幫助。龍澤如實說他是第一次來此地,不明白怎麼買票,該男子立刻
給他解釋並示範性地買了一張票,票全是通票,龍澤就如法泡製地投了一塊錢的硬
幣買了一張票。男子問龍澤去哪。龍澤報了一個地址,男子說他知道該地址的大致
位子。男子問龍澤知不知道怎麼走,龍澤把婷說的重複了一遍,坐地鐵到林伯站下,
然後改乘三十三路公車到布萊爾克里夫站下就到了。該男子說他知道林伯站,他也
要在林伯站轉另一趟地鐵,到時他將提醒龍澤。在進地鐵站的路上,男子說他叫保
羅,在可口可樂公司上班,家住在亞特蘭大北部的郊區,龍澤也做了自我介紹和來
此地的目的。亞特蘭大地鐵有南北線和東西線,兩線在市中心相交,龍澤乘得是由
南向北之線,這個地鐵並不全是在地下,一會兒地下一會兒地上,其實大部分時間
是在地上運行。車從機場開出時,車廂有五成滿,大多是穿得周武正王帶著大包小
包剛下飛機像是白領的旅客,大多數是白人,及少數是黑人。當車開出后,一路走
走停停,上來的乘客多為黑人,也有少許西裔,多數穿著像是很久都沒洗過的藍領
工作服。一路上車廂內靜靜地幾乎無人在交談,有座位的人基本都處於昏昏欲睡之
狀態,大概經過一天的工作和路途勞累,人們都累了。

機車從機場開出后一直行駛在地面上,沿途能看到一些陳舊的獨門獨院的民房,多
為一層樓的平房,還能看到一些不大的像是廠房的舊建築和一些稀稀啦啦的樹木,
只見一些不新的轎車和皮卡行駛在路上,而不見人影,一路看上去決不像一個新興
發達的城市。快進入市中心時,在車廂里能看到前方高聳如林的高樓大廈,有高有
低,鱗次櫛比地出現在前方遠處,這時機車突然駛入了地下,車廂依舊明亮,周圍
的景色去變成了單調的隧道壁牆。在地道中行駛了四五站后,車又從地下開出,來
到地面上,周圍立刻又變成寬闊的自然風光,以前看到的市中心的高樓大廈已被機
車拋在遠遠地後方。這時周圍的自然景象更像是一副田園風光,兩邊開始出現長有
高大樹木的深林,深林里的民房和柏油路若隱若現,間有修剪整齊的大片草地,在
初夏下午的陽光中散發著金光。顯然在亞特蘭大地區,窮人多住在南面,富人多住
在北面,之間的市中心是這兩種人共同工作和交叉的地方,而龍澤將要去的喬州州
立大學正處在城市的正中心。

從地下出來后的第一站就是林伯站,保羅沒忘記提醒龍澤這一站是他該下車的地方。
下車后,保羅由於要轉車而將不出站,但保羅指著一個方向對龍澤說:『那就是你
要上公交車的地方,你只需從前面的樓梯上去即可,再一次歡迎你來到這個亞特蘭
大,祝你學業走運!』,龍澤也趕緊說:『非常感謝你的幫助!』,保羅又說:
『不用謝。』,剛到美國的龍澤還有點不太習慣這種彬彬有禮的語言。地鐵站有不
少人上下進出,偶爾能看到一兩個穿黑制服的警察在巡邏,警察總是把上衣扎在褲
腰的皮帶里,皮帶上的帶套的手槍,手銬,手電筒,和其他的東西一目了然,他們的
身體都健壯像運動員。三十三路的起點就在此站,票也只有通票,二十五美分坐到
底,司機也兼售票員。一路上車都沒坐滿,大概總有一半的座位是空的,乘客多為
老人,黑人,和西裔。中途到站時,要下車的人會拉一下車窗上方的鈴線以示有人
下站想下車,否則司機如看無人在車站等車,將不會在此站停車。三十三路在深林
覆蓋的社區內穿梭,幾乎每過一個拐口,龍澤都會看到一個教堂。婷所租的出租房
是在布萊爾克里夫路邊的一個不大的出租房社區,內有五幢半新不舊的建築,每幢
有五十戶人家,全為出租房。每幢建築有上下兩層,每層有五戶人家,每家均有獨
立的一前一後的兩個進出口,二樓的進出口是由設在戶外的鐵制樓梯連通。出租房
內有三個卧室,兩衛,兩廳,和一個廚房。房內現住有三人,大陸來的婷和強,以
及印度人蘇古塔,他們和龍澤一樣都在喬治亞州立大學讀書,龍澤租的那間其實是
進門處用塑料布隔開的客廳,這間的價錢要便宜點。婷是早三年來的,身體顯得很
單薄,臉色很蒼白,現在一邊找工作,一邊讀她的第二個碩士學位。強是早一年來的,
三四年前從國內名校畢業,剛從經濟專業轉到計算器專業,他說計算器專業好找工作。
強中等身材,顯得瘦弱,高高的額頭下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總是處在一種沉思狀態。
蘇古塔是個中等身材,皮膚黝黑,身體壯實的印度人,也架著一副眼鏡,來美已有三
四年,正在讀工商管理碩士。美國大學室友的概念和龍澤讀書時的中國大學的有點不
一樣,中國大學的室友指的是同住一間屋的人,而美國大學室友指的是同住一套房,
但不同房間的人,這當然是因為這裡的居住條件已經好到不必幾人住一間。

龍澤第一件要辦的事是轉身份,他和三位室友聊起此事,蘇古塔說這事好辦,只要
找個律師即可。婷說龍澤應該先問一下學校國際學生辦公室的副主任湯姆,她聽說
湯姆知道怎麼辦,也許他能幫龍澤辦,也省了花錢請律師。喬州州立大學有夏季學
期,夏天學校仍照常辦公。第二天,當龍澤在學校辦手續時和湯姆提起此事,龍澤
想這種事不是國際學生辦公室份內之事,他並不報太大的希望,只希望湯姆能給他
指個正確的方向。湯姆說這事他知道,他以前幫學生辦過。然後湯姆告訴龍澤他有
兩個選擇,一是花錢請律師辦,二是如果龍澤信的過,湯姆的國際學生辦公室可以
免費幫他辦,但龍澤要自己付移民局受的申請費,龍澤選擇了後者。湯姆又說這事
得分兩步走,先辦現有商務簽證的延期,然後再申請轉成學生身份,這樣移民局就
不會起疑心,湯姆再三強調保持合法身份的重要性。龍澤欣然按計而行。果然數月
后,順利地拿到了學生簽證。湯姆看上去五十多歲,他說他是學校的教歷史的老師,
因為喜歡和他國際學生打交到,他應聘了這個職務,但仍在教一門課。當時沒有主
任,湯姆其實是代主任的角色。顯然,湯姆深得留學生的心,幾乎人人都對他贊口
不絕。他能明白,理解和幫助像龍澤這樣有點像是鑽空子的學生,而這樣的學生還
不少。

湯姆為人非常友善,甚至常常給人謙卑的感覺,一次龍澤和湯姆走在學校里,逢到
認識的學生和老師他總是熱情的打招呼,學生總是會給予熱情的回應。碰到老師,
湯姆總說:『某某博士,你好!』,但的是對方並不總給予同等的反響,很多次其
他老師只是冷冷地點點頭。不久后,婷和強說起湯姆是公開的同性戀者,而且他還
沒拿到學校的終生僱用合約,也就是人們說的長期飯票。美國大學基本有二種方式
僱用老師,一種是有年限的合約,合約到期后可續約或終止。另一種是終生合約,
學校要管一輩子。前者往往是青年或可有可無的老師,後者則是小有成績的有前途
的中年老師,或寫了書立了說的有成就的老師。據說如果一個青年老師在七八年裡
拿不到終生合約,就說明他最終能拿到的希望也不大,最好還是換個學校試試。湯
姆已在此學校工作了十多年,看來他是沒希望拿到終生合約了。儘管受學生愛戴,
他的副主任職位也一直沒轉正。後來學校從外地招來一位主任,湯姆因和新來的主
任工作方式上有分歧而離開了國際學生辦公室,而這位新主任是公事公辦的風格。


蘇古塔和龍澤同歲,來自印度東北部的一個富裕家庭,他說他是泰戈爾的同鄉。蘇
古塔是家裡的獨子,有一個妹妹,從小到大受到良好的教育,在印度一所名校讀了
生物學本科和碩士,然後來美國讀博士。在來美國前,他生命的軌跡對於他和家人
都是清晰和有前途的,只需照著走下去即可。可是來美國后的幾年內,他的生活發
生了沒有預見的變化,他的未來也從此變得捉摸不定,前途暗淡。大概是由於處在
生命的低點,蘇古塔說話總是牢騷滿腹,憤世嫉俗。蘇古塔在印度時,他的生活完
全是在家和校園渡過,對外界和生活本身了解的不多,也不需要了解太多。來美國
后,雖然他在芝加哥的一所大學讀有全獎的博士,不需擔心衣食,但生活環境的變
化使他不得不需要自己建立一個新的自己的生活。他結識了一些從自己家鄉來的在
當地開計程車的司機,後來他也利用空餘時間開計程車掙錢。大概是由於對學校生
活的膩煩,大概是由於對外面世界的好奇,大概是由於對生活和生命意義的思索和
迷茫,大概是各種原因都有點,他決定暫停讀書而專心開計程車。這一開就是兩年,
當他想通了又想回學校時,學校已不在再需要他,更糟糕的是由於兩年沒註冊讀書,
他早已自動失去了他的合法身份,當他重新向移民局申請學生身份時,他遭到了拒
絕。他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在三個月內回國,這樣他將來還能申請來美,二是繼續
待下去,這樣身份就黑了,他選擇了後者。蘇古塔想如果現在就回去,即沒拿到學
位,又沒賺到錢,生活也沒目標,對親戚朋友沒個交代,其實是沒面子,看來面子
觀是各國都有的。他打算留下來讀完一個工商管理的碩士學位再回去,這樣能挽回
一些面子,而且回去后或許能找份白領的工作,但風險是他將進入美國移民局的黑
名單,十年內不得申請來美。

蘇古塔心裡總惦記著他的計劃,想著什麼時候和還需要多少錢能完成學業,完成學
業后還要掙要多少錢再回去。這樣一來,他在中途就不敢回國,無論是當她唯一的
妹妹結婚時,還是當他的父親病重時。龍澤從蘇古塔處了解了許多美國的知識,體
育如棒球,美式橄欖球和大學籃球和橄欖球,美國政治如民主黨和共和黨知爭,人
種狀態如白人,黑人和墨西哥人的生存狀態,流行影視和明星的節目,飲食大眾化
的美國餐,墨西哥餐,和義大利餐,購物如各大百貨公司和其檔次和價位。有時蘇
古塔會有意問龍澤一些有關美國的知識,龍澤往往答不出,於是他就解釋。一次蘇
古塔問龍澤:『你知道什麼叫WASP嗎?』,龍澤說不知,於是蘇古塔解釋道:『WASP是
白的,盎格魯-撒克遜人,和新教徒的英文第一個字母的縮寫,美國總統到目前為止
除肯尼迪外,全部都是WASP。』。龍澤問他:『盎格魯-撒克遜人不都是白人嗎?為
什麼前面還要加個白的(W)?』。蘇古塔說他也不清楚,也許是WASP比ASP叫起來順
口。

這時是一九九六年夏天,奧運會即將在亞特蘭大舉行,這也是龍澤當初從幾所錄取
他的學校里選擇來這裡的原因,整個城市沉浸在一副忙碌之中。蘇古塔說現在與奧
運會有關的臨時工作很多,他找了一份,報酬比打餐館強。由於還沒有社會安全卡
和學生身份,蘇古塔告訴龍澤他還不能找這樣的工作,龍澤只能找付現金的工作如
給餐館打工。打餐館是當時留學生的必修課,因為當時的學生大多很窮,即使有全
獎也不富裕,打餐館即能得到一些急需的額外收入,又能成為開始了解當地社會的
一個窗口。後來才知道,打餐館並不是留學生獨有,美國中學生從初中或高中起就
在連鎖的快餐店如麥當勞和肯德基等打工,這些公司還專門為學生設計工作時間表
和職位。

留學生在中餐館主要做兩種工作,一是餐廳伺應生二是送外賣,龍澤的第一份工作
是當伺應生,在一家做老美生意的中餐館。對於初來乍到之人,語言上最困難的是
聽力,無論英語考的如何,由於從未在一個英語的環境生活過,一開始都很難聽懂
老美的話。在第一天上班前,婷和強提醒龍澤聽力的事,並告訴他一些做伺應生的
常識和竅門,龍澤也試圖記下一些菜的英文名字。老闆是個中年婦女,很多年前從
香港移民到這裡,一直在做這一行,行事非常麻利,對餐廳里的除了大廚師以外員
工總是在不停地指指點點,似乎沒人能令她滿意和放心。正像婷和強說的,龍澤的
確聽不明白老美的點菜,他不得不讓客人指著菜單告訴他。點完菜后是送水和飲料,
菜做好后是上菜,由於是個點個的,每個客人都有一份,客人用餐時要加水和飲料,
用完餐后是結賬,客人走後是清理餐桌,換上乾淨的桌布和餐具。在中午的高峰時,
由於要同時應付幾桌,龍澤感到手忙腳亂,勉強應付,也出現過上錯菜。一個中午
干下來,腰酸背疼,腿腳也疼。就這麼干到第三天,老闆告訴龍澤明天不必再來,
因為他的手腳還不夠麻利,老闆要的是更熟練的工人。

這三天的經驗對龍澤來說是非常有幫助的,當他打第二家時,他感到好應付多了。
這第二家是在CNN大樓里的一家中餐廳,老闆夫婦是韓國華僑,說一口山東話,一起
經營著這家店。由於這裡附近的公司員工加上遊客很多,中餐時間特別的忙,餐廳
里總是滿滿的,有時老闆在附近上大學的女兒會來幫忙。老闆四五十歲,瘦的使人
不會相信他是開餐館的。龍澤從沒見他笑過,總是像一個很不滿意的監工,似乎周
圍的人都欠了他的債,或站了他的便宜。有次龍澤跟他說明天學校有考試不能來,
他說明天CNN內有個活動,將有很多人來吃飯,他要龍澤明天一定要來,並要他改天
再去參加考試。龍澤不明白他怎麼會認為考試能隨便改期,並試圖說明考試由老師
定,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但他爭辯說她女兒的考試就可改期,似乎龍澤在欺騙他。
無論他怎麼想,龍澤的考試不能改期,龍澤也不會為了幫他而不惜錯過考試。他看
說服不了龍澤,就說如果龍澤明天不能來,那麼以後就不用來了,這天就成了這第
二家餐館的最後一天。似乎餐館這行是非常折磨人的行業,至少從這兩位餐館老闆
身上龍澤看不出絲毫的人生樂趣,享受和偶爾的幽默,更像是一個模子出來的不幸
的人。

從中國偷渡到美國的人很多來自福建,到美國后,他們中很多人在中餐館做廚師。
龍澤打的第三家餐館的廚房就是由三個從福建的偷渡客主持,小李,小王,和小陸,
他們從一個村出來,在國內都有妻小,顯然小李是他們三人的頭。小李說他們是借
錢偷渡,來后再先打工還債,然後再為自己在國內的家掙錢。雖然他們是偷渡客,
但他們卻辦到了合法身份,原來他們利用有關政治避難的法律漏洞而成功地得到了
合法身份,並正在等綠卡,這大概也是為什麼這麼多的人敢於挺而走險的原因之一。
小李他們的生活除了餐館就是宿舍,一年四季天天如此,不知何時他們才有機會和
興趣來了解這個他們生活在的國家,以及他們的在這個國家的可能的機會和前途。
一次小李問龍澤能不能帶他們三人去嫖妓,他說他們需要一個懂英語的人做翻譯和
帶路,而且他們會為龍澤買單。龍澤覺得此事不好辦,其一他不知妓女在哪兒,其
二他知道在此地這是非法的事,其三到時要是被敲竹杠或發生爭執不知該如何處理,
其四是龍澤對此事並無興趣,也不值得為此去冒風險,所以他一口回絕了小李,並
勸他們也不要去。大概他們認為在資本主義的美國,妓女是個合法職業,其實不然,
在美國,除了內華達州的個別地方妓女是個合法的外,在其他地區妓女一概是非法
的。

