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重磅:廣西文革天坑殺人案

作者:qxw66  於 2022-10-13 11:10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網路文摘|已有14評論

66按:宋永毅,文革專家,極端反共。文革殺人遠不止廣西,但廣西比較突出,還包括吃人。。。一個原因是走資派韋國清仗軍人,少數民族,天高皇帝遠蒙住中央文革,瘋狂鎮壓造反派。僅一次就殺造反派都達10萬(主要靠軍隊)。。。也為了對造反派立威在農村大殺地富及其子女。。。文革的殺人都是反文革派的傑作,但宋永毅之流則巧妙的嫁禍文革。。。。

October 28, 2019

公社醫師唐富坤支持黃天輝的決定。他表示,地富子女也「要一掃光」——「人不斷根必有禍,草不斷根必有生。」

大隊治保主任楊隆義提出質疑:「我們做事要講政策、講策略。」他再三問黃天輝,屠殺地富是不是上級的決定?現場,楊隆義的質疑得到了民兵幹部唐甫元、黨支部委員黃於祖的支持。

遲疑很快遭到了壓制——「其餘的地富子女給你們管,你們管得了嗎?」黃天輝嗆聲道,「哪個不同意,就是和地富有聯繫!」

此時,唐甫元再次請求黃天輝請示上級。

「我區里開了會,難道這點不曉得,一切由我負責!」黃天輝一口回絕。

黃天愛說,「有貧下中農到地富家招親的,也有地富及子弟到貧下中農家招親落戶的,殺了不好,會引起動亂的。」

幹部們遂主張區別對待,最後定下標準:和地富家聯姻的貧下中農男女不殺;娶了貧下中農女子的地富家男子要殺;嫁給貧下中農的地富家女子不殺——酣睡的唐家美、唐映翔就這樣逃過了大屠殺。

接下來討論行刑地點。大宅村民兵營長王光裕建議,將地富們丟入黃瓜衝天坑——那是一片險惡之境,在當地有「無底洞」之稱。小時候,唐映翔與爸爸一同去附近犁地,「石頭丟下去,它(天坑)哐啷哐啷地響」。就在坑殺的五年前,李太蘭還記得它「吞掉了」兩頭牛——天坑由此成為村民心中惡的象徵。

零點將至,黃天輝向幹部們下達最後通牒。「不管是親戚還是朋友,不能通風報信,誰走漏了消息,就接受地富一樣的待遇。」這場會議記錄在1987年5月的《全州縣「文革」大事件》中,至今被大陸官方視為機密,遭到封存。今年5月,端傳媒通過身在美國的宋永毅獲取了這份文件。

會議結束,已是凌晨兩點。楊隆義統計被丟坑的地富名單。以村為單位,黃天輝分配殺人任務,沉浸在即將到來的屠殺狂歡中的幹部們宰豬、加餐。

黃天愛找了借口回家睡覺,「那是殺人的事,犯法的!」他向端傳媒回憶。但直至清晨六點,他都未能入眠。

而此時,酣睡的地富們並不知道,他們已被強制推進了生命的最後一夜。


三江公社大隊會計黃天愛。 攝:許煬陽/端傳媒

5. 坑殺

「慢點兒,等我打一槍再推嘛。」

傍晚六點,9名隊員們全數抵達洞底。沿著斜坡,隊員們走向最深處。阿牛忽然叫起來:「哇,這麼多!」眼前,數十根白骨從泥土裡露出:成排的牙齒、背骨、腿骨、胸腔骨......混著青草味、紮實地嵌在土裡,彷彿刺入歷史的細長鐵釘。

「原來這裡有個洞!」斜坡盡頭,阿牛又有發現。他旋即招呼隊員們過來,翻查地圖。「那裡原本有條地下河。」阿牛分析,如果被丟下去的地富們沒死,或許可以從這裡逃生。

這個猜測旋即被推翻——洞口被很多砸下來的碎石堵住了,「或許是石頭墜落後,被水流衝過來的。」阿牛猜測。

屍骨遍布的場景揪住了隊員們的心。在洞口,裸露於濕土的屍骨越來越多,「光露出1米厚的粘土就全是骨頭」,阿牛說,下面或許更多。

老唐走上斜坡,張開雙臂,平躺在屍骨上,「原來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躺在這裡,望著上面的光,卻上不去了。」老唐感嘆,「好絕望啊。」

