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年太久 （二）

五．  「出借」摺疊床

有一天晚上，正在吃晚飯。忽然聽到樓下有人用喇叭喊話。爸爸出去聽了，說是有學生來借摺疊床。那時候學生在廣場上已經一個多星期了。正好家裡有一個鋼絲的，爸爸媽媽就把它收拾一下，抬出去了。我在窗口望下看，見有不少人排著隊，抬著自家的摺疊床，往一個小卡車裡裝。

爸爸回來后說，學生給寫了一張借條，說以後會還回來。媽媽說，想不到樓上一個平時挺小氣的某某，如何經常不參加衛生大掃除的，也拿出了一張摺疊床，還和媽媽念叨，孩子們太可憐了。我笑媽媽愛八卦，媽媽便笑我不曉事體。呵呵。

記得那時候學校里也設有捐款箱。北京市民，以及在京的機關，學校，醫院，工廠等各種單位都給予了廣場上的學生巨大的支援，包括錢款，衣物，牛奶，食品等等。

六四槍響以後，不知怎麼我還問了媽媽一句，「那咱們家那張摺疊床，還能還回來嗎？」媽媽說，還還什麼呀，早就不知道被碾成什麼樣了。

六．「小偷罷偷」

很快到了五月中。忘了從什麼時候起，主要街道的公共汽車停開了。北京的自行車本來就是一道壯麗的風景線，這下子更成為了自行車的海洋。那會兒我和一個同伴一起騎車上學，感覺前前後後一下多了許多人。原本一條狹窄的街道也顯得寬了。有的時候甚至可以三，四個人並排騎。

有一天正行進在車流里，聽見旁邊的兩個成年人聊天。一個說，現在北京的秩序特別好，大夥兒都支持學生，別鬧出事，讓政府找借口。另一個說，「您不知道，現在的小偷都罷偷！」

以前聽說過，五四的時候是學生罷課，工人罷工，商人罷市。六四學運期間的北京，雖然沒有工人罷工，商人罷市，卻有小偷罷偷。記得讀過一篇報道，北京自四月份起，儘管有多次學生的大遊行，各界支援學生的百萬大遊行，還有許多外地大學生和人員到北京來，除了遊行在一些地段造成交通堵塞之外，沒有發生任何給社會造成破壞或危害的事件。刑事犯罪率也是北京歷史上最低的一個月。

曾經有外地來的三個農民向天安門主席像扔雞蛋，是大學生們迅速將其扭送到公安機關。儘管這一舉動後來受到了一些資深民運活動者的批評（因為導致這三位農民被判三十年牢獄的嚴刑），但是可以顯示出大學生是多麼地在意將整個活動控制在合理合法範圍之內。他們儘力維持著運動的純潔性，所到之處都有糾察隊維護秩序。

大學生的努力得到了廣大北京市民的傾力支持，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盡心維護一個理性和平的局面。今天回想起來，北京市民當年做到的，比二十餘年之後在倫敦街頭抗議的群眾還要文明，有水準得多。民主素質論，可以休矣。

五月二十日發表的戒嚴令，宣稱北京市發生了暴亂。真乃青天白日之下的彌天大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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