喬治亞州立大學是一所新興的城市大學,建於1913年,在美國算是比較年輕的學校。
學校位於市中心,最早是培養在職員工的商業夜校,隨著美國南部的開發和亞特蘭
大人口的快速增長,學校也發展成一所有兩萬多在校本科生的綜合型大學。這裡幾
乎有除了醫學外的所有科系。商學院是該校的龍頭,專業分的非常細,白天晚上都
開課,以方便學生選課,尤其是碩士研究生的課多在下午和晚上以方便在職青年,
而碩士生百分之八十是在職學生。龍澤讀的是工商管理碩士學位,課程分為基礎課,
中心課,和專業課,前者往往是後者的比修課。對同一學院的所有碩士學位,基礎
課基本一樣,中心課有很多交叉,專業課有少許交叉。學生可以隨時換專業,但必
須完成其專業要求的課程,所以如在基礎課後換,幾乎沒影響,如在中心課後換,
就得多讀一些課,如在讀專業課後換,那補得就更多了。全職讀一個碩士學位平均
要兩年,學生也可以讀二個以上的學位,多出的學位只需讀多處的課,所有相同的
基礎課和其他的課都可免讀,這樣多讀的這個碩士學位如在同一學院往往只需一年
即可完成。龍澤在校的三年時間裡,一共換了三次專業,拿了兩個碩士學位。學費
按州內學生和州外學生分,州內學生讀一門課平均是兩百多塊錢,州外外學生要付
一千塊左右,留學生屬州外學生。州內本科生如保持成績在B以上,還能得政府發的
全額獎學金,這個獎學金是由州政府經營的彩票公司所資助。留學生的訣竅是設法
在學校找一份能免學費的差事,或教師助理或實驗室助理,這些職務是學校特意為
學生而安排,一般招研究生,一周干十到二十小時不等,學費全免,工資則因職位
不同而不同,年薪從三千到三萬不等,當然學校在職員工如選課也一律全免。

由於夏季學期對留學生沒有最低學時限制(春秋倆季留學生必須以全職學生的身份讀
書,而全職學生往往被要求修三門以上的課的學時),加上初來乍到,龍澤只選了一
門基礎課,多出的時間主要用在看電視上以便儘快能聽懂老美的英語。正像婷和強
說的,第一門課上課基本聽不懂,只得靠課外的閱讀來跟上課程的進度。在課堂上,
最讓龍澤擔心的是老師的提問,不是怕回答不出,而是怕聽不懂問題而尷尬,在這
第一門課中,龍澤碰到不下五次這種尷尬。這裡的課也怪,老師上課總是向學生提
問題,很多學生會主動舉手回答,但老師經常會叫不舉手的學生答以便讓每個人都
有機會回答。特別是工商管理的課,老師總是在上節課結束時要求學生在下次上課
前閱讀某章節和做課後作業,作業往往要在上課前的某天上交,以便老師能在課堂
上評講。上課時,先點名,無故曠課會被罰分。老師基本是照書講的少,案例分析
的多,引導學生討論的多,討論多為就地分出的小組討論。另一個特點是考試多,
幾乎每個禮拜都有小考或作文或作業,期中有正式的中考,期末有大考和作文,最
后的成績按小考,中考,大考,和作文的中和來算,一般是,小考站百分之二十,
中考站百分之二十五,大考站百分之三十五,作文站百分之二十,但因老師和課程
的不同會有不同。課後作業多為小組作業,這個做課後作業的小組一般由老師在第
一節課隨機指定,四五個人一組。在公布小組后,老師會讓個小組立刻在課堂上開
個小會以便選出個小組長,一般會有或有組織能力或愛領頭的人毛遂自薦,然後大
家把各自的電話號碼和電子郵箱寫給小組長,小組長會整理並郵給每個人,同時大
家會個報家門做一番簡單的自我介紹,以便找到一個大家都方便的聚會的時間和地
方,一般會是學校的圖書館,或某個人的家,時間一般是上下課間或周末。

這樣一來,課外的負擔頗重,一要閱讀大量的課本,二要查文獻寫作文或做作業,
三要做一部分小組作業和開會,臨考前還要準備考試。中國留學生大多要打一到兩
份工(學校一份,校外一份),在正常情況下同時要應付至少三門課,日常生活不得
不排的滿滿的,連針都叉不進,睡眠時間很少,無怪乎龍澤見到的中國留學生多是
身體瘦弱臉色蒼白。在這種情況下,留學生也自然會去找省時間的捷徑,如抄襲前
輩或他人的作文或作業,或抄文獻,小組作業盡量推脫給其他人,打聽老師以前的
考試試卷,甚至考試作弊,五花八門。但這樣做的風險是,一旦被抓住,將會被學
校開除,曾經發生過一個學校因相互抄襲同時開除了二十多個中國留學生之事。老
師要求作業和作文均在電腦里完成,只上交電子文件,龍澤在國內時不使用電腦,
更不用說用英文打字。記得第一次寫作文,由於不習慣轉換大小寫字體,為圖省事,
龍澤全用大寫字母打字,結果被老師退回重寫,因為全用大寫字母寫的文章很難讀,
而且不合書寫常規。

進入八月後,奧運會就開始了,與奧運有關的活動成了亞特蘭大的中心。奧運會的
很多賽場利用了各大學的現有場地,如羽毛球在喬治亞州立大學的體育館,跳水在
喬治亞理工,游泳和足球決賽在喬治亞大學。其他的比賽場館也多為現成的設施,
如體操和舉重在職業美式橄欖球的會館,籃球在美國國家籃球協會(NBA)鷹隊的主場
體育館,乒乓球在喬治亞州展覽館。新的設施是田徑及開幕閉幕用的主體育場和選
手村,這個體育場就在喬治亞州立大學附近。奧運會結束后,主委會把此體育場送
給了著名的亞特蘭大職業棒球勇士隊,並負責把勇士隊的舊球場拆除,把選手村送
給了喬治亞州立大學改作學生宿舍。由於沒人或公司買這些地產,留在主委會手上
只能成為燙手的山芋。總之在奧運會後,一切設施不能出現閑置,因為它們需要錢
來維護。旅館業也如此,他們明白奧運會期間需要很多額外的床位,但他們仍然不
願多建旅館,因為奧運會後這些多建的旅館將變成累贅。主委會和政府只得求助於
居民,動員居民打開他們的房門來迎納各地來的看客和遊客。美國一般的家庭都有
寬鬆的居住條件和額外的客房,很多家庭參與其中,這樣一來,奧運期間的旅客安
置問題幾乎沒多花錢就解決了。

亞特蘭大奧運會主委會是一個私營機構,由一個律師牽頭,加上幾個合伙人。政府
能做的事主要是協調和支持,除了聯邦政府花錢擴建了橫穿亞特蘭大市的聯邦高速
公路,州政府和市政府基本沒特別化錢,當然如果這屆奧運會最終虧本也與政府無
關。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為奧運會而建的世紀公園,公園並不大,和有線新聞網(CNN)總
部大樓隔這一條窄窄的街道。公園內有一個音樂噴泉,搭建了幾個舞台,在奧運期
間,這幾個舞台從早到晚輪番上演各地樂隊的免費音樂會。龍澤第一次來世紀公園
還是在奧運會前,公園基本完成並已對外開放,為籌集資金,公園正對遊客出售公
園進口處鋪地磚的命名權,化三十快錢,遊客就有權在一塊紅色的磚頭上刻親人的
名字,但有字數限制,當時地上已有一些鋪好的命名磚。當然遊客不用自己操刀刻,
認購的遊客只需付錢和提供要刻的字,帶字的磚頭將在特製工廠生產。龍澤心想三
十塊錢倒不貴,但把親人的名字刻在地上踩似乎超出了中國人的生活習俗,龍澤也
就打斷了把父母名字刻在磚上的想法。

奧運會開始后,龍澤常來這裡聽音樂會,有時自己來,有時和室友一起來。出國前,
龍澤就喜歡美國六七十年代的經典流行歌曲,但音樂會上演的儘是當代的流行歌曲,
除了鄉村歌曲的旋律還熟悉外,起它都沒聽過,對各種各樣的搖滾樂的分類更是一
無所知,看著搖呼吶喊如痴如狂的青年觀眾隨音樂而動時,龍澤感到了在文化上的
差異,因為他絲毫感覺不到扭動身體的慾望。這種差異即可能讓人不敢向對方靠近,
又可能激起人的好奇心,前者會使你變得更加孤獨而憤世,後者會讓你顯得更謙虛
和無知,而中國留學生常常在這兩者之間搖擺。六七十年代的經典流行歌曲有時在
咖啡館和大型百貨商場還能聽到,它們的節奏比較慢和軟,比較適合大型百貨商場
購物這種場合,所以它們被稱為軟搖滾。當代的的歌曲更硬(也許除了鄉村歌曲),
更像是在說和喊而不是唱,使用了更多的重金屬吉它和在樂器上直接敲打的技法,
節奏明顯加快,很難聽懂唱的歌詞。尤其是金屬片在金屬琴弦上劃過所產生的刺耳
的音響,就像電流一般能立刻讓觀眾興奮起來,觀眾又像長期受過條件反射訓練的
動物般,整齊劃一地發出相似的尖叫和狂熱的身體語言。這多少令龍澤聯想到傳說
的文革時紅衛兵在天安門見毛主席的場景,看來忘我的狂熱的感情無處不在。歌詞
也沒了以前的詩情畫意,而更多的是直白的陳述,即像是表白,又像是心理分析。
也許是因為被軟搖滾磨了幾十能后,人們的感覺已經變得麻木,歌手們不得不用吶
喊和更直截了當的表白來刺激和喚起人們的感覺,少了一份詩情畫意,卻多了一份
樸實真情。

奧運會比賽的門票有高有底,視比賽而定,如乒乓求和羽毛球比較便宜,籃球和田
徑比較貴,當然任何決賽的票都比較貴。龍澤看了些有中國選手參加的乒乓求和羽
毛球的中間階段的比賽,以及一場中國女藍的比賽。男籃的票比較貴,尤其是有美
國隊參加的比賽,正巧中國男籃和美國夢之隊分在一組,中國人最想看的就是這場
比賽。龍澤和室友強很早就在留意這場比賽,票早已告罄,比賽的前一天,他們的
胃口已經被吊的高到一定要去看比賽,他們商量好第二天去比賽館等退票,婷表示
她也想加入。第二天當他們提前到籃球館時才發現有很多人在等退票,也有黃牛在
買票,但貴的離譜,一張二十快的普通票要價一百塊。比賽開始后,他們還是沒有
等到觀眾的退票,這時他們要麼回去要麼買黃牛的高價票,想到這個比賽千載難逢,
他們決定豁出去買黃牛的票,一百塊一張,一人買了一張。當他們急匆匆地來到進
口時,檢票員是一位穿著白色自願者體恤,看上去六七十歲的老大媽。大媽看了一
下票然後說他們的票是假的。龍澤實在不相信,這票複雜的連龍澤都要看好一會才
能明白座位在那裡,而大媽卻一眼能看出票是假的。他們不相信是假的,老大媽就
耐心地告訴他們為什麼,龍澤它們很快也明白了,老大媽又說這樣的假票這幾天經
常出現,這就是為什麼她一看就知道的緣故。對於龍澤,強和婷,這毋寧是個晴天
霹靂,本來是豁出去花了大價錢買票看場盼望已久的千載難逢的比賽,現在卻是雞
飛蛋打,不僅為看比賽的而孕育出激動心情被猛然打斷並被降到了最低點,而且損
失了一百塊錢。一百塊錢對他們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打餐館要打十多個小時才
能掙到的錢。他們三個有點魂不守舍地走出來,當看到還有不少在外面等票的人時,
不知誰提議再把票買掉。這個提議太誘人了,以至他們迅速地在思想里尋找說得過去
的理由來賣這三張假票,因為被騙而去騙人顯然是個說不過去的理由。有人提議把票
賣給白人老美,他們一定能進去,這個看似毫無道理的理由卻令人信服,它是一種
直覺,而直覺往往真實。他們把票賣給一個帶小孩的中年老美,並快速地離開,在
走出人們的視線后,不知誰提議他們最好快跑以防假票被發現後有人追來,於是三
人一路狂奔到世紀公園,這時天已漸黑,公園內人山人海,有一台大型音樂會正在
主演出台上演,有三個樂隊輪番演出。

當誠信和金錢不可得兼時,人們有時會選折後者,但人們在挺而走險之時總是要幻
想出各種各樣的一廂情願的理由來美化和欺騙自己,使自己頑強地相信自己是道德
的,儘管在他人眼裡這是顯而易見的不道德。因為人有道德觀,人要幻想自己是有
道德的好人,人得生活在一個道德的世界里,即使它是被幻想出來的。所以有人說,
在智者眼裡人就像個固執的孩子,喜歡折騰又喜歡掩蓋,即陶醉於自己的幻想又擔
憂著災難的到來。人們總是生活在兩個世界里,一個是自己腦子裡的幻想世界,一
個是他周圍的真實世界。但這兩個世界並不總相隔絕,當這兩個世界被少許打通時,
人們會產生更複雜和矛盾的心理,人就生活在這種複雜和矛盾的心態之中。

當晚他們在世紀公園待到十點過才會去,回到家時是當晚十一點左右,強習慣地打
開電視,電視中正在報導一起剛剛發生在世紀公園內的恐怖分子乾的炸彈爆炸事件,
已知一人死亡,多人負傷正在急救之中。電視在反覆播放著被正巧拍到的炸彈爆炸
瞬間的畫面,他們驚奇地發現炸彈爆的位子正巧是他們半小時前離開時站過的位子,
看來命運還不想用這麼嚴厲而快速的方式懲罰他們,而只是想在他們的心靈上留下
一道永久的傷痕。

離下學期開學還有幾個禮拜,留學生們都在利用這段寶貴的時間打工賺錢,畢竟出
門在外,兜里多點現錢要踏實的多。龍澤打了幾家餐館,沒一個老闆對其滿意,老
板需要的是召之即來來之能戰的人,他們在這個僱用市場里有絕對的發言權。為了
不引起身份和稅務上的麻煩,留學生在校外打像餐館這樣的工作一定要拿現金(老闆
為逃稅也願給現金),否則需要到學校辦理工作許可,這種工作許可一是時間上有限
制(加上在學校的工作每周不能超過二十小時,除夏天外),二是工作必須與所學的
專業有關。打餐館的好處是不需要車就可去上班,因為餐館附近總有公交線。還有
一種適合留學生乾的能拿現金的工作是華人商店的店員,如傢具店,電腦店,餐具
店,和雜貨店。

看來對龍澤來說餐館不是留爺之處,為了另謀途徑,他不得不學會開車。第一件事
是考駕照,聽了強和婷的介紹后,龍澤沒想到此地的駕照是如此的好考(美國各州的
規定有不同)。考試分兩部分,一是筆試,二是路試。筆試考的是一本薄薄的交通手
冊,花一兩個小時就能熟記於心,因為書中多數是常識。筆試是在電腦上答卷,隨
到隨考,交通部門在城市的東西南北個區都設有辦公室和考點。龍澤去的是在學校
附近的考點,進門時已有不少人在排隊報名和考試,大部分看上去像新移民,多數
是老墨。排在龍澤前面的一中學生模樣的少女和一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中年男
子問龍澤是那裡來的,當龍澤告訴他后,他說他有個親戚去過中國,他也希望有天
去中國看看。美國的中年白人男子特別喜歡和陌生人交談,無論你從那來,他們都
能和你這樣那樣地找到一些共同點和談資。原來這是一對父女,父親帶上高一的女
兒來考試,在喬治亞州,十五歲就可考駕照,但這種駕照叫學習駕照,持照者不能
單獨開車,一定要有一個持正常駕照的成人在一旁坐著。少年要到十六歲以上才能
單獨開車。龍澤問了一些有關填表的情況,男子指著一欄有關出車禍死亡捐獻器官
的項目說,如果同意死亡后捐獻器官申請費會便宜,他女兒已決定捐,這時女兒插
話說她捐不是因為便宜而是因為這是應該做的正確的事,她似乎想糾正兩個成人在
這事上的出發點。

