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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龍澤正傳 - 第三部美國（續）

作者：gs02xzz 於 2012-1-19 05:28 發表於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小說 - 龍澤正傳|通用分類:原創文學

關鍵詞：

(5) 美國社會
工作后，龍澤的業餘時間比以前多了，周末也可清閑下來，無須應付學習，龍澤也
開始參與更多的教堂活動。教堂把單身的人組織起來從事各種活動，如每周的聖經
學習和經常的教堂外的公益活動。龍澤第一次參加的活動是到距亞城一小時車程的
一個小城市探望已被收養的孤兒和棄兒。這些孤兒和棄兒都是學齡兒童和少年，三
四十個，幾乎都是白人，一半男孩一半女孩，六到十六歲不等。他們現在都生活在
附近的領養家庭里，但由於類似的經歷，家長們每個月把他們組織聚會一次，並邀
請外人來陪他們玩，以便讓他們能盡量多的感受人間溫暖，儘管這些溫暖永遠也無
法替代他們本應得到的母親和父親的溫暖。龍澤他們也去了三四十人，百分之九十
是白人，從早上開始，和孩子們玩各種各樣的室外遊戲，女孩玩女孩的如跳繩，跳
格子等，男孩多玩各種球類，龍澤就找來幾個孩子組成兩隊踢足球。中午大家一起
吃由教堂帶來的中餐，吃飯時大家按之前說好的盡量分散到孩子中和孩子一起吃，
他們的家長們也強調和孩子們一對一的交流很重要，而且孩子們最缺的和最需要的
就是這種一對一的交流。下午又繼續玩到四點左右才結束。顯然每個孩子都知道自
己的身世，一個家告訴龍澤一般在孩子年齡適當時家長都會主動告訴他們，因為這
樣比瞞著好，而且這也是孩子們的權力。

後來龍澤又和大夥兒去過另一個類似的活動，是在亞城的西南面的窮困社區，孩子
們倒不是被收養的孤兒和棄兒，而是和自己的家長住在一起。這裡是統一的平房，
每四戶一棟，由市政府出資修建，然後以很便宜的價錢租給窮困的家庭。這裡的孩
子幾乎清一色是黑人。大夥兒先是在社區內拾垃圾，然後邊拾邊挨家挨戶地請未成
年的孩子出來到社區的活動區玩。社區看上去挺乾淨，但在草地上拾垃圾時，大夥
兒拾起了很多火柴盒大小的彩色小塑料袋。美國人一看就明白，那是裝毒品的小塑
料袋，看來有人把從房租上省下來的錢買了毒品。當大家把整個社區掃過一遍后，
大家就帶著邀請出來的孩子到活動區玩各種各樣的遊戲。主持整個活動的是一個二
十歲出頭的女孩，她在一家非營利機構工作，她在活動前反覆強調要大夥兒多和孩
子一對一地聊天兒，以便孩子們能接觸到社區外的世界，以希望他們長大后能擺脫
他們父母所受的困境。

供餐社是一家為孤寡病殘和無助的老人免費提供每日中午和下午餐並免費送到家的
私人福利機構，其多數人員是自願者，包括在工廠里做和包裝餐飯的人，以及開自
己的車送餐飯的人。龍澤是通過網上的一家非營利中介機構來這裡做送餐飯的義工。
第一天，龍澤按約好的時間來到廠房，當天還有另外兩個新來的志願者，先由工廠
的負責人介紹餐飯的加工和派送，以及服務對象的情況，然後就開始工作。負責人
交給龍澤十二份裝好的中午餐袋和一份路線圖，一戶一袋，總共要送十二戶，每個
紙袋內有一個三明治，一罐飲料，一袋小點心，一袋開胃腌製品，一個蘋果，加上
塑料餐具和紙巾。這是一個晴朗的周四早上，龍澤為此特意用了一天個人休假時間。
這裡是老城區，獨門獨戶的房子都為平房，雖然舊，但都非常體面地在濃濃的樹蔭
中座落於小路的兩邊。道路上安靜的出奇，除了挨家挨戶送信的郵差，幾乎無人往
來。找到第一戶時，龍澤先敲門，有個老太太隔著門問是誰，龍澤報上福利機構的
名稱，老太太把門開了條逢，把紙袋接走後又立刻關了門。在第二戶前，龍澤沒找
到門鈴，只得敲門，有一老太太在裡面問是誰，龍澤說明后，她在裡面叫龍澤把紙
袋放在門口即可。之前工廠的負責人交代過有些人家不會開門以防不善之人借口打
劫，所以龍澤把紙袋放在門口后就走了。接下來一戶戶找，一戶戶送，有些家沒人
應，龍澤就把東西放在門口。當送到第十一家時，龍澤覺得此戶里路很近，路上又
無人跡，就沒息火而把車停在路邊。在龍澤敲門時，他覺得有個黑人男青年在路上
朝這邊走來，龍澤本能地想到車還沒息火，但這時一老太太把門打開，龍澤順手把
紙袋遞給她。在龍澤轉身急匆匆地往回走時，他沒有看見剛才的那個青年，他想也
許剛才看錯了。就在這時，他的車突然開動，原來那個青年在龍澤的車裡，並正試圖
把車開走。龍澤心想糟糕，此青年正在偷他的車，他趕緊跑向車，這時那個青年正在
加速，當龍澤跑到時，車正好開走。龍澤趕緊追，追到路口時，車已開上了大道，
眼見越開越遠。大道上有不少車來往，龍澤急得不知所措，試圖欄其他的車尋求幫
助，但車裡的人看到龍澤發狂的樣子，沒人敢停下來。龍澤很快就明白沒人會停下
來，只得絕望地站在路上看著自己的車漸漸地消失於視現之外。當龍澤退迴路邊時，
有個在等公交車的中年黑人婦女問龍澤：「那是你的車嗎？」，龍澤答道；「是，
他偷了我的車！」。婦女又問：「你上了保險嗎？」，龍澤一聽頓時清醒了許多，
他忙說：「我有保險，保險公司能賠嗎？」婦女輕鬆地答道：「只要你有全保，為
什麼不打個電話問問？」。

聽了婦女的話，龍澤才完全從混亂中清醒過來，對的，保險公司會賠，因為他知道
他上了全保。龍澤的手機當時也在被偷的車裡，他走到附近的加油站，借用加油站
的電話先給保險公司打電話，對方問清情況后，告訴龍澤不用擔心，他們會賠並叫
龍澤放下電話后就報警，在警察報告出來前，保險公司將提供三個月的租車費用。
龍澤當場就通過保險公司約好了租車和取車時間，保險公司又一再囑咐龍澤要儘快
把警察對此案的編號告知保險公司。龍澤接下來就打了九一一報警，接線員問了情
況后叫龍澤在原地等警察來做記錄。然後龍澤又打電話給手機公司取消了他的手機
服務，又打電話給供餐社說明情況，他們叫龍澤不用擔心最後那戶，他們會找人送，
又問龍澤需不需要搭車回來，因為他們有人在附近送餐。警察很快就來了，做了記
錄后就當即立案，又把案子的編號告訴龍澤，並告訴龍澤他的保險公司需要這個號
碼，似乎這一切都是例行公事。

搭車回到供餐社后，龍澤把情況又和大家較詳細地講了一下，那個工廠的負責人說，
警察很可能在幾天內找到他的車，因為這種偷來的車即買不掉，也無法上牌照，而
且這些偷車的小孩也沒錢買汽油，最終他們只得把車扔掉，負責人說他女兒的車也
被偷過，結果沒幾天就被警察找到了。

正像那個工廠負責人說的，三天後警察果然打電話告訴龍澤車找到了，讓龍澤去警
察的停車場取車。原來偷車人是個十七歲的少年，有前科，本應在少管所服刑，他
前段時間他從少管所跑了出來。偷了龍澤的車后，他就拚命開車玩，又去他前女友
家騷擾，結果前女友的家長報了警，當警察來時，該少年沒來的急開車，就撒腿跑，
結果被警察抓住。該少年在跑出來的這段時間，除了偷車外還犯了一些其他法，他
將再次在少年法庭過堂，警察要龍澤作為證人出庭。龍澤按時到了少年法庭，在證
人休息室，龍澤看到有三個警察作為證人也在等出庭，他和警察聊了一會兒，警察
說該少年由於年齡不到十八歲將會在少管所服刑。出庭時，法官問了龍澤一些是或
不是的問題，又讓龍澤當庭指證犯人。作證後龍澤等一干證人又回到休息室等判決。
判決前法庭人員來邀請證人去當庭聽判決。法官做了一系列判決，其中一項是要求
被告補賞龍澤五百塊錢，但出來時，一個同去作證的警察告訴龍澤別指望這五百塊
錢，龍澤確實從未收到過這筆錢。

丟了車后，龍澤就沒再去過送餐社，他想還是換個在室內的工作試試。亞城聯合慈
善是一家為無家可歸者免費提供一日三餐，住宿，並幫助有毒癮的人戒毒的地方，
這個機構的設施座落在市中心。龍澤又是跟教堂的單身小組一起去亞城聯合慈善做
義工，二三十個男男女女，多為三十歲左右的青年。當大家到齊后，按慣例，先由
機構負責人做介紹和安排當天的工作。當時是中飯前，在外面的院子里已有一百多
人等開中飯，負責人說這裡對所有人開放，只要你想得到一份免費的午餐，你就可
來，晚餐也如此，來的人絕大多數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望眼一看，幾乎每個無家
可歸者都有手機，或拿在手裡或別在腰上，有三分之一的人正在用手機通話。如不
是知道此為何地，很難想象這些人來這兒是為了討口飯吃。晚上流浪漢也可以在此
留宿，但如果留宿的人多的話，不一定每個人都有床睡，大部分人只能打地鋪，樓
上的象旅館的房間主要給戒毒的人用。這一百多等中飯的人全是男子，大多是黑人，
也有少許白人，但看不到亞裔或墨西哥裔人，年齡多數看上去四五十歲，也有看上
去二十幾歲的青年，精神上都顯得有些萎靡不振，雙眼無神。龍澤平時經常看到許
多飲食店和雜貨店外都插有招工的牌子，這些工作基本不需要任何條件，稍做培訓
就可上崗，這些人為什麼不去打工呢？負責人說原因是這些人大多數已放棄打工的
念頭，只求一日三餐和有個睡覺的地方。也許只有在美國，不工作可以是一個人的
選擇，即使他身無分文。在龍澤他們聽完介紹去廚房幫忙的路上，有個流浪漢忿忿
地嘲笑他們是假仁慈，只是想讓自己的良心好受點，看來哪裡都有深刻的批評家。

