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鋼琴協奏曲《黃河》的特殊歷史背景、政治地位,使得作品有機會在更多非傳統意
義音樂會的場合演出。前文所述,文革時期演出此作,播映字幕、懸挂畫像,作為國家意志
傳達的形式,那麼在文革結束后,是否有特殊的演出形式,產生不一樣的文化表現呢?或許
是巧合,以下所述幾件個案,多與鋼琴家郎朗有密切關係。
二○○五年,由余隆指揮,廣州交響樂團、深圳交響樂團、廣州珠影樂團、星海音樂學
院交響樂團聯合演奏,郎朗擔任獨奏,在廣州體育館內以超大編製演出鋼琴協奏曲《黃河》,
除以上藝團之外,還安排一百名鋼琴演奏員,以百架鋼琴音量伴奏。46這樣的演出規模前所
40 參見附錄中所列第五、十一號影音出版品。
41 如音樂會《光華再現》,臺北市立國樂團,2008 年 8 月 31 日,(臺北)中山堂。
42 如音樂會《經典名曲協奏之夜:黃河‧梁祝》,國立實驗國樂團,2004 年 10 月 23 日,(臺北)
國家音樂廳。
43 參見《中國民族器樂獨奏曲集:笙》,CD,廣東音像出版社(未編號),發行年份待考。
44 如音樂會《傳奇》,高雄市立國樂團,2004 年 6 月,(高雄)至德堂;音樂會《和平頌》,上海
飛雲民族樂團、南京民族樂團,2015 年 5 月 1 日,(上海)東方藝術中心音樂廳。
45 參見《將軍令》,CD,NAXOS(82026),1993 年發行。
46 參見附錄中所列第廿號影音出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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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見,也打破文革時期樂團為鋼琴「讓路」的局面,又因應演出場館規模,以及必須呈現獨
奏鋼琴音色,演出使用揚聲裝置,以人工方式調整音量,在視覺上伴奏極大、獨奏極小,但
聽覺上卻顛倒錯置,形成聽覺感官與視覺感官不對稱的奇特現象。換言之,在這樣的演出情
境下,作品並非供人諦聽,而是予人觀看。
二○○七年八月八日,系二○○八年夏季奧林匹克運動會(俗稱「北京奧運」)倒計時
一周年,天安門廣場舉辦勝大慶典,其中高潮節目即是鋼琴家郎朗演奏〈保衛黃河〉,由余
隆指揮北京交響樂團協奏,此節目經由中央電視台全程實況轉播,傳達到眾多閱聽人眼(耳)
中。47節目呈現方式是:在天安門廣場靠國旗一側,搭建象徵「天圓地方」的舞台,演奏者
及團隊置於中央,郎朗演奏一架大紅色鋼琴,天安門城樓以燈光裝置四射光茫,俟演奏到〈東
方紅〉旋律時,直播鏡頭為城樓上的毛澤東畫像打出特寫,再縮至遠景,可見燈光變化、煙
花爆發。鏡頭對畫像的特寫,略似文革時期鋼琴協奏曲《黃河》電影的設計,而樂器與舞台
的紅色基調,又予人強烈的視覺暗示,在這次演出中,可見作品仍能被徵用作國家意志的展
現,但與文革時期不同的,是這僅是特定節慶的暫時徵用,並非作品長期的功能。值得一提
的是,在實況轉播中,除樂聲以外,並無聽到煙花等其它雜訊,究竟經何技術處理,令人玩
味。
二○一五年九月三日,在北京舉辦的「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
七十周年文藝晚會」,亦邀請郎朗演奏〈保衛黃河〉,現場並無指揮與樂隊,協奏部份以預錄
代替。48郎朗身著西式燕尾服、演奏黑色鋼琴,背後是演員搬演戰爭情節,並搭配幻燈投影
與電子屏幕,令人民大會堂產生黃河浪濤的視覺影像。而此段節目,或許礙於時長,並未全
樂章演奏,而是有所取捨。如此演出,則又展現另一種特殊的文化現象:經過現代科技手法,
凸顯鋼琴炫麗演奏、樂隊可以省略,這與二○○五年的演出相反,又巧合地成為作品原生之
初「三突出」概念的現代體現,且完全突出鋼琴主角,忽略作品其它元素的真實呈現。又,
在超大尺度舞台環靜下,獨奏鋼琴之現場表演,如何與預錄樂隊嚴格合拍,亦屬技術難題。
二○○六年,郎朗便與國際唱片大廠 Deutsche Grammophon(簡稱「DG」)推出專輯
《Dragon Songs》(大陸譯作《黃河之子》,台灣譯作《龍之歌》),選擇鋼琴協奏曲《黃河》
為主要內容,由余隆指揮中國愛樂樂團演奏,49DVD 版本則使用二○○五年的超大編製演
出實況錄影,這是西洋唱片廠牌進軍華人市場時,投其所好的表現。無獨有偶,另一位涉及
西洋唱片廠牌商業包裝的鋼琴家李雲迪,於二○一一年在EMI發行《紅色鋼琴》專輯,由
陳佐湟指揮國家大劇院管弦樂團演奏50,與郎朗《Dragon Songs》類似都是灌錄鋼琴協奏曲
《黃河》與中國鋼琴小品曲目,作為炒熱中國市場的主打商品。二○一四年九月二十六至二
十七日,外籍音樂總監 Jaap van Zweden 領導的香港管弦樂團,演出之「國慶音樂會」,便以
47 參見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3C0eCkkEeIM,2015 年 9 月 4 日檢索。
48 參見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nX-uLODZtns,2015 年 9 月 4 日檢索。
49 參見附錄中所列第十九號影音出版品。
50 參見附錄中所列第廿四號影音出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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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琴協奏曲《黃河》及數首中國藝術歌曲為主要內容,引發香港樂評人朱振威批評:「回顧
近年國慶音樂會曲目,其實看不出有甚麼焦點或心思,要麼西方經典(德伏扎克出奇地頻頻
出現)搭上一兩首『西方認識的』中國作曲家作品,要麼就是一堆中國小品或搭上《黃河》
或《梁祝》。」51顯見在西方視角下,鋼琴協奏曲《黃河》已成為「中國音樂」最為表面、粗
淺的代名詞,於是在諸多演出或商業出版,被過於泛濫的使用,在不深究的情況下,鋼琴協
奏曲《黃河》已有如文化速食或即食品,供人方便地一開即用。
近期,中央電視台推出「大型網路眾籌節目《黃河大合唱》」,52企圖仿照 Eric Whitacre
虛擬合唱團之形式53,對《黃河大合唱》加以改編,增加樂器樣式,徵集網友演奏(唱)並
上傳影片,最終合成推出,用以紀念對日抗戰勝利七十周年。實際上,所謂「大型網路眾籌
節目《黃河大合唱》」的成品,是針對鋼琴協奏曲《黃河》的改編,其〈黃河船夫曲〉、〈黃
河頌〉與〈保衛黃河〉的配器織體,都與鋼琴協奏曲《黃河》極為相似,並在〈黃河頌〉主
題安插大提琴、二胡、阮咸等樂器的獨奏,反而更加脫離《黃河大合唱》原貌。在〈保衛黃
河〉曲調尾部,亦銜接上鋼琴協奏曲《黃河》使用的〈東方紅〉旋律,這實際上是對《黃河
大合唱》的文本誤讀。又從另一角度看來,這正是鋼琴協奏曲《黃河》,已成為另一種符碼,
既承載著國家意志對抗戰的「歷史敘事」,亦可象徵或替代其原始母體《黃河大合唱》,成為
文化強勢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