筆試后就可得到一張學習駕照,這種學習駕照允許你在有正常駕照的人的陪伴和指
導下開車,當你覺得胸有成竹時隨時可以參加路考。路考的地點不如筆試那麼多,
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個,考生要自帶車。考試有在考場內的,也有在馬路上的,當然
在考場內的要容易的多。龍澤借室友婷的車學了一次,車是自動車,龍澤很快就學
會了基本的操作。路考時龍澤借的是同學玲的車。玲是台灣人,老家在四川,喜歡
戴有顏色的隱形眼鏡,常常談起她在台灣的叔輩親屬回四川相親時鬧出的笑話。龍
澤去的是一個在考場內路考的考點。考場在一個商業中心的停車場里,停車場內的
交通不多,進進出出的車開得也不快。考完后,考官按規定向龍澤解釋他的成績,
那些項目好那些項目還有待改進。龍澤心想考官如此解釋恐怕說明自己沒過,最後
他說龍澤的總分是七十五,而七十就可過關。龍澤在後來的生活里常常會聽到各行
各業打交道人都會做這種耐心的解釋,即使是並不十分友善的人如一些警察和政府
工作人員,這似乎並不完全出於耐心因為不可能人人都有耐心,而更像是一種生活
習慣或處理問題的習慣。

拿到駕照后就是買車,買舊車,龍澤從一個在餐館一起打過工的同學處賣了一輛已
開了近二十萬英里的手動豐田車,除了水箱有點漏水和油箱有少許漏油外,其餘尚
可,花了六百塊錢。龍澤提起他在學車時開過兩次自動車,從未開過手動車,此兄
說不要緊,他當時也是買車時跟車主學會開手動車的,他會在交車的那天教龍澤開。
第二天,此兄把車開到龍澤的住處,並如約教龍澤開手動車。先是講解一番,然後
又示範一番,龍澤又照葫蘆畫瓢操作一番,問了些問題並試圖一一記住要點。然後
他建議龍澤在晚上沒人時把車開到家對面的購物中心的停車場練習。大概練三個晚
上就可上路開,但要先在小馬路上開,開幾個禮拜后才能上高速公路。他要龍澤相
信他因為這都是他的經驗,走時又囑咐龍澤要在車內常常備一桶水和一罐油以便隨
時添加。龍澤相信他並照計而行,果然車技在一天天的自我發現和自我修正中熟練
起來。先是上小路,然後是上高速,幾個月後最終感到能熟練地駕馭此車。在這期
間最令人尷尬的是由於掌握不好手動車起速時的換檔,龍澤常常在交通路口(尤其是
上坡的)等紅燈后無法起動車,經常不得不招手讓後面排著的一長串車先走。像龍澤
這樣自學駕駛的人之所以能生存下來,要感謝美國良好的公路和嚴格遵守交通規則
的人們。如果二者缺一的話,龍澤恐怕都活不到今天。龍澤注意過即使是在半夜沒
有警察和紅綠燈的小道上,大部分老美仍然會在有停止牌的路口按規定停下來,讓
后再開走,當然也有少數人偷奸耍滑。

(2) 打工
有了駕照和車后,龍澤就開始找店員的工作。亞特蘭大有個不小的華人社區,有個
不大的中國城,華人多從大陸,港台,和東南亞來。不少華人開小公司,主要是中
餐館和為華人服務的雜貨店,還有些小的進口貿易公司。有幾份中文報紙,多數免
費,版面一半是廣告。當龍澤在一份免費報紙的廣告里看到一家華人開的傢具點在
招店員時,就打電話去應聘,在電話里和老闆聊了一陣后,老闆決定約龍澤來公司
面試。公司在亞特蘭大西郊的一條不繁華的公路旁,老闆是台灣本省人,四五十歲。
店面很大,旁邊還有一個大倉庫,公司從中國大陸進口傢俱和塑料花卉,即零售又
批發。在店內工作的員工有大陸來的,香港的,和台灣的,在倉庫工作的全是或合
法的或非法的老墨。面試后,老闆當即答應僱用龍澤,按小時算工資,付現金,老
板說龍澤還可以住在倉庫旁公司的一個空房內,但要自己想辦法高個床,這個房子
將來要拆了建新的倉庫,龍澤當然願意,這樣可省下房租。
 

在龍澤從婷的出租房搬走前,蘇古塔問龍澤願不願意跟他一起去趟芝加哥,他準備
周末開車去芝加哥的印度領館換護照並順路看幾個以前一起開計程車的朋友。如果
龍澤能一起去他們可以分攤租車費和油費,在芝加哥就住在他朋友處,龍澤欣然同
意。在美國,人們經常租車做長途旅行,即使人們自己有車,因為有些人為保護車
而不用自己的,有些人則是因自己的車太舊怕走長途不安全,當然也有很多人開自
己的車走長途,尤其是有SUV的家庭。芝加哥在中北面,亞特蘭大在東南面,從亞特
蘭大到芝加哥的最短路線是先向北走七十五號公路到田納西的卡特奴嘎,再轉二十
四號向西到田納西的南煦維爾並在這裡上六十五號高速向北開,六十五號高速公路
北面的盡頭就是密西根湖畔的芝加哥,開車大約十五個小時,沿途要經過五個州。
美國高速公如是南北向必是單號,東西則是雙號。七十五號公路穿亞特蘭大市中心
而過,起點在北面的加拿大邊境,終點在最南面的佛羅里達州的南面海灘。車開出
亞特蘭大后,道路漸漸變窄,由單向八車道變成六車道,然後是四車道,然後是兩
車道,最後在里城市最遠之處是一車道。然而無論車道幾何,路面總是不錯。當車
道變窄的同時,公路中間的隔離帶卻變得越來越寬,隔離帶上是修剪的整整齊齊的
草坪,路兩邊的樹也變得越來越高和密,公路像兩條並排的銀絲帶在深林內蜿蜒曲
折地發展。

出喬治亞后的第一個州是田納西州,田納西和喬治亞都是美國最早獨立時的十三個
創始州之一。田納西是個內陸州,州府是南煦維爾,南煦維爾是美國的鄉村音樂之
都。田納西有很大一部分是山區,龍澤他們經過的地區正好是山區,進入夜晚后常
有伸手不見五指的大霧,所以這一帶就要煙霧山區。當天漸漸黑時,公路上的轎車
也逐漸少了下來,但有不少巨大的集裝箱貨車沉重而高速地在路上開著,有時能感
到在反方向道上迎面而來的貨車呼嘯而過。龍澤提議讓自己開一會兒,以便讓蘇古
塔休息一下,蘇古塔則老練地說不行,因為這裡是山區,路道窄,路況複雜,加上
大霧,像龍澤這樣的新手還無法勝任。果然當天完全黑下來后,他們正好開在山路
的高出,由於是在山上,公路中間沒有寬的隔離帶,霧大到已看不見前後的車,只
能看到自己車身前無力的車燈。龍澤覺得危險,建議找個地方停下來等到霧散了或
明天天亮再走,蘇古塔說這段山路沒有停車休息處,要大概半小時后才有,他叫龍
澤也打起精神幫他注意來往的車。無須蘇古塔提醒,龍澤的心早已提到嗓子眼了。
龍澤能看到的除了車身前方在霧中顯得及其微弱的車燈外,只有四周茫茫大霧,迎
面而來的車只有在交叉的一瞬間才能知道,前面的車也是快追尾時才能看到對方的
尾燈。蘇古塔在這種狀況下高速開了足足半個小時,最後終於像看到救星似的看到
一個路邊休息處,龍澤和蘇古塔就停下來在車裡睡了一晚。

第二天天亮時他們才看清這個休息處的全貌,周圍停了許多車,旁邊的另一停車場
內停著一排排的大貨車。這時已有不少人起來並朝休息房走去,休息房內有公用洗
手間和淋浴室,還有幾個自動售貨機,進門處的布告欄里貼著幾張帶通緝犯照片的
通緝傳單。簡單地漱洗后,在料峭中龍澤和蘇古塔又開始上路。霧早已散去,一付
綠色山區的景色又展現在人們的眼前。一路呈下山之勢,經過幾個小時的駕駛后,
車終於出了山區又回到了有寬廣車道的平原。每經過城市時,路面上的車道都會增
加。為了避開市裡的交通堵塞,蘇古塔每次都是繞城而過。沿路的工廠並不多,有
不少小城市,在城市間不時能看到一些農場和養牛和馬的牧場,但看到的牲畜又不
多,不像是西部片里的成群的牛和馬。過田納西后是肯塔基州,著名的肯塔基炸雞
就創始於此地,這裡是美國的種馬培養和賽馬之都。此州特別適合一種叫著蘭草的
小草的生長,而蘭草是尚佳的天然馬飼料。經過肯塔基時,沿途能看到很多養有馬
的牧場,草地上長滿了有蘭色花蕾的綠色小草,該州也被稱為蘭草之州。

幾個小時后,他們進入了印第安納州,這裡是美國中西部糧倉的開始。這裡是平原,
一望無際的田野在公路兩邊展開,各式各樣的作物一種就是一大片,有的像是麥田,
有的像是玉米地,有的像是棉花地,還有很多叫不出名的,奇怪的是這裡的路面有
點坑窪。在田野間開了數小時后,他們就進入了芝加哥所在的伊利諾伊州,不久芝
加哥的城市輪廓就映入眼帘。芝加哥依著名的五大湖的密西根湖而建,是美國僅次
於紐約和洛杉磯的地三大城市,由洛克菲勒家族資助的以經濟學聞名於世芝加哥大
學即在此城的南部。在接近芝加哥時,密西根湖水系的水道就不時地出現,有的像
是河,有的像是小湖,漸漸地整個密西根湖會呈現在公路右前方。浩瀚無際,更像
是海洋,湖水也是像海水似的藍色,疾風陣陣從湖中吹到岸上,難怪芝加哥的別稱
是風之城。

車進入芝加哥的南面時,眼前展開的是一付陳舊而衰敗的工業城市景象,有許多像
是被遺棄的破舊工廠,也許是因為下班而空無無人。更奇怪的是能看到一些蘇聯大
板房似的巨大的鋼筋水泥建造的居民樓房,一座十層左右的樓房像是住了三四百戶
人家,這樣的建築在亞特蘭大看不到,可見如芝加哥的中產階級一定不住在南面。
這裡建築也普遍比南方的陳舊,蘇古塔解釋說由於美國的南部如喬治亞州工業開發
較晚,所以建築都比較新。進入芝加哥市中心后,芝加哥終於顯露出她傑傲的本性,
高聳入天的摩天大樓,鱗次櫛比,霓虹燈散發著誘人的五顏六色的溫柔的燈光,大
樓越高街道則顯得越窄,街道上有不少穿著講究的打扮漂亮的男男女女在走動。蘇
古塔指給龍澤看曾經是世界第一高樓的西爾斯塔。沿著密西根湖邊走,湖水就像是
海水,湖濱就像是海濱。這裡是美國的商業中心之一,教育中心之一,文化中心之
一,是名副其實的美國中西部的心臟和發動機。蘇古塔在此地開過計程車的經驗得
到了充分的利用,當時正值傍晚的高峰時,到處塞車,蘇古塔卻能左右縫緣,幾乎
沒費力就開到了他朋友的住處。

蘇古塔的朋友是一個從孟加拉人江達,他們在本地開計程車。孟加拉以前曾經是印
度的一部分,蘇古塔的家鄉也被稱為西孟加拉,和孟加拉國人同種同語,只是宗教
不同。印度的西孟加拉人主要信仰印度教,而孟加拉國人主要信仰伊斯蘭教,國家
即使因為政治和宗教而分離,其中的人民仍然可以是朋友。江達十年前以短期簽證
來美,簽證過期后就黑了下來,以開計程車為生,後來參加美國遺民局的抽獎並抽
中而得以合法移民美國。這種抽獎每年都有,但只給小國家的人,像來自中國和印
度這樣大國的人沒份兒,蘇古塔要想合法留下來只能等大赦,當移民問題集重難反
的時候,美國會用大赦這種快刀斬亂麻的辦法來解決。

從芝加哥回來后,龍澤就開始去傢俱公司上班,同時也搬到公司的免費空房住。龍
澤在店裡買了一個床墊當床。除此之外,房內沒有任何傢俱,門上的木板也不知去
向,可謂家徒四壁,全當是一個歇腳的地方。公司的傢俱店由一個倉庫改成,有五
千平尺,四分之三放傢俱,四分之一放塑料花草,傢俱和花皆從中國大陸進口。老
板雇了一個大陸來的做經理,一個台灣來的做會計,和五六個按小時算的銷售人員,
新來的配每小時八塊錢,比美國當時的最低工資每小時五塊錢要好點。在這幾個銷
售人員中除了香港人湯母是幹了兩三年的老員工外,其他人皆較新,人來人往如走
馬觀花。而且總有兩三個留學生在這裡打工,龍澤是其中之一。經理丹是學教育學
的博士,畢業後由於找不到與專業有關的工作,又不願意回國,就來此店打工,后
來被提為經理。會計溫蒂和銷售人員湯姆均在美國讀的本科會計,不知湯姆為何要
來這兒打完全和會計無關的工。上下班時打卡,每個禮拜發一次工資,工資為現金。
龍澤的主要工作是賣塑料花草,空閑時幫傢俱部的忙。工作包括從隔壁的倉庫把大
包用手推車搬到店裡,然後拆包,上架,不斷整理貨架,照顧客人和向客人推銷,
開票和幫客人搬上車。

來買花的客人大多是本周和附近州的夫妻店式的小零售商,各式各樣的人都有。有
白人,黑人,拉丁人,亞洲人和其他種人,有老年人和年輕人事,有男人有女人。
如果說大企業是美國企業金子塔塔尖的話,這樣的小零售商就是塔基,美國中小企
業創造了百分之九十多的就業機會。有許多是定時來進貨的老客人,一般一月左右
來一次。龍澤喜歡和他們聊天,他發現小零售商之所以成為小零售商都有各式各樣
的原因。瑪麗婭六十歲上下,是三十年前從墨西哥來的第一代移民,在商場打工掙
了些錢后就自己創業,在遠離大城市的一個小城市裡開了一家賣裝飾品的小店。靠
這家小店,她一家在美國紮下根來,現在已是祖孫三代,她每次來都帶著她的長得
極其漂亮的上初中的孫女,瑪麗婭常掛在臉上的笑容表達著她對生活的滿意程度。
旦蜜是位唱鄉村歌曲的歌手,或者是前歌手,三十多歲,已過了女歌手成名的最佳
年齡,歲月在她俊俏的臉上打下了些明顯的憂傷痕迹。旦蜜說她早年出過一張唱片,
現在仍然在一個酒吧唱歌,只是唱歌已不能為生,她不得不開一丫小店。史迪文是
個退了休的老頭,七十來歲,不胖不瘦,高高的個頭,看上去很精神。他總能在地
上發現被人遺棄的硬幣,每次他都會撿起來,在手上察幾下,然後揣進兜里並說今
天是他的走運日。史迪文年輕時當過兵,參加過朝鮮戰爭,他說他的連隊在韓國水
源附近與志願軍打過仗。龍澤的父親也參加過朝鮮戰爭,龍澤記得父親提起過在父
親所在的五十軍在水源與美軍交過手,天下真是小。史迪文退休后開始做這小買賣,
以彌補他退休生活的無聊,從他的言談舉止來看這份工作確實令他的生活充實了許
多。南希和她女兒當娜也是老主顧,南希看上去五十多歲,當娜三十多歲,母女倆皆
長得人高馬大,個頭都足有一米八以上。南希很早就和當娜的父親離了婚,帶著當娜
開一家小店為生,當娜長大嫁人後就一人獨自經營。後來當娜也和丈夫離了婚,離
婚後當娜又回來和母親共同做小買賣,現在當娜說她要在她家附近的城市另開一家
店自己干,因為母親的小店已無法養活她和她的兩個孩子。瑪蒂和她丈夫也是常客,
但每次買的很少,她說她沒有店,她在家裡做些室內裝飾品賣給相熟的客人,她丈
夫在政府部門工作。瑪蒂看上去很莊嚴,常常笑一下后很快又恢復到莊嚴的表情,
但她並不拒人於千里之外。瑪蒂說她本來是會計師,十年前她鍾愛的上高三的大兒
子被人謀殺,至今沒找到兇手,從那時起她就放棄了會計師得工作,在家做些小生
意為生。