龍澤和教會的人還去過一家叫分享醫療品的慈善機構，該機構專門收集個人或公司
捐獻的醫療用品，分類打包后運到世界各地的窮國和落後地區，然後再免費送給當
地的醫療機構，龍澤他們所做的義工正是分類和打包。那天該機構的負責人是一個
二十齣頭叫約翰的小夥子，約翰說他自己也是義工，由於他長期在此機構干，他已
經能勝任指導像龍澤他們這樣的新手。約翰自然先介紹公司的情況，然後是具體操
作。這裡是個大的倉庫，裡面用牆隔出幾間較小的空間做辦公室，以及分類和打包
車間。送來的捐品都一箱箱地堆在車間的一面，多數紙箱外無說明，箱內多是各種
各樣的醫療用品混雜一起。在車間的靠牆的一側放了大概二十個大塑料桶，塑料桶
用來放分好類的物品，每隻桶的上方貼有圖樣說明和樣品，一些義工需要先開箱，
然後參照塑料桶上的說明和樣品把相應的物品投到相應的桶內即可。另一些義工則
從桶里把物品拿出按類和數量要求包裝成紙箱並做好標籤帖在箱上，然後送到隔壁
的倉庫。龍澤只在這裡干過這一次，由於路遠，以後他就沒再來過。

這些慈善機構都是非營利私營機構，實際上在美國，所有慈善機構都是非營利，決
大多數都是私營機構。這些機構一般由當地有頭有面的人發起和資助，機構的主要
負責人是受雇的正式員工。他們會通過各種渠道向社會集資和召義工，政府則通過
給捐款人所捐款項免稅的方式進行支持。私營的慈善機構是美國社會個人收入再分
配的一個重要方式，絕不亞於政府通過稅收所進行的在分配，而且私營機構的效率
比政府機構高。

試了幾家后，龍澤找到了一家適合自己常去的機構，這家離龍澤住處很近，叫鹿首
區基督教慈善。鹿首區基督教慈善是本地的一個慈善機構，主要為窮人提供免費的
食品和舊衣褲。該機構開了一家勤儉商店，專門接受人們捐出剩餘的衣褲和日常用
品，再以非常便宜的價錢賣出或免費供給窮人，一來物品可以被反覆利用，二來人
們有機會花很少錢買到需要的東西。龍澤的工作是在勤儉商店幫忙。去商店幫忙前，
龍澤先在該機構的辦公室填寫了申請表，並了解了一下機構的情況。

勤儉商店座落在一個大的地鐵和公交中心的對面，即使沒私車，人們也很容易來到
此店。商店除禮拜天外，天天營業，店內一般有一個經理和三四個員工，經理是機
構付薪的正式僱員，而員工全是義工，義工分上午班和下午班。但是如果當天沒有
義工來上班，經理就會決定當天停業，因為一方面一個人會忙不過來，另一方面一
個人在店裡太危險，怕當有壞人或無聊之人來找麻煩時，無人照應和報警。工作分
裡屋和外屋兩種。裡屋工作是收附近人送來的捐物，然後篩選分類這些衣褲和日常
用品。衣褲主要按年齡和男女分，如果衣褲比較舊，則把它們分出來另行裝在大塑
料袋內，準備送給專門向非洲窮困地區發捐品的慈善機構，因為即使留下來也賣不
出去。同時有人會把分出來的衣褲先上衣架，再上貨架。外屋是售貨和收銀。

禮拜一到禮拜五來這兒的義工多是附近富裕家庭的家庭婦女，由於她們的丈夫們能
掙足夠的錢養家，她們就退職在家帶孩子，而孩子白天往往或去幼兒園或去學校，
她們就有時間來做義工，還有一些來幫忙的是退休的老人。禮拜六來的義工多是像
龍澤這樣的職業人士，外加一些退休的老人。龍澤每次去都會碰到不同的人，但有
幾個人總來。簡是位退休的黑人女士，她幾乎每個禮拜六都來，有時她會帶著她上
小學的孫子一起來。簡說這是她打發時間的最好的方法，恐怕也是最有益的方法。
凱瑟琳和鮑勃都是八十多歲的老人，走路有些顫巍，龍澤偶爾能看見他們來幫忙，
多半時間鮑勃會坐在椅子上打瞌睡，而凱瑟琳則會化一個小時整理一小堆書，但他
們都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傑生也是常客，他是附近一所大學的教授，他每次都帶
著上小學的女兒一起來。傑西卡是為漂亮的年輕女士，在一架廣告公司工作，她時
不時會來，總喜歡干收銀員的工作。後來，當經濟不景氣時，她倒變成了常客。一
問才知她被公司解僱，反倒有更多的時間來做義工。這家店就是由像她們這樣的義
工加上經理支撐著，多數義工是常客，在這裡一干就是好幾年，他們大多是通過附
近的幾家教堂介紹來的。在美國，教堂是提供義工的最重要的渠道。教堂和慈善機
構就像遍布社會的蜘蛛網，把不同種族，不同意見，不同收入，不同地位，不同信
仰，不同境況，以及人生旅途中不同階段的人吸引在一起，以防止他們之間的不同
之處把他們分得太開。教堂和慈善機構也像是暢流在美國社會各個角落的潤滑劑，
以緩解社會矛盾所產生的摩擦，使其不至於大到產生火花，甚至燃燒。

在公司里還有一件事大家談的很多，那就是理財，而房地產是理財的重要方式。似
乎每個有工作的人都會買房，而且很多人有兩幢或更多的房子。約翰有兩處房產，
自住一處，另一處在海邊為度假之用，平時也通過中介租給別人。潘催克除自住的
房子外，還在海邊買了兩處房產，也出租。蓋瑞也有三處房產，均在市內，一處自
住，兩處出租。這些房子都是靠貸款買的，貸款的首付很低，最低為零(後來發生金
融危機時貸款公司才把最低首付提高到百分之二十)，取決於個人的信用等級，信用
等級低的往往得不到貸款。他們的如意算盤是用房客的租金付月供，等房子漲價后
再出手或等幾十年後房屋貸款差不多還清再把房子買掉以資養老。

龍澤就是在這樣的氣氛下買的一套房子，這是一幢六戶連在一起的建築，每戶有三
層，均有單獨的前後門和一個單車位車庫和門前的兩車位的停車坪。房子除地基外，
多為木材和化學合成材料，建成后在牆外又砌一層紅磚，看上去像是傳統的用磚建
的房子。房子在第三層有三間卧室和兩個全套衛生間加浴室。二樓是一個沒有分隔
的大空間，其中包括廚房，飯廳，和客廳，加一個無浴室的衛生間。一樓是洗衣房，
一個卧室，一個無浴室的衛生間，加上車庫。這樣的連體房子要比獨門獨戶的獨立
房子要便宜些，畢竟在地面積要小。龍澤買之前已有三個同學在此小區買了房子。
當時大家都認為房價總是在漲，等幾年出手一定賺錢，直到金融危機爆發。金融危
機爆發的非常突然，似乎是一夜間的事，毫無預兆，比地震還突然，以至有些著名
的電視節目主持人像觀眾道歉，自責沒有起到監督和預測的作用。無論在那個國家，
普通老百姓的冒險投資如股票，房子等，十有八九是買什麼什麼就跌，買什麼什麼
就升。

幾年後約翰和潘催克把公司賣給了一家大公司，各自發了一筆財后都陸續地離開了
公司，其他人也漸漸另謀高就而去，龍澤也最終跳槽到另一家公司。換了公司后不
久就發生了金融危機，整個房地產開始大幅度大跌。當房地產跌了有百分之五十時，
龍澤又在公司附近的一個高層公寓里買了一套房子，並打算把現住的房子出租給別
人以用租金來付銀行貸款，因為此時賣是賣不出去的。掛牌出去三個人月後，終於
有兩個人想簽約租房。奇思是其中之一，他是個一米九的黑人小夥子，看上去三十
多歲，他說他上大學時在田納西大學校隊打籃球。田納西大學在東南聯盟，她的橄
欖球隊和籃球隊是一流的，每年都會向美國職業隊輸送很多選手，有名的橄欖球隊
四分位佩騰-曼寧就出自田納西大學。看來奇思曾經是非常出色的選手，但還沒有好
到能進入美國國家籃球聯盟打職業比賽。奇思總在呵呵笑，開始給人感覺很隨和，
但不該笑時也笑就給人感覺有點神經質，似乎他想特意給他人留下一種印象。奇思
告訴龍澤和租房中介人他是單身，沒有小孩，也不養寵物，他的工資單顯示他的收
入也租得起這個房子，他似乎就是個完美的租客。中介人之前查過奇思的信用報告，
他的信用分數並不好，有些不良的記錄，但他的分數比另一人要好的多，加上房子
已空了三個月，急情之下，龍澤決定把房子租給奇思。

從第三個月起，奇思開始拖欠房租。奇思是個天才的說謊者，他能針對事情發展的
情況和龍澤的反應編出各種各樣的理由來拖欠，有時是出差，有時是公司降工資，
有時是朋友出車禍去世，有時是父親被單位裁員。他的電子郵箱和電話可以隨著他
的需要時好時壞，他能主動地賭咒發誓地給龍澤寫下保證書但接下來的第一個月又
無法履約，龍澤即使給他降了價錢，又讓他拖欠了兩月的房租，他接下來還是要拖。
到了第九個月時，奇思依然欠著三個月的房租，龍澤幾次建議他搬出去，但他滿口
答應但就是不走，最後龍澤決定付諸法律把他趕走。