1967年10月3日凌晨兩點15分,第一波劇烈的踹門聲衝進大宅村。從夢中驚醒的村民以為是「日本鬼子殺回來了」。但當他們發現是民兵后,卻更加膽怯,「不敢出聲,不敢動。」

那一夜,抓捕行動持續了三個小時,打鬥聲、哭號聲、慘叫聲此起彼伏,瀰漫了整個村落。同一個時間,三江村、橋頭村、東江村、宅樂坪村也相繼展開抓捕。

唐家美說自己那晚睡得特別沉,沒聽到任何聲音。不過,這個陳述遭到女兒劉俊香的質疑。當晚,劉俊香也被劇烈的撞門聲驚醒,她起身看到母親在被子里翻來覆去,「聲音太大了,她根本不可能睡著」。

村民劉滿軍(音)聽到外面的求救聲,他躲在瓦房的窗口背後,雙腿發抖,狠勁兒地捂著嘴,卻捂不住「砰砰砰」的心跳。


今年73歲的唐映翔是唐家美的侄女。 攝:許煬陽/端傳媒

三點多,唐映翔循著撞門聲出去救人,卻發現家門口站了兩個民兵,門也貼上封條。「你根本出不去!」不敵恐懼,她又將身子縮回去了。

不斷有地富們被牽出家門。他們的左右肩被民兵用牛繩各綁了兩次,雙手反剪,腕關節也打上死結了。當晚參與抓人的唐雲洪向端傳媒示範起抓捕動作:「這樣他們才不容易跑啊。」他笑起來。

天蒙蒙亮時,被捆綁的地富們被丟在各村公堂前,下跪。

透過窗戶的洞口,劉滿軍看見「一共30多個,臉上都沒有表情」,「沒有人哭,也沒有人鬧」,只聽到民兵不停地辱罵。

不久后,歷經徹夜抓捕、辱罵、毆打的地富們被悉數推上石板路,埋著頭,一個接一個,連成一道近百米長的隊伍。沒有一個村民敢出來營救,當年只有10歲的村民唐禮成(化名)目睹這列縱隊在村尾的轉角處消失。「我們太小了,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今年4月,在村民的帶領下,端傳媒重走這條「死亡之路」——它和50年前一樣荒草滿地,行至高處,石板路寬不足半米,若人不慎踩空,便跌入百米下的山林。

1967年10月3日下午兩點過後,第三次抓捕行動在下畝田村爆發,唐順福正與父親從山上割草回家,撞上30個民兵衝進村裡抓人,捉走了4戶地主、4戶富農。他嚇到腿軟,以為全國都在抓地富了,「以為是毛澤東下的令」,「那是毛澤東決定的!誰敢救?!」他說。

下畝田村的地富後代唐幸林(音)拚命掙脫繩索,奔向山下數百米外的平地。但跑到一半,民兵還是追上來了,在黑蔥塘嶺的水塘,將他包圍。令唐玉才至今無法理解的是,唐性林沒有投降,而是衝破了他們的封鎖,奔向百米外的水潭,縱身一躍。

這一舉動並未激起民兵們的同情。唐玉才說,唐幸林無論如何都要死——「他活下來了,知道你要殺他,還不殺死你嗎?」他說。

10月3日下午,黃天輝再次下達屠殺令。一些入贅到外地的地富子弟亦未能倖免。根據全州縣的文革檔案記錄,三江村的蔣能奇入贅黃龍公社弄岩村,當天返回公社撿葯,被民兵發現后,丟入坑內。第二天,民兵們又將在零陵羊岩頭和長家灣入贅的地主唐保安和唐建春抓回,一併坑殺。

在10月3日清晨,黃瓜沖村村民李清連(化名)看見了緩緩走來的隊伍。「他們五六十人,男男女女,孩子騎在大人身上,沒有哭,沒有鬧。」一個中年男人從隊列里走了出來,蹲在水潭邊,捧水洗把臉,又自覺回到隊列中了。李清連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跑啊?」

清晨六點半,地富們身體挨著身體,站在天坑邊,烏壓壓一片。民兵給出兩個選擇:要麼主動跳入坑內;要麼遭到一頓暴打后,再被推入坑中。

蓄積已久的絕望終於爆發了。


大宅村唐家美家附近,村民們正在談論天坑殺人一事。 攝:許煬陽/端傳媒

大宅村地主劉香元首先跪在天坑邊,哀求道,倘若他主動抱著一個孫子跳坑,是否能換取另一個孫子的生存權。另一個地主唐老金也向黃天輝求情,如果他抱著1歲的孫女跳下去,「能不能把我孫子留給我媳婦(貧農出身),他沒有罪。」