在這個傢俱店,從幹活的態度來看,香港人和台灣人確實比大陸人要強。當時在店
里打工的大陸來的留學生都是六十年代後期和七十年代前期出生的人,都在學校中
受過仇視資本家和地主的教育,即使改革開放后,也沒在私營企業工作的經驗。私
營企業的人際關係也有,但不如國內的國營單位那麼複雜和隱秘。在這裡,老闆只
看幹活,而且總盯著背後,當你一有鬆懈,立刻會提醒你要干點什麼。對於大陸來
的留學生這無疑會令他們想起教課書里劉文彩和周扒皮的形象,自然而然,他們的
態度也多少像高小保與周扒皮鬥法,表面合作,暗地裡不合作。這裡的人際關係主
要表現在港台人和大陸人的隔閡,由於文化和生活方式的不同,港台覺得大陸人懶,
不開化,而且不願負擔責任,大陸人覺得港台人傻,不聰明,也不開化,當然這兩
個開化的定義在兩者之間不同。大陸人以前並沒有生活在一個有很多選擇的環境,
多為被選擇,而且就那麼幾條路,很多人從小就能清楚地看到自己一生的軌跡。在
這樣的環境里,人們的聰明才智基本上都花在通向這屈指可數的幾條路的金字塔頂
端的路上。雖然沒有太多創造的機會,但能把事做精做絕。當然選擇少有選擇少的
好處,那就是容意死心,不必對人生和生命的不確定性想的太多。消滅了各種各樣
的宿命論后,人們就只剩下一種宿命,消滅了各種各樣的宗教后,人們就只剩下一
種宗教。

在隔壁倉庫有五六個裝卸工,是從墨西哥來的基本都是非法的年輕力壯的移民,華
人管他們叫老墨,沒有絲毫的貶義。非法老墨基本是吃年輕這碗飯,多沒有醫療保
險,在美國他們多干體力活,如裝卸工,建築工,零工,農場的鐘點工,餐館員工,
清潔工,和花圃工人等,很多人還要把在美國掙的錢寄回老家來養活在墨西哥的親
人。像留學生打餐館一樣,他們只能幹拿現金的工作,收入雖不高,但無須交稅。
老墨對美國即抱有羨慕之情,也懷有憤世嫉俗之心,他們有時說話很衝動,給人感
覺他們在藉此傳遞一個不甘人下的心情。有一次龍澤在客人買好東西走時照例說了
些感謝的話,客人走後,在一旁工作的老墨侯賽走過來告訴龍澤不用對老美說謝謝,
他說應該是老美要謝謝龍澤,而不是龍澤要謝謝老美。龍澤心想他謝謝的是賣主而
不是老美,但龍澤並沒有說出來,因為他明白侯賽的意思。另一個老墨可以利用的
是美國的社會福利,如對窮人的食品補貼,產婦生產嬰兒和嬰兒食品的免費,以及
小孩從學前班到高中畢業的免費教育等,還有很多私營非營利機構的幫助,獲得這
些都不需要證明自己有合法身份,只要有住址就行。這也是為什麼老墨的家庭孩子
都很多,因為對於窮人,無論非法還是合法,政府將負擔大部分培養小孩的費用,
小孩能在公立學校里得到直到高中的免費教育,這倒是應了一句再窮不能窮了孩子
這句話。

龍澤的第一輛車也到了完成其歷史使命的時候,除了漏水和油外,終於有一天離合
器被徹底踩壞。這一天龍澤從學校回來,開了近一個小時,當走在公司前的下坡時,
離合器突然失靈,怎麼踩油門也沒有速度,龍澤知道這是離合器壞了,正好是下坡,
龍澤就把車滑進了公司的停車場。後來龍澤把此車以兩百塊錢的價錢了一個附近的
老墨,第二天老墨和幾個夥伴當場給車換了個離合器,車立刻又活了起來。人越是
缺少資源越能物盡其用。龍澤的第二輛車是從報紙中的廣告里找到的,這是部十二
年舊全自動小型日本車,不漏水,但仍有少許漏油,沒其他大毛病,龍澤花了九百
塊錢。

龍澤在開學前能幹全天,但開學后,龍澤在學校找到了一份可免學費的助理的工作,
他明顯感到時間不夠用,每天路上化的時間太多。龍澤向老闆提出能不能每周只干
十小時,老闆說不行,他要龍澤至少每周要做二十個小時,否則不得享受免費住宿。
龍澤決定離開此傢俱公司,但他仍然需要一份校外的工作,龍澤通過學校的國際學
生聯盟找到一份在一家軟體公司市場部實習的工作,這份工作每周做十個小時,工
資是傢俱公司的雙倍。這是一份可以和學習掛上勾的工作,龍澤在學校國際學生辦
公室湯姆處辦了合法的打工手續,其實就是在學生的錄取通知表的後面蓋一個章。
湯姆說這很重要,因為以後辦綠卡時,移民局會靠這個圖章來審查你以前的打工合
不合法。事情都辦妥后,龍澤就找老闆說明要辭職,老闆似乎不太高興,老闆說這
樣龍澤必須兩天後從公司的宿舍搬出去,因為兩天後有人要般進來,龍澤完全理解,
畢竟這裡不是慈善機構。

龍澤去學校的張貼欄處抄了些征室友的電話,準備一一打去詢問。接第一個電話是
個女生,龍澤覺得像是中國人,他先自我介紹了一番,說明原因。對方說她也是在
此租居的學生,由於房東在外地休假,在這斷時間她幫忙接電話。龍澤說自己是中
國人,問對方是哪兒來的,對方說也是中國大陸來的,於是他們又改說中文。對方
說房東是個年老的白人女士,雖然房東不在,但她知道房東不喜歡亞洲學生,勸龍
澤還是不要對此處抱太大希望,龍澤不禁心想該女生不知有什麼特殊之處,讓這個
不喜歡亞洲學生的房東接納了她這個亞洲學生。龍澤又試了其它的電話號碼,沒發
現合適的,要麼對方已找到室友,要麼太貴。於是龍澤又趕到中國城,在雜貨店的
張貼欄中抄了些中國人家的電話號碼。趕回宿舍后立刻就撥,第一個電話是個男士
接的,他說他叫林威,他本人是房客,明天一早就要從他現在的房間搬出去,出租
的也正是這間房,他是幫房東張羅此事。龍澤心想正好,他這兩天非搬不可,於是
他問晚上能不能去看一下房間,林威說可以,他晚上一直都會在。房間是這家獨門
獨戶房子的地下室,有點陰涼,不過便宜而且僻靜。

第二天龍澤搬進去后才見到房東的一家和其它房客。房子的女主人叫阿芬,男主人
叫老李,有四個孩子,男孩是老二叫安東尼,上初三,老大是女兒朱麗上高二,老
三是林達上初一,最小的女兒海侖還在上幼兒園。阿芬和老李都是二婚,安東尼和
朱麗是阿芬和前夫生的,林達是老李從大陸帶過來的,海侖是阿芬和老李在美國生
的。還有另外兩房客小黃和小劉,他們都是幾年前從中國來到這裡,小黃在餐館打
工,小劉和龍澤在同一學校讀碩士。阿芬是個非常直爽的中年婦女,長得中等勻稱,
很精幹,風韻尤存,她總喜歡聊她家族從越南到美國的遷移史。阿芬和她的父母及
兄弟姐妹早先是越南排華時的越南難民。當初突然禍從天降,她的父母不得不帶著
五個女兒和最小的兒子先是從生活了三代的越南來到廣西的難民營,阿芬排行中間,
當時上高中。接著就是中越戰爭,她父親被安排為支前民兵開車運彈藥。戰爭結束
后,她一家又輾轉到香港並進入香港難民營,因為進入香港難民營后就有希望將來
被歐美或香港本地收容。結果最終她家被美國收容,並被分配到亞城。

老李是當初阿芬在廣西避難時認識的, 他們在一個中學讀書,當阿芬一家離開中國
去香港時,他們已經相戀,以當時的情況看,雙方都明白此一別即為永別。阿芬一
家到美國后的奮鬥史是一部典型的第一代華人在海外的生存史,先是替人打工,后
是自己創業開餐館,在生活和事業上皆善於開源節流,比如阿芬買房后又設法拿出
其中的三間出租以替補每月的月供。阿芬十八歲時由父母作主許配給了一個對他們
有恩的熟人的兒子。開始時夫妻恩愛,阿芬一連生了兩個孩子,既老大女兒朱麗和
老二男孩安東尼。好景不長,伴隨著家庭的發展,丈夫的外遇和暴力也組合式地開
始發展,直到有一天阿芬忍無可忍,通過窗戶從被丈夫禁閉的房間的逃出自己的家。
阿芬認為自己在精神上和皮肉上都受夠了,阿芬的父母認為恩也報夠了,於是他們
就離了,孩子自然跟阿芬。丈夫很快就和他的婚外戀情人結了婚,阿芬對於婚姻卻
有了恐懼感直到一天她回廣西見到了她的初戀情人老李。

老李這時已有家有小,婚姻不算幸福也不算不幸福,就像多數人一樣有個安穩的家,
如果不是阿芬的突然出現,老李恐怕會和他老婆白頭諧老。阿芬的出現打亂了老李
的生活,對於老李阿芬不僅僅是她自己,更是一種希望,一種能讓他跳出現狀的希
望,還附帶孩子也能更上一層樓的希望,當然他也清楚這些希望的眼前代價是他家
庭的破裂。此時的阿芬倒也真像個希望天使,依舊年輕漂亮,單身,美國華僑,顯
得頗為有錢。對於阿芬,老李還是那個她初戀的單純青年,愛情的火焰在她心裡立
刻死灰復燃。於是乎,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阿芬和老李發生了她當初所痛恨的她
前夫的所作所為。老李和他妻子的分手更像是一次成功的談判,比起當初阿芬和前
夫的分手要和平和理智的多。老李首先擺出如果他去美國他們的女兒能得到什麼樣
的巨大好處,自己苦了一被子,不能再苦了孩子,他願為孩子的前途做貢獻和犧牲。
哪有母親不為自己孩子打算的呢?老李的妻子當然不會反對,而且還得支持。就這
樣,老李和妻子離了婚,又和阿芬結了婚,經過漫長的簽證程序,他和女兒林達一
起來到美國。

阿芬在其回廣西探親的時候卻實有錢,並不是裝得。阿芬離婚後就自己拼打,加上
其豪爽,敢幹, 和打抱不平的性格,她逐漸成了當地華人社區的大姐大式的人物,
並開始從事一些賺錢但不太合發的買賣,比如設賭球。設賭球局在有些地方如拉斯
維加斯可以是合法的,但在大部分地區是非法的如亞城。就像在世界各地一樣,賭
球在美國也是個興旺不衰,全民參與的活動。美國的賭球主要是兩類,一是職業球
類,如職業美式橄欖球,籃球,和棒球;二是業餘類,如大學生美式橄欖球,籃球,
和棒球。其中每年九月到來年一月的職業美式橄欖球和每年三月份的大學生籃球季
后賽是最熱門和流行的賭球項目。每到這些時候,個各公司單位,家庭和朋友之間
都會有自己的小賭局,每人五塊,十塊,不為謀利,只為盡興。但想發財的人就會
花大價錢進入真正的賭局,而阿芬所操縱的正是這種真賭局。這種賭局操縱方式往
往是由大老闆在拉斯維加斯設總局,然後由像阿芬這樣的小老闆在各地設分局吸納
賭資,阿芬經常吹噓說她當時總是帶著上百萬美金的賭資去拉斯維加斯見大老闆。


阿芬就是靠做這樣的在當地屬非法的買賣賺了不少錢,但最終讓阿芬收手的並不是
警察而是她唯一的弟弟托尼。托尼在家排行最小,上有五個姐姐,自然是全家的中
心。托尼高中畢業后,正值阿芬設賭局,他就幫姐姐收錢,感覺這個買賣即來錢又
風光。托尼羨慕那些港台影視里的幫派人物,自己也喜做些豪爽和打抱不平的事,
漸漸成了社區同齡人的頭,有了一個自己的幫派。有了人馬就得有花費,那麼到哪
兒搞錢哪?托尼和他的夥伴自然又想到了港台影視里幫派收保護費的事,他們決定
從華人開的餐館入手。市場不可能會出現長期的真空,能收保護費的地方早已有人
入場,托尼他們想入場就不得不把早先入場的人趕走,這就叫搶地盤。要搶地盤就
要發生暴力,終於有一天托尼背上了命案而郎當入獄。

全家的希望之星入了獄,全家自然會全力以赴地營救,第一件要做的是花錢請個好
律師。此律師確實不錯,想了個金蟬脫殼之機,上訴要求法官把托尼的案子從當地
司法系統轉到移民局系統,這樣托尼的最高不會被判死刑。這招還靈,托尼先是轉
到移民局系統的監獄,又經過十年的官司和化了四五十萬美元,托尼不僅保住了命,
而且也沒被遣返出境 (對托尼還真不知往哪兒譴返,越南,中國,和香港恐怕都不
會認賬),被判了二十年,幾年後即可假釋出獄。據說後來托尼假釋出獄后在他的律
師處找了份拉業務的工作,幫律師找像他這樣的客人,這也算是人盡其才。

經過托尼這個事,阿芬決定做個老實人,不再從事這種風光加高風險的買賣。阿芬
在一家肉品加工廠找到一份生產線包裝工的工作,工資按小時記,有醫保和休假,
過上了默默無聞的低收入的大眾生活。老李也正是在阿芬的這個轉型期,帶著與前
妻生的上初中的女兒來到美國,加入阿芬這個一母帶一女一子的家庭,不久阿芬又
和老李生了女兒海侖。來美國前,美國對老李來說只是個傳說,他希望的是來美國,
至於來后的生活,他也不知,也無法知,似乎他看到探親的阿芬的表面就是他的明
天。希望這個東西的最可愛之處是有,特別是大有,希望能給人帶來愉快和幸福,
最可怕之處是實現,因為一旦實現這個希望就沒了,從而人們對希望所抱的一切美
好的能令人產生幸福感的幻想就消失的無影無蹤。老李既然把來美作為希望,那麼
來美的那天其實就是希望破滅的那天,要繼續過下去就得發現新的希望,畢竟人要
活在希望之中。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生活的環境決定了人的希望,對老李也不例外。對於大多數初
來美國的新移民,大概有三種活法或產生希望的方法,一是先一邊打工一邊讀學位,
二是有資本直接創業如開餐館,三是專心打工。老李在國內坐政府機關,對讀學位
這個事不熟悉,覺得渴望不可及。對於直接創業,他是無錢,無方向,無動力,無
經驗,也無人引導。這樣一來專心打工就成了最自然的事,老李先是打了一陣餐館,
覺得又累又受氣,後來阿芬把他介紹到她打工的廠里做包裝工。這份工倒是挺適合
老李的,由於是家老美的廠,老李又不會說也聽不懂英語,而且這個工作不需要講
話,老李可以基本不聞不問地工作,省去了與人打交道的麻煩,然而從中他也無法
容易地體會到希望。但生活不能沒有希望或表面可與他人談的希望,老李的視線就
轉到他的女兒林達,他常常對人說他是為了女兒讀書才留下來,似乎阿芬已不是他
來美國的原因,似乎他女兒在這樣的環境下讀書一定比在大陸好,似乎他是在為他
女兒犧牲自己。

人就是這麼奇怪的動物,人的行為明明是個人的,但無論做什麼,後果如何,人在
思想上一定非要站在無私的道德高地上不可,任何自私的行為都一定會在腦海的幻
想里先找到無私的道德動力。人做自私的行為本是自然的事,是無可厚非的事,但
冠之以無私的道德,人就變得不誠實,自欺欺人,人反而會受制於這種自相矛盾的
內心情節,內心無坦蕩可言。那麼人為什麼總要在自私的行為上冠之以無私的道德
呢?顯然這與人希望外界如何看待自己有關,這樣一來,問題又回到了人如何受自
己腦海中幻想的外界的支配問題。這涉及到三件事,一是人們自己往往用道德的眼
光去看別人,所以認為別人也報之以桃;其二是周圍的環境總是以道德來衡量人,
所以人為了適應環境而養成了隨時用之來偽裝自己行為的習慣;三是人們認為自己
已掌握了道德的標準,只要它能在腦海里形成它就是真是的存在。人們本想通過這
種方式來給自己的內心帶來平和,但往往事與願違,因為自私之心是人的主要本性
之一,人一旦相信了自己的借口,人會覺得自己作出了太多的沒有回報的無私奉獻
而心生怨恨,當人不完全相信自己的借口時,人又會因自己的無能和虛偽而自責。
人們只是在覺得付出和回報相當時,才會感到平和,而且這種對付出和回報的感覺
即可能是物資上的,也可能是精神上的,會因人需求的不同而不同,有時甚至是奇
怪而不可理解的。

