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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報道:井底人(新京報網)

作者:wildtree  於 2013-12-8 02:07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轉載|通用分類:熱點雜談|已有1評論

 
井底人特別報道
新京報
 
 
●他們常年居於麗都地區井下10尺
●他們拒絕救助站,以打工拾荒為生
●他們屢遭多部門排查,卻查后復還

  10年來,他們保守著自已的秘密,不讓公眾過多關注,他們擔心失去這隻有一兩平方米的容身地。

  當夜色降臨,北京籠罩在明亮的燈光下,他們會鑽進麗都地區的熱力井井底,距地3米之下,流著髒水的蒸氣管道,是他們的「家」。

  他們年齡不同,來自不同地方,有著不同的生活所迫,但唯一相同的是,依舊勞作,拾荒、打零工,他們拒絕救助站。

  近日,新京報記者通過和他們的井下相處,藉以還原這些城市井底人的生活喜憂、一隅之求。

  入夜,手機溫度計里的紅柱一毫米一毫米地朝零度線蜷縮。

  麗都花園西門,四周高樓散出的燈光,將綠化帶的地下井蓋映成暗黃色。

  夜裡10點,王秀青朝四周望了望,雙臂一抖,挪開二三十斤重的井蓋,開始回「家」。

  他雙手撐住井沿,蜷著身體避開井內橫豎交錯的管道,伸腳探觸井壁上鑲嵌的7截鋼筋,十幾秒后,他到達3米多深的井底。

  王秀青已在井下住了整10年,他不孤獨,井下有很多「鄰居」:薛老太太和她60多歲的女伴、同樣年過花甲的老祝頭……他們都佔據著不同的井口,相距不到50米。

  在這座城市,他們靠打工或乞討拾荒為生,晚上,潛入只有一兩平米的井底,成為穴居人。

  在站直了就會碰到頭的地下井室,穴居者大多數時間都在黑暗裡,從不高聲說話,他們怕城管、警察,甚至是路人驚奇的目光,那些都可能導致他們被驅逐出這個避風港。

  不想被發現,而又渴望得到切實的幫助,在和管理部門的游擊戰里,他們盼著冬天趕快過去。

  蒸氣井

  朝陽區麗都花園路的一側,數百平米的綠化帶上,共有17個井蓋。

  井蓋周圍,是高級酒店區和均價在4萬元以上的高檔住宅區。

  王秀青所住之處是珀麗酒店的蒸氣井,附近是麗都廣場和北京日本人學校,還有一座擁有湖水和高大樹木的麗都公園。

  如果沒有注目者,每天下午四五點鐘,王秀青和老薛會像往常一樣鑽到井下睡覺。

  12月4日這天,來了個記者。記者是被一條微博引來的,4日0點,新浪微博實名認證的音樂製作人樊衝去麗都談完事後,到路邊取車,見一個老太太把井蓋打開進入地下井,樊沖慌忙跑上去想幫忙併且報警,走近一看,下水道里有燈光和孩子的笑聲,還有床被子。

  樊沖在微博里說,他問老太太需不需要幫助,老太太說不用,挺暖和的。他回身想拿手機拍照,下水道里已經把燈關了。

  4日夜裡,王秀青指著放在管道上的蠟燭說,樊沖遇到的老太太就是老薛,井下其實無燈可關,穴居人是這個城市為數不多的蠟燭使用者,路面上有人發現井下有光,他們一口氣就能吹滅。

  說這話時,王秀青蜷縮在井底一隅:他的頭頂和腳邊分別有兩個井,兩井的交錯處構成一個長約兩米、寬1米、高約1.7米的空間,這是他的「家」。

  對於這些收入微薄的人來講,由於拿不出錢租房,能抵禦寒風的井下成了他們的家,但他們要儘力防止引起別人的注意。

  只有井下的鄰居,是互相不用提防的。

  老薛,60多歲的老太,自稱有兩子一女,大兒子超生了兩個孩子,被罰款后經濟壓力重重;二兒子精神失常,需要看病,小女兒在天津讀研究生還沒畢業。

  全(音)姓老太,和老薛年紀相仿,自稱河南商丘人,來京20多年,每天早上5點多外出,去三里屯撿廢品,晚10點左右回來,好時能掙25元,昨天她賺了18元。

  在逼仄的地下井裡,憑藉著地上地下約15℃的溫差,他們熬過了很多個冬天。

  穴居者

  王秀青是這裡居住時間最長的人,10年來,儘管他的鄰居來來走走,但他始終長住於此。

  大多數夜裡,王秀青會吹滅蠟燭,躲在黑暗裡抽著5塊錢一包的黃果樹香煙,這也是他吃飯之外唯一的固定消費。

  12月4日夜,在瀰漫著滲水潮氣和鐵鏽腐氣的空氣里,王秀青伸出右手去撓頭,露出指甲,像被砂輪磨平一樣,有的指甲深深凹陷下去。「不知道是幹活乾的,還是缺鈣了。」他把雙手藏進被褥。