龍澤先是詢問一些有房出租的中國朋友的意見，他們大都說這事很簡單，不需要請
律師辦。龍澤在網上查到的辦理驅逐令的手續確實簡單。先是在縣法院申請，然後
縣法院設立一個開庭日期，並通知雙方，如果被告仍不搬走或仍不付錢，法院將在
指定時間開庭。如果任何一方無故不來，就判另一方贏；如果兩方都現身，則由法
官來裁決，像龍澤這個案子，奇思必輸無疑。法官會當庭發給龍澤驅逐令，然後龍
澤需要和當地警察局約時間，到時在警察的陪同下去驅逐奇思。按照法律，去時要
僱用搬家的人，一個房間一人。龍澤按收到的開庭時間來到法院，縣法院是一幢七
八層的大樓，外面停車場停滿了車。進門處是安檢，然後就是一間挨著一間的法庭，
第一層樓大概有十多個法庭。當龍澤按通知單找到在第一層樓的指定法庭時，庭外
的走廊和休息處已有很多人再等開庭。法庭的門在下午一點鐘準時打開，人們紛紛
魚貫而入。這個法庭專門審理小額度的案子，多為違反租約的案子，每次開庭大約
要審三四十個這樣的案子。法庭一進門的兩側是出庭人坐的帶靠背的長板凳，這個
區佔了大概二分之一的地盤，再往前是布置好的庭辯處和律師席，左側靠牆是一排
證人席，右側是庭警的崗位，最前方便是法官和其助手座位，法官的高高在上，助
手的稍矮一點。

先是庭警宣讀紀律和要求肅靜，然後宣布法官的到來。一位中年女法官穿著黑大褂
從法官席後面的門走了進來。她先是介紹了一下當天審理的程序，然後正式開始。
第一個程序是點名，如果本人或其律師在沒有先通知法院的前提下都沒來的話，就
算來的一方贏，這樣至少有百分之二十的案子就解決了。接下來她叫雙方都到庭外
和解，如果和解不了，她接下來會審。經過和解又有一半的案子得到解決，剩下來
的案子由她親自審。開庭后，龍澤沒見奇思來，他想他今天一定能得到驅逐令。但
當法官點到奇思時，她說奇思沒來的原因是他已經申請了破產，在破產法的保護下
他可以不來，而且在破產法院判決前她不能做任何判決。她勸龍澤去請個律師，因
為這個案子已經變得複雜到需要律師來處理。

原來在美國像奇思這樣的情況，一旦他申請破產，在破產法的保護下他可以自動住
在原地即使他不付房租，直到破產法院解除他的這個自動居留權，龍澤作為債主可
以向法院申請解除奇思的自動居留權。破產法院是個完全不同的系統，它不由地方
政府管，而由聯邦政府負責，法院座落於亞特蘭大市中心。在請律師前，龍澤先去
查了奇思的破產案子，法院的案子屬於公共檔案範疇，任何人都可以免費查閱，但
列印費要自己出。原來奇思在龍澤決定跟他攤牌之前一個月就申請了破產，債主名
單上有二十多個公司和個人，如信用卡公司和出租房公司，在個人中有三個婦女在
向奇思討小孩的詹養費，顯然是他的前妻和子女，他的總債務近十萬美元，但龍澤
的名字並沒在名單里。

這次真的是複雜到了不得不請律師，龍澤拿了一份免費的中文報紙查看律師的廣告，
二三十個律師廣告中，多是辦移民的，只有兩個是做這種民事糾紛案，其中一人叫
傑克-陳，跟成龍的英文名字一樣，他從有全美最好的大學橄欖球的佛羅里達大學畢
業，龍澤就決定雇他。傑克的助手接了龍澤的電話，原來傑克是第二代華人，他不
會講中國話。在去和傑克見面之前，龍澤在網上找到了一篇關於如何利用最新的法
律打這種關係的文章，大意是先到破產法院去申請解除奇思的自動居留權，然後在
回到縣民事訴訟法庭申請針對奇思的驅逐令。龍澤把文章交給了傑克，傑克同意大
部分文章的內容，但他說他的辦法比文章說的要快，因為奇思沒有把龍澤放在債主
名單中，龍澤仍可直接在縣民事訴訟法庭告奇思並得到驅逐令，上次龍澤沒成功是
因為龍澤不知如何說服法官。

兩個禮拜后，龍澤又一次來到同一個法庭，這次傑克代表龍澤。進法庭后，龍澤依
舊坐在上次的地方，傑克則大模大樣地坐在眾人和法官之間的律師席上，還不時和
其他認識的律師打招呼。法庭和上次一樣滿滿的。傑克沒見過奇思，所以他幾次回
頭問龍澤奇思來沒來，奇思到開庭時依然沒現身。除了法官不一樣，其他幾乎和上
次一樣，當審到龍澤告奇思的案子時，傑克代表龍澤上前和法官解釋，試圖說服法
官簽發驅逐令。經過傑克一番辯論后，法官還是拿不定主意，最後法官出去徵詢其
他人的意見，不一會兒法官回來告訴傑克她不能簽發驅逐令，因為她要等破產法院
判決后才能簽，或者得到破產法院同意解除奇思自動居留權的通知。傑克事先告訴
過龍澤，打官司不一定總能贏，要做好輸的準備，看來這一條倒總是正確的。

那麼要繼續打官司的話就得先去破產法院申請解除奇思的自動居留權，要去破產法
院的話要麼自己去要麼再雇律師去，因為當初傑克的收費只負責去縣民事訴訟法院。
傑克說龍澤如果再雇他去做破產法院的事，接下來再去縣民事訴訟法院時他將不會
再收龍澤的費。龍澤同意繼續雇傑克，因為這比請個新律師要便宜。律師這條船有
點像醫生的，上去了就很難下來。破產法院的開庭日是一個月後，龍澤和傑克如約
來到法庭，這個法庭和縣民事法庭一樣，滿滿一屋原告，被告，和雙方的律師。奇
思還是沒有現身，在點名時有一個律師說他代表奇思，龍澤注意到此人還代表了不
下五個其他的人。後來聽傑克講破產律師是做批發生意的，一次上庭要代表好幾個
人或公司以降低成本，顯然這一領域競爭很激烈。在法官要求的協商階段，傑克走
過去和奇思的律師談。傑克回來后說奇思的律師不反對傑克提議取消奇思的自動居
留權，因為他沒有反對的理由。這樣一來問題就簡單了，兩位律師向法官的助理說
明情況，無須法官出面，法官的助理即答應取消奇思的自動居留權，但要求傑克草
擬一份相關文件送交法官簽發。傑克草擬的第一份文件不合格被退了回來，第二份
草稿合格，這樣當龍澤和傑克收到法院簽發的文件已是一個多月以後，當然奇思和
他的律師也會收到此文件副本。接下來是重複以前做過的縣民事法院的程序。在開
庭日前，一天龍澤收到奇思的電子郵件，奇思說他要在某日前搬走，龍澤以前也收
到過幾次這樣的郵件，但都是奇思的緩兵之計，所以這次龍澤也沒太當真。過了奇
思說的日子后，龍澤發郵件問他有沒有搬家，奇思回復說他已於一個禮拜前搬出去
了。

當龍澤第二天進屋查看時，屋內是一片狼藉，地毯上有許多狗尿的痕迹。龍澤自己
清理了房屋，又把牆和廚房的弄髒的地方重新油漆了一遍。地毯只得請人洗，但無
論如何也無法去掉狗尿的痕迹和氣味，最後不得不把地毯換掉。整個過程用了五個
月，這樣通過申請破產，奇思在法律的保護下免費住了七個月。這已經是他第三次
申請破產，前兩次沒獲批准，這次恐怕也不會獲批准，但他為自己贏得了時間，他
以後還會如法泡製以占這種便宜。從這件事看，美國的法律很難說是公平的，法律
更傾向保護被告，而且這種傾向常常被人利用來達到不正當的目的。奇思的問題是
他花的錢多於他掙的，他即使只花一半的錢也能租到一個不錯的地方，只是會小些，
他一個人也不需要三四個卧室的大房子，但他就是不願意，寧可靠這種近似詐騙的
方式來生活。從奇思在其生活中陷入的麻煩來看，他並不是個聰明的人，但他足夠
聰明以至能利用法律來做欺詐之事，從這一點看他的聰明勝過了設立法律的人。

(6) 美國社會續
當初龍澤剛到亞特蘭大時，他所住的小區的斜對面是社區的一個浸禮教堂，龍澤每
次坐公車上學時都經過這裡。教堂外高高的廣告牌告示著人們該教堂禮拜天的日程
表，其中的每周日早上九點的學習班一項引起了龍澤的興趣。幾個月後的一個禮拜
六的下午，抱著好奇的心理，龍澤來到教堂打聽周日學習班的情況。教堂外有五六
個門，龍澤試了幾個都打不開，正在疑惑之時，裡面有一男子開門出來，問龍澤需
不需要幫助，原來他正巧在裡面聽到龍澤在外面試圖開門。龍澤把來意說明后，男
子自我介紹說他是教堂的義工，他把學習班的情況詳細地講給龍澤，並表示非常歡
迎他來試試。該男子說禮拜六教堂休息，否則他會領龍澤去見牧師，但他帶龍澤在
教堂里走了一圈，並指給他看上課的地方，又和龍澤說好第二天九點鐘他在教室門
前等龍澤。

這是一個不大的學習班，有二十個人左右，班長是主任牧師的妻子吉娜，吉娜看上
去五十歲左右，瘦高，戴副眼鏡。班上多數是白人夫妻，除了一個從非洲來的年輕
的女學生和一個單身的中年黑人婦女。學習的內容是聖經，教材是聖經加一本輔導
材料。先是由吉娜或其他人念一段聖經，然後大家各抒己見，聯繫自己的生活來闡
述自己對這段聖經的理解或提出自己的問題。克里斯和凱倫是一對五十歲上下的夫
婦，他們育有一女一子，兒子患有天生痴呆症，為專心照顧孩子凱倫辭去自己會計
師的職務。他們經常用聖經的教條來鼓勵自己或用自己的生活驗證聖經教條，人們
從悲劇和困難中領悟的人生道理往往勝過在順境中的體會。上課時間大概一個小時，
結束前吉娜會提醒大家下次的學習內容，以便大家預習，然後大家就去教堂的禮拜
大廳進行正式的禮拜活動。教堂的人最大的特點是友善和耐心，至少他們在教堂時
是這樣。龍澤的英語還沒有好到能充分地表達自己的想法，當說不清楚時，對方很
耐心，有時龍澤倒比聽的人還急。但是每一個友善的外表下也有一顆固執和自認為
正確的心，當對方因誤解而感到被冒犯時，對方也會顯示其不高興的一面。