家庭的狀況與家裡大人之間的關係和心理狀況直接相關,老李和阿芬的家也不例外。
老大朱麗和老二安東尼自然是一個戰壕里的戰友,他倆自認為是受壓迫的人,因為
母親阿芬明顯不喜歡他們,常用的教育方式是責罵和棍棒,老李從來都不想不介入
而且也無法介入因為朱麗和安東尼都不會說中文。老李帶來的林達獨自為戰但有父
親幫忙,阿芬看在老李的面子上從來不責罵林達。上幼兒園的海侖是唯一父母都在
家的小孩,她是唯一能得到父愛和母愛得小孩,因此也是家裡最霸道的小孩。父母
在家是,海侖就像生活在天堂里,父母不在家時她就像生活在地獄之中。每個孩子
都有深感不公平的理由,尤其是朱麗和安東尼,他們把從阿芬處得到的責罵和棍棒
基本又趁阿芬和老李不在時送給了海侖,海侖回頭又告狀,阿芬又打朱麗和安東尼。
而老李帶來的林達和其它孩子除了感情上的隔閡外,還有文化上的衝突,她對其它
孩子表現出一視同仁的輕蔑,當大人不能當其中的調和劑時,這種隔閡和衝突就變
成了一種習慣。當龍澤問他們將來的打算時,除了最小的一個,其它三人幾乎一樣,
那就是十八歲后離開這個家,林達想上大學,朱麗和安東尼只想先找個工作獨立生
活。

朱麗的性格像阿芬,小小的個子但非常倔強,不輕易退讓。朱麗在學校參加女子壘
球隊,每逢比賽時,隊員的家長常常會來助威,朱麗也很希望自己的父母去看自己
的比賽,而阿芬和老李從來不去。朱麗有時會問像龍澤這樣的房客願不願意去看她
的比賽。龍澤同情她的境況,也知道在美國家長去看小孩的比賽是常識,龍澤抽空
去過兩次。當朱麗上高二的時候,她開始明白用法律的手段來應付阿芬棍棒。一日
阿芬追到朱麗在隔街的同學家裡打朱麗,當時該同學的家裡沒大人,朱麗就按學校
老師教的辦法打電話報警,警察不一會兒就來了。看到警察,阿芬有點不知所措,
阿芬說她打的是她女兒,警察解釋說打女兒也不行,如情況嚴重還會被判刑。在警
察盤問阿芬時,為了說明打女兒的理由,阿芬誇大了許多事實,警察問阿芬有沒有
證人證明她所說的一切,阿芬說朱麗的父親是證人,警察又叫阿芬把證人叫來。阿
芬回家來找老李,老李死活不去,阿芬又來找龍澤,叫龍澤假裝是朱麗的父親去作
證。龍澤當然不能去警察面前說謊,阿芬簡直是昏了頭。最後龍澤說他可以作為房
客去,這樣龍澤就跟阿芬去見警察。在警察的詢問時,龍澤把其家的情況如實相告,
臨走時警察又一次忠告阿芬不能打小孩,否則她將失去對小孩的監護權。阿芬似乎
並沒有把警察的話當回事,阿芬甚至揚言她還巴不得有人來把朱麗領走,這可能只
是氣話。後來又發生了幾起類似的報警事件,政府決定對此進行干預,剝奪了阿芬
對朱麗的監護權,他們為朱麗找到個領養家庭,在朱麗同意下把朱麗從家裡接走並
送到領養家庭撫養。後來龍澤在一家附近的電影院見到過一次朱麗,她當時正在利用
業餘時間在電影院小賣部當鐘點工售貨,她說她現在很好,新的家庭很尊重她,她打
算明年高中畢業後讀大學。

在搬到來后的第二個夏天,當龍澤正在打算找工打時,阿芬建議他去她的工廠打工,
當時工廠正在招鐘點工,工資比打餐館強。龍澤先打電話給公司,接電話的叫龍澤
去一家職業中介公司填表。填了表后的第二天,公司就打電話來約上班的時間。這
是家加工和包裝鹹肉片的工廠,工人主要是無高學歷的少數族裔和移民,管理層和
技術人員則是有大學學歷的人,其中多為白人。第一天是辦手續和短暫的崗位培訓。
辦手續時龍澤走了一個有趣的過場。按法律規定,有工會的公司在新員工上班的第
一天必須給工會一個向新員工介紹其組織的談話機會,但談話的內容被限制在一定
範圍內,公司的管理人員可以在現場默默地聽。勞資雙方以及工會和管理層的矛盾
在任何國家和公司都存在而且類似。工會來了三個人,都是少數族裔,領頭的是個
表情嚴肅身體健壯五十歲上下的黑人。當工會的人和龍澤談話時,有一個管理層人
員緊繃著臉在一旁專心聽著,生怕工會人的談話內容超出其應該的範圍,在工會的
人照本宣科地向龍澤介紹完並離開后,那名管理層人員對龍澤提醒道加入工會是選
擇,並不是每個人非加入不可。

龍澤的工作是在傳送帶上包裝鹹肉片,鹹肉片加工好后就成塊的放在傳送帶上,傳
送帶兩邊站著包裝的工人打包和質檢。龍澤在的班是夜班,有二十幾個人,多為中
年婦女,其中很多是來自埃塞額比亞的人。以前龍澤見過許多在商場工作的該國來
的婦女,埃塞額比亞婦女的特點是漂亮,高鼻樑,瓜子臉,非常清秀。龍澤驚訝於
她們個個都漂亮,而不像一般國家只是部分漂亮。麥克是個中等身材二十齣頭體格
出群的黑人小夥子,在一堆中年婦女中顯得有點格格不入。他為人非常隨和,沒有
城府,有時給人缺心眼的感覺。麥克說他的目標是打職業美式橄欖球,他現在白天
在健身房自我訓練,到來年橄欖球隊招人的季節他要去試試。一個月後夏季學期就
開始了,龍澤也沒時間繼續幹下去,當他告知值班經理猶金他要辭工時,本來隨和
的猶金突然變得非常得不耐煩,從此不再跟龍澤說話,對其也是一臉嚴肅,似乎這
個辭工的事有損他的尊嚴。

幾年後老李和阿芬最終離了婚,老李回了中國,他的女兒林達在美國讀大學,老二
安東尼高中畢業后也從家裡搬走,阿芬很快又和別人結了婚,小女兒海侖還跟著阿
芬,這回海侖得扮演以前朱麗的角色。

離開鹹肉片加工廠后,龍澤又在一家做人體解剖學軟體的中型軟體公司找到一份工
作。這家公司雖已上市,但一直沒營利,仍然處在早期開發階段。因為公司想在台
灣和中國大陸開展業務,他們要雇一個中國留學生做每周十小時的臨時工作,主要
是為了了解中國的情況和翻譯資料。負責銷售業務的是一個叫馬太的三十歲左右的
青年,不胖不瘦體型健美,看上去非常精幹和老成。老闆替姆是個四十多歲中等個
頭的中年男子,面龐精瘦,身材像個運動員,健康而精力充沛。他說他是紐約人,
他祖父是一家大型雜誌的創始人,他在長青藤讀的書,當過兵,五年前來南方創業,
除了任這家公司的主席外還兼任兩家非營利機構的懂事。替姆大概屬於美國藍血家
庭的成員。藍血家庭是指美國建國以來的主要是東北部歷代有錢有歷史不斷為社會
提供政治領袖和商業領袖的家庭。這種家庭的男孩的成長道路基本是在好的私立學
校讀小學和初高中,在長青藤, 陸軍學院(西點),海軍學院,或其他頂尖私立大學
讀本科或研究生。當過兵,退役后或從事商業或做律師,然後很多人會從政。像布
什家族,肯尼迪家族,克里家族,和邁肯家族都是藍血,他們的成長道路也類似,
而像柯林頓和現總統奧巴馬則出身平民家庭,他們二位儘管也是長青藤的畢業生,
但都無當兵的經歷。

龍澤去過一次替姆的家,那是替姆在聖誕節時把全公司的人都請到他家來開自助餐
聚會,那天來了五六十人。替姆的家在亞特蘭大最貴的社區,這個社區離市中心其
實不遠,處在茂密的深林之中,獨門獨戶的房子都不新,但很大,房子前後園也很
大,種滿了草木,樹都為通天的大樹,據說前後園加在一起有三公頃,戶和戶之間
沒有圍牆或籬笆。替姆的房子是座二層樓的老房子,有點像電影里地中海地區的建
築。進門後龍澤發現家裡的布置很陳舊,不如鳳凰城約翰家新,似乎他和家人已在
此居住了三十年而不是五年,顯然東西是從紐約搬來的。走進門是客廳,客廳前方
有個門通向廚房和飯廳,飯廳一側通向後花園,另一側通想一間會客室兼展品室,
替姆的老婆正在給客人講她家的傳家寶。這是一付破爛的中國屏風,她介紹這是她
家祖先十九世紀初在中國做生意時買的,她說她祖先還在中國經歷過義和團之亂,
龍澤忘記問是她的祖先還是替姆的,但這無關緊要。女主人很客氣,逢人都要聊幾
句以盡女主人之職,但她並不願和人聊的太長,大概是因為人太多的緣故。吃飯前,
替姆又把自己的一女兩男的三個上小學和幼兒園的孩子介紹給大家,然後大家各自
拿盤和叉去取自助餐,取完后就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邊吃邊聊,有些人在客廳,有
些人在飯廳,有些人在展品室,有些人在後花園,自助餐由專門的自助餐公司提供
並有兩位工作人員在場為大家服務水酒。

美國有這麼一種說法,在美國,人的財富和體重成反比,和身高成正比。龍澤發現
確實如此,如果去快餐店和低檔百貨店,你能看到比貴點的餐館和商店多得多的胖
子。美國人對身材的追求就像中國人追求長壽一樣狂熱和持之以恆。在一個人們還
在為吃飽而奮鬥的地方胖一定是令人羨慕的身材,而在美國這個富裕的地方瘦倒成
了人們追求的時尚,尤其是富裕的中產階級和藍血更是趨之若騖。對於女性來說,
瘦就是時尚和美,不論是餓瘦的還是練瘦的,只要瘦就行。對於男人,瘦還不夠,
還得健,還得有肌肉,但除了練家子,並不需要達到史太隆和施瓦辛格的程度。所
以說要達到目的,餓和練缺一不可。這裡有個專有名詞來形容這種瘦的最高境界,
那就是用『刀削的』來形容人的削瘦臉型,好比達到了古希臘和羅馬的石雕像般健
美。要達到刀削的或近似刀削的程度非常不容易,第一不能想吃就吃,因為如果每
天人體攝入的食物超過了支出,剩餘的就轉化成脂肪,就是常說肥肉,久而久之就
會發胖,這一點需要堅強的意志或慾望才能到達。經過研究,人們發現平均一個男
性每天支出兩千五百大卡的熱量,所以如果一個人不做特別的運動,人每天的食物
攝入量應為兩千五百大卡。這就是為什麼美國所有包裝食品的包裝背後都印有熱量
的大卡指標以供顧客參考,而且很多餐館也提供每份菜的熱量指標,人們有意無意
地默算著每天的攝入熱量。第二是鍛煉身體,因為不鍛煉即使靠少吃也達不到健美和
刀削的臉型,堅持鍛煉同樣需要堅強的意志或慾望。鍛鍊形式很多,有健身房,民間
社區的球類運動如網球,游泳,騎自行車,和跑步等,有些人甚至把游泳,騎自行
車,和跑步合起來玩並冠以三項松的名字。就像中國的老年人的晨練的和飯後的散
步一樣,這裡則多是青年和中年人或早晨,或中午,或下班後去鍛煉身體。很多人
每天都練,有些每周練的數次,雷打不動。

不久馬太就辭職另謀高就而去,龍澤也不得不離開這裡,因為新來的銷售經理沒有
開發中國市場的打算。這樣龍澤只剩下一份在學校學習輔導站輔導本科生數學的工
作,主要是數學基礎課如代數,幾何和微機分。這裡除了數學輔導員外還有英語輔
導員,大概各有二十個輔導員。從輔導員到負責人都是學生,大部分是研究生,每
周干十個小時,報酬是學費全免,外加每月兩百塊錢的工資,對於中國學生來說免
學費是關鍵。這個學校白人佔百分之七十多,黑人佔百分之二十多,亞裔和其他族
裔大概佔百分之五。然而到輔導站來尋求幫助的學生百分之九十都是黑人學生,有
時能見幾個大齡白人學生來請教,幾乎見不到亞裔學生。可見黑人學生的基礎比較
差,這大概和他們上的小學和中學有關。這些來補習的學生都很認真而且不恥下問,
他們從不迴避自己基礎差的事實。但學起來確實吃力,往往數學輔導員和學生都明
白雙方努力的目標就是及格,而不敢奢望更好的成績。史迪文是位從小雙目失明的
二十歲黑人青年小夥子,他在學校音樂系學習,他說他將來打算開一家音樂製作公
司。史迪文用的是盲文書,龍澤也無法演算給史迪文看,只能靠說,通過他自己的
努力,他最後取得了B的成績。溫迪是一個少有的常來的白人學生,她看上去比一般
的學生年紀大,像是三十多歲,碧眼金髮,一付迷人的微笑總掛在她的嘴角。她自
己說她以前是模特兒,現在已退休並乘機回學校把課補完以便能拿到本科學位,然
后她想去聯合國工作謀份差事。她常常提到他四十多歲的男友幾個月前在一個空難
中遇難之事。難怪溫迪長的如此高挑和漂亮,原來她以前是模特兒。當大家都認為
她是三十多歲時,一天她突然告訴大家她女兒大學畢業了,有人禁不住問她的年齡,
她說她五十三歲,她和前夫已離婚多年。林達是另一個常來的白人學生,林達看上
去四十多歲,像她的實際年齡,她才離婚不久,大概是離婚給了她時間,需求及動
力回到相隔二十多年的學校補課拿本科學位,她說她和她女兒在一個班上課。在這
里有時還能見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來問問題,他們大多在藝術系學製作手工藝品或
攝影之類的課,原來本地的有條法律規定,凡是過了七十歲的老人只要他們願意來
大學讀書一概免費,這在資源欠缺的國家是不可能的。

(3) 坦坡小區
龍澤在阿芬家住了一年後搬到中國留學生成堆得坦坡小區。小區在亞市北部,介於
市中心和郊區之間的地帶,也在介於富人和窮人得窮人一側,住有大約一百戶人家。
中國留學生在此紮根已經很久了,一插接一插,一代接一代,主要是這裡交通便利,
離城市地鐵站近,步行可到達。離中國城和華人開的雜貨店不遠,有公車來往。這
里的房租一般,不算貴也不算便宜,中國留學生會把客廳隔出來出租, 這樣可多一
個人分擔房費,比如兩室兩廳的房子可以住三戶學生,一般夫婦倆的學生住在主卧
室,單身的住在客室和隔出的廳里,這樣月租七百快的房子每戶只需負擔兩到三百
塊錢。這裡除了有很多中國學生外,還有很多俄羅斯來的新移民家庭,他們大多從
事技工或藍領工作,而且很多家庭是上有老下有小,不像中國留學生往往是一人吃
飽全家不餓。

這個小區有一個公用的投幣洗衣房,十來個洗衣機加上四五個烘乾機。來美后,留
學生很快會習慣使用洗衣機和烘乾機,因為確實省時省力。小區還有一個不大的露
天游泳池,到夏天就成了下餃子的澡堂子,在周末或下班后,能看到很多說俄語的
漂亮女孩夾雜在其他男女老少中躺在誘人的陽光下享受日光浴,似乎陽光不僅能在
人的皮膚上打上烙印,而且能像充電似的給筋疲力竭的人們補充能量。

龍澤有三個室友,來自四川的西山和嬌美夫妻,她們住在帶廁所和洗澡間的主卧室,
以及來自湖北的盛,他住在隔出的客廳里,龍澤則住客房,龍澤和盛共用在走廊里
的另外一個廁所和洗澡間。在這裡的留學生有一個共同的目的,那就是畢業后找到
工作,所以找到工作就成了學習的目標。為此大家不得不隨時打聽什麼專業好找工
作並隨時轉專業,當時正是計算機專業吃香的時候,很多學其它專業的留學生轉到
與計算機有關的專業,有些甚至在其它專業讀博士學位的留學生也轉到計算機上改
攻讀碩士,大部分已拿了一個學位但還沒找到工作的人又接著攻讀計算機的碩士。
龍澤在學完第一個工商管理碩士學位后沒找到工作,他也加入了這個行列。他的三
個室友也如此,其實在這個小區的百分之九十的中國留學生都如此,此時生存比理
想更重要,或者說留學生們對生存的擔憂總是勝過對理想的渴望,當然也有個別例
外。

