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家就是省心,一夜火車,一覺醒來,恍若隔世,別有洞天。從破舊的河北小縣城遷到廣袤的淮海大地,那是1976年。
眼睛有些不適應了,怎麼和萬花筒似的了。暖風熏著,桃花吐艷, 綠草萋萋 ,天空湛藍 詞也不夠用了。這就是所謂的江南嗎?管它呢,反正全家人都普遍覺得皮膚變得好了。給老人送終后,無憂無慮地真正生活的日子還真是新鮮。
首先看到的是那麼多的山啊,連綿起伏脈脈相傳。墨綠青黛粉蓮淺灰,在我的印象里,它們總是多彩風情的。在山腳下住著,比頭挨著枕木聽著汽笛,心裡踏實多了。尤其到了傍晚,這些山顯得特別柔和和朦朧,不知道是不是周圍農村的炊煙裊裊,那個時候總讓我出神。
我的小學校,就坐落在翟山腳下,徐州話發音賊山,倒沒見有強人出沒。山上多是松柏樹,初見很新鮮,葉片稀疏柔軟,松籽透著清香,聞著能醒腦。拿本書在松林里,聽著風拂過頭頂,簡直神仙一樣,肚子不餓才不想回家。下了雨山上地下會冒出一種黑色的地皮,能夠炒菜吃,和木耳味道相似。
那一頃碧波連天的雲龍湖啊,真是大呀。據說比西湖還大兩倍,但我向來不喜歡這樣的比較,因為它在我心裡是唯一的。城市的記憶里,總有非常典型的象徽和代表讓懷舊綿延,這個湖就是了,一定是承載了許多人的溫暖回憶。多少人一輩子就活一個公園一座山,生活痕迹留在那裡。
童年的夏天幾乎都是在那清澈的水裡浸泡的,戶外的樂趣遠遠超過了身上曬褪皮的灼痛。那種無拘束無限制的逐浪,多麼暢快!
人大些后,看到更多的景緻和層次。初春時節,柳樹抽枝,嫩芽綻出,含羞帶笑。一路走著窄窄的小徑,她們輕輕地摸你的臉,抱你的腿,讓人憐。空氣里若有若無的花香,待到尋找,卻不見影蹤。遠遠的公園門口倒見一簇簇黃色的迎春花,匝眼,反倒顯土氣。
如果你運氣,等到下雨,偏巧還有些功夫,就別走了。氣定神閑地沏壺茶,端坐在湖心亭正中。慢慢地,湖面上象起了煙生了霧,越來越濃。天也低下來,曲意迎合。等到這兩個互相渲染互相融合,極盡能事,氣候就成了。
雨墜到水裡,本來是輕薄伶俐的,可這千千萬地匯合,也創造出了動靜。凝住呼吸聽著,心快要被揪走,分明是大珠小珠落玉盤的動靜。感慨過後才想起,這湖裡是沒有荷的。
多年來這湖安靜著,修鍊著,更有靈秀了。在那裡流連,影子漸漸地拉長了。
不知何時,平地出現了幾個帶露台的二層小樓,貌似家居實際飯店。明明當家的是和黑社會化有勾連的五大憨粗的本地爺們,為了風雅,偏起了些個居啊軒啊的名頭。為了這景,還有憑欄的意興,偶爾的逗留也會是逍遙的。
出國前和好友湖邊話別,情景入畫。黃瓜臘皮才上桌,啤酒就冒沫了,朋友咬牙切齒地起開瓶。地鍋雞紅亮油光,鍋邊的小麵餅呲呲響著,就如同眼前的生活。一魚三吃的份量大了,吃不下。看著盤裡的魚眼珠,想著自己很快就成汪洋中的一條船,強烈的頹廢和恐慌湧來,放下了筷子。朋友勸我混不好還混不壞嘛,再說女人哪裡就能餓死。。。。強打精神,繼續推杯。熗南瓜花和土豆餅,真是土菜,鄉野氣息撲鼻。等水晶醉蝦在酒里掙扎翻騰,我突然意識到,今後不會再有這樣純粹的日子過了。。。。
舉頭望月 星稀月朗 低頭思鄉 山高水長 雖然沒認你成故鄉 三十年留下多少念想 儘管我不肯回頭張望 今天想起你還真有些感傷
雲龍山下試春衣,放鶴亭前送落輝;一色杏花三十里,新郎君去馬如飛。 宋 蘇軾《送蜀人張師厚赴殿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