這些請求都被拒絕了。

當地民辦老師蔣鸞鶯掏出毛主席語錄本:「你們這樣做,有無這樣的政策?」

「誰管你政策不政策,不給你講話。」黃天輝回嗆道。她很快遭到一頓暴打,也被民兵推下坑中。

民兵們甚至饒有興緻地品嘗著嗜血的滋味。宅樂坪地主王紹榮快被推下坑時,被民兵楊雨生叫住:「慢點兒,等我打一槍再推嘛。」他撐起槍桿,將王紹榮頂入洞內。

人們聲稱沒有聽到哭喊或求救。家住在距離半山100米的李太蘭篤定地說:「那天我去鎮上教書了。沒看到。」距離天坑不到百米的村民李天夫說:「我們哪裡聽得到,都在睡覺呢,這是三江大隊的事。」

坑殺爆發的第二個下午,消息傳到了縣城。李太蘭回憶,「是縣裡下了文件,叫他們不能再殺下去了」,屠殺才被遏止。

但為時已晚。據官方文件記錄,這場屠殺共奪走了76名地富及子女的生命。其中,在1950年後出生的、彼時尚不滿18歲的共31人,最小的不足一歲。最多的一戶共有9人被坑殺,逃亡失敗的兩人中,一人上吊自殺,一人投河自盡。

6. 平反

「賠了錢就好了,他們還想怎麼樣!」

探險結束兩年後,老唐還常常在午夜夢回時想起那些散落的白骨,「那是人性的惡啊,幾乎是最惡的一面了。」

坑殺后的第一天,老人的哀嚎、小孩的尖叫、女人的哭喊……混雜著從半徑五米的洞口散出。李太蘭把自己鎖在家中,三天三夜不敢出門。

噁心,是大多數村民事後提到的生理反應。坑殺當天,唐玉才吃不進飯,頭也昏昏沉沉,「吃什麼吐什麼」——激烈的嘔吐持續了整整四天。

洞內的聲音在第三天漸漸轉弱,老人聲最先消失,小孩的哭喊也隨之絕跡,空曠的洞內,只飄散出年輕女人的哀嚎。

一個星期後,哀嚎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臭味。黃天順那時在鄰縣做木工,每天經過天坑,他以為附近有蛇死了——「那是蛇死後腐爛的臭氣。」一個月後,氣味變成「死了1000條(蛇)」。

村裡集結了20個年輕漢子,搬來一塊百斤重的巨石,嘗試用它封住洞口,更重要的是,「不再讓人作惡了」。

石頭落洞,被激蕩的氣味反而越來越濃烈——它們穿過樹榦交叉形成的封鎖線,飄散到方圓十幾米。「那是來報復我們的。」李天夫想。


黃瓜沖村村民李天夫。 攝:許煬陽/端傳媒

坑殺之後,村民亦漸漸修復起是非觀。一些村民記起了那些被丟下的小孩:「奶都沒吃夠,(他們)有什麼罪?」另一些,則詛咒起施暴的領頭人:「民兵營長黃天輝不被雷公打,也要被老虎吃!」

在200多人的大宅村,鮮少有人說得清那場屠殺是如何爆發的,又如何攪動過他們的生活。他們只記得,曾經歷過一個驚心動魄的夜晚,失去了幾十個朝夕相處的鄰居,沒有更多了。

唐家美坦言,坑殺之後,她從未到黃瓜沖附近探聽過親人們的下落,「你看什麼?去了連你都要殺。」失去了至少5個親人的唐映翔也說,「你去看,他也活不了啊。」她只希望,以後「好好活」。

1984年,全縣成立處理文革遺留問題領導小組。彼時毛澤東已於七年前逝世,一個以階級鬥爭為綱的時代轟然落幕,在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胡耀邦的推動下,全國陸續開啟文革冤案平反工作。當年秋天,全州縣抽調出300多個年輕幹部下到農村走訪。據宋永毅記載,整個廣西參與平反的幹部數量高達10萬。