除了宣揚基督教外，教堂在美國還肩負傳播和保持社會道德的重任。有人曾經在美
國的無神論者中做了一個有趣的社會調查，其中有一個問題是哪個機構應該負責傳
播和保持社會道德，百分之七十的無神論者說教堂應該負起這個責任。龍澤第一次
去鹿首教堂時正好趕上資深牧師安迪做名為『生活的安全欄桿』的佈道，也是因為
這個佈道，龍澤決定以後常來這裡。聖經是一本歷史書，一本描述人的生活的書，
所以佈道者不難在其中找到與人的日常生活有關的故事，並以此來闡明一個道理。
安迪這個佈道的主旨是人要在日常生活中給自己設防線以防止滑向錯誤的，不道德
的，甚至犯罪的一方，好比公路上的安全欄桿的作用以防止汽車開出公路掉進險境。
比如喝酒本身不是罪，但喝醉后的言行很可能導致犯罪和做違反道德的是，那麼有
人就把不喝酒作為生活中的安全欄桿。儘管醉酒可能致命，但安迪這次注重談的不
是酒，而是更具破壞性的男女關係。安迪輔導過無數的離婚人士，發現所有的錯誤
行為或出軌關係都始於出軌男女雙方的一種不應該有的信任，而這種不應有的信任
又始於雙方的單獨會面，(為此儘管人們在開始都有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如幫助他人
等，但人們不得不承認在這些理由背後都深藏著一個或不易察覺或不願去察覺的邪
惡的或不正當的念頭)。如果消除了這種雙方的單獨會面和談心，那麼就消滅了這種
出軌的前提。當然人們要承認出軌及導致婚姻的破例是件不道德的事，是人們應當
避免的事，其所帶來的損害是遠遠大於它給當事人帶來的短期的愉快，否則我們就
失去了這場說教的基礎。

為了在這方面設立一個安全欄桿，安迪的建議令人難以接受，至少是對現代人。但
他說他本人以及很多其他人正在儘力這麼做。他是這樣建議的，如果你已結了婚，
無論是在工作中還是在其他時候，你都要規定自己不和異性單獨交流，包括旅行，
吃飯，和談心等；如果你還沒結婚，你要規定自己不和已婚異性做同樣的單獨交流。
如果這種情況不得已發生了，如本來是三四個人的聚會，只有你倆來了，如是私事
就去消，如是不得不辦的公事，你則應該首先打點話把情況通知你的配偶。如果人
們能做到這些，毫無疑問社會上出軌和離婚將會大幅度下降。顯然人們很難做不到，
在事前人們會覺得這麼做是對的，但當事情到來時人們又會想出充分的理由不這麼
做，猶豫不決和性慾就像磁鐵一樣把人們吸入錯誤和不正當的困境。人們往往認為
自己與眾不同，處於規律之外，人們會勸告自己的親友少喝酒，少抽煙，要家庭和
睦，但自己卻做不到，不是他們不知道道理，是因為他們和其他人一樣當面對人性
之弱點時，毫無反抗之力。

那麼教堂的這種說教真能改變人么？龍澤覺得很難，人總是不撞南牆不死心。那麼
人是不可改變的嗎？非也，人一日可三變，何況一世乎。人的一生是由幼稚走向成
熟，無知走向有知，畏懼走向無畏，自我走向天命，從生走向死的過程，在這個過
程中人不得不變，而且會翻來覆去地變，只是程度有大有小。如果你信仰基督教，
你會相信上帝在主宰著這個變化，如果你不相信宗教，你不得不相信是其他的東西
在主導這個的變。教堂在這方面給人們提供了一個燈塔和避難所，當人們從痴迷中
醒來時，人們能看到燈塔，當人們在思想的掙扎中筋疲力竭時，人們可以回來休息
一下。

宗教和哲學總是在相互競爭，哲學認為這個世界是可以被其解釋。當哲學能解釋時，
人們就會傾向哲學，比如階級革命爆發時，當哲學不能解釋時，人們就會傾向宗教，
比如革命成功以後，而哲學往往不能解釋這個世界。

無論是佛教還是基督教，除了信仰本身以外，其效果都是類似的，即在無可奈合的
人世里給信者帶來內心的和平和希望。而且有些勸戒的方式幾乎一模一樣，比如它
們都倡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己欲達而達人。佛祖釋迦牟尼本是一國的儲君，但他
因慾望(並非都是自私的)無法滿足而產生了無法克服的痛苦。最終他悟出只有拋棄
慾望才能從痛苦中解脫，達到內心的和平和自由，所以他把人生比喻成在苦海之中
掙扎和尋覓，當人們能放棄一切慾望之時，就是人們醒悟之時，當人醒悟后就到達
了彼岸。然而這種尋求放棄一切慾望本身也是一種慾望，這種慾望依然會令人迷失。

基督教則是殊途同歸，它深知人之弱點，如人之原罪，是人生而有之的一部分，是
無法隔離的。人之痛苦來之於人之無法去除的原罪和弱點，如貪婪和憂慮。這個世
界本身並不完美，即有歡樂也有痛苦，歡樂往往短暫，痛苦往往持久，只有天堂才
完美。那麼人在這樣一個不如意的境界中怎樣才能獲得內心的和平和自由呢？一是
通過懺悔自己的罪和弱點，懺悔就是識善惡，但並不是根除惡。有些人可能會不斷
地犯錯誤，而不斷地懺悔，有時甚至把懺悔當成了自我安撫的工具而不是遠離惡的
決心。二是通過原諒別人和自己。原諒不是忘記，記住是為了以後不再重蹈覆轍，
原諒是為了不再被以前的煩惱所連累，無論這個煩惱是自己造成的還是別人造成的。
內疚往往是人的大敵，有時內疚會完全控制和摧毀一個人，通過對自己的原諒，人
有機會從內疚中解脫出來。三是通過愛和給予，基督教認為無論人的身體和人的財
富，都是上帝交給人暫為代理，到時都要交還。通過給予，人們更能明白這種代理
關係和學會不受金錢所左右。愛則是己欲達而達人的表現。四是通過謙卑來認識到
人的局限性，以免因一時的順利而忘乎所以，因為人的一切都是上帝給予的，同時
上帝也能剝奪一切。五是在自己的生活中驗證上帝和基督的存在，其中包括以身作
則和向他人傳播，後者也被稱作使命。要做到這些很難，完全做到不可能，所以基
督教提倡祈禱，一日祈禱數次，通過祈禱來提醒自己，通過祈禱來完成以上諸項。
祈禱好比儒教的每日三省吾身，因為人在弱點面前即健忘又不堅定，需要每日提醒
或修練數次以免誤入歧途。但所有這些並不是成為基督徒的必要條件，只是成為基
督徒的結果，必要條件是信。通過基督被鞭打和被釘於十字架上的受難，以及遇難
后的復活，上帝試圖強化這種信仰，但人們往往是自己也經歷了痛苦的磨難后才真正
有了信仰。

在無宗教信仰者的眼裡，這種個人與看不見摸不著的上帝的關係看上去有點傻。而
在有宗教信仰者的眼裡，無宗教信仰者的信仰自我或某個組織是迷途，總之大家在
彼此得眼裡都有點傻。

在美國社會裡，互助小組是一種常見的社交形式。龍澤參加的第一個小組活動是由
教堂組織的。信仰上帝的人在美國大約佔百分之七十。美國的基督教組織從大的分
基本可分為兩類。一是羅馬天主教。另一是新教如浸禮教。新教是美國的基督教
組織的主體而且之下有繁多的門派。有了門派就有了規矩。為了擺脫這些門派內的
規規矩矩，有些牧師就成立了無門派新教。這種無門派新教多數稱為社區教堂並以
為本社區服務為宗旨，並無全國性的機構組織。龍澤自從離開第一個浸禮教堂后，
又試了幾個其他的教堂，最終落腳於一家社區教堂。

由於教堂所在地是一塊在亞特蘭大市中心被叫作鹿首的社區，教堂也就被稱為鹿首
教堂。大約有八千人常去這個教堂。在美國，去一個教堂者並非一定是這個教堂的
會員。只要你喜歡一個牧師的佈道或一個教堂的活動，你就可以去此教堂，對於教
堂來說人是多多益善，當然你也有義務為此教堂捐款。

鹿首教堂是一個非常現代的教堂。教堂的建築結構更像一座歌劇院，有四層樓高。
中間的佈道大廳空曠而高大。大廳前部是像舞台式的佈道台，余部的聽眾席是一排
排整齊地擺滿了可移動的並且是相互緊扣的鋼架軟墊靠背椅，大廳的後部上方是二
樓聽眾席。佈道台的正前方掛著一副電影帷幕，兩側的高處又各掛一副小一號的帷
幕。大廳上方靠近佈道台的地方掛滿了個式個樣的照明和音響設備。整個大廳可同
時容納三千聽眾。

教堂的音樂不再是傳統的唱詩班而代之以及現代的搖滾樂，通常由一個主歌手，兩
個副歌手，加一個樂隊組成。歌曲的節奏變了，但歌曲的內容與傳統的唱詩班的相
差並不大。音樂如此震撼，一些人，尤其是年輕人，會不自覺得隨著音樂而輕微搖
動。

