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進行的很順利,不到40分鐘就結束了。孩子在老馬面前顯得十分陌生,當姥姥讓從麻醉中醒來的兒子叫爸爸時,兒子竟然把臉別向姥姥這邊,這讓眾人面前的老馬感到無比羞愧,卻又找不出一點怨孩子的理由,老馬的確算不上是個稱職的父親。孩子出生不到一年就送到國內姥姥家撫養,現在都上小學了,在這期間他做了什麼? 美其名曰是為了事業,申請資金,發表論文,管理一個實驗室,這與孩子的成長和教育都扯不上一點關係。
"等你出院,我就帶你去美國好嗎?"
老馬說出了自己的決定。兒子依然沉默,只是更的專著看著身邊的姥姥,彷彿其他人都不存在似的。
"慢慢來,熟悉就好了。" 陸院長很善意地安慰老馬。這讓老馬越加尷尬起來,在孩子面前他是那麼笨拙和手足無措。
"對了,中午少凱校長想請你們全家吃飯,您看如何嗎? 如果沒什麼不方便,我這就去給校長回個電話。 "
"你告訴他,改在晚上吧,我想多陪陪孩子。" 老馬說完又轉頭對身邊的孩子姥姥說:
"媽,您和淑蘭先去賓館休息一下,這裡有我照顧就可以了。" 又對等在一旁的陸院長說:"麻煩你送她們去賓館,然後你先忙你的去吧,真的很感謝你。"
"也好,那我先送她們去賓館,晚上見!"
等人都走後,喧鬧的病房頓時靜了下來,就剩下老馬和兒子。一時間,老馬竟不知如何同躺在病床上的兒子單獨相處。老馬畢竟是走南闖北有些經歷的人,他很快故作鎮靜的走到一邊,拿了把椅子坐在兒子病床前。似乎想說點什麼,卻欲言又止。就這樣沉默了一小會兒,老馬終於鼓起勇氣,用手輕輕撫摸起孩子還有些慘白的小臉蛋來。兒子始終佯裝不知的閉著雙眼,沒有一點和他互動的意思。
兒子有些早熟,可能從小不在父母身旁的孩子都是如此吧。老馬這樣想,心裡滿是愧疚。還好來日方長,他還有機會亡羊補牢。老馬想好了,回去就送兒子去私立學校,在那裡孩子可以受到更好的教育。
什麼是美國夢? 他曾就這個問題問過隔壁實驗室的美國老闆,得到的答覆是:
"孩子能在私立學校受教育,有車有房有假期,而且能老有所養。"
這些像老馬這樣年薪收入近三十萬的家庭,根本就不是問題。但兒子是否也能喜歡由他老馬安排的美國夢呢? 關於這點老馬就沒有把握了。讓孩子姥姥一起過去,如果能適應,就給她老人家辦身份,這樣無論是對老的還是小的都好,妻子也會很開心的,他們一家也省得互相牽掛,又幫不上什麼忙了。老馬在心裡籌劃著他們家的未來,有些想出了神。等他從恍惚中覺醒時,才發現兒子這會卻真的睡著了。老馬立即停下撫摸兒子的手,為兒子把被子重新蓋蓋好,又看了看錶,已經11點半了,是送飯時間。於是,老馬起身來到門外,正看到護工正推著送飯的車子在走廊里挨門送飯呢。
妻子給孩子訂的是流食,蛋花麵條,一塊蛋糕和一份混合水果。老馬從護工手裡接過兒子的飯菜,卻不忍心叫醒熟睡中的兒子。他輕手輕腳的把飯放在床頭柜上,然後坐在椅子上仔細端詳起兒子來。越看越像孩子的舅舅,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兒像妻舅。老馬突然發現兒子的臉上有些淚漬,一定是兒子什麼時候哭過,但在他面前卻從未掉過一滴眼淚,這不是好事,對一個不黯世事的孩子來說,父母往往是他們傾訴感情的對象。而孩子如此隱忍,完全是他們一手造成的,孩子永遠都是按照大人們的意志被動接受一切,而老馬的兒子所接受的就是讓他們親情分隔的距離,一種完全是由人為造成的距離。這也說明他,老馬根本就沒有盡到一點做父親的責任。想到這裡,老馬不禁熱淚盈眶,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補償兒子,決不再讓兒子做個有父母的孤兒了。
這是手機響了,是妻子打來的,問兒子吃東西沒有,老馬餓不餓,要不要她在附近的餐館買些東西帶上來,未了她還說她把孩子姥姥一個人留在賓館了,她已經快到醫院了。老馬慌忙擦去淚水,咽了咽口水后才慢悠悠的低聲說:
"你就在醫院門前的[都市快車]里買份紅燒魚和燒茄子吧。"
"好,你別著急,可能要排隊。"
"不急。"
經妻子一提醒老馬確實感到有些餓了。[都市快車]里的飯菜曾經是老馬的最愛,出國前他和妻子沒少在那裡出入。
不到半小時,妻子就拎著一堆飯盒進來了。老馬示意她輕點,別吵醒還在睡夢中的孩子。妻子點點頭,小聲問到:"兒子還沒吃東西吧?"
"沒有,我想讓他多睡會。"
"你快吃東西吧,我還給你多加了個紅燒排骨和燒三樣,都是你出國前最愛吃的。"
"你還沒忘?"
"怎麼能忘呢? 我們認識后,你第一次請我吃的就是這四樣東西,你那天正巧剛發工資。"
老馬有些動情,過去他一直都以為妻子就是個工作狂,根本就不懂感情。如果真是如此她不可能連過去快二十年的細節都沒有忘記,怎麼能說不懂感情呢? 看來十多年同在一個屋檐下的朝夕相處,並沒有讓他真正了解妻子。
此刻,老馬有些恍惚,難道真是自己錯了嗎? 還是夫妻間的情感表達就是如此,時間久了,就應該像小溪一樣涓涓流淌,而不再急流勇進。
"你一起吃吧,先去洗個手。" 老馬說完就去搬過另一把椅子給妻子。
"我這裡有消毒紙了,給你。" 妻子一邊擦手,一邊把盒飯打開。老馬擦完手就吃起來。
"好吃,還是當年的味道。" 老馬說完看了看妻子,你也吃,等孩子醒了我去護士站的微波爐里給他熱一下。
兩個人圍坐在床頭櫃前,又像從前那樣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這頓飯可以說是老馬回國后吃得最香的一次,雖然很簡單,但少了應酬不說,更主要的是有濃濃的親情在裡面,真的不一樣啊!
人在完全自由時,是最能體驗出幸福的滋味的,你們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