「遍地都是冤案。」參與當地平反工作的王德佳記得,他們本來暫居在農民的牛棚,「冤案太多」,縣裡又分撥了幾批幹部,牛棚很快住不下。

調查中,幹部們並不接受村民的隨意指控,而是教導每一個人 「什麼是事實,什麼是栽贓,什麼又是證據」,幫助他們漸漸糾回那顆偏離正軌的心。

1984年,政府開始為受害者提供賠償定案,以每條人命200元為最高賠償標準。唐映翔家被坑殺三口人,她母親從幹部手裡接過600塊。「那是很大的數字了,就像現在的幾千。」王德佳說。

可就連賠償也略顯隨機。「我半毛錢都沒拿到。」唐家美恨恨地說,那些年,「根本沒人查,沒人問。」

根據端傳媒了解到的多方說法,一些錢也並非掏自政府的腰包。三江大隊公社醫生唐富坤曾因一句「人不斷根必有禍,草不斷根必有生」,被罰了500塊。唐玉才因曾被派去湖南追捕地富,被政府追繳了50塊錢。他為此借了6戶鄰居的錢,背上「巨債」。

但是,「這不是政權的犯罪嗎?」王德佳反問道。


黃瓜沖村村民李太蘭和曾參與文革平反的幹部王德佳向天坑下探望。 攝:許煬陽/端傳媒

在宋永毅看來,罰款也映射出毛澤東時代的統治術——土地革命時期,為讓底層群眾相互牽制,毛澤東挑動群眾斗群眾;文革后,策略轉向「挑動群眾斗幹部」;平反則是「挑動幹部斗群眾。」「只有底下鬥來鬥去,相互牽制,上層的政權才能穩固。」宋永毅說。

權力是突然蒸發的。坑殺的第二年,和所有民兵一樣,唐玉才被政府繳了槍,撤了職。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就是『割了草,捐了地』,國家不要你了唄。」

他不明白政府當年「怎麼做得那麼絕」。平反那些年,政府的人「每天來,每天來」,逼他供出參與坑殺的民兵,「把我搞得要死。」「賠了錢就好了,他們還想怎麼樣!」

平反始終沒能攻破民兵合力編織的防禦。「根本沒人說。「唐映翔記得,「所有的罪名都讓黃天輝背下了。」而交易很明白——為了報恩,民兵們每人湊了200塊,將黃天輝遺留下的16歲兒子養大成人。

同年,平反工作也草草收了場。在王德佳的記憶中,它僅僅持續了三個月。在處理文革遺留問題辦公室,每個受害者家屬領到一張協議。協議寫道:「過去的一些不實之詞,現在予以推翻,對其名譽予以平反。」「就這麼格式化地結束了。」王德佳嘆了口氣。

而這段駭人歷史,亦在官方縣誌中被輕描淡寫,僅僅留下了73個字。


記錄在全州縣誌中與文革天坑殺人有關的73個字。 攝:許煬陽/端傳媒

如果有什麼變成了永恆,那就是忠誠。

唐玉才至今相信,若不是毛澤東,他不會改變命運。「毛澤東是我們的大救星。」接受採訪的那個午後,面對著毛澤東的畫像,他細數起毛的恩情——他本來平平無奇,一無所有,憑著鬧革命和毛的「平均主義」,才分到大片的土地、宅子,挺過大飢荒。

唐玉才家的客廳中央,至今掛著毛澤東畫像,金光閃閃的頭頂,上書三個大字——「紅太陽」。今年冬天,發現畫像褪色,他搭車到40公裡外的縣城,買來新的換上,繼續感受「紅太陽」的照耀。

賠償並沒能撫平受害者家屬的創傷。王德佳記得,1984年,要求討回公道的家屬越來越多,當地信訪局幾乎擠爆了人。「家家戶戶都有冤死的人。」

上訪的人數實在太多,為平民憤,1985年5月,在當地人民法院裁定下,黃天輝被判處死刑,遭到槍決。


三江村村民為黃天輝建的無字碑。 攝:許煬陽/端傳媒

「這根本不公平。」黃天輝的堂哥黃天耀說。遭到槍決后,政府的人用一台拖拉機,把黃天輝的屍體拉回來。「他媽的,就丟在了路邊。」黃天耀恨恨地說。

「沒有政府的允許,天輝敢殺那麼多人?」黃天耀說,「媽的,把人用完就宰了。」但他們不敢質疑什麼。兄弟們把黃天輝的屍體小心地抬回了家。在黃家大宅,族人為他治喪,按禮數設宴,喪歌悲愴,繚繞村莊三天三夜。