教堂每周日作三次禮拜，早九點一次，十一點一次，晚六點再一次。每次約一小時。
過程是首先由主持人(通常是副牧師)做開場白，然後是音樂。音樂通常由三到四首
歌組成。音樂后是由主歌手領導的祈禱。然後是捐款。指定工作人員會讓小塑料捐
款桶在每一排聽眾中傳遞，聽眾可自由把捐款(支票或現金)扔進桶中。捐不捐，捐
多少完全是自願。(聖經中提到捐款應為收入得百分之十，有些人能做到，有些做不
到。據統計，全美信徒的平均捐款是百分之三。) 通常一個工作人員負責幾排，先
從一邊發桶，再從另一邊收桶。然後所有工作人員彙集到一處清點。龍澤有一次不
禁猜測在桶的傳遞中會不會有人從桶里拿錢呢。其實教堂也在想這個問題，聽說為
此教堂會派專人在暗處觀察，畢竟人有惡的一面，龍澤倒想知道如發生這種事教堂
會這麼處理。到此為止大概耗時半小時，剩下的半小時將是牧師的佈道。

教堂除了作禮拜以外還有很多其他活動。比如說在作禮拜時照顧隨大人來的未成孩
子，孩子們有由專人指導的分年齡段的學習班。另一種活動是教堂外的小組會。小
組分已婚的和未婚單身的(包括離婚的)。其中未婚的又分成男性的和女性的。每個
小組如果是已婚的通常由五對夫婦組成，如果是未婚單身的通常由八個人左右組成。
小組每周聚會一次，通常是周一至周四下班后七點到九點，地點或是總在某人家或
是幾家輪流做莊，這些都是由組員自己決定。

小組的組成是由教堂來牽頭。每三個月教堂開一次小組成立牽頭大會。大會時，教
堂會在一大廳中擺很多大園桌，每桌可坐十人，每桌上會有標籤註明年齡段和大至
地段。在人們進入大廳前，工作人員會先讓大家根據大概的年齡段和住址登記，然
後由工作人員指引下在大廳里尋找合適自己的桌子。這時，每桌已坐有一位毛遂自
薦的小組長，這些自薦的小組長通常是有經驗的熱心教友並且來此之前參加過教堂
專門為此辦的小組長培訓班。當大家坐好后，主持人先介紹情況並告知大家怎樣尋
找到自己的小組。到目前為止，每桌的人都大致年齡相近並且住的相近，如果大家
又談得來並同意，一桌人就可自然組成一組。否則，人們不得不去其他桌嘗試。有
時也有現成缺員小組前來招募的情況。

當一個小組組成后，小組長會牽頭組織第一次小組會，第一次小組會通常會在一個
臨時的地方，象飯館或咖啡館什麼的。在這第一次小組會上，小組將決定何時和在
哪開會。在美國，多數三十歲以上的成人(即使是單身)都有較寬敞住處，或是一套
公寓或是一套獨立的房子，所以組員的住處往往會作為將來小組的聚會之地。

教堂搞小組會的目的主要是讓大家有機會在日常生活中在精神上相互支持和幫助。
龍澤就是在這樣的牽頭大會上認識龍澤的第一個小組組員們，一共八個人，全是四
十歲左右的單身。第一次聚會是在一家比薩餅店，主要討論以後在哪和什麼時候開
會的問題。按約定時間到達之後，大家各自買了各自的晚餐后圍坐在一起邊吃邊談。
進入正題后首先各自通報各自的住處和上班地點。由於德寧家位於交通便利之處，
大家一致同意每周二晚七點到九點在德寧處聚會，並且輪流提供晚餐。

第一次聚會前，德寧把他家的地址和路線圖通過電子郵件發給了每個人。從龍澤公
司出發到他家並不遠，開車大約十分鐘。他家離大路不遠，在羅斯威爾路口，出環
城高速公路285向市區走，走大約兩分鐘，向右一拐就進入他家的小社區。一進入社
區的主路就能感覺到這是個老社區。一座座獨立的陳舊的二層樓房分佈路的兩側，
一房一戶。戶與戶之間的距離很大，足有十米以上。每戶的前後園也很大，有些戶
從路上都看不清房子，能看到一條幽靜的小水泥路在樹林之間通向裡面，在每條小
水泥路的進口之側總矗立著一個一米高左右的郵箱，郵箱的側面寫著這戶人家的門
牌號碼。

當龍澤找到德寧家時已有幾輛車停在他家路口邊，他心想一定是先來的組員。他家
的前門離社區的主路並不遠，從主路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房子和與房子連在一起的車
庫。看到車庫前的停車坪已經停了兩部車，龍澤就把自己的車停在了路邊。

走到門前看到門是微開著的，想必是德寧有意讓門留條縫以便他們直接進來。為禮
貌起見龍澤還是敲幾下門，聽到裡面幾聲吆喝后，龍澤便直接進去了。一進門是一
塊一米見方的小過廳，過廳的正前方左半邊是通向二樓的樓梯，右半邊有個通向一
樓廚房的過道。過廳的左邊是以間象是書房的房間，從門口可以看見書桌和書架。
過廳的最右邊像是個活動室，裡面有一圈沙發和一個巨大的有點兒陳舊的長方形的
電視機，有點像流行過一陣的投影電視，不像是時下流行的高清晰平面電視。

聽到左邊裡面有喊聲，龍澤就進入了左邊的書房。書房的盡端連著餐廳，之間沒有
任何間隔，只是餐廳里擺著一張可容十人的餐桌和椅子。一幫人圍著餐桌坐著，他
們都是來聚會組員，看來就差一兩個了，龍澤和大家一一握手打招呼后就找了個位
子坐下來。德寧告訴龍澤替姆和布來恩還沒來而且替姆將帶來晚餐，大概是因為下
班塞車的緣故。

在等的過程中大家聊了起來，聊得多半是當時正鏖戰中的大學籃球和大學橄欖球。
龍澤是到美國后才知道美國大學籃球和大學橄欖球收視率和知名度是不亞於相應的
職業比賽。史迪文正好坐在龍澤的旁邊，他正坎坎而談當前的大學橄欖球經。史迪
文四十多歲，從未結婚，是一個頗有成就的建築商。龍澤的左手是主人德寧，對面
是班勒，小組的組長。德寧 50 多歲，幾年前與其妻離異，兩個尚在少年的兒女隨
母親過。班勒是個二十七的小夥子，在一家建築公司當工頭。不一會兒替姆和布來
恩也來了，大家各自取了替姆帶來的晚餐和飲料，坐穩後由德寧做了祈禱，然後就
算開始就餐。第一次見面的議程是各自做自我介紹，要重點介紹各自在生活中的困
難和失意之事，如離婚，失戀，親人的亡故，以及自己做過的愚蠢和傷害親人之事，
以及從中的體會，因為人總是經歷了這些事後才知回頭是岸，才知道需要上帝的幫
助。

由於班勒是組長，就由班勒開始，班勒年紀較小，生活中最大的問題是不知將來干
什麼，不知自己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孩，有時會朝三暮四，傷害過幾個女孩，自己
也被女孩拋棄過，常常因自我否定而痛苦。接著是三十六七的布來恩，布來恩說他
前幾年才回到教堂，在這之前他一直自以為是，所以也嘗盡了苦果。布來恩來自於
一個富裕家庭，父親是一所著名大學的著名教授。他說他上中學時開始吸毒和酗酒，
十八歲時他就當了爸爸，孩子的母親是他高中的同學。還是孩子的他自己當時不想
承擔這個責任，就跑去當兵，進入海軍陸戰隊后被派往海外，一待就是五年。五年
的軍旅生活使他成熟了很多，複員后，他又回到大學讀完本科，又讀了一個工商管
理的碩士位。有了事業和錢以後，他覺得自己已足夠成熟，於是又開始追逐女性，
並結了婚，又一次有了孩子，把家按在郊外的大房子里。這樣的正常生活並沒有持
續太久，布來恩又開始慢慢地滑向錯誤的方向，最終出軌發生婚外情，妻子也如法
泡製，雙方不得不以離婚而告終。對自己生活的失望和無奈使布來恩開始酗酒，酗
酒又加重了失望和無奈。經過兩年的自我摧毀般的酗酒，布來恩加入了全美最大的
一家叫著匿名酗酒者的民間自救組織，幾進幾齣，每次都以為治好了，但隔了一段
時間后又開始酗酒。在他成長中的自我掙扎的過程中，他感到作為一個人的無能和
無力之處，以及人和生活的不可琢磨之處，不得不回到教堂，回歸信仰，自感唯有
靠信仰才能克服自己的弱點，到那時為止，他說他已有一年滴酒未沾。

大家的經歷雖然不同，但都殊途同歸。接著替姆談到他因妻子出軌正在辦離婚，他
說當初結婚過於倉促，現在想當時雙方確實缺少維持婚姻的基礎，所以種下如今的
惡果，他的一子一女尚均在學齡前。德寧的情況和替姆類似，也是前妻出軌，一子
一女跟前妻生活。從德寧的描述看他當初大概是為錢和前妻結婚，他當時是從外州
來的窮小子，其前妻家則是本地的望族。即使如今，德寧不需要付小孩的瞻仰費，
因為小孩的母親家全包了。看得出漫長而痛苦的離婚經歷都在他們的精神上和神經
上打下了永恆的深深的烙印，他們的心會為此永遠無法平靜，每次開會德寧都會對
其前妻展開語言攻擊，而且這種攻擊最後都會發展到對所有女性的攻擊。而年紀最
小的傑瑞則常常被黃色網站所吸引，他希望大家能幫助他戒掉這個不良的習慣。

經過在第一次聚會時大家的討論和決定，從第二個禮拜起小組開始每周一章地學習
一本流行的與基督教有關的書，這本書講的是怎樣用聖經和耶穌的精神來指導每日
的生活。任何事情都是說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知道道理是一回事，按道理去
做又是另一回事。小組的組員們也不例外，並不是每次開會都會起到立竿見影的作
用，這個聚會的最大好處是每個禮拜給每個人提個醒，和給每個人一個學習交流和
一吐為快的地方。比如書中談到單身的男女青年在結婚前不應有性行為，教堂的牧
師也經常這麼說，但能做到的很少，有些小組成員就公開地和女友同居，有些甚至
才認識不久。