  王秀青總是儘力收拾自己這個「家」。「家」的陳設完全依照地下管道原有的地形改造:四五條直徑10多厘米的管道橫豎聯通,構成一個鐵架床的模樣,但這上面無法住人,管道上堆滿破舊的衣物,還有一盒蚊香,為了防止落灰盪土,他在管道最上面擱了塊海綿板。

  刨除被管道佔據的空間,他的活動空間實際上只有一平米多,地下井的沙灰地面上,為了防潮,他鋪上了層硬紙板,一床布滿污漬的被子,被他既當褥子,又當被子。他從來不伸直腿,為了不被憋悶致死,夜裡,他會一直打開腳邊的井蓋。

  頭頂上方的井壁上有下井扶手,他也擱了幾件衣服,這是為了防止有人惡作劇,突然拉開井蓋扔下塊石頭或小解。

  王秀青自己解手和洗漱,都去附近的麗都公園。

  公園裡有兩個公廁和一個洗手池。麗都公園的保安和周邊的環衛工把他們稱為流浪者:「夏天(有時)睡草地,冬天住井底,每天早早起來,來公園上廁所、洗漱,都穿得挺破爛的。」

  全老太的井下,「家什」是一塊棉被、一包速食麵和幾包蠟燭。她最怕的事是下雨,雨水會流灌到井下,一般情況下,她都會把一把傘撐開,搭在井口,傘把用重物吊著。不讓風把傘颳走,這樣就能避免水漫井底。但去年7·21是個例外,雨太大,不一會兒,井下的積水就沒過了膝蓋,全老太趕緊臨時「搬家」。

  再怎麼樣,他們無法、也捨不得搬家到出租房裡去住。10年前,麗都飯店這裡還有著大片平房,雖然月租金不到100元,但王還是琢磨怎樣省下這筆錢。「我看到井底住了30多人,狠狠心,就住到井裡了。」

  支撐王秀青過井下生活的動力,是供家裡三個兒女念書。

  這位老家河北灤平的漢子以前在北京懷柔打工時,和現在的妻子彭雪玲相戀結婚。結婚前,彭是一位小男孩的單身媽媽,婚後,兩人又生下兩個女兒。她的老家在懷柔區長哨營鄉遙嶺村,那裡群山環繞。在遙嶺村王和妻子曾決定改變生活,但這個計劃很快落空。

  「沒領結婚證,回到遙嶺村后,民政和派出所的人來了。」他說按規定,家裡的三個孩子全部是超生,要罰款10萬元。交不了罰款就上不了戶口,為了湊錢交罰款也為了躲避,王秀青到了麗都飯店附近給人擦車。

  井外人

  登上7截鋼筋,便能看見繁華的北京城。地面上走動著小區居民、保安、計程車司機和警察。這些是井外人有時會站在馬路上往下看,並通過各自的方式影響著井內的生活。

  很多個凌晨三四點,是王秀青開始工作的時間。他出井,從周圍提來清水,給來此交接班的計程車擦車,7塊錢一輛,每天能擦10多輛,賺差不多100塊錢。每月不到3000元的收入,勉強維持孩子們上學的花銷。

  很多計程車司機都知道這個井下人,都找他擦車,一個的哥聽說王秀青急著給孩子上戶口,借給他5000塊錢,他們約定了還錢的方式,王秀青每次給這名司機擦一次車就記一次帳,擦車的錢頂借款。

  王秀青擦車的那條路上,環衛工王景如借了他3萬元。周圍看門的保安也大都借給過他錢。

  「都知道他不容易。」附近一所學校保安小周說,雖然他也是從農村來打工的,但聽說王秀青在井下住了10年,還是震驚不已,他借給王秀青500元,過了倆月,王秀青賺了錢立刻還了他。