來之前龍澤就聽盛說西山和嬌美經常吵架,平均每月兩次,來了以後,果不其然,
兩周后,這兩口子準時開始吵架。這次吵架的原因是西山在算分攤的水電費時給自
己多算了幾毛錢,可能嬌美認為幾毛錢是小事,但沒和她商量則是大事。龍澤當時
在自己的房間里正準備外出,聽到吵架聲,他們不僅開著門吵,而且從卧室吵到廳
里,但就是不出去。龍澤想如果現在出去必然會碰到他們,又必然不得不勸架。但
作為單身,龍澤最不願意勸夫妻的吵架,所以他決定待在屋裡等盛出來勸架,但盛
大概也抱著相同的想法就是不出來。隔了不一回兒,龍澤決定還是離開為妙,一是
在這種環境里他什麼也做不了,二是他們雙方吵架所使用的語言已相當惡毒,和街
頭無賴的吵架毫無二致,龍澤實在不想再聽下去。龍澤打開門本想悄悄溜出去,嬌
美看到他后立刻高聲說讓龍澤來評評理,但西山高聲說自己家的事跟龍澤無關。龍
澤心想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卷進這種爭吵,於是他說他沒法評這個理因為他是單身,
但他會出去找結了婚的夫婦來幫他們評理。西山不知何時改變了注意,這時也高聲
說讓龍澤來評評這個理,並很快的把來龍去脈講了一遍,嬌美覺得細節不對,馬上
又補充了一些,然後雙方都高聲問龍澤誰對誰錯。龍澤除了明白這是為了幾毛錢吵
架以外,並沒有聽明白具體細節,更不願意捲入,於是他說他這就去找某某夫婦,
讓他們來幫他們評理,並迅速離去。出去后,龍澤倒真的去找了某某夫婦,讓他們
去勸架,他只是不想食言。

西山和嬌美的吵架已經變成了他們生活中不可分割的部分,每月必吵,似乎他們從
來沒想過這會給室友帶來不便。西山處事的邏輯是完全以自身利益為出發點(誰又不
是呢?),而且他堅信他是公平的。他往往會以自以為是的理由來說明問題,儘管這
個理由對別人來說是非常的荒謬,但他的自傲足以讓他自己相信別人對他的觀點總
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在他們沒車的時候,他們總是搭別人的車,當他們自己買了車
后,當和別人一起出去時,他們依舊要搭別人的車。西山的理由是他們的車是新車,
需要保護,而別人的車是舊車,多開一次也沒關係,尤其是出遠門郊遊,如和別人
一起去,必如此。西山喜歡談他的托福和GRE的成績,因為他考的好,似乎在他看來
這兩個成績決定了他比別人聰明。但大部分中國學生更願意用本科讀的大學來衡量
一個人的聰明程度,但在此方面西山並沒有太多可吹噓的資本,因為這裡有很多中
國頂尖學府的畢業生。

中國留學生中男多女少,單身的男生多,單身的女生少,這樣一來,單身女生就很
吃香,尤其是有些艷資的。男生們不得不使出各種招數來接進女生,比如接女新生
的工作就很搶手,因為新生初來乍到急需幫助,包括生活上的和精神上的,在這種
情況下雙方容易產生好感,此方法的成功率比較高,但機會有限,只能解決一少部
分的男生。

輝和潔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認識並談上了戀愛,不久他們就公開了關係並開始同居。
輝是個話不多的人,從他的言談中可以看出,他對潔是如醉如痴。隔了兩個學期,
有一次龍澤在學校圖書館看到潔和另一個中國男生牽著手走過,並相擁坐在一個沙
發上像一對熱戀情侶,龍澤認識該男生,他是輝和潔的室友勇。原來潔和勇不知何
時開始好了起來,最後導致潔決定和輝分手,於是潔就從輝的房間搬到了隔壁勇的
房間。輝對潔的痴心使他依然住在原地,甘願繼續與潔和勇為室友。果不其然,后
來有一次潔和勇發生了矛盾,輝乘虛而入又重新與潔和好,勇則一氣之下搬走,因
為他缺少輝那種耐心和痴心。勇走後,輝就再也沒招過男室友,以防重蹈覆轍。后
來當大家畢業各奔東西后,龍澤還在市裡偶然見到過一次輝和潔,當時輝來接潔下
班,他說他不想讓潔開車因為怕她開車技術不好而出事。如果不開得話,開車技術
永遠也好不起來。在一個十五歲起人們就爭相開車的國度,輝竟然主觀地認為潔不
應開車上下班,寧可自己接送,這是一種多麼可怕的控制欲和偏見。輝終究還是把
潔當作一種可以佔有的東西,儘管他萬分珍惜之。又隔了一年,有一次龍澤獨自在
一家中餐館吃飯時,又碰到輝和一大群中國人在吃飯,但沒有潔,原來潔又一次和
他分手,這次潔做得比較利索,她在遙遠的北方找了分工作並離開了這裡,可能她
想這是除了回國以外,能擺脫輝的最好的辦法。輝這次似乎也想通了,準備徹底忘
掉潔,他在加州找了分工作,他也想離開這個讓他傷透了心的城市。

在龍澤從第一個落腳地搬走之前,其室友婷和強已經開始交朋友並生活在一起,事
情往往如此,當一個單身男子和一個單身女子長期共處於一個屋檐下時,最後的結
果常常會是他們共處一室的同居。這種同居關係在任何地區的任何流動人口中都比
比皆是,流動的留學生們也不例外。如果這種同居沒有導致有小孩,當雙方中一方
因畢業而遠走時,這種關係很可能隨之而終止,但如有小孩,一方是很難終止這種
關係,很可能的結局是雙方結婚。這種婚姻很可能不穩定,原因是當時雙方皆處在
對新環境的適應期,在人生地不熟和兩點一線的忙碌而單調的生活里,室友自然成
最大的邦手和依賴,但當這種環境發生變化時,當畢業后找到工作,得到更輕鬆的
生活並開始有閑暇環顧四周和享受一下生活時,這種關係很可能經不起這種變化給
人們帶來的衝擊。

很多單身漢不得不從國內找對象,畢竟當時留學生在國內的婚姻市場上還很吃香,

道和勉就是通過這種方式找到了各自的老婆。道和勉都住在這個小區,他們是朋友,
但除了都在國內找到老婆外,他們沒有什麼共同點,甚至可以說他們處處相反。道
是典型的中國留學生,也可以說從長相和學歷來看,他低於平均情況,因為他在國
內沒讀過本科,他當時在州立大學讀本科,而絕大部分留學生在讀研究生。勉不像
典型的中國留學生,勉來自於一個非常富裕的家庭,長得高大健康,而且英俊,在
國內讀的是北大,在美國讀的是一所非常好的私立大學,開著一倆跑車,其一切都
令其他中國留學生羨慕,尤其是道,道對勉懷有由衷的崇拜。

勉當時在和國內的一個女孩談朋友,他說是朋友介紹的,雖然沒見過,但一看照片
就知道對方是非常漂亮的女孩,而且畢業於國內一所不錯的大學。每次勉談起該女
孩都特別激動,看得出他非常喜歡她,他說他幾乎每晚都和女孩通話,自然是他打
過去,而且有一次因為談得太久,竟花了六百塊錢,當時六百塊錢相當於一個留學
生兩個月的房租。一年後,勉真的回國和該女孩結了婚,並把她帶到亞特蘭大,當
時勉已畢業並找到一個不錯的工作。見過他們的人都對他們贊口不絕,認為他們是
天生的一對。龍澤只在道的公寓里見過他們一次,當時他們順路來和道打個招呼。
他們看上去非常般配,個頭長相都是一流的,當時在炎熱的夏天他倆均西裝革履,
顯然是去赴宴。勉看上去有點疲勞,但顯得愉快,他的新婚妻子看上去很漂亮,但
很吟持和冷漠。後來聽說不久他們就在北面買了個大的房子搬走了,女孩也開始入
學讀書。

又過了一年,龍澤聽說他們離婚了。具體情況龍澤並不清楚,他聽說勉和她結婚後
經常發生摩擦,一次勉打了她,然後她就離開了家,然後就是離婚,結局似乎有點
出人意料地短快。

道的情況和勉有點相似,道讓國內的熟人幫他找,他說他唯一的標準是相貌,其他
方面如果他到時不滿意他能改變她。是阿,這種方式,除了相貌能確定外,其他諸
事確實很難確定。從他收到的眾多的像片中,他喜歡上了香華。道喜歡香華的長相,
喜歡的不得了,總是跟別人談他沒謀過面的對象,並把照片拿出來給人看。香華也
想到美國留學,這樣他們順利地談了起來。和勉一樣,一年後,在道畢業並找到工
作后,道回國和香華結了婚並和她一起回到美國。到目前為止,道相當滿意,他經
常在周末把朋友和同學請到他家吃飯以便有機會讓人見見他漂亮的老婆,每天晚飯
后招搖過市般的散步更是必不可少。香華是個性格外向,非常開朗的人,她喜歡和
人聊天兒,即使是陌生人她也能很快認識並廖上幾句。她的這種性格似乎令道不太
舒適,因為每當他看到香華單獨和男性鄰居或陌生人聊天兒時,他都有很強的嫉妒
之心,他會立刻把她叫回家,並告訴香華以後不要單獨和不熟悉的人說話。道說他
喜歡香華的性格,但他只喜歡她在他面前活潑開朗,而不是在其他人面前,他要改
變她。對於香華的性格,道是即喜歡有不喜歡,看來問題在於道而不在於香華。另
一件令道不高興的事是香華喜歡穿著時髦,到了夏天,時髦就意為暴露四肢。道忍
受不了,他不喜歡香華在外穿短褲短裙,他會叫她不要穿。

道的這些指令並沒有得到香華的執行,以香華的性格,她多半把道的這些話當成耳
邊風,她還是我行我素,為此他們不知吵過多少架,也提到過離婚,據說每次吵架
均以道退讓並睡在廳里的沙發上而告終。時間一常,道在外人前對香華的抱怨也越
來越少,似乎在這個改造工程中,被改變的不是香華而是道。不久道說香華懷孕了,
他們準備生個孩子,看來他們的關係終於相對穩定了下來。

後來龍澤畢業后就搬出了坦坡小區,他和道很少見面,只是偶爾電話來往,每次在
電話中道都抱怨香華,每次都說他們在談離婚的事。可是幾年過去了,小孩也快到
上學的年齡,他們依舊湊合著過著,似乎他倆應了不打不相識的俗語。當他們的小
孩上小學一年級時,一次龍澤在中國城偶然碰到香華,她正和一個男伴和兩個像是
剛上小學的女孩從一家餐館出來,其中一個是她的女兒。龍澤很高興見到長久不見
的熟人,上前打招呼,但同時又奇怪道並不在其身邊。香華似乎看出龍澤的疑惑,
就解釋般地說她和道已經離婚,當時和她一起的是他的新男朋友,另一個女孩是其
男友的女兒。經過幾年的嘗試,最終他們還是決定分道揚鑣。他們雙方都為此早有
準備,當他們離婚後,雙方均在非常短的時間內各自再次結婚。

老歷是從湖南來的公派進修生,在國內是大學講師,進修生的進修時間一般是一年,
也可能延期一年,完成後按規定一定要回國,期間配偶和子女可以來探親。老歷對
時髦的電子產品比較感興趣,當時的留學生很少有私人電腦,多數用學校計算機房
的。而老歷初來乍到就能自己買部件拼裝了一部電腦,從此很多學生來找他幫忙拼
裝便宜的電腦。老歷更喜歡聊天,嗓門高語氣急,似乎嗓門和語氣也是他的邏輯的
一部分。剛來的時候,他喜歡談中國文化,言必楚文化和華夏文化的不同,龍澤想
國內是不是正在興起中國古文化熱,老歷的結論是楚文化比華夏文化強,而他是楚
地人。而對於美國文化,初來乍到的老歷持否定的態度,美國什麼都不行,飲食難
咽和中餐差之千里,教育鬆懈,中國的中學生比美國的大學生都強,產品粗造不如
日本(沒拿中國的比),文化沒有沉澱不如中國,經常為此和別人爭得面紅耳赤。

由於他老婆和女兒來看她,他後來搬出了坦坡小區,並且打算讓女兒在美國的小學
讀一學期書,以便在其回國前給女兒的生活留下一點美國遺產。龍澤再一次見到老
歷已是半年後,這時老歷對美國的看法已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老歷談起他在為一
家中國公司打工,老婆也在為一戶中東籍的美國人家照看孩子。老歷現在覺得美國
什麼都好,文化先進,教育方式好,一個學期的學習將使其女兒終身收益,以後還
要其女來美國讀大學。他們還打算在回國之前生個孩子,並讓孩子保有美國公民身
份。現在老歷認為美國產品比日本的強,以前是自己走眼了,甚至美國飲食也比中
國的健康。在聊天中他提到他老婆正在照看的兩個美國女孩和這個家庭,言語間充
滿了羨慕和感激。老歷對美國已是五體投地,像以前一樣,老歷總會以其有限的一
些表面知識,左證右引,牽強附會地證明自己的觀點,總之誰要不同意他的觀點,
他就和誰急。而且他也不再提起他以前所鍾愛的楚文化了。老歷雖然偏激了一點,
但其實每個人都差不多,彼此彼此,總是盲目地堅信自己的認識是正確的,九頭牛
都拉不回來。

提到中國文化,龍澤常常想為何其他古代文明皆從其發源地消失,而只有中國人認
為中國文明還沒有從中國消失。我們稱古代文明為古埃及,古巴比倫,古印度,古
希臘,古羅馬,但我們卻從不說古中國,難道古中國的燦爛文明和文化真的就被我
們現代人繼承了下來,以至於我們不必分古今?難道當地球上其他五個重要的古代
文明皆從其發源地消失而如今不得不冠以古字時,我們就這麼確定古中國的文明唯
獨沒有從其發源地消失從而無須冠以古字?這點至少從統計學的角度說不過去。那
么讓我們在從文明和文化角度來看這個問題,文明是一種精神,一種創造的精神,
如戰國諸子創造哲學和軍事學,秦漢政治家創造經營國家之道,學者創造科學,這
種創造的精神還在我們的心裡嗎?文化乃是知識的積累和普及,我們大部分人除了
對一些常用的古代成語和語錄能一知半解外,對古文明時期人的思想和行為準則還
知道多少?有多少存在於自己的日常行為之中?如果我們無法對以上二者給予肯定
的回答,我們最好承認古中國文明已經從中國消失,正像其他所有古代文明一樣,
我們現代人已經不擁有古中國文明。我們應該以對待其他古文明的態度來對待中國
古文明,這樣能使我們從自我陶醉的假像里醒來,只有醒來后,才能對自己有個清
醒的認識,才能鞭笞自己,才能去選擇正確的行動,才能談如何找回我們失去的東
西如果我們還喜歡它的話。

對於古中國文明,我們有擁有的情節,一方面是似乎如果我們不擁有她就會滅絕,
另一方面是似乎我們是天然的擁有者,好像我們生來就擁有。這二者都不對,文明
和文化都無國界和種族界限,她們屬於整個人類,可從一國開始,可從一國消失,
可從一國傳到另一國,也可從一個種族傳到另一個種族,總是存在於此消彼張的狀
態之中。有記載的人類文明從古埃及起,然後傳遞到古巴比倫,然後又向古中國,
古印度,古波斯,和古希臘傳遞,在歐洲古羅馬又繼承了古希臘的衣缽,然後又由
古羅馬向歐洲北部輻射,直到近代的英國並跨海抵達美國。每一個新文明的撅起都
伴隨著舊文明的衰落,每一個脫胎於舊文明的新文明都繼承了一些舊的,拋棄了一
些舊的,並創造了很多自己的,但繼承的並不一定就是以前的精華,拋棄的也不一
定是糟粕,而自己創造出的多半是實用的或先進的。

人類的文明創造力就像一股靈魂,在不同地區和人種間走動,無論她進入哪裡,哪
里就像變得朝氣蓬勃,充滿創造和征服的力量。同樣當她一旦離開了哪裡,哪裡就
變成了一潭死水,很難再重複以前的光芒。作為個體的人無論在哪兒,無論何時,
都或多或少具有創造的靈感,但只有當這些零碎的個人靈感集成一股整個群體的靈
魂和精神時,文明才能被創造出來。