一年半后，按照教堂的規定，這個小組又一分為二成兩個新的小組，兩個新的小組
又各自招了幾個新的組員以達到八人左右的標準人數。其間也有個人因結婚而離開
了小組，也有人中途加入，愛德華是中途加入的人之一。愛德華本來在一家計算機
公司做項目經理，九一一后，三十五六歲的他棄文從軍，加入了美國海軍預備役。
經訓練后成為一名海軍情報分析員，並在阿富汗和伊拉克各服役一年。愛德華回美
國已有一年，他仍然沒有找到一分全職的工作，只得靠給海軍打些時有時無的零工
來維持生計。愛德華經常抱怨錢不夠，不得不住在租來的一間地下室，因為沒錢他
也不願談戀愛。但他也有令其他人羨慕之處，那就是他沒有債務，無債一身輕，而
其他有工作的組員包括龍澤在內都在為一身債務而發愁。在龍澤看來，愛德華的困
難不是找工作，而是他並不想找工作，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每次愛德華在談到
潛在的工作機會時，都會翻來覆去地分析這些機會的優缺點，最後總是缺點太多，
優點太少，還是不幹為妙，而忘記了找工作主要是為了掙錢糊口。大概二三年的軍
旅生活使他對和平的城市生活感到陌生，加上自己單身，沒有養家的壓力，而海軍
的零工又夠糊口，也就沒有壓力來迅速地重新適應老百姓的城市生活。對愛德華來
說，從戰士回到平民的過渡比從平民變成一個戰士的過程要難。

馬克也是中途加入的，他是位雙目幾乎失明的三十多歲的殘疾青年。由於他的情況，
加上他家在位置比較好，大家就同意每周改到馬克家聚會。馬克在高中畢業前夕開
車時與一醉漢開的車對撞，在他車內的同學當場身亡，而他最後雖然被救活，但落
得雙目幾乎失明。可以想象一個正對前途充滿了幻想和計劃的十八歲的青年，對於
突如其來雙目的打擊會是多麼的痛苦和煩躁。馬克很早以前已能自食其力，他取得
了按摩師牌照，或在自己家裡或在客戶家裡提供服務。

在美國的這些年裡，龍澤一直在思考什麼是美國文化。美國的文化無疑根植於歐洲，
因為美國的創始者來自歐洲。歐洲的文化起源於古希臘，當後起的古羅馬帝國征服
了古希臘之時，也是希臘文化征服羅馬帝國的開始，然後希臘文化隨著羅馬帝國的
疆域在歐洲的擴展而擴展到歐洲的各個角落。那麼古希臘文化又借鑒了那個文化呢？
正像希臘人常說當希臘人已經建立了學校時，歐洲其他國家的人還處在野蠻狀態，
埃及人也可以說當古埃及人住在自建的房子里時，希臘人還住在洞穴之中。地中海
這個文明的搖籃成了連接古埃及和古希臘的橋樑。然而古希臘人徹底改變了除了宗
教以外的在他們之前的東方文明，他們開創了一種全新的，前無古人，也可能是后
無來者的文明，這個文明為歐洲以後的兩千年的文化定了基調，難怪有人說十五世
紀的文藝復興其實就是復興古希臘文化及其創造精神。當龍澤閱讀威爾-度蘭的描繪
古希臘城邦中人們的生活時，他覺得就像是置身於一個美國的現代城市。

武力可以征服疆域和人的身體，但不能征服人的靈魂，征服者在征服他人的身體時，
自己的靈魂卻往往成了被征服的對像。羅馬帝國征服了東方諸國時，基督教徒卻以
相反的方向從東方的小城耶路撒冷出發，無須強大的陣容，只是三三兩兩一組，有
時是一人獨行，去征服羅馬人的靈魂。當聖彼得獨自行走在去羅馬的荒寂的路途中，
當聖保羅獨自穿梭於羅馬的各個行政區時，他們可能沒有想到他們將要征服的是整
個帝國。這些人把基督教帶到了羅馬，征服了羅馬，也就征服了羅馬帝國。

古希臘，古羅馬，和基督教就是美國的文化基礎和精神來源。古希臘嚮往自由，哲
學思辯，和科學；古羅馬崇尚武力征服，權謀，和法律；基督教宣揚平等，博愛，
和寬恕。美國的文化和精神基礎就是這些相互矛盾的元素混合體，美國總是試圖在
自由和法律之間，哲學與宗教之間，科學和迷信之間，武力和博愛之間，權謀與和
平等之間，仇恨和寬恕之間，自私和公益之間尋找一種平衡，就像一個鐘擺，時左
時右，每當要走向極端時，又回被本身的力量來回來。

那麼美國人是什麼樣的人哪？人都是優缺點的混合體。美國人具有所有人類具有的
缺點，自私，貪婪，仇恨，狹隘，歧視，雙重標準，無知，愚昧，逃避責任，見利
忘義，傲慢自大，不學無術，自以為是，膽卻，悲觀，以貌取人，不懂裝懂，諷刺
挖苦，誇誇其談等等，這一點和任何其他國家的人都沒有區別。同時美國之主流又
具備了人類應具備的許多優點，公正，利他，博愛，樂善好施，奉獻，分享，公德，
平等，寬恕，自我約束，好學，謙卑，尊重人，尤其是不幸的人，樂觀，承認自己
的局限性，尊重不同意見，敢做敢當，艱苦創業，有理想和信仰，守清貧，不以貌
取人等等，而任何其他國家之主流都不同時具備如此多優點，這恰恰是美國人獨特
之處和可敬之處。當美國之主流一點點失去這些優點之時，也就是美國一點點走向
衰亡之時。每當龍澤看到在修指甲的美容店裡有不少長相英俊的男青年和漂亮的女
士一樣整齊一排地坐在美容師面前修指甲時，龍澤不禁會想，當一個國家的男人開
始走進美容店時，也許就是這個國家開始走下坡路之時。歷史上還沒有不走向衰落
的強國。在美國，典型的男子在日常生活里最崇敬的除了金錢和美女以外恐怕是自
由，智慧，和性格。對於自由，美國人已得到了比其他國家人都多的自由，似乎他
們已經在漸漸地變得生在福中不知福。在智慧面前，美國人也無能為力，有點聽天
由命。唯有性格相對容易塑造，這樣一來性格就成了人們刻意追求和培養的東西，
以至於有很多人的性格摻了水分，太多人造的成分。為了突出性格，人們還會特意
把自己的身材練的修長，讓自己雕塑似下巴來表達自己堅毅和自律的性格。

其實自我是無個性的，只是個概念，這個結論也許會讓很多自戀狂和自以為是的人
失望。
人有多個自我，有高興時的自我，有憤怒時的自我，有謙虛的自我，有傲慢的自我，
有忘我的自我，有自私的自我，有暴力的自我，有和平的自我，有愛的自我，有恨
的自我。那麼人為什麼會在憤怒時做出與在高興時截然不同的事哪？因為在憤怒時，
人被憤怒的自我所控制，而在高興時被高興的自我所控制，常人無法在憤怒時做出
在高興時做的事，也無法在高興時做憤怒時做出。高興，憤怒，謙虛，傲慢，忘我，
自私，暴力，和平，愛，恨等都是人類共有的特點，沒有一個是個性化的概念，所
以說人的所作所為是毫無個性的，只是重複著這些共有的概念。在美國，你總會看
到這樣的事，一個人犯了殺人的罪行被逮捕后，當記者採訪殺人疑犯的鄰居和同事
時，他們都說此疑犯曾經是個好鄰居和好同事，跟本不相信疑犯會殺人。這就是因
為他在殺人時是處於殺人自我狀態，在做鄰居時是處於完全不同的自我狀態，他的
鄰居永遠不可能了解其能殺人的一面，否則他的鄰居很可能已經成了犧牲品。只有
當人能在憤怒時做出在高興時做的事時，或反之亦然，人才開始掌握和主宰自己。
當人失去了對自己的主宰，人只能被主宰。

美國人給陌生人的印象是成熟，這種成熟表現在對不同人和觀點的理解和容忍度，
不急於和輕易否定陌生的人和事，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同意或喜歡，他們即使不喜歡
也多半會選擇不表露出來。這種成熟還表現在自信上，不以身份的高低和收入多少
來衡量人的才能和尊嚴，相信外在的物質並不代表個人內心的感受，相信每個人都
有一本難念的經，不把自己內心的感受寄托在他人的認可上。美國的女性，尤其是
年輕的女孩，常常對人抱以一種甜美的微笑，這種微笑能掩飾一切內心的憂傷，有
時甚至會給外來者錯誤的聯想。美國人也有其脆弱和嬌氣的一面，比如說一般的抑
郁或壓抑在像美國這樣的國家是一種病，在很多其他國家這隻能算是一種情緒，人
們在日常生活中有許多比其重要得多的事需要優先處理。美國人的細緻之處還表現
在隨時隨地考慮到他人的利益，如不準在公共場所吸煙，因為這樣會使他人被動吸
煙；開車時不能老占著快車道，因為快車道要留給想超車的人；排隊時在隊伍和辦
事之人間留下足夠的空間，以使辦事的人不會被偷聽和偷看；在公共場所不大聲說
話，一免影響別人等等。

如果你去徵婚網站流覽美國女孩的擇偶標準，其中一個重要條件是能讓她們發笑，
否則免談。但即使結了婚，真正能笑到最後的只有百分之五十，所以說光有笑遠遠
不夠。其實一個女孩在談戀愛前可以列出無數的條件，但當她戀上了一個人後，所
有這些條件將化為烏有，感覺永遠是第一位。但如果結婚後還把感覺放在第一位那
就麻煩了，當然男孩也是類似。戀愛這種事，與其說是找來的，不如說是碰上的，
有時感覺純粹是靠運氣，所以最好不要強求，一個人的一生有可能迷戀上很多人，
但你一次只能和一人結婚，這不僅僅是法律的問題，這也是為你好，至少對絕大多
數人是如此。