  接濟過王秀青的環衛工李同說,如果王秀青是個流浪漢,沒人會幫他,「都是雙手換飯吃,他能在井下住10年供孩子上學,說明這個人不是遊手好閒。」

  因為沒戶口沒法上高中,他剛給三個兒女上了戶口。上戶口交的6萬元罰款是他借來的,借款來自於他在麗都飯店擦車10年的「朋友」。

  相比這些井外人,王和他井下的鄰居們最害怕警察或管道的管理人員:「隨時都會把我們攆出去」,他說「那樣我們就沒家了」。

  王無「家」可歸的最長一段時間,是2008年奧運會,當時在有關部門的工作下,井蓋都被打上了大拇指粗細的螺栓。不過沒多久這些螺栓都被撬走,井下又成為王的家。不過這次遭遇后他發現,住在井下越來越難。

  城管來檢查時,把井口都給焊上,全老太向城管求情,城管給她留了一個井蓋,但這個井蓋有水,她只能又把城管焊的井給鋸開。

  12月4日晚11點,「鄰居」老祝頭到了老薛的井下「串門」,說話聲音大了些,引來了附近派出所的民警。

  民警讓三人從井下鑽出,問他們需不需要去救助站,「青島輸油管道爆炸知道吧?地下管道多危險,萬一出點事,是你們出門賺錢重要還是命重要?」

  民警作勢叫警車過來送三人去救助站,凍得直哆嗦的三個老人慌得雙手亂擺,一致回絕。

  「老有城管和民警發現我在井下,把我叫上來,問我去不去救助站。」王秀青說,他每次的回答都一樣,要救助就連我們一家五口都救助了,救助我一個,一家人沒吃喝。

  民警前腳走,王秀青和老薛們後腳又鑽到了井下。

  回「家」

  12月5日清晨,北京霧霾。這天早上,王秀青和他的鄰居們看見,很多人陸續來到他們「家」的「屋頂上」。人群里有警察,有記者,還有城管隊員。

  十年的井下經驗讓這些井下人知道,家回不去了。

  王秀青、老薛和老祝頭三人一起離開了他們長住的那片地下井,「來了好多記者,城管和民警肯定不讓我們在這住了,每回都這樣,等風頭過去再回來。」

  5日上午,王秀青選擇回到懷柔的家「避風頭」,這天下午,他接到了一名同在附近打工的保安打來的電話,保安告訴他,他住了10年的地下井口圍了很多人。

  他踟躕著要不要當晚返回麗都飯店附近那個「家」,「我要是一天不在那,那些司機可能以後就不來找我擦車了。」

  雖然媒體的報道讓王失去了居住十年的家,但當大家知道他的經歷後有人決定為他做些事情。

  昨日下午,懷柔區長哨營鄉遙嶺村村委會主任彭新田說,村裡人只知道王秀青不常回家,還以為他在外打工還可以,沒想到會在地下井住了10年。

  「我們村有4戶低保戶,要按王秀青家的狀況,誰評不上低保他家也能評上,但他家實在有特殊情況。」彭新田說,王秀青家超生3胎,按照規定,超生戶沒有評低保戶的資格。

  彭新田稱,今年6月,王秀青交了罰款后,三個孩子的戶口已經上上,「村委會會問問上面,交了超生罰款是不是就有資格評上低保戶了。」

  彭稱,如果能夠評上低保,王秀青家有4個本地戶口,按月每人能領到200到300元的低保金,「這樣他們能過得好點。」

  王秀青知道,低保金不足以保證三個女兒求學的開銷,昨晚他又回到麗都地區。

  他不敢回到那口井蓋附近。夜深了,他蹲在經常擦車的路口一處不起眼的角落,念叨著他那些「鄰居」。「那些老太太怎麼辦呢,好歹我在北京還有個家。」

  就在王秀青念叨時,全老太趁著警察和城管不在,又鑽進了井底。

  「我沒地方可去。」她說。

  ■ 各方回應

  熱力集團

  發現井下住人會勸離

  昨天下午,針對有人居住熱力井20年的問題,市熱力集團負責人表示,經查,該熱力井並不屬於熱力集團所轄。

  市熱力集團宣傳部長張傳東說,這些年在檢查中,經常發現有人在冬天住進熱力井。「熱力井下有控制用的閥門,人員進出要蹬踏閥門,時間長了易對閥門造成損壞。另一方面,一旦管道泄漏,高溫熱水足以致人死亡。」此前,本市曾發生過熱力管道漏水致路人死亡的慘劇。

  張傳東表示,近年來隨著社會發展,再加上熱力井都更換為防盜井蓋,沒有特殊工具無法打開,井下住人的情況已經很少見。「熱力集團的所有熱力井,每周都會有人檢查三遍,發現下面有人會勸離,不聽勸阻的就報警。」

