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起霧了,清冷的水面上浮著輕翳,幾串蘆葦清高地孤立著,往日的野鴨全不見了蹤影。空氣真潤。
這樣傍晚時分,公園裡格外安靜,老人特別願意享受這點空閑。真的,雖然什麼都模糊,可還是憑記憶能分辨出來,覺得安全。湖邊的小徑,如閃光的頸圈,總把人從終點帶到起點。道旁的草稀疏了,蔫了,不如夏天那麼瘋狂,引逗著成群的飛蟲。年輕就愛招蚊子的,氣得乾脆坐起不睡覺了,被老娘罵。老實說比毛頭小夥子們還煩人呢。
夜快要來了,可還沒到,就這點交接的功夫,才有看頭。當黑暗才塗抹了一點點,她總要起身回了。在外面久了總有些惶恐,還是有燈的地方踏實些。
就這麼消停地坐著,攏著手抱著一隻紅色的保溫杯,裡面是紅棗薑茶。要的就是這麼一點點的舒服和規矩。嫁的時候她就和人家說過,不求大富大貴,只要隨自己心思。看著簡單的要求,也實在是無奈的。到底不是自己相中的,再怎麼有面有場都覺得少了些東西。結果還不是。。。。。 後來了,和好姐妹說起來,也是長吁短嘆,意氣難平的。用手捂著胸口,認真地講:「我可以吃糠咽菜的,只要給雙象牙筷子。」讓一把年紀的女將聽得哭笑不得,用手指著數落你呀你呀,落到這田地還拿自己說相聲呢。
折騰到後來,肯定沒什麼心氣了。認了吧,命呀。她想了,到頭一餐三頓地有人操心著,三寸半的地方窗戶明亮,馬桶雪白,日子才像個樣子。什麼落魄,除了娘家人誰還怪她?想想那陣一天到晚對人倒苦水,吐心經,自己都厭惡。幸好在都過去了,雖然青春的光景都荒了。草地里的什麼蟲開始吟唱了,秋螟---她怎麼想起這個詞。
果然就有人尋來了。她沒有回頭,微笑著,緊了緊領口。抬起那纖細的素手,對著那片蒙蒙的水氣,點著。來人拍著她的肩膀,說看見看見了,好大的霧。
人再沒說話,坐在旁邊,點了支煙。一邊凝視著她的側臉,一邊心裡念著,都怪那時候哭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