家人們在立碑時遇到了難題。「他做了這樣的事,寫什麼好呢?」黃天耀說。畢竟,連黃天輝的兒子黃明桂也覺得,父親的死「罪有應得」——「他殺了那麼多人,難道不償命嗎?」如今年近70的黃明桂是當地有口皆碑、老實巴交的農民。關於父親的事,他不願多談,話末揮揮手,轉身走向了農田。

在橋頭村的後山,一座無碑墓破土而出。墓前是壘起的幾塊花崗岩,頂上散落著清明掃墓時留下的紀念物。同年,黃天輝的死訊也成為村裡的禁忌。唐映翔記得,村幹部很快下令,禁止任何人提及、討論。「哼,以為我們就這麼忘記了。」

那一年,漸漸有受害者家屬為死去的親人立碑。拿到補償后,唐映翔和母親找了個屍工(編註:當地對祭師的稱呼)為父親唐家清請魂,又為他修墓,600塊的補償所剩無幾了。

請魂那天,唐映翔跪在天坑前給父親磕頭,屍工在一邊念咒語。有那麼一瞬,她想起不堪的童年——土改剛剛完成,貧農常常到地富家裡抓人做工。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孩,父親不看重,把她送去貧農家給人蒿草、守豬圈。但她才8歲,根本守不住,打開柵欄,豬一個個地跑了。她害怕得躲上山,幾天幾夜沒回來。但父母也沒去找,直至鄰居撞見,才被母親領了回來。

回家后,被貧農嚴厲訓斥的父親將她一頓暴打,並堅持要送走她。唐映翔摟住柱子的雙手被父親用勁兒掰開,前後抵抗了三次。父親擰不過,才把她留下。但怨恨也留下了——「他簡直不是人啊,恨他恨得要死。」

「但能怎麼辦呢?」替父親修墓后,她每年清明都上墳、燒紙、供酒。

五十年後,三江大隊的民兵大多已故去,大宅村尚在世的民兵僅剩下唐雲洪。坑殺當天,唐雲洪將人悉數押至執行地,發現漏掉了個一歲半的孩子。黎明前,他一路小跑,把孩子也抓了過來。


民兵唐雲洪。 攝:許煬陽/端傳媒

唐雲洪79歲,終身未婚,無子無嗣,靠砍柴、種地度日。在近年如火如荼的「扶貧攻堅戰」運動中,他有幸被划入國家社保體系,成為一名「五保戶」(編註:保吃、保穿、保醫、保住、保葬),每月可以收到政府派發的200塊。

他曾有過一個改變人生的機會。那年他26歲,天坑殺人剛剛結束,村裡的幹部為他在附近的啞鼓嶺村尋了個招親的機會,他拒絕了,因為幹部要他出讓在土改中分到的宅子——那曾是唐家美的家。

這座宅子如今成為他畢生的最大財產。房檐處,是當年鬧革命時留下的五個大字——「要鬥私批修」(毛澤東於1967年視察文革成績時提出:斗私,即是用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同自己的「私心」作鬥爭;批修,是利用上述理論去反對修正主義,與共產黨內一小撮資本主義當權派作鬥爭)。屋內,倒塌的牆壁和東倒西歪的桌椅上長滿了青苔。

伴隨困頓生活的,是如影隨行的指責。「他殺死過一個一歲半的小孩」、「就是他,小孩都不放過」......提及唐雲洪,大宅村人大多這樣介紹。但他似乎已忘記那個夜晚了。在數次回憶中,他堅稱自己從未到場參與屠殺,「我好像在大隊守糧食。」他撓頭笑笑。

本文參考資料:

宋永毅,2016年,《文革機密檔案——廣西報告》,明鏡出版社

中共全州縣委整黨領導小組辦公室,1987年,《廣西全州縣「文革」大事件》

廣西壯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刑事裁定書(84)刑二復字第28號

全州縣誌辦,2016年,《全州縣誌》,廣西人民出版社

《炎黃春秋》2014年第一期

羅四鴒 ,2018年,《專訪文革研究專家宋永毅:唯有甄別史料真偽,才能認識文革的實質性》,端傳媒

譚合成,2010,《血的神話:公元1967年湖南道縣文革大屠殺紀實》,天行健出版社

感謝王德佳對報導提供的採訪幫助。

應部分受訪者要求,名字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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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14 個評論)

