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十五年來認識日本

■（長野縣）房麗燕

15年前那個陽光和煦的春日，為了與先我一年來日本就職的老公團聚，我踏上了這塊島國的土地。15年的歲月，彈指一揮間！時光的飛逝，不僅增長了我的年齡，也使我的認識有了不同以往的變化。我從陪老公就職的家屬到語言學校的學生、大學院生，之後為人之母（上大學院時生了女兒），直至今天在地方政府部門供職，變換著不同的身份和角色。體驗了在日本餐館端盤子、在食品加工廠做工、在中華料理店刷碗打雜、在「大手」企業當翻譯等多種職業，還賣過化妝品，又教過中文……這些不同的經歷使我有機會接觸了社會的各個層面，體味著他鄉的人情冷暖，感受著異國的季節變幻。曾覺得自己不過是匆匆過客，在此漂泊流浪，但不知不覺中竟將他鄉作故鄉，於此安居樂業。
回顧這15年的生活軌跡，對於這個近在咫尺又似乎遠在天涯的鄰國，我從一無所知到有所了解，經歷了一個認識的過程。我十分慶幸自己能夠站在中國和日本這兩個在我的生命中佔據重要地位的國家之間，不受任何政治、文化及社會意識形態的影響，客觀地觀察、思考、對比這兩個國家的是與非，功與過。我也十分想將我的體會、感受與和我有著相同經歷的人分享。
日本初印象
1992年4月3日早晨，我登上了飛往東京的國航班機，帶著對未來生活的憧憬與期待，離開生活了20多年的北京。
我記得我有生以來的第一頓日餐是在這次飛機上吃的。吃的什麼東西多已不記得了，只有那味如嚼蠟的蕎麥麵條成為了我對日本料理的第一印象。後來我才知道不怪蕎麥麵難吃，只怪我不知道它的吃法。我那時將那無味的麵條先塞進嘴裡，又把調味汁當做飲料喝下。可以想見，這種吃法能吃出好味兒來才怪了。那時候我是無論如何不會想到這個令我幾乎作嘔的一品「和食」，日後會成為我的最愛。
僅僅3個多小時的航程便將我帶到了陌生的異國。老公來機場接我。我們坐上了開往新宿的特快列車。我透過寬大的車窗，看著那被褐色玻璃過濾了的藍天及競相綻放的櫻花，感到了一些異國情調。我不知道等待著我的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但那種對未知世界的好奇取代了對它的恐懼，我興奮地期待著即將到來的每一天。
從新宿我們將坐高速巴士前往老公公司的所在地長野縣。在巴士站等車的時候，一個極其白皙秀麗的年輕女子吸引了我的視線。她坐在那兒，慢慢地而又十分優雅地抽著煙。其實抽煙倒不稀奇，與朋友聚會時為了顯示自己的前衛與豪邁，我也曾抽過。但像這樣在人前毫無顧及地吞雲吐霧，我以為只有不良女子或農婦才做得出來。而眼前的她卻是那麼地坦然自如、旁若無人，與她那文靜外表形成的鮮明反差，竟讓我覺得有一種異樣的美，也因此深深地刻進了我的記憶，並且由此對我印象中唯唯諾諾的日本女人形象打了一個問號。
我生活在長野縣
住在長野縣，發現這裡山清水秀，空氣清新，而且四季風景美不勝收。春季鮮花盛開，夏季綠樹成蔭，秋季層林盡染，冬季白雪皚皚……我曾經在5月初夏的日子裡，眺望遠處阿爾卑斯山頂殘存的積雪，感嘆這如詩如畫的景色描述的竟是完全不同的季節，而且它們卻能如此地和諧共存，這不能不說是大自然的恩惠。除此之外，長野縣還以擁有眾多的溫泉著稱。從北部的野澤溫泉到上高地的白骨溫泉無不聞名遐邇。因為被這樣多的溫泉環繞，也讓我有了很多機會體驗溫泉的舒適與快樂。我發誓要泡遍長野縣的所有溫泉，之後再「制霸」全日本。
不僅自然環境是這樣的秀麗，而且農副產品的精良也令我享盡口福。比如那晶瑩剔透，泛著珍珠般光澤的大米具有絕佳的口感，堪稱世界第一美味。不僅是長野縣，日本各大米產地生產的大米都當之無愧為世界大米之最。而長野縣產的蘋果，那香脆酸甜的味道實在是蘋果中的極品，絕對令人愛不釋「口」。也許日本適宜的氣候環境及農業技術的發展使得農副產品的質量得到了不斷的提高。近年來，長野縣開始在中國大陸、港台等地區宣傳其優質的農副產品，以期將這些特產推向世界。
