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鄉本不陌生亦不崇拜,不知為何,記憶里還是江北的風土人情縈繞許久讓我難忘.
十三四歲跟父親並弟弟回老家---建湖縣上崗鎮,算是出生后第二次。因為是從南京一路坐船去,好幾天前就高興得睡不著了.那年考試成績非常好,明明是第三名,當校長的爹竟然隻字不提.。
大人告訴說頭一次回去才兩歲,自然啥也不記得了。聽說媽媽看到婆家人把她的內衣從繩上揪下曬在柴草垛上,就生了怨恨,發誓不再返鄉。她告訴我,當時我還凍病了,沒人問,她就把我抱在被子里成天不下地。只可惜這仇恨的種子仍然沒有種成功。
徐州-鎮江-南京一路輾轉著到了家鄉鎮上,爸爸堅持說我們走回去,不要雇車.大步流星的他帶著小跑著的姐弟兩。
到了村口,透過高高起伏的麥浪,看到了幾間灰色老屋,有人飛馳著自行車在窄窄的田埂上好像耍雜技,原來是歪嘴三叔。接著看到的是生命不息抽煙不止的奶奶和非常文謅謅戴著好象茶水博士眼鏡的爺爺走出來,看不出表情地盯著他們兒子和兩個小北方侉子。「吃飯吧。」憨厚的三嬸從廚房裡閃出,然後就聞到一股糊粥味還很香。總之是沒人提我媽就對了。
我弟弟發揚著無畏無恥的精神,鞋子一甩和三叔家的小春跑沒影了。爸爸和他們說話,沒人理我,等到各家炊煙飄起,突然我有點想家了。
洗澡的時候三嬸給了個大木盆,把我留在黑黑的堂屋裡,習慣了了淋浴不知道怎麼擦身子,看著那舊舊的盆想起了漁夫和金魚。晚上睡覺的地方很小,即使那麼清瘦的我也覺得局促,就聽青蛙叫,很有節律的。
沒幾天鄰居們就聞訊前來,給我們拿來茶葉,蘋果和梨,好奇地打聽城市。小屋裡馬上瀰漫著甜甜的味道.我的白短袖,紫紅色的滌倫裙,透明涼鞋,讓她們打量了許久,嘖嘖地評論著.
門口五步就是一條小河,能釣到寸把長的銀色小魚,幾乎不需要什麼技術,有時沒餌照樣上鉤.這讓我很驚奇。有了這個消遣,我能消磨去半天的時光。不幸的是,得意忘形起來,桿一下悠到弟弟的頭上,鉤子掛住了他的眉骨,被偏心的爸爸一頓惡罵。還有一次,傍晚時分,看著超大的夕陽奇異的景象,不由動心,踩住水中的一顆樹樁金雞獨立,結果仰著入水全身濕透.狼狽地跑回家,只好說是去洗碗,被沖走了,想要夠回來的。
瘋夠了就開始留心起院子和周圍廣闊的田地。在高大的皂角樹下來來回回地走到大人頭暈.最後央弟弟爬上去摘了些,和衣服揉在一起,可是怎麼一點泡沫也沒,很失望。
那期間還去別人家做了回客,是父親的遠房表哥,成分不好但是個能人在文化大革命沒少挨整,據說還叛逃未遂。家裡明瓦鋥亮的,幾個丫頭長的難看但能幹得很,養了一大群鴨子。來了客忙得不可開交.
唯一的兒子倒沒在,等到鴨湯黃蟮和鰻魚上了桌,那個穿白襯衣的濃眉大眼青年才出現,很大方地和滿嘴流油的我父親打招呼。「小三子,你去修拖拉機了?」「嗯那」。那年月十八九的青年已經當半個家了.
瓶一開,濃郁的酒氣迫不及待地冒出來,男人們開始喧嘩.我被領進三哥的房間休息,人家總體就比奶奶家乾淨,一股淡淡的香皂味道。一進門赫然正對著是一幅猛虎下山圖,色彩斑斕氣勢逼真。兩旁的對聯龍飛鳳舞著的是三哥的墨跡,看不出字來。小床邊上擺著電工書修理書,翻了翻,沒意思.坐在粉紅的床單上,覺得很自在,小腿翹來翹去.
暑假飛似的過去了.在回程的長途車顛簸中,看著樹被一棵棵地拋在後面.居然一點不煩躁,也沒理弟弟.躺在最後一排,想了三哥十二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