對於政治體制的認識,老歷和很多人一樣也是感情多於理智,總喜歡把進化論掛在
嘴邊。其實從歷史來看,社會政治體制的發展是在極權和民主之間搖擺,極權有好
的極權如明君,民主有壞的民主如暴民和無政府。當一種體制失去了它的朝氣和元
氣時,它就會滑向相反的方向,在這兩者之間是多人統治的貴族政治,貴族政治也
有壞的版本如寡頭政治。有些人喜歡用進化論來解釋一切,如甲體制必然要進化到
乙體制,也就是說乙比甲先進。為了加強他們的觀點,他們還會在歷史的長河中找
到依據,說乙體制在幾千年前就有過。如果說幾千年前就有過那還叫進化嗎?那倒
是更像輪替,政治制度的演變是在不同的體制之間輪替,沒有先進和落後之分,但
有相對地好壞,強盛,和衰落之分。

對於哲學,老歷也很偏執,他喜歡用唯心和唯物來分,動不動就給自己不喜歡的事
物扣上唯心的帽子,而自己總是站在唯物的高地。顯然唯物聽起來要正面的多,似
乎唯物者自然地掌握了真理和正義。那麼如果兩個唯物者產生了分歧,又是誰對誰
錯呢?最終勢力大的就會變成正確的一方,失敗的一方也會被冠之以唯心者以示區
別。其實唯物也是唯心,因為任何人都是通過自己的眼,耳,和其它感官來了解外
界物質世界,好比給一塊石頭拍一張照片,照片和所拍的石頭一模一樣,但它並不
是石頭,唯有石頭是石頭。任何外界物質世界經過人的感官反映以後,都成了人之
感官中的外界物質世界,即成了被人腦加工過的物質世界,無論它多麼像那個本來
的外界物質世界,但它並不是那個外界的物質世界。所以說無論你自認為是唯心的
還是唯物的,你本質都是唯心的,你永遠也不能代表外界物質世界,你永遠只能代
表你自己。看一件社會變革也是一樣,不能相信它的發起人所宣揚的動機,無論他
們堅信自己是唯心的還是唯物的,而應看它所帶來的結果,如果結果只是他們簡單
地取而代之了他們所割掉的東西,那麼這裡就沒有什麼真理和正義之說。

中國留學生在坦坡小區的生活恐怕是留學生能的到的最遐意的生活,因為這裡中國
學生多,大都在同一個學校,學相同的專業,除了在學習上相互幫助外,在生活中
也相互來往如聚餐和出遊,這樣即省錢又有趣。由於大家除了學習一外,一般都要
打一兩個工,所以空閑的時間並不多,周末看電影就成了平日的主要娛樂,很多人
會一連看兩場因為附近的電影院可以一張票看到底。除此之外,男生還每周六下午
去附近的公共球場踢一次球,這幾乎是大部分人一周里唯一的鍛煉身體的時候。三
十個人左右踢球,自然有踢得好的,有踢得差的,但有幾個踢得好的就是無法容忍
別人的失誤,動不動就說髒話傷人,你媽這個你媽那個的,令人無法想象是一群博
士生和碩士生在踢球。很多中國留學生除了考試成績好以外,很難找到其他的令人
羨慕特點。有一次龍澤在球場上練球時無意把球踢到一個清華生的身上,龍澤趕忙
道歉,如在正常請況被球擊中的人會說沒關係,玩球還免得了這個。但此公卻勃然
大怒,立刻開始叫罵起來,滿口經典京罵如泉涌。龍澤非常疑惑,這是成人嗎?這
是受過清華高等教育的成人嗎?對於龍澤來說這是無知和愚昧的表現,難道此人真
的不知道這樣做是愚昧的嗎?出口成臟者不僅無知往往還是心煩意亂的表現,心煩
意亂者即對生活不滿意者,看來這樣的人即使讀了像清華這樣的學校也無法令他心
平氣和的生活。事後,一起踢球的道說龍澤太軟弱,道認為如果不是龍澤而是北大
畢業的勉的話,勉一定會揍他一頓。哎,為了一個愚昧的人和愚昧的事打一架,是
一件更愚昧的事,會使人成為更愚昧的人,道真的不明白嗎?龍澤不得不反問道他
自己會不會為此打架,道想了一會兒然後說他不會但龍澤應該打,這是什麼邏輯,難
道人都生活在瘋狂的妄想之中嗎?

缺乏禮貌和誠實是很多中國留學生的毛病,至少在中國人之間如此。要讓一個高才
生說謝謝和對不起是非常難的,似乎讀的學校越好,禮貌和誠實度就越差。後來龍
澤在工作中碰到的一些國人也如此,似乎說一聲謝謝和抱歉會侮辱他們的人格。而
且這些人善於不懂裝懂,非常不願意請教別人,是他們從小到大的教育讓他們堅信
這樣做是正確的呢?還是從來沒人告訴過他們這樣做是不對的?還有誠實的問題,
誠實是談話心口如一,行事前後一致,為人裡外如一。而很多留學生做的卻是正好
相反,對於自己想得到的卻往往希望他人得不到,自己不想要的確總想塞給別人,
自己的錯誤是可以原諒的而別人的錯誤是不可以原諒的,輕視地位低於自己的人而
崇拜地位高於自己的人,為自己的利益斤斤計較而對他人的利益卻毫不關心,為自
己的成功而沾沾自喜而對他人的成功卻諷刺挖苦,當自己有痛苦時希望的到他人的
同情而對他人的痛苦卻漠不關心,自己有困難時希望得到他人的幫助而別人的困難
卻與自己無關。

(4) 畢業和工作
龍澤在第二個學位拿到前半年開始找工作,龍澤先是去學校的安置辦公室學習面試
的技巧和參加模擬面試,並在安置辦的幫助下重寫了個人簡歷。這次明顯比第一次
只有工商管理學位時強,龍澤在學校的安置辦和網上的職業中介公司處找到了很多
線索,公司不論大小和遠近,他都抱著普遍撒網的心理一一發了自己的簡歷,找到
一份能轉身份和辦綠卡的工作是當務之急。龍澤不斷地發簡歷,不斷地有公司(往往
是人事部門)通過或電話或電子郵件來初步了解他的情況,一般這樣的了解會提到轉
身份和辦綠卡的事,如公司不給員工轉身份和辦綠卡,他們會向告之並要求申請者
必須有身份省份或綠卡,當然留學生也要問清楚對方是否給辦轉身份和辦綠卡。美
國給予留在美國的人設置了很多種身份,如學生是學生身份,工作是工作身份,學
生畢業后如不繼續讀其他學位,只有找到工作后才能在公司的幫助下由學生身份轉
成工作身份,否則就成非法居留。工作身份一般是三年加上可延期三年,在這段時
間,人們會加緊申請綠卡並希望在工作身份過期前拿到綠卡。這種通過公司辦的綠
卡一般要三到六年才能拿到,取決與你的學位高低和原籍國家。經過初步了解后,
如對方依舊有興趣,下一步往往是去公司面試,而做面試的是有關的業務人員和決
策者,面試有時會有多次。

有少數的公司給了龍澤面試的機會,其中有一家叫阿爾法的小公司,招的是數據分
析員。阿爾法是家作預測模型和數據分析的諮詢公司,有四個員工,面試時先和大
老闆約翰見了面,約翰大概有一米九,三十五六歲,長得相當英俊,他介紹了公司
的情況,也問了些龍澤的情況。第二位是二老板潘催克,潘催克三十齣頭,中等身
材,他在談話時特彆強調他也是公司的股東之一。接下來另兩位員工也分別面試了
龍澤,他們分別是技術骨幹三十七八歲的蓋瑞和二十八九歲的項目負責人傑生。這
次面試后沒幾天,傑生打電話給龍澤問他能不能再來面試一次,傑生解釋說他們並
不需要龍澤馬上就能勝任這個職務,但想測試一下龍澤是否有學的潛力,主要是計
算機編成序方面的潛力。第二次面試后不久,約翰打電話通知龍澤已被錄取,在龍
澤畢業前先做三個月非全職的鐘點工,然後如雙方滿意則轉為全職正式員工,屆時
公司將資助龍澤轉身份和辦綠卡。龍澤在三個月後正式地被公司聘用,這樣他就算
在美國找到其第一份正式工作,從此告別了窮學生的生活,有了不錯的收入,開始
了美國夢的第一步。

公司的四位元老皆是這個行業干過很多年,皆為白人,以前都在大公司工作,都在
同一家公司工作過,而且都有技術方面的學位。約翰和潘催克已婚,傑生和蓋瑞是
單身。先是約翰辭職自己干並在自家的地下室辦公,後來隨著需要又逐漸把傑生,
蓋瑞,和潘催克納入旗下。經過三四年的周折發展,現已壯大到能在繁華地段的漂
亮寫字樓租辦公室,並開始招新的員工。約翰是創始人,擁有最多的股份,但為了
發展業務,他不惜讓出股份依次把傑生,蓋瑞,和潘催克。但傑生和蓋瑞只有很少
的股份,儘管潘催克進來的最晚,但他比傑生和蓋瑞都重要,他也得到了比他們多
的股份和高的職務,這使得傑生和蓋瑞很不服氣,尤其是脾氣有點暴躁的傑生經常
在潘催克面前表現其不服氣的情緒,而老闆約翰也樂意看到手下人有些微妙的摩擦
和競爭。

龍澤進公司后,先是跟傑生學了一些簡單的技術操作,由於龍澤的技術背景,他技
術操作水平很快就超過了傑生,並開始為約翰,潘催克,和傑生提供技術上的支持,
而他們三人主要負責統籌項目和與客戶談業務。蓋瑞負責這家公司的關鍵技術即創
建個人信用風險的預測數學模型,龍澤就是從蓋瑞處學會了如何建模型,這個技能
成了他日後吃飯的本錢。蓋瑞有一米八以上,有點禿頭,不運動,是個只吃肉不吃
蔬菜的書獃子型的人物。但他除了建模型和精通電影電視問答知識以外,並不博覽
群書,他工作外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看電視電影上。蓋瑞不是領導型的人,經常會
鬧點個人情緒,而且非常的固執,不願通變,有時令人感覺他有點不思提高,工作
上循規蹈矩。但他非常聰明,有強博的記憶力,對自己乾的事絕對在行,他的智力
彌補了他的懶散。傑生似乎是和蓋瑞正相反的人,他是工作狂,神經總是處在高度
的集中和緊張狀態,但有時會進入短暫的停滯。傑生每天只睡五個小時的覺,每天
早晚各去一次健身房,中等個頭的他是個出色的籃球運動員,幾乎每個周末都加班,
他的一流的勤奮彌補了他的並非一流的智力。潘催克大概是這四人中智力最發達的
人,反應敏銳,記憶力強,但由於缺乏冒險精神和領袖人物的忍讓和自我犧牲精神,
他只能做二號的角色。而約翰正是這個四個人的頭,他有一種天生的領袖魅力,對
人不輕易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但一切又顯得非常自然。處事從容不迫,可依賴,
清楚大局,對員工和同事總能給予恰如其分的鼓勵和鞭策,更難得的是他還精通技
術。約翰當初敢辭職單幹就說明他有冒險精神,父母在他童年時的離婚和相對艱苦
的生長道路留給他許多優越家庭孩子所沒有的頑強和鬥爭智慧,但同時也留給他見
好就收和無鴻鶘之志的實用主義,他的目標就是建起一家小公司然後把他賣掉以過
上富家翁的生活。約翰和潘催克都以結婚多年,但當時都還沒孩子,令龍澤疑惑的是
他倆都說過他們正準備建立家庭,因為他們的妻子都正在懷孕。原來對美國人來說
沒有孩子的婚姻還稱不上家庭,不是家庭是什麼呢?在接下來的幾年裡,約翰的妻
子連續生了兩個男孩,而潘催克的妻子連續生了三個女兒,從第一個孩子出生后,
他們的妻子也辭去了各自的工作以便在家專職撫養小孩,這大概是美國富裕中產階
級的習俗。

公司每周五中午去外面餐館聚餐一次,由公司買單,這不僅給龍澤一個了解美國飲
食的機會,而且還是一個了解美國人如何交流的機會。在美國,隨處可見的流行飲
食非常豐富多彩,從飲食的原籍分主要有美國餐,墨西哥餐,義大利餐,日本餐,
中餐,韓國餐,印度餐,越南餐,希臘餐,和法國餐等,前五種最流行。從價格來
分有高,中,低之分。從飲食熱量分有低熱量的所謂健康飲食和高熱量的飲食。美
國餐的主要代表是漢堡包,熱狗,三明治,煎牛排,和燒烤,這些主要是用牛肉和
雞肉做。雞肉的流行度正在逐漸超過牛肉,因為雞肉的熱量抵,也有豬肉做的,當
然還要加上蔬菜沙拉。對於想節食的人來說,這麼豐富的飲食是個多麼巨大的考驗,
難怪人們想的是如何降低食物熱量和尋找低熱量的食物,而不是少吃。

當和一般的美國人人交流時,你可以不懂美國歷史,你可以不了解美國文學,你可
以不知道的所有美國的科學技術成就,你可以對宗教和哲學一無所知,但你一定要
知道時事,尤其是體育和政治的時事和流行的電視劇。否則你必是雲里霧裡,即插
不上話也不知他人說什麼,因為人們大部分的談話內容都涉及這些,畢竟多數普通
人的生活除了上下班和運動外,就是看影視,偶爾外出旅遊。另一個話題是談自己
的生活,比如周末做了什麼,今天做了什麼,這點令中國人不太適應,因為我們不
總是希望別人知道自己的行蹤,除非有時我們想炫耀什麼。美國人的談話也不是沒
有禁忌,你可以議論政府的不是,你可以議論你的鄰居的不是,你可以議論你的領
導的不是如果你不怕丟掉工作的話,你可以議論白人的不是,但你不能議論黑人的
不是,有時其他少數族裔也會在乎對他們的不利評價,但都不像黑人那麼敏感和在
乎,儘管黑人表現出的對亞裔和其他族裔的輕視和歧視絕不亞於他們自己從白人身
上感到的,這種對種族歧視指責總是單方面的。

但是生活在美國每個人都不得不面對種族的問題,明白其在社會和法律上的敏感程
度和其在感情上的雙重標準的一面。龍澤剛來的時候因問路和一個穿藍領工作裝的
黑人交談過一次,通常黑人對外國人不像白人那麼好奇和善攀談,他是龍澤遇到的
第一個對龍澤的背景感興趣的黑人。當他得知龍澤是中國來的學生,他問龍澤畢業
后的打算,龍澤說有可能留下來找工作,也有可能回去。他勸告龍澤最好回去,不
要留在美國,但他並沒有提起為什麼。黑人佔美國人口是少數,但占罪犯人口中卻
是多數,但你絕不能把二這聯繫起來,否則是種族歧視。當你每一次被偷,被盜,
被搶,被打,被歧視都來自黑人時,你也絕不能把這些事和黑人聯繫起來,否則是
種族歧視。種族歧視在美國即像是一種罪,又像是一種疾病,人人都可能有,但人
人都試圖避而遠之。黑人作為一個群體應該永遠和黑人的個體分開,除非是值得宣
揚的好人好事。黑人可以在電視上說某壞事多是白人孩子在做,而不會有大麻煩,
但其他族裔尤其是白人決不能說某壞事多是黑人孩子在做,否則有大麻煩,儘管兩
者都是事實。由於怕被貼上種族歧視的標籤而惹上麻煩,美國的人和公司都盡量不
在公共場合被抓住把柄,為此寧可在相反的方向做過頭,而不給人口實。這大概就
是為什麼在影視廣告和公共出版物中黑人總是好人和英雄,而白人往往是壞人和傻
呼呼的人。這樣做雖然有助於人們不犯種族歧視的錯誤,但又會給人產生一種假象,
以至於人們和社會無法正確理解和正視黑人族裔本身存在問題,不能對症下藥,黑
人族裔本身也不能認識自身,反而變得飄飄然,這樣最終吃虧的還是黑人自己。其
實好壞善惡都是人類的特點,而不是某個族裔的特點,人既不會因為自己的膚色而不
變壞,也不會因自己的膚色而自動變好,任何人為的強詞奪理都會為害其自身。