回復 light12 2022-10-13 20:46
「那是毛澤東決定的!誰敢救?!」
回復 light12 2022-10-13 22:16
https://big5.backchina.com/blog/260533/article-366087.html

66的意思是這些壞事都不是毛主席乾的因此他不用負責。
毛主席的經是好的都是下面的和尚念歪了。
包括把66趕到鄉下。
毛主席的接受所有榮譽同時不用負責。
難怪66崇拜毛主席。
謝謝66對毛主席寬宏大量寄予希望,不然在農村真是活的很艱難。
66你是啥出身?
謝謝毛主席沒有把66下放廣西,不然又可能多了一條冤魂。
回復 wcat 2022-10-13 22:33
宋永毅是一個文科傻冒,他的東西一般是不可信的。全州縣屬於桂林市管轄,本人在桂林時就沒聽說過此事。
回復 qxw66 2022-10-14 00:52
light12: https://big5.backchina.com/blog/260533/article-366087.html

66的意思是這些壞事都不是毛主席乾的因此他不用負責。
毛主席的經是好的都是下面的和尚念歪了。
一點不傻,騙你丫的沒商量,妖魔化文革,倒打一耙。。。文革造反派到處被殺。。。你啥都不知道罷了
回復 qxw66 2022-10-14 00:52
light12: https://big5.backchina.com/blog/260533/article-366087.html

66的意思是這些壞事都不是毛主席乾的因此他不用負責。
毛主席的經是好的都是下面的和尚念歪了。
偶出身不好。。。毛不負責,偶負責
回復 light12 2022-10-14 08:43
qxw66: 一點不傻,騙你丫的沒商量,妖魔化文革,倒打一耙。。。文革造反派到處被殺。。。你啥都不知道罷了
造反派是毛主席奪權的工具,被造反派也是毛派只是毛要不斷革命狡兔死走狗烹。他們殺造反派保護既得利益。毛最後只有軍管,軍隊頭頭腦腦跟地方頭頭腦腦都是既得利益派。林彪被逼反軍隊勢力下降仍然遠遠超過造反派,因此毛一嗝屁著涼軍隊就把造反派收拾了。但是地富反壞右是老敵人一直被迫害。這些人死的無辜。
回復 successful 2022-10-15 08:44
wcat: 宋永毅是一個文科傻冒,他的東西一般是不可信的。全州縣屬於桂林市管轄,本人在桂林時就沒聽說過此事。
宋永毅 文革后的200分文科生,  沒有經歷過文革 ;喜歡看文革后 一些人寫的書 ,然後就發表言論。 胡說八道方面 與文革後生學生袁騰飛有的一拼。
回復 light12 2022-10-15 21:00
qxw66: 偶出身不好。。。毛不負責,偶負責
你出身不好毛不負責是對的,但在毛治下公然因為出身不好這麼多人包括一歲小孩無辜被殺毛不負責就不對了。你在當時那裡死的就有你,一個理由是出身不好,你也委屈是不是?
回復 qxw66 2022-10-16 01:29
是毛的敵人---反文革的保皇派殺的
回復 light12 2022-10-17 19:03
qxw66: 是毛的敵人---反文革的保皇派殺的
地富反壞右是毛的敵人你要否定嗎?毛主席有一句名言: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那麼如果是毛的敵人---反文革的保皇派殺的。造反派是支持地富反壞右的?文革一開始北京紅衛兵就開始毆打驅趕地富回鄉下你不知道?卞仲耘被打死你不知道?這些都是保皇派乾的?
回復 qxw66 2022-10-18 01:09
light12: 地富反壞右是毛的敵人你要否定嗎?毛主席有一句名言: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那麼如果是毛的敵人---反文革的保皇派殺的
文革一開始的紅衛兵是反文革的保皇派
回復 light12 2022-10-18 09:42
qxw66: 文革一開始的紅衛兵是反文革的保皇派
毛主席每回打擊5%。 軍管,三結合你所謂保皇派老幹部大部分都解放了。依舊當權。他們都是毛的人。毛整治他們並沒有置於死地。
回復 light12 2022-10-18 15:11
qxw66: 文革一開始的紅衛兵是反文革的保皇派
https://big5.backchina.com/news/2022/10/18/824633.html
回復 qxw66 2022-10-19 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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