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湯化原食
大哥比我和弟弟大很多,很早就參加了工作。我們也都是每年在他回家探親時才能見到他。所以每次回來都纏著他問東問西的。有一次他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叫原湯化原食。
故事說的是發生在山西的一個故事。山西可是一個好地方。這裡的糧食作物種類繁多,食物種類也就繁多,種類多做法也就多。俺的老外朋友在問到中國的飲食時,俺都建議他們到山西去吃面。山西的面一日三餐不重樣,吃一個月都吃不完。
就拿糧食種類來說吧,北中部盛產高粱、糜、黍(又叫黃米,發粘)、梁谷、莜麥、蕎麥、稻子、豆類(有豌豆、黑豆、綠豆、大豆、黃豆、小豆、豇豆、茶豆、扁豆、蠶豆等十多種)、玉米、沙米等等。南部盛產小麥、玉米、穀子、稻子等。山西婆姨能用它們做出數以千計的麵食來。聽聽這做麵食用的動作就可見一斑,計有擀、壓、揪、掐、剔、削、撥、擦、拉、搓、揉、抿、蒸、煮、炒、炸、烹、煎、燉、燴、燜、烤、烙等等。吃面的時候,再加上山西人特有的稍子,調起來,一手捧碗,一手持筷,呼嚕呼嚕,如風捲雲,霎時一碗面入肚。嘴一抹,肚一拍,一聲「好吃」。那才叫享受呢。(當然了,並不是一定要呼嚕呼嚕的。吃的暢快不呼嚕也是很容易做到的。呼嚕吃法是沒外人的時候的吃相。)
山西人吃面還有一個不可缺的特點就是喝麵湯。吃完面以後,再來多半碗煮麵的湯。喝下去,一來順當順當肚腹,二來溶在湯里的營養一點沒浪費,三來原湯化原食,煮麵的湯克化面很有效。常言道「吃面喝原湯,省得開藥方」,「喝原鍋湯,化原鍋食」。
後來寄身南方人社區,每每想到南方人天天吃大米,真為他們感到惋惜。他們的糧食種類似乎很簡單,主要是大米。結果說吃飯就等於說吃大米了。剛到了南方人堆里的時候,很不適應。吃飯的時候,一說吃飯就發現自己面前出現了一碗大米飯。所以每次吃飯都得很小心,不能說吃飯,要說吃東西。這樣還有個選擇。是吃米飯還是吃面還可挑一挑。
這一年(到底多少年前誰也說不上來了),一家飯館來了一個南方人,要去到北邊去工作。路過這家山西飯館的時候,叫了一碗面吃。吃完面,店家給他端上來一碗麵湯。等店家再回來的時候,發現麵湯沒動,人已經走了。店家追到門口,沒見著客人,就回來把他的這碗麵湯倒到了一個瓷罈子里,埋到了陰涼處藏了起來。又過了不知幾許年,店家接待了一位顧客。他一眼就認出了這位顧客就是那個沒有喝麵湯的客人。再一看客人的臉色不好。他就和客人攀談起來。一問才知道,這位客人在北方工作因為水土不服最後腸胃出了問題,只好回原籍去休養了。聽到這裡,店家忙說「我知道你的病根在哪裡。你沒有喝麵湯的習慣。」說完,他就出去把他埋藏的那罐麵湯給客人熱了喝了。客人立刻就感到舒服多了。這時店家給客人講了山西人吃面喝麵湯的生活習慣。據說後來這位客人改了吃面不喝麵湯的習慣,腸胃的毛病就好了。
自聽了這個故事,吃面總是要喝湯的。喝了,覺著腹中舒服順當。不喝,覺著難受。對了,煮速食麵的湯太寡淡,不喝也罷。
長大了,走南闖北積年了,發現同樣的東西說法不一樣,一樣的說法卻指的是不同的東西。
大概是三四十年前,一個北方人到上海出差。吃飯的時候,看到餐館里有面,就點了一碗面吃。同時告訴服務員「再來點麵湯」。服務員應聲好,出去了。不多一會兒,他又回來了。這次他兩手端著一個臉盆,臉盆里有熱氣騰騰的溫水。他的一隻手裡還拿著皂盒,胳膊上搭著一條毛巾。他走近客人說「同志,請慢用。」客人很是奇怪,「這是喝的?」一想有毛巾皂盒,應該是讓洗臉呢吧。心裡好奇,想道「怎麼?吃面以前還要洗臉啊?聽說上海人很講究衛生。好吧。入鄉隨俗。洗吧。」洗畢,服務員撤走臉盆。這時面好了,端了上來。面吃完了,客人對服務員說:「我的麵湯呢?」
服務員說:「剛才給您了啊。」
客人說:「沒有啊」。
「你剛才不是凈過面了嗎?」
「噢。那就是麵湯啊。」
「對呀。」
「我說的煮麵的湯,不是洗臉的水。」
這時主客二人才明白問題出在了那裡。
在上海南京等地區,人們還保留著古漢語的用詞習慣,還把臉稱作面,把熱水稱為湯。而在北方,面和臉在日常生活中已經分工負責了。面表示連旨在詞語里出現,而日常使用則是指吃的各種麵食或麵粉。湯是煮了食物的水,因此就有了麵湯、餃子湯、元宵湯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