要聽明白美國人的聊天兒,就不得不先對美國的風土人情和社會結構大致了解一下。
美國有五十個州,每個州的居民都為本州而自豪。但從地域和文化上,又可大致分
四部分,東北部,東南部,中西部,西部,各部都有其相對獨特的文化,口音,商
業和地理背景,都認為自己比其他部強。從地質上看,東面靠大西洋,因此東面叫
大西洋沿岸,比如這一帶美國有個著名的大學聯盟就叫大西洋沿岸聯盟,度克大學
和佛吉尼亞大學就在這個聯盟,大西洋沿岸是美國建國的起點,代表著美國的傳統;
西面靠太平洋,因此叫太平洋沿岸,這一帶有個美國著名的大學聯盟叫太平洋十佳
聯盟,加州伯克利大學和斯坦福大學皆在此聯盟,大西洋沿岸是美國建國的終點,
代表著新興的美國。在遠離海岸的內地東西兩側各有一座南北走向,縱跨美國的山
脈,在西邊的叫洛磯山脈,在東面的叫阿帕拉奇山脈,兩山脈之間是一馬平川的平
原,美國的糧倉和石油基地就在這平原上。從政治上分主要有民主黨,共和黨,和
今年投民主黨的票明年投共和黨的票的無黨派;也可分成親民主黨自由派,親共和
黨的保守派,和左右搖擺的中間派。如果把地域和政治中和來看,東北和西部是民
主黨的天下,和中西部和東南部是共和黨的天下。從種族上分有佔百分之七十的白
人多數和以黑人和墨西哥人為主的少數族裔,亞裔和其他族裔是極少數。如果把種
族和政治合起來看,少數族裔多支持民主黨。從財富和收入上分有占最高百分之五
的上層,占上面百分之二十的高中產階級,中間大概有五十左右的中產階級,然後
是百分之二十的低中產階級,最後是最低百分之五的下層。一部分中產階級,加上
所有低中產階級和下層都不需要交稅,因為他們的收入太低,比如龍澤當初在學校時
打工的收入就因為低於納稅線而不需交稅。如果把財富和政治結合起來看,總體上富
裕的人支持共和黨,而不富裕人支持民主黨。共和黨提倡小政府,低個人稅,政府
的功能盡量由民間組織來承擔,因為民間組織效率高,腐敗少;而民主黨提倡大政
府,高個人稅,政府的功能是劫富濟貧,讓貧富差別不至於太大,以便達到社會穩
定的目的。還有一個有趣的分發是按球迷來分,球迷又分成兩個種類,一種是大學
體育球迷,另一種是職業體育球迷。大學體育球迷按學校和大學聯盟分,如在亞特
蘭及附近的喬治亞理工學院和喬治亞大學都有著著名的大學體育隊,而且都在著名
大學聯盟,前者在大西洋沿岸聯盟,後者在東南聯盟。每個聯盟有跨州的二十多所
學校組成,所以一個喬治亞理工學院的球迷很可能也是大西洋沿岸聯盟的球迷,同
理,一個喬治亞大學的球迷很可能也是東南聯盟的球迷。而職業體育球迷按地區和
球隊來分,球隊主要指職業橄欖球隊,職業棒球隊,職業籃球隊,和職業冰球隊,
如在亞特蘭大,有職業橄欖球老鷹隊的球迷,有職業棒球勇士隊的球迷,有職業籃
球鷹隊的球迷,有職業冰球旋風隊的球迷,但作為喬治亞人和亞特蘭大人,他又可
能是所有當地球隊的球迷。

喬治亞州位於美國的東南部,有時也叫南部,這裡的人被成為南方人。有一次龍澤
問一個同學有關南方人和北方人(也即東北部人)人的區別,他說南方崇尚狩獵,北
方崇尚商業,也就是南方人斗勇,北方人鬥智。美國南北戰爭時,當時北方人也承
認一個南方士兵可抵三個北方士兵,但北方最後取勝,因為北方有南方所沒有的工
業和生產力。即使在當今的美國武裝力量中,南方人依然扮演著支柱的作用。

蓋瑞是土生土長的南方人,也是死硬的保守派和共和黨人。約翰在不那麼保守的佛
羅里達長大,加上生活相對比較艱難,他變成了堅定的自由派和民主黨人。潘催克
在民主黨居多的加利福尼亞州長大,到了南方后,他變成了時左時右的中間派。傑
生在紐約附近長大,紐約附近也是民主黨的天下,但傑生並不關心政治,言談中他
也沒有一個成熟的政治主張,他大概屬於那種很少投票的人。政治在美國是個最熱
門和家常的話題之一,似乎政府,議會,和最高法院的每一個決定都會有近一半的
人反對和近一半的人贊同,而反對和贊同的人總是爭論不休。這家公司是一個好例
子,約翰和蓋瑞每次談到政治和選舉都要爭得面紅耳赤和不可開交,經常相互挖苦
對方的黨派和開對方的玩笑,誰也不讓誰,誰也說服不了誰,而潘催克則可以同時
挖苦兩黨,傑生往往對這種談話不敢興趣。奇怪的是,即使爭得再凶再厲害,他們
二位都不會把這種爭執上升到個人感情和關係的層次,爭完后就沒事了,該干麻干
麻,從不影響個人關係和工作,對對方能一笑置之。對於個人生活上的差異和見解
的不同,美國人尤其是白人有一種有時令人難以理解的寬容和理解,他們為人處世
不那麼容易上升到個人感情和好惡的層面,當然這是在個人的生活,隱私,以及信
仰和原則沒被侵犯的條件下,否則美國人會露出其急的一面。大概這與美國人不太
把外界對自己的評價作為衡量自己的標準有關,從而無所謂面子的考慮,而且似乎
美國人對人的心理學都挺在行,明白人之思想的複雜和不易改變,急也沒用,太當
真只能把自己便成受他人左右的可憐的人。

著名的十九世紀澳地利心理學大師容曾經對東西方的文化和心理學做過很多富有成
果的研究,這裡說的東方是指整亞洲,不僅僅是中國。他的結論是東方人心理是主
觀主導的心理,西方人則是客觀主導的心理,前者更容易變成內向型,後者則傾向
外向型。但這並不是絕對的而是相對的,因為在東方任何一個國家都有客觀主導的
外向型人,而在西方任何一個國家也有主觀主導的內向型人,這兩類人各有各的長
出和短處。主觀主導的人往往更注重做事的過程和手段,有時目的倒成了次要的。
而客觀主導的人往往以一種客觀的目標為準繩,過程和手段為次要。這就解釋了為
什麼他們對他人對自己的感情和他人的意見並不在乎只要能達到一個客觀目標,以
及為什麼美國有如此多的法律規章及群眾尊重法律的自覺性相對較強。這大概也能
解釋為什麼美國人說話做事總是以正確與否為依據,而中國人喜歡以好壞為準繩,
因為好壞更能以自己的主觀想法來衡量。這種客觀的目標常常會是什麼哪?對私人
公司的老闆,目標是公司的利益和生存,對於個人,是人的自由,財產,,隱私,
信仰和原則等,對於家庭,是家庭的財產和成員的感情和安全等,對於國家,則是
國家利益和公平等原則性問題。當然這些也不是絕對的,而是相對的,因為美國人
也常常為自己因外界的影響所產生的情緒波動而煩惱,所以不論是書店還是教堂都
在設法向人們推銷克服這種影響而達到從容面對外界的妙計和良方。美國人尤其是
白人的豁達和善解人意是建立在自己利益不受侵犯的基礎上,而在美國的中國人往
往不會給他們構成威脅,所以中國人通常對美國人有種由衷的好感,尊敬,和信任,
有時達到盲目的程度。但當一個美國人感到他的利益受到威脅時,他也會像其他任何
人一樣用盡各種明的暗的誠實的不誠實的手段來保護自己。

除了政治外,體育在美國人的業餘生活里佔了可以說巨大的位子,一方面是作為球
迷看比賽,一方面是自己玩。尤其是美式橄欖球比賽,包括大學的和職業的,是名
副其實的美國第一運動。龍澤當初剛來美國時在室友蘇古塔的指導下看懂了橄欖球
比賽,他覺得這是一個比足球更有看頭的比賽,是所有比賽中最快,最強,最有懸
念,和碰撞最激烈的一個。幾年過去后,龍澤感到無怪有人說,在美國日子不分春
夏秋冬四季,而只分兩季,即橄欖球比賽賽季和非橄欖球比賽賽季。除了談政治和
體育,剩下的是流行影視和名人八卦。

龍澤也喜歡參與這些談話,但他感到很難融入談話,有時甚至都跟不上談話內容,
尤其是提到名字和許多年前的事更是不知所云。有時能跟上,但由於掌握不了談話
的節奏,無法插話,即使插進話,也往往顯得不合事宜和不自然,讓別人不知說什
么好。當然也有招人白眼的時候,但這是你所無法控制的事,這並不代表你就非要
以被誤解和埋怨的態度來做出反應。交流的障礙令人感到尷尬和氣餒。中國人比較
要面子,尤其是有其他中國人在場時和老美交流,中國人就更要面子,以至於往往
會不懂裝懂以撐面子。每當龍澤聽不懂或跟不上談話內容時,他能覺察到其他美國
人的微妙變化,因為其他美國人能輕而一舉地察覺到龍澤對談話的反應。有些善良
人會邊談邊向龍澤解釋以便他能盡量的跟上,但很多人會自顧自地談,假裝沒察覺
到龍澤的情況。不能融入談話是不能融入社會的重要原因,當能融入談話之時也是
開始融入社會之時,為此首現還要對談話的內容感興趣。當一個人來到一個陌生的
文化環境時,這些語言交流和心理困難都會阻止其融入這個新文化環境。當人們感
到這些困難是不可越逾時,他們就會退回自己熟悉的文化,形成一個文化小圈子,
如每個城市都有的少數族裔社區,然而小文化圈子並不能滿足人們所有的心理和生
活需求,新移民就在這種小文化圈子和主流間徘徊。這種困難還會影響到人的日常
生活,比如讀報和了解周圍發生事。如果我們生活在國內,我們多會訂報或讀報,
並對政府的政策和周圍發生事感興趣。但來到美國后,這種困難減少了我們對周圍
的興趣,即使開始工作和掙錢以後,很多人並不長期訂報和看報,對周圍的公共事
物並不很感興趣,而更熱衷於與中文報子和國內的消息。

克服這種文化困境的唯一辦法是放下面子,不僅要坦承自己的現狀,還要以此為正
常,以發展的態度來對待自己和其它人。並不要強求自己,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
不知道。不僅僅只是自己在一個新文化環境下的發展,同時還要求人們能從自身的
經歷出發來理解和容忍他人,而不是異想天開地認為自己總比別人強。放下面子其
實是放棄自己腦海中自我塑造的高大自我形象,儘管這個高大的自我形象大多時候
並不存在於其周圍人的心中,但自我塑造者卻總是堅信他的這個高大形象也存在於
其周圍人的腦海里,就像在他自己腦海里的一樣。每當他感到自己的高大形象受到
提高和降低時,他會認為其周圍的人也會感到這些並導致了這些變化尤其時降低時,
他就會像保護自己的有形財產一樣維護自己的虛無的高大形象。這樣一來他總是會
把自己和周圍人對自己的態度和反應緊緊地掛起鉤來(這些態度和反應有時是自己的
猜測和臆想),從而從心理上和行為上受制於外界而自己卻全然不知,還總以為自己
在支配或影響周圍的人。所以說放下面子的第一步是明白這個面子的存在,其二是
明白在多大程度上自己欺騙了自己,第三是把自己從這個自我桎嚳中解脫出來。要
做到這些非常不易,大概需要化一輩子時間,其實人的一輩子也正在這種尋求解脫
中度過,只是有些人從身外尋求,有些人從自身尋求,有些人雙管齊下,而正路只
有一條那就是自身。而人們常常卻更願意先從身外入手,人在自我塑造的高大自我
面前是多麼地無助。

在正式全職上班前,龍澤也正式拿到了第二個學位,龍澤的信用卡里的借貸也增加
到了前所未有的七千塊錢。畢業典禮在美國是件大事,家庭成員往往會舉家來觀看,
一般每年有兩次,夏天一次,冬天一次。本科和碩士的衣帽都一樣,但帽子上的麥
穗不一樣以示區別。畢業典禮大概兩小時左右,有校長,特約嘉賓,和學生代表等
講話,主持人往往會問在場的畢業生中有沒有已為人父或人母的學生,如有請起立,
有很多人站了起來以示回答,大家給予熱烈的掌聲。然後主持人會問有沒有祖父母
輩的人,有少許人站了起來,又一陣更熱烈的掌聲。接著主持人會問有沒有祖祖父
母輩的人,有一人站了起來,大家在驚嘆聲種熱烈鼓掌。然後主持人問有沒有祖祖
祖父母輩的人,見無人站起來,大家爆發出一陣笑聲。當畢業典禮快結束時,主持
人要大家把帽子上的麥穗從左邊移到右邊以示畢業,然後由校長站在主席台側給每
個路過的學生髮畢業證書。和龍澤在一起的泰國同學說,他在泰國本科畢業時是由
泰國國王給每個學生髮的畢業證書,看來他一定是讀的泰國的頂尖大學。典禮后是
一個酒會,也是大家在一起拍照留念的時候。美國的學屆是以畢業時記,而不是入
學時記,因為同一年入學的學生,由於選課的多少和快慢不同,並不一定同時畢業,
所以如九八屆是指九八年畢業的學生,可能是夏天,也可能是冬天。

阿爾法公司的業務也在不斷地發展,很快公司需要更多的像龍澤一樣的技術人員,
約翰問龍澤認不認識像他這樣的在找工作的中國學生,約翰覺得像龍澤這樣的人比
較適合公司的需要。以前龍澤讀過柏楊的<<醜陋的中國人>>,記得書中提到在海外
一個中國人是一條龍,兩個人是兩條蟲的事。但找工作的艱辛他嘗過,己欲達而達
人是龍澤能記住的少有的孔子語錄之一,這麼好的工作機會不介紹給找工作的同學
確實於心不忍,最終孔子戰勝了柏楊。由於不久前同學玲問過龍澤有關找工作的事,
龍澤就把玲的簡歷遞給了約翰,並在玲去公司面試前給她詳細地介紹了他在公司的
體會和公司的情況,不久玲就被公司錄用。

柏楊說的並沒錯,中國人和中國人在一家美國公司相處確實有特有的摩擦,玲在上
班的第一天好奇地問龍澤,他為為什麼要給她介紹工作?因為她認為中國人都不願
意和中國人在一起上班。是啊,人做事都有一個目的,龍澤想自己的目的是什麼呢?
該給她講柏楊和孔子的事嗎?那樣自己會顯得很虛偽和不實在。是為了滿足自己內
心從善的一面而幫助她嗎?這樣講會顯得太玄妙,龍澤自己也不確定。是為了給公
司分憂解愁嗎?這也會讓人覺得是在往自己臉上貼金。龍澤最後說中國人在一起工
作,對他也有利,他也許有更多機會升遷,這不像是個答案,倒象似又回到了問題
本身。

中國人和中國人在同一家美國公司相處的特有摩擦源於中國人特有的生存哲學和面
子。由於美國本土人佔有天時地利語言的優勢,打工的中國人一般不會把美國人作
為競爭的對手,而會把老美作為是相互補充的合作者和領導者,大都願意對他們言
聽計從,但會把其他人尤其是其他中國人作為競爭對手。中國人之競爭對手的概念
往往是負面的,即當他或她一旦把你當成了競爭對手,你的所作所為在他或她的眼
里都成了針對他或她而來,並且懷有惡意,需要時時提防,又一次,人們腦海里的
臆想成了左右人生活的上帝。這種敵對性的臆想一旦形成,中國人和中國人就註定
會產生其特有的矛盾,一方可以忽略和不再乎這種矛盾,但無法解決這種矛盾,除
非雙方都能明白並克服這種心理臆想。其實競爭也可以雙贏,像史迪夫-考維的書<<高
效成功人士七條>>中的雙贏概念,但要做到很不容易,並不是像背久久表一樣,能
背就能用。要做到雙贏,光光明白雙贏這個概念和其好處是遠遠不夠的。中國人有
自己特有的面子觀,在人們掙扎於對新的環境的了解和適應時,人們也在競相展示
自己的成果。進入任何一個新的人文環境,在本土人面前新來者都像個學生,尤其
是來到美國這個完全不同的國度,而中國人和中國人之間有時則在比誰學的多誰學
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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