南希是第一個龍澤覺得相互間有好感的美國女孩，那是來美的頭一年，龍澤在上課
時認識了她。南希是那種龍澤來美前能想像出的最漂亮美國女孩，高個高鼻樑，金
發碧眼。但當龍澤真正認識這樣的女孩時，加上語言的障礙，他有點不知所措，既
不明白對方的暗示，也不知自己該作什麼。比如龍澤在上課時經常和南希對視，但
他把不定這種對視的含義。南希很喜歡問龍澤一些有關中國和他本人的問題，美國
女孩大多出奇的友善和禮貌。對於南希，龍澤把握不定她對他的友善到底是禮貌還
是她喜歡。有一次龍澤坐在圖書館前的長凳上等人，南希正好經過，她過來和龍澤
打招呼，並非常自然地有腳踢了龍澤一下，就像老朋友似的。龍澤和南希曾經分在
一組討論過問題，龍澤能感到她迷人的雙眼裡隱藏的一絲憂傷。經過這些暗示，無
論其是真是假，龍澤本應約她喝杯咖啡以探究竟。但龍澤沒有，他不是沒想過，而
是即不知到時談什麼，也不知到將來能會是個什麼樣子，而且自己也把握不了對方
的意思，心裡沒底，在猶猶豫豫之中與她錯之交臂，這個學期以後龍澤再也沒有和
南希在一個班上過課。後來還有好幾次類似的經歷，直到龍澤遇到麗絲，他才開始
了在美國的一次真正的戀愛。

龍澤是在一次教堂組織的在教堂外的義務活動中認識了麗絲。活動開始前，龍澤注
意到麗絲在和一群中年婦女圍圈交談。龍澤看她時，她也正朝龍澤這邊望，似乎心
理正在琢磨什麼。活動開始后，龍澤才知道他和麗絲在一個組，自然大家就認識了。
原來麗絲剛剛高中畢業，即將上大學，她這次和她母親一起來。得知龍澤來自中國
后，麗絲說她想自學中文，並問龍澤是否介意她以後向他請教一些問題，龍澤說當
然沒問題。這個活動持續了三個周末，每次龍澤和麗絲都像是有說不完的話。人和
人的認識起自於交談，但這種交談的機會卻難得，所以人和人的交往往往發生在有
這個機會的場合，同理，如果一個人不希望和異性發生不恰當的交往的話，他或她
應該避免使自己捲入這種場合。

這個活動結束后，龍澤和麗絲約好以後禮拜天在教堂見。麗絲在教堂的五到六歲的
主日學習班當義務老師，其母親也在該班做義工，她和龍澤約好禮拜天課前在教室
前的大廳相見。大廳里有不少高腳桌椅，更象是以個咖啡館。麗絲倒真的開始學起
了中文，起先經常問龍澤一些與此有關的問題，後來漸漸地就和學習完全無關了。
有一次在電話里麗絲問龍澤有沒有女朋友，龍澤說沒有，麗絲說她也沒有男朋友。
龍澤不可能再無視她的暗示，於是說也許他和麗絲可以談談，但他比她大二十歲，
不知麗絲對此有何想法。麗絲似乎早有準備，她說年齡對她來說不是問題，只要不
是十八對十八就行，年齡大倒是件好事，他們可以先談談看。看來擔心年齡之事多
半是男人們的自尋煩惱，而且揮之不去。女孩有時令人難以琢磨，但理智起來，一
個十八歲的女孩能勝過一個三十八歲的男人。

這以後，除了禮拜天的見面，他們每天都通電話，毫無疑問，龍澤和麗絲都已迷戀
上了對方。十八歲的姑娘都是花，麗絲由其如此，她的身體散發著令人羨慕的少女
的氣息。麗絲中等個頭，身材修長，淺紅的頭髮，高高的鼻樑，鼻子盡頭略微向上
翹起，其下是一個櫻桃小口，兩側白裡透紅的酥嫩面龐令人眩目，高高寬寬的額頭
下是一雙藍色的眼睛像陽光下的海洋閃閃泛光。麗絲又很好學和聰明，她說她高二
時就參加了美國的大學入學考試並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績(美國的大學入學考試是像托
福一樣的標準考試，隨時都可考)。麗絲的母親凱希離過兩次婚，麗絲已出嫁的姐姐
巴巴拉是凱希和第一個丈夫生的，當時凱希和她丈夫都剛剛高中比業。麗絲是凱希
和第二個丈夫生的，凱希和第二個丈夫在麗絲兩三歲時就離了婚，此後凱希一直未
再嫁人，而是專心撫養兩個女兒和經營她和其母合辦的幼兒園，而且還利用業餘時
間攻讀了兩個碩士學位。麗絲說她母親想等她嫁人後再找人結婚。麗絲小的時候還
和父親見面，可是有一次其父在照看麗絲時毆打了她，因此法官把麗絲完全判給了
母親凱希，從此麗絲再也沒有見過其父。麗絲很少提到其父，即使提到也是帶有不
滿和氣憤。

麗絲的家在亞城南面的一個郊區，離龍澤住的北郊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母親凱希的
父母和姐妹，加上巴巴拉一家也住在附近。凱希希望她的兩個女兒將來成家后也住
在附近以便有個親友融融相處的生活環境。龍澤的出現顯然不是她所理想的，她並
不為此而高興，但她並沒有限制麗絲跟龍澤來往。麗絲說服母親后邀請龍澤來她家
看看，母女倆研究了很就才弄明白從北部到她自己家的路線，麗絲把路線電郵給龍
澤時說她對路線也沒把握，讓龍澤在網上核實一下。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春天的禮
拜六，龍澤按和麗絲約好的時間來到她家附近的圖書館，因為這天正巧她和母親凱
希在當地圖書館的售舊書的活動中替圖書館做義工，當天也是當地鎮上的集日。

龍澤一進圖書館就看到了麗絲，並徑直朝她走過去，卻沒注意凱希就在她旁邊，麗
絲和龍澤寒喧后，指了指在一邊凱希說「我媽也在這兒。」，龍澤這才注意到凱希，
並慌忙上前問候。麗絲很快交了班，然後他倆從圖書館出來，興奮地邊走邊聊，麗
絲說要帶龍澤去鎮上的集市看看。圖書館和集市隔了兩條街，在路上他們的手不知
不覺地牽到了一起，體溫就像電流一樣在手之間傳遞，當他們經過一個街角時，他
倆不約而同的相互擁抱在一起，接著就是熱烈而長久的親吻。這第一次親吻更像一
種儀式，有點生疏，有點莊重，標誌著一個起點，完成後雙方都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小鎮的建築古香古色，一條長街的兩旁擺滿了小商小販的攤位，琳琅滿目，多為藝
術品和裝飾品，也有小吃和飲料，加上一個微風習習陽光明媚的晚春初夏時節，他
們的第一次約會是一個完美的約會。

美國一般的孩子從十五六歲起就開始利用業餘時間打工，比如在商場，快餐店，咖
啡館，和看護別人家的小孩等。麗絲說她是十五歲開始在她母親開的幼兒園打工，
她平日的開銷都是自己掙得，從十五歲起其母就沒再給過她零花錢，但大件東西還
是母親給買，如車和電腦。按照麗絲的打算，她基本能負擔自己上大學的花費，因
為她在本州讀書的學費比較便宜，而且如果能保持每門功課B的成績，她還能學雜費
全免。麗絲正處在叛逆的年齡，處處覺得她母親凱希在礙她的事，每次和母親通話
都是有一通爭吵，所以入學后，她打算從家裡搬出來，以便過獨立的生活。

有一次在深夜，麗絲又和凱希吵架，多半和龍澤有關，麗絲就一氣之下從家裡出來。
她在路上打電話把情況告訴了龍澤，說晚上要過來借住，龍澤說沒問題，要她不要
急，來了再說。龍澤又打電話告訴凱希麗絲將在他那裡，叫她不用擔心，但凱希非
常生氣地說她不會允許麗絲在龍澤處過夜。她似乎並不想和龍澤交談，其實龍澤理
解她，並願意幫她說服麗絲回家。又過了近一個小時，麗絲打電話告訴龍澤她迷路
了，當時已是深更半夜，麗絲也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龍澤先設法讓她冷靜下來，然
后要她邊開邊看路名，麗絲報了自己所在的路名和剛經過的一條街道的名子，龍澤
就知道了她在哪兒，她正在龍澤住處鄰近的一個商業區，那裡的治安不太好，如果
開進小路還真可能碰上麻煩。龍澤知道在那條路上，麗絲將要經過一家叫貓頭鷹的
餐館，於是他就叫麗絲看到此餐館時就把車開到餐館前的停車場停下在車裡等他。
他會開車到那裡去接她，並要麗絲不要掛斷手機以便隨時了解情況。這時龍澤的座
機又響了，原來凱希無法聯繫上麗絲，就打來電話問龍澤。龍澤把情況簡單講了一
下，然後說他得去接麗絲，回來后再讓麗絲打電話給她。龍澤邊開邊和麗絲通話以
便給她指路，一回兒麗絲說她看到餐館了，龍澤要她把車開到餐館前等在車裡並把
車門所好。龍澤又問餐館是不是還在營業，麗絲說是的，而且門前有很多車，聽后
龍澤放心了不少。龍澤到餐館時一眼就看到了麗絲的車，他走近車時看到了車內焦
急的麗絲，龍澤這才鬆了一口氣。龍澤示意麗絲打開另一側門的鎖，當龍澤坐進車
內和麗絲相互擁抱時，麗絲扒在龍澤的肩膀上禁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然後龍澤開車在前面帶路，麗絲開自己的車在後面跟著，不一會兒他們就到了龍澤
的住處。當晚凱希不斷打電話執意要麗絲回家，麗絲則執意不回家，龍澤不願意看
到她們母女鬧僵，就勸麗絲回家，並說他將開車陪她回家，然後再開車回來，最後
麗絲終於同意還是回家。

經過這次以後，麗絲和凱希的關係倒改善了不少，而且在麗絲不斷的勸說下，凱希
也同意來看看龍澤的房子。凱希周末抽空來看了一次，象麗絲一樣，凱希也很喜歡
這個區和這個房子，然後中午龍澤又和麗絲一起請凱希吃了一頓飯，就在那天晚上
接麗絲的那個餐館。從這以後，凱希似乎才接受了龍澤，並也開始允許麗絲邀請龍
澤去她們的家庭聚會。龍澤去的第一個家庭聚會是在國慶節，地點是和凱希家隔了
兩條街的她的父母家，即麗絲的祖父母家。麗絲的祖父是退休的工程師，祖母本是
家庭婦女，現和凱希一起打理她們的幼兒園。參加的人還有凱希的姐姐和其女兒女
婿和他們的三個孩子，凱希的姐姐也離婚多年，以及巴巴拉和她的丈夫。這個大家
庭的第二代和第三代全是女孩，到第四代又都是男孩。