  派出所

  出了井歸城管負責

  昨日下午,朝陽區將台路派出所民警稱,得知井底住人的情況后,他們已安排社區民警去尋找住在井下的人,一旦出了井,這些人則屬於城管負責。

  救助站

  救助需當事人同意

  昨日上午,朝陽區救助站工作人員表示,假如這群人是北京戶口,他們有低保,不屬於救助範圍。她稱,救助站的主要職責是救助外地「三無」(無居住地,無生活來源,無工作)人員,一旦發現有人住在井下,警方首先會詢問他們是否需要救助,需要救助,警方會通知救助站,「按規定,居住人拒絕救助,他們無權強制執行。」

  公益組織

  住井下多因家庭原因

  隨手街頭救助負責人樊銀華表示,在他救助的人群中,他從沒碰到過流浪人、乞討人員生活在井內,他們大多聚集在橋下,「這可能跟城市管理方面有關係,或是個人經濟條件有一定關係。」

  樊銀華稱,不管在全國哪個城市,基本上是外地人。這群人生活有共同特點,總是留戀第一次流浪時盤踞的地方,他們有這一種情結,很多人不願意「挪窩」,要麼活動範圍就局限在附近。

  樊銀華說,中國人潛意識都有落葉歸根的思想,但種種原因促使他們不願回家,比如家庭變故或個人思想因素,但家庭情況佔據較大比例,「一些人在老家甚至可能連房子都沒了,在家的生活條件,還不如流浪生活的條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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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復 wildtree 2013-12-8 02:08
【井底人】
  姓名:王秀青
  年齡:52歲
  籍貫:河北灤平
  ■ 對話動機
  昨晚,王秀青又悄悄地回到了麗都地區,他常住的井蓋旁。
  前天,各方對井底人的關注,讓他選擇回家「避風頭」,懷柔區長哨營鄉遙嶺村,他和妻子、剛上初一的兒子一起吃了飯,妻兒吃餃子,他吃麵條和酸菜。
  王秀青,在麗都地區的井下居住10年,是居住時間最長的人,在附近擦車為生。
  昨天,王秀青說出了在井下蠟燭微小的光明和常有的黑暗裡,他怎樣打發時光?怎樣把一次次擦車的7元錢攥在手裡,怎樣看待未來的生活。也說出了支撐他井下10年生活的唯一動力。
  井底世界
  聽收音機打發時間
  新京報:長期在井下生活,會覺得憋悶和潮濕嗎?
  王秀青:時間長了就不憋悶了,就是夏天太熱,我不住井裡,有時在草坪上睡;冬天才住,冬天恰好不潮濕。
  新京報:會常點蠟燭嗎?
  王秀青:總點蠟燭怕地面上有人發現,每天就下井之後點一會兒,我平均一個月用不完6根蠟燭。夏天買的蠟燭天熱黏一塊兒了,費了半天勁才把它們分開,都成了扁的,湊合用。
  新京報:沒燈光的時候,都做什麼來打發時間?
  王秀青:我有個小收音機,每天都帶著,聽評書,聽歌,也聽新聞,我知道河北保定自鋸右腿那個事,人不是逼到那份上,誰會下那麼大狠心?
  新京報:除了蠟燭,井下還有什麼必需之物?
  王秀青:除了煙和飯我極少買東西。我有個裝洗衣液的瓶子,夜裡外面冷,爬上爬下麻煩還危險,就用這個瓶子小解。只要下了井,從不會想大解,這麼多年有生物鐘了。
  新京報:常年居於井下,會不會生病?
  王秀青:沒什麼病。
  新京報:在井下生活會有危險,熱力管道一旦泄漏……
  王秀青:我想過危險,地下冒個毒氣,誰在上面扔個東西,但生活所迫,由不得我。
  新京報:平時經常和井下的「鄰居」聊天嗎?
  王秀青:在井裡住的人天南海北,哪的都有,你來了他走了,很多口音我也聽不懂,幾乎不打招呼不說話,大家沒太多來往。
  新京報:最初下井時,心裡是不是很難過?
  王秀青:沒有,10多年前我剛在這擦車,那時這附近井下住了30多人,冬天實在熬不下去,最後我也一狠心,鑽到井下。相比外面的冷,井下太幸福了。