我從小生長在城市，對鄉間生活停留在通過文學作品的想像。然而來到了日本，竟在這樣的鄉村一待就是十幾年，也許還要繼續紮根於此，原因之一就是因為這裡自然環境的優美。而且，城鄉之間幾乎無差別，不會讓人產生任何生活上的不便，這也是我們能夠長期滯留於此的原因。
在長野待久了，已對大城市的嘈雜望而卻步，偶爾去一趟東京這樣的大都市，感覺到自己像一個地道「田舍者」，東張西望，不知所措。
日本人 日本女人
15年裡，我接觸過無數日本人，雖然多為平民百姓，卻讓我有機會了解普通的日本人。可以說，我的日本觀中，改變最大的是對日本人的認識。
應該說想像中的日本人是醜惡的，冷酷的，不通人情的，是機械化而又缺乏創造力的經濟動物。但是通過這些年與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我印象中的日本人已變了樣，雖然有人熱忱，也有人冷淡；有人風趣，也有人嚴謹；有人謙虛，也有人傲慢，但總而言之，心懷善意者居多數。即使有些人最初對外國人、中國人抱有一些成見，但是通過接觸、通過交流，很多偏見與誤解便會消除。這說明這個世界上「善良的人為多數」這一點無論在中國，還是在日本，乃至地球的各個角落都應是共同的。
在這裡很想談一下對日本女人的認識。來日之前，我以為日本社會自古以來男尊女卑的封建意識仍然橫行於此，但當我進入到這個社會中來，看到的卻是與我的想像完全不同的樣子。各行各業都活躍著女性幹練婀娜的身姿，雖然不能肯定女性完全享有了與男性同等的待遇，但現代的日本女性完全不是生存在社會及家庭的底層，對男人唯唯諾諾、唯命是從的樣子。有很多有才幹的女性照樣可以身居高位，主宰著屬於她們的一片天地。大多數職業女性會將家事處理得當，不會因為自己在外顯赫而回家對老公指手畫腳、趾高氣揚地「妻管嚴」。
我曾經問過一個女校長是否因整日在外奔忙便將家務全權交給了丈夫或家人。她說，的確離不了家人的支持，但一定在可能的範圍內盡自己的義務和責任。比如，早早起床為全家人做早餐；晚上趕不上做晚飯，則會負責洗刷碗筷。休息日洗衣、清掃是理所當然。由此將家中的一切安排井然，有條不紊。
通過對日本女人的觀察、認識使我重新審視了自己作為女人的一言一行。說到這兒，我很想批評一下中國的教育，這個教育不僅只是學校教育，還包括社會教育。中國的教育培養出了太多像我這樣「中途半端」的女人——女人的事沒做好或不願做，男人的事又做不來。所謂我這樣的女人，很多是受過高等或超高等教育的人，一個個心比天高，覺得自己很有能力，能成棟樑，不願用家長里短將自己埋沒。且不說這個世界為女人施展才能的天地有限，就說你是一個事業成功的女性能離開鍋碗瓢盆醬醋茶的生活起居嗎？有幾個人能過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呢？說白了，即使你在外面叱口宅風雲，你回到家裡也得燒飯、做菜、打掃房間，外加對家人的生活管理。而日本大多數女性在這一點就很明白，不管她在外面怎麼成功，回到家，她就是妻子、母親，盡心儘力地盡著自己的義務。若沒本事兩立，趁早乖乖地做上專業的家庭主婦，收入不怕少，只要精打細算。關鍵得讓家像家，讓老公後顧無憂，讓孩子感到家庭的溫暖。但即使我感悟到了這一切，也不可能退到原點，從零做起。
「開美國車，住英國房，吃中國菜，找法國情人，娶日本老婆」，這種對理想生活的描述，說明了日本女人在家庭中扮演的完美角色得到了世界的認可。而且不僅是家庭，日本女人對整個社會和諧所產生的作用功不可沒。其實，任何一個穩定社會的維繫，都需要整個社會成員正確地找到自己合適的角色及位置，不以職業論好壞，不以職務論成敗，不以身份論高低，全力以赴地盡自己所應盡的責任和義務，社會就會繁榮發展，人民就能安居樂業。
從這一點來說，日本女人應算是找對了自己的角色及位置。這就是我對日本和日本人的15年來的認識。還有一些對於日本福利制度和日本料理的心得，以後有機會再與讀者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