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雨一下就是兩天,沒有他的一點消息.
她的臉塌下去了,失神的眸子本來被火燒得熱烈,突然地散了神,什麼都做不了.
其他人還在遊玩,她拒絕邁出門一步,que時刻聽著外頭的動靜.
不應該是這樣的,這次旅行是計劃了一年的,完全是為了見他,不過借著單位同事旅遊的名.連組織活動的團委書記還以為她回心轉意了,畢竟就這麼幾個單身,也追了好幾年了,大家都懶得起鬨開他們玩笑.
等到上了車,她才發現離得並不遠的,一夜的火車,然後乘船,旖旎的水光山色里,想著,無聲地喊著---朝思暮想的愛人,親人,朋友,大哥,一遍遍地播放他的影像,和他們的一點一滴,嵌入記憶里的美好.
他是個木工,隨施工隊給單位做活.她住的單身宿舍就在工房旁邊.打開水時候遇到過,只當是流動人口裡的一個.他也真的不出色,矮胖的,黧黑的,眉毛倒是很濃,眼睛也有神.後來後勤安排她去幫他們領勞保和蚊帳,這才對上話.居然普通話很好聽呢,一幫人里顯然他是出頭的,其他的不是歲數大了就是埋頭幹活的.
慢慢的,她看到他破行李,幾本書,知道他更多,大十幾歲,有家是自然的,但她倒沒多想.那豐富的故事,貧苦的童年,好強的少年,曲折的青年,潦倒的現在.漫長的夜晚被聊得飛快,她習慣了木頭味和煙味,甚至跑很遠的路,避開熟人給他買過幾條.
有時候他也要趕工,她就靜靜地看著,門大開著,螢火蟲打著燈籠遠遠地飛著.天當然熱,他就光著膀子,細心地刨著.地上就一堆堆漂亮的刨花,散著清香.多麼好啊,眼前這創造著美的人,她站起來,要求一個擁抱.等到他給了,她發現想要更多.於是就有了,然後重複…..那是蜜一樣的生活,她當然有過體驗,可從沒如此迷戀,聞著他的頭髮好象就想要;那是謎一樣的生活.所有人都蒙在鼓裡,只看到她輕盈地進出,蘋果般紅潤的臉蛋,笑聲,多麼難得啊.這丫頭本來就不難看,一樂起來更招人喜歡了—那幫工人這麼說的時候,他就瓮聲瓮氣地大喊」睡覺」,然後就把燈給熄了.
那是她最快樂的幾個月,房間里多了東西,他手工做的小玩意,他種的花,還有蚊香,為了掩飾他的痕迹.她告訴他,你就是個最大的蚊子…..
分別沒那麼痛苦 ,因為說好了她要去看他的.你會喜歡那裡的」他滿臉的誠懇.那一封封的信雪片似的,親著它們就夠了,何況那字那麼漂亮,寫得密密麻麻的.
船上真是吵,她一次次抱怨著同伴走出去,其實是要站在船舷上,大口地呼吸著,拚命壓住亂跳的心,偷偷地想著他.第一句話說什麼呢?
到了岸,沒有他.住下來,還是沒有.到了下午來了電話,約她見面.
在一個昏暗的小茶館里,他顯得很憔悴,話不多.她熱切地說著,比劃著,突然放下了茶杯,怎麼忘記我是喝綠茶的.他很抱歉地,說了好幾個對不起,卻不想著找人重沏.他看著她,帶著些疼愛,她卻低下頭了.不曉得什麼時候,外頭下起雨了.滴答著打在屋檐,讓人心煩惱.耳朵里在轟鳴.他說些什麼,什麼時候離開的,都沒感覺了.
終於,雨停了.該回去了.清晨的輪渡碼頭,人並不多.窄窄的橋,還是濕的.對面的一個人,領著孩子,拎著籃子,慢慢地走著.大家給他讓了下,他謙卑地弓著身.錯身的時候,她的魂飛了.這裡的人都一個樣,難怪她認不出!
水花飛濺著,蒸汽喘息著,她不敢回頭看.這次她真的病了,暈船,吐得昏天黑地.夥伴們打著牌,興奮地嚷著.
她的頭要爆炸.想起有次情熱間,他在她耳邊許諾要開著小船帶著她,兩人躺著聽雨,然後喝點自己釀的桂花酒.. 她當然深信不疑,他多麼能幹多麼聰明啊.
黑暗中,她把淚水縱橫的臉埋在滿是餿味的被子里.聽到一個遙遠的聲音:孩子,總有一天,一張白單子蓋住我們,一切就都過去了……
很多年後,單位里只要有旅遊她從不參加,但她會追著人問:那裡有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