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夢-故鄉行(七)

五點飛機準時抵達日本東京。通過海關時，要檢查指紋和拍照，然後我得到了3個月的臨時簽證。我步出機場大廳后，直接去接送旅客到賓館的16號免費BUS站。雖然天空細雨蒙蒙，但空氣清新宜人，這是我走出國門后享受到的第一個好處。

最近的一班車是5點55分，等車時遇到一對中國夫婦，他們是去芝加哥參加兒子的畢業典禮的。一看就知道，兩人興奮中夾雜著惶恐不安的情緒，我斷定他們是第一次出國。當得知我也去芝加哥后他們彷彿心裡有了底，我告訴他們如果遇到困難，我可以幫助他們。由於我們住在不同的賓館，幫他們上了去賓館的BUS后，我的BUS也到了。乘客不多，只有我，一家從青島專機去洛杉磯4人和一些中國航空公司的司乘人員。

天已經暗下來了，細雨中到處是綻放的櫻花，在微風的作用力下婆娑招搖，彷彿迎面撲來，煞是好看。雖然車窗是關閉的，我還是能感覺到外面空氣的清新，因為即使在雨中，景觀依然透明乾淨。這在國內都市裡幾乎是不可能見到的。

大約20分鐘后，班車抵達旅館。辦手續時我提出兩點要求:

1．無煙房間

2．早上7點叫醒我

服務員給了我一張班車時間表格，並熱情的告訴我明天最佳搭車時間。然後我就去房間了。先洗澡，再去餐廳里用過晚餐。然後想去外面走走，但雨還是不急不躁地紛紛揚揚，我只好在大廳里上網。這是回國20天後第一次可以自由上網，心中自然暢快無比。看到許多網友的信息和所欠的回復，方才意識到到了還賬的深刻了，趕緊一一回復，然後匆匆地些了一篇博文發了出去。看看錶已經是午夜11點了，趕緊回去睡覺，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只好打看電視，在中央4台停下來，又在廣播員的抑揚頓挫聲中進入夢鄉。。。

很難看到央視，在飛機和BUS上也能聽到中文廣播，說明中國的影響還在。

7點整我被服務員甜美的報時聲喚醒，起來先漱口然後煮咖啡和兄嫂給我買的好利來一起服下，再次體驗家人的關懷。然後整理行李，檢查有否遺忘物品。一切妥當后就一頭扎進浴室，我手持淋浴頭，充分享受30分鐘熱水對全身的一次最溫柔的撫摸，真的愜意無比。

8點整我來到大廳退了房卡，上25分鐘網后才乘班車去了機場，途中經過海關人員的檢查，主要是比對護照。又經過半小時的通關檢查。在換登機牌時，我要求前面沒有人的座位，每次都是如此，理由是我腿太長，前面有人會不舒服，每次都能如願以償，這次依然在服務小姐甜甜的微笑中拿到了我理想的座位。只要張一下口就能舒服14個小時，這樣的美事何樂不為呢?

到了53號登機口處，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當然是上網寫心得，時間過得飛快，又要登機了。在排隊的人群中我沒有看到那對夫婦，就以為他們搭乘的是別的航班。當我被電影情節僅僅抓住時，一個女人站在我側前方，我下意識的抬起頭來，正是昨晚遇到的那個中國女士。

」 需要我幫忙嗎?」

「我不知道哪裡可以得到入關表格。」

「一會有人會給你的。」

女人半信半疑的走開了，我能理解她。

過一會一個空乘帶著那個女士又來到我身邊說:

」 請你告訴她，不要大聲用中文講話。她周圍的日本人開始抱怨了。」

「她說什麼?」 女人焦急的問。

「沒什麼，別理會他們，你有什麼不明不白的事就來問我好了。」 

我知道是她不對，我理解她。即不懂日文又不懂英語，而飛機上只有兩種語言的表格和說兩種語言的人，她沒有經驗，怕犯錯誤，所以謹小慎微。要說錯充其量也就是有病亂投醫，但我更討厭日本人的小題大做。

我心裡很惱，說中文怎麼了，她不懂還不允許問嗎? 入關如果換成美國人，他們決不會如此。根本就是歧視！

「你有責任幫助她，明白嗎?」 我很不客氣的對那個日本空乘說。

「你的座位多好，我們那裡擠得要命。」 女人接著抱怨。

「下次領取登機牌時，告訴他們你需要什麼，一般都能滿足你的要求。」

我很同情她，就因為她是我的同胞，中國人不幫中國人幫誰? 看著她離去的背景我這樣想。

Long day! Long way!

