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醫生的話,小芸好像被電擊中了一般,腦子裡頓時一片空白。她失神地瞪著醫生,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袖,嘴裡不斷地說:「不,不,不,這不是真的。。。。」
隨即整個人癱軟在地,不省人事。
與此同時,蘭瘋了一樣撲向被護士推出急診室的鋒。她掀開覆蓋在鋒身體上的白被單,把臉緊緊貼在鋒的臉上,嘴裡歇斯底里地哭喊著:
「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我不該催你的,我不該......」
原來,在電視台作專欄主持的蘭一直跟蹤報導本市第一家上市公司的老總,也是她的老同學峰。因為領導催她快點把最後一期節目錄製完畢,好有時間主持一個新的欄目。那天早上她急著給峰打電話,讓他到電視台錄製節目。峰把小芸喝醉酒和到現在還沒有醒來的事告訴了她,本來他希望把錄節目的事再往後推推,但蘭堅持說這是最後的期限不能再拖了。峰轉念一想小芸只是喝醉酒,睡一覺應該就沒事了,所以囑咐小保姆幾句,就急匆匆趕往電視台。誰知路上出了事......
後來事故調查結果出來,小芸和蘭才知道,一輛農村送菜的大貨車為了趕時間違章超車,結果把峰的車從橋上撞到十幾米深的渾河裡。
當躺在病床上的小芸蘇醒過來時,看到蘭紅腫著雙眼坐在她的身邊。就對蘭輕輕地說:
"我去看鋒!」
蘭關切地看著她: 「你行嗎?醫生......」
「帶我去看他!」
小芸打斷她,不容置疑地說到。蘭的眼圈又潮濕了,點點頭表示同意。蘭告訴小芸她先打個電話安排一下,說完就走到病房外,給主管後勤的副院長打了個電話,請他務必幫忙麻煩一下太平間的師傅。回到病房,蘭把小芸扶了起來,兩人慢慢地通過醫院空寂的過道向太平間的方向走去。沒有哭泣,沒有交談,只有輕輕的腳步聲和牆上的影子伴隨著她們......到了停屍間,小芸停下腳步轉過臉對蘭說:
「我想單獨和他呆一會兒。」
蘭什麼也沒說,握握她的手,然後低聲和守門的護工說了幾句話,並朝他手裡塞了兩張鈔票。工人點點頭,走了進去,沒幾分鐘,那個護工就出來了,並示意小芸跟他進去。
在一間空曠的屋子正中,一張覆蓋著白被單的鐵床孤零零地停放在那裡,小芸慢慢朝床前走去。幾步路的距離,她覺得好像走了一輩子,好像總也走不完,好像無論她怎樣努力也走不到鋒的身邊......
小芸站在床前,緩緩揭開被單,看到鋒那張彷彿熟睡中安詳的臉,她伸手輕輕地,輕輕地撫摸著他,好像不願把他吵醒。
「他實在太累了,太累了。」
她在心裡對自己說。她把手指插入鋒濃密的髮際中,發現他的雙鬢隱約露出些許的白髮,她俯下身子,撥開他的頭髮,把其中的白髮一根根輕輕地拔了出來,嘴裡還不停地說:
「你這個壞蛋,你曾經答應等我老了要替我拔白頭髮的,怎麼現在變成我替你拔了,你不守信用。」
隨著她的自言自語,淚水一顆顆地滴落在鋒那蒼白冰冷的臉頰上......
小芸從頭到腳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鋒的身體,不停地和他說著話,回憶著他們之間的往事。在小芸的記憶中,鋒好像從沒這麼安靜過,以前在一起時,只要小芸的手一觸摸到他,峰就會立刻迫不及待地將她摟進懷中......在鋒的膝蓋上,她的手指在一處疤痕上停了下來......那是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小芸突然發高燒,峰知道後半夜起來騎著車子滿城找藥店替她去買葯,回來的路上由於能見度很低,沒注意到一個下水道口沒蓋子,自行車的前輪掉了進去,人也摔倒了,膝蓋擦掉了一大塊皮......難道這就是命運?看著鋒那張曾經那麼英俊的臉,回憶著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小芸覺得自己的一部分也隨著鋒一起永遠地離開了她。曾經,一切都在她的手中,都屬於她,然而,因為她的懦弱,自私,她放棄了擁有它們的權利,如今,她真的,永遠地失去了一切,一切的一切......
很多時候,相聚與離別,擁有與失去,天堂與地獄,常常就在一轉身之間,一轉身之間。生命就是如此脆弱,命運就是如此無常,無論你願不願意!
不知過了多久,小芸聽見輕輕的敲門聲,她知道這是蘭。她再次俯身親吻了鋒一下,然後在他的耳邊低低地說到:
「親,我答應你,我一定要好好活著,一定。你放心去吧,放心吧!」
當蘭再次看到小芸時,她眼裡已經沒有了淚水,相反,她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種過去沒有過的東西,那是一種面對親人永遠離開,失去精神後盾,鳳凰涅磐般的堅強和成熟。
第二天,蘭打電話告訴小芸,鋒的母親因為悲傷過度心臟病複發住進了醫院。放下電話,小芸急忙朝醫院趕去。以前,鋒的母親非常喜歡小芸,待她就像自己的女兒。後來離開了鋒,小芸心裡還一直惦記著老人,逢年過節也都要請蘭幫她買些東西去看望老人家。只是出國后就再。。。。。
走到病房門口,正要進去,小芸忽然聽見一個清脆的女童音喊著:
「媽媽阿姨,媽媽阿姨,我要吃香蕉!」
小芸一楞,探頭看去。一個四、五歲左右的女孩正依偎著蘭撒嬌。小芸敲敲門,蘭回頭看見她,連忙起身把她迎了進去。鋒的母親虛弱地躺在病床上沉沉地睡著,周身插滿了管子。 小芸輕手輕腳走到床邊,看到那孩子正瞪著眼睛用陌生的眼光看著她,眉眼像極了鋒。她伸手想去拉她 ,女孩卻本能地往後縮了縮身子,害羞地躲到蘭的身後。蘭像母親似地拍拍孩子的頭,吩咐著:
「這是你芸阿姨,快叫!」這時小保姆走了進來,蘭把孩子交給她,又囑咐她別離開病房,然後回頭看看床上的老人,這才對小芸說:
「我們出去走走。」
小芸隨著蘭走到外面,兩人在一張長凳上坐了下來。誰都沒有說話,最後小芸先開了口:
「你一直沒結婚是為了鋒吧?」
蘭低下頭,思考片刻,然後直視小芸說:「是的。」
「你一直都愛他?」
小芸又問。「可他一直愛的是你啊」淚水從蘭的眼中涌了出來。兩個當年的知心好友,又都深愛著同一個男人的女人,肩並肩地在醫院花園裡談了一個下午。
直到現在小芸才明白,蘭也深愛著峰,甚至和她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蘭的愛有些凄美和高尚。當年蘭和小芸是校園裡兩朵當之無愧的校花,蘭一直暗戀著鋒。但做為校學生會主席的峰卻只對小芸情有獨鍾。小芸和蘭是室友,而且又是無話不談的閨密,在知道峰和小芸好了以後,蘭並沒有像她性格中常常表現出來的那樣當仁不讓,橫刀奪愛。而是把這份感情深深的埋在了心底里,並默默地為他們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