麗絲正處在急需感情寄託的年齡，由於處處與母親頂撞，很難說她能在凱希處得到
感情支持，而姐姐已出嫁另立門戶，她又十多年沒和父親來往，這樣一來龍澤就變
成唯一的傾訴對象。麗絲每天會給龍澤打三四次電話，每晚龍澤睡覺前一定會接到
麗絲來的電話，如果她不來電話，龍澤倒擔心發生了什麼事，會打過去。麗絲又叫
龍澤加入她的雅虎聊天室，龍澤每天上班時，一上網就會看到麗絲髮出的問候語，
她似乎總是在網上。龍澤的周末都是和麗絲在一起度過的，禮拜五一下班，龍澤就
會開一個小時的車去麗絲的家把她接出來，然後他們去吃飯，看電影等，大部分時
間他們會在南部，十一點前把她送回家，然後龍澤又花一個小時開車回自己的家。
禮拜六麗絲則常常會來龍澤處，這天大部分時間在北部度過。禮拜天龍澤會去教堂
接麗絲，度過一天後又把她送回家。這樣龍澤每次來去都是兩個小時，有時龍澤在
半夜回家的路上常有昏昏欲睡的感覺，不得不在車裡用礦泉水澆頭一以保持清醒。

龍澤新搬進的高層公寓有三十多層，住有兩百戶人家。住在這裡的人是五花八門，
白人，黑人，亞裔，西裔，單身的，已婚的，有孩子的，無孩子的，年輕的，年老
的，住在低層一室一廳里相對窮的，住在高層三室倆廳內非常富有的，在美國恐怕
再沒有別的地方像這種高層公寓一樣各種非常不同的人會住在一起。在樓的頂層有
一件酒吧，周三，五，和六開門，龍澤剛來時去過幾次，每次都是幾乎相同的幾個
單身男女在光顧。拉里和錢德就是龍澤在酒吧里認識的，拉里說他是網路工程師，
錢德自我介紹是電子公司的項目經理。拉里和錢德有許多共同之處，每次在酒吧里
見到他倆，他倆都是醉醺醺的一臉酒氣。他倆都是離婚後搬到這裡，他倆都有孩子
跟前妻過。他倆也有很多不同點，拉里每到周末都會約會幾個女子來玩，每次都是
不同的女子，而龍澤從沒見過錢德在酒吧約過任何女子。拉里不僅能周末在酒吧跟
龍澤打招呼，白天在電梯里碰到時也能認出龍澤並打招呼。但錢德只能在酒吧里認
出龍澤，平時白天在電梯里碰到時他會毫無反應，似乎從來沒見過龍澤，龍澤不得
不解釋他是怎麼認識他的。有一次在附近的超市裡，龍澤正好碰到錢德和兩個像是
學齡前的女孩，錢德介紹說她們是他的女兒，離婚後他和兩個女兒每兩周見一次面。
這是兩個出奇地漂亮的女孩，難怪每次在白天見到錢德時他總是悶悶不樂，心事重
重一語不發，只有在周末喝醉后，錢德才能暫時忘記一切苦惱並能夠正常地跟人交
談。

龍澤是在電梯里認識湯姆的，當時龍澤穿著一件印有世界撲克大賽徽章的夾克杉，
手裡拿著一本有關二戰時德軍王牌軍的書。湯姆先是好奇地問龍澤為什麼看這本書，
然後又問龍澤是否參加過每年一度的世界撲克大賽。龍澤說他參加過一次，但輸得
很慘。湯姆說他也喜歡打撲克，並計劃去當年的世界撲克大賽，他平時在網上玩。
後來龍澤又在大樓舉行的各種各樣的節日和節氣紀念聚會上多次見過湯姆，漸漸和
他相熟起來。原來湯姆是一家大金融公司的證券交易師，這家金融公司在金融危機
時倒閉，為此他個人損失了一千萬美元。從此他個人的災難並沒有停留在金錢的損
失上，他又和結婚二十年的妻子離婚，接著又被醫生診斷出得了絕症，醫生說他還
能活六個月。湯姆看上去紅光滿面，其精神面貌也不錯，比拉里和錢德要精神和樂
觀得多，龍澤想他大概是開玩笑。過了夏天，大樓的聚會活動也開始少了起來，龍
澤也不再去酒吧，除了在電梯里偶爾見到拉裡外，再也沒見過湯姆和錢德。過了年
后，一次龍澤在電梯里見到有些醉意的拉里，他就問拉里最近有沒有見過湯姆和錢
德。拉里說錢德被公司裁了員，他在外州找到一份工作並已搬走。而湯姆在兩個禮
拜前吞彈自殺，因為他實在無法忍受絕症最後時刻給他帶來的痛苦，原來湯姆並沒
有和龍澤開玩笑。

聽到湯姆的去世，龍澤不禁想到了一件幾年前的事。那是 2004 年聖誕節前一天，
龍澤從亞特蘭大出發回杭州看父母。龍澤的行程是從亞城飛到底特律，然後當天轉
機從底特律到東京，然後再當天轉機到上海，從上海到杭州坐大巴只需兩小時車程。
如順利兩次轉機均不需要在機場過夜，但均要重新登記。

在亞特蘭大，當乘客都上了飛機后，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機長在廣播里說由於機械
故障，飛機將延遲起飛，他保證會不斷地給乘客彙報進展。三個小時后，機長終於
愉快地宣布機械故障已被排除，飛機即將起飛。乘客們的反應則是複雜的，不知該
高興還是該擔心，龍澤只是默默地祈禱飛機將順利到達底特律。到了底特律后，龍
澤預定的下一班飛機已經飛走，龍澤不得不從新定下一個航班。龍澤一路小跑地找
到了航空公司的櫃檯，還好當天最後一班去東京的飛機是兩小時以後，而且還有空
位。換了票后，龍澤就在櫃檯對面的酒吧等，從酒吧正好能看到不斷有乘客在櫃檯
前換票，有如釋重負的，有表情沮喪的，後來聽到有一乘客大聲央求櫃檯服務人員
給他換當天的票，他說他一定要當天趕到目的地否則他會錯過一切。

從底特律到東京飛了八個小時，龍澤自然錯過了他預定好接下來去上海的飛機，當
時正是深夜，東京機場內空蕩蕩的，下了飛機的人都在打聽在哪換票。龍澤就跟著
人群走，轉了幾個彎后，人群變得越來越稀疏，正在龍澤心想是不是跟錯了人的時
候，又一轉彎前方突然出現黑壓壓一大群正在排隊等換票的人。正是日航的櫃檯，
龍澤就湊上去排隊。龍澤環顧了一下，看到不少人是坐同一班飛機來的，尤其是他
身後的一個年青的白人女子，龍澤記得在底特律換票櫃檯見過她，沒想到她坐的同
一班飛機。龍澤不禁想在聖誕之夜，為什麼一個單身的白人女子會在東京轉機，也
是去上海嗎？女子似乎也覺得在哪見過龍澤，於是他們聊了起來。原來女孩叫凱倫，
她是去泰國的旅遊勝地普吉島，她的許多朋友正在那兒等她，並定好了當天的環島
觀光游輪，她擔心自己可能趕不上郵輪。聊天兒中，凱倫告訴龍澤她是中學教師，
住在南卡的夏洛特市。龍澤記不得她教什麼，也許她從沒提過。凱倫原是紐西蘭人，
喜歡在世界各地旅遊和居住，這次去普吉島見她在歐洲時認識的朋友。

最後，龍澤終於換到了去上海的票，飛機將在半小時內起飛，龍澤趕緊和凱倫道了
再見，一路小跑地去找登機門。到上海正是清晨，龍澤隨著人群慢慢地走在去海關
的通道上，他看到前面有個女子像是凱倫，正納悶時，走進看果然是凱倫。龍澤忙
跟凱倫打招呼並問她怎麼到上海來了，凱倫說當晚最快的去普吉島的途徑是先飛到
上海，然後轉從上海到普吉島的飛機，這樣她興許能趕上預訂好的游輪。在入關前
龍澤又一次和凱倫道再見並祝她一路順風。

當龍澤到達杭州時，已是十二月二十五日的深夜，龍澤直接去父母家附近的賓館下
塌，準備第二天再去拜訪父母。第二天快到中午時龍澤才起來，龍澤先打開電視看
新聞，央視正在報導當天早上發生的印尼海嘯，報道說是海嘯是有史以來最強的之
一，估計已有成千上萬的人死亡，而且泰國的普吉島也是重災區。龍澤立刻想到了
凱倫，昨晚她不是正在想方設法趕去普吉島嗎？龍澤開始為她擔憂，他希望凱倫沒
有及時敢上那班預訂的環島觀光游輪，他希望有一天在機場的人群里能再一次碰到
凱倫。龍澤又想人生也正如此，當你一心一意去奔向你心中的目的地時，等待你的
可能和你期待的正好相反，而沒有達到目的地反而救了你。個人的成功不一定就是
好事，個人的失敗不一定就是壞事，人生很難預測，對於得失還是豁達為好。

儘管龍澤相信人可以通過學習歷史，宗教，哲學，心理學和不斷地自我反省來達到
內心的平靜。但對於人來說，龍澤認為最重要的並不是知識的多少，最重要的是意
識，意識到人作為個體和集體的局限性。每個人自己既有善的一面，也有惡的一面，
不要因為自己有善的一面而否定自己惡的一面，也不會因自己表現了惡的一面而阻
止自己隨時行善。人還應意識到人的幸福和快樂不能以物質，金錢，職務，學歷等
外在事務來衡量，人的幸福和快樂與否都取決於自己。而人往往是創造財富和學歷
等外在事務的能力越強，創造幸福和快樂的能力就越最弱。人要意識到自己所孜孜
不倦地追求的和引以為榮地得到的往往也會將自己帶入災難，而自己痛心疾首地失
去的卻時時會把自己從災難中拯救出來。總之，正如古人所說，不因自己所得而高
興，也不因自己所不得而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