我很想睡一覺，閉上眼睛時腦海里卻一下浮現出執意送我下樓的老父親來。平時剛出院不久，一直拄拐的父親竟然空手就跟下來樓來。記得有一天我勸他不要拄拐，他不肯，理由是經常出現眩暈的現象。我滿心愧疚和負罪感。但即使如此我還是沒有勇氣走上前去攙他一下，雖然我心裡很想那樣做。父親欲言又止，鬆弛下來的嘴角蠕動了半天終於說出一句話:

」 到了美國馬上給家裡報個平安。」

他含蓄的不肯把家裡兩字變成我們。這就是中國人，愛得再深，也不會明白表露出來。

我不敢看父親的眼神，馬上轉身離去。我突然覺得我犯了很大的錯誤，過去我完全誤會了他們，他們很需要我多花些時間和他們在一起。但他們更希望我快樂，所以寧可犧牲他們自己的願望來滿足我的自私。可是我。。。。。明白的太晚了。就這麼點要求我也沒能滿足他們。

記得早上我去父母的房間，看到母親沒有像往常一樣躺在我床上還問:

」 你怎麼躺在這裡了呢?」

「你正在打電話，怕影響你。」

這就是父母，他們總能犧牲自己去成全子女。躺在我身邊是為了多親近我，離我遠些卻是怕我不方便，這一遠一近都包含了深深的愛。

「就要走了和你媽說說話吧。」

躺在床上看報紙的父親溫和的說。這是至從我回國後父親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要求我做什麼。我很痛心，捫心自問，我這輩子到底為生我養我，為我們操勞一生的父母做了什麼?  我知道此刻父親沒有看報紙，雖然他手裡還捧著那些每天必看的東西。他一定是傾全力聽我和母親的交談，他可能聽到一些，可能什麼都聽不到。父親的聽力非常不好，本來我和母親商量好了準備去商店裡為父親配個助聽器，但從母親因為我摔傷后一直行動不便所以沒有成行。我想自己帶父親去卻因為母親不放心，父親外出她不在身旁萬一出什麼事，所以才耽擱下來的。我非常理解母親所以也沒有強求，這就是他們那代人的愛，簡單而樸實。

「爸答應我一個要求，我等我媽好些了，一定去配個助聽器。」

「好。」

父親非常爽快的答應了我的請求。這和原先一直想省錢，雖然可以報銷，但還是怕浪費公家錢，一直不肯去配助聽器的父親簡直判若兩人。

我明白父親，他是因為愛我才如此回答的。我馬上轉移話題，給雙方一個台階。因為我已經完全不會和父親交流了，我真的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些什麼。這麼多年我只知道父親是個工作狂，對我們子女一點都不關心。其實我錯怪他了，他是用他的方式愛我們，一直都是如此。就像我每次回國，平時省吃儉用的父親總是反覆囑咐母親多拿些錢出來讓我花，就怕委屈了我。父母這輩子都沒有花過我的錢，到老還竭盡所能，千方百計的幫助我們，而無論我們是否需要。老爸，我真的懂您了！

我覺得無論此刻我做什麼都很虛偽。我的所作所為，讓我連虛偽的表示一下的勇氣都喪失了。於是把話題差到別處，和母親說起閑話來，但我能感覺到父親一直在專心聽我們談話，雖然他只能聽清楚之言片語。

但我的心中還是充滿內疚和遺憾，我真的不是不愛他們，但自私總是讓親情備受冷落，並忽視它的存在。父母在，不遠遊！父母在，不遠遊！此刻就是這句話像鎚子一樣反覆敲打著我的心房。。。。。。

我有一份牽挂，父母也有一份牽挂。雖然遠隔天涯，卻情同一出，這原本可以避免的。我要回國，即使沒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