  新京報:最難熬的是什麼時候?
  王秀青:最難熬的還是最冷的時候,不出去吧,賺不著錢;出去吧,凍得要死。
  新京報:會覺得壓抑嗎?
  王秀青:幾乎沒有,我早習慣了井下的生活。孩子慢慢大了,也爭氣,我心裡面敞亮。
  新京報:這麼多年,是孩子支持你在井底熬下去?
  王秀青:嗯,只有我的三個孩子,仨孩子學習都很好,這就能讓我撐下去。
  家庭生活
  每周去學校看一次女兒
  新京報:聽說你每周都會去學校看一次女兒。
  王秀青:嗯,我大女兒在懷柔讀高一了,一周得要約200塊錢生活費,可我每天只賺不到100塊。就每周給孩子送次錢,還能看看她。看完孩子我也不回家,她學校離家還有近70公里。
  新京報:平日多長時間回一趟家呢?
  王秀青:一兩個月回趟家。過節一般都不回去,過年時,到年底回家幾天。去年是臘月二十八回的家。
  新京報:回家都做些什麼?
  王秀青:就是把他們娘幾個干不動的活兒幹了,換煤氣罐,孩子生病了,我領孩子看病;家裡沒錢了,回家送錢。
  只要是當天幹完活,還有回市裡的車,我一般都回市裡,不耽誤第二天早上擦車。
  新京報:你跟親戚朋友說在北京打工幹什麼?住哪?
  王秀青:村裡人只知道我在北京擦車,我沒告訴別人我在井下住,老家河北灤平的人也不知道。兩三年前,我們村有個人來跟我一起擦車賺錢,晚上跟我在井裡住了一夜,第二天就走了,不幹了。
  新京報:女兒知道你在北京做什麼、住在哪兒嗎?
  王秀青:我家裡人都知道。
  新京報:孩子們有沒有提出要來市裡看看你?
  王秀青:我兒子今年12歲,他六七歲時,對我住在井裡很好奇,讓他媽帶著來找我,跟我下了井,孩子問人家的爸爸出去打工都住房子,你怎麼住井裡?
  孩子回家后,再也沒來過,他們對家、對我,還有我住在井裡可能習慣了,只是他們從不帶同學來家裡,也很少去同學家,就是一張張往家拿獎狀。
  掙錢謀生
  借的錢我肯定還
  新京報:擦輛車大概要花多長時間?什麼時候生意好?
  王秀青:15分鐘吧,凌晨三四點時計程車交接班之前,生意最好。就是冷,用冷水擦,手總凍麻。
  新京報:每天最多能掙多少錢?最少呢?
  王秀青:最多能掙100元,最少就一分錢不掙,有城管的時候,就沒有活兒。
  新京報:城管通常怎麼管理你?
  王秀青:開始時會沒收我的水桶和抹布,我只能再去買水桶。後來見城管來,就不擦了。
  新京報:在老家種地或打工跟城裡比能差多少?
  王秀青:現在老家可能有活干,賺的錢也不比在這少,但我已經習慣了在外面,我對麗都飯店這比我們村還熟悉,認識的人也都在這,掃地的、開車的、小保安,不想動了。
  新京報:超生罰款是怎麼湊齊的?花了多久?
  王秀青:今年上半年,孩子該準備上高中了,女兒都十六七了,戶口還沒上,沒上戶口高中都上不了。
  超生罰款一共6萬,從年初就開始湊這錢。我回了趟灤平老家,親戚給湊了萬把塊錢,剩下的全是在這塊借的,開出租的李偉借給我5000,掃地的王景如借給我3萬,她家拆遷了,看我難,就借給了我。保安的,看門的,有兩三個月,見人熟點就借錢。
  新京報:現在你每月掙到錢如何分配?
  王秀青:每月賺2000多塊錢,大女兒上高中,每月花七八百元,剩下的給家裡點,其餘的得還賬。我花錢不多,一天下來吃12塊錢,買盒煙5塊,其餘沒任何花銷,我有10年沒買過一件衣服了。
  新京報:有沒有想過不交罰款?或者那些借了的錢,沒能力償還?
  王秀青:以前倒是想過不交罰款,但孩子的戶口一直上不了,不交行嗎?
  借的錢肯定要還。從老家借完錢,離罰款的數目還差很多,李偉和王景如我們都認識好多年了,他們想幫我一把。人家的錢也不是白來的,你著急用人家能給就是情分了。我沒承諾什麼時候能還錢,我怕承諾了到時還不上,人家也都沒逼我還、定期限,我賺出來一分還一分,一定要還。
  關於尊嚴
  「我不管別人看不看得起」
  新京報:你會覺得井下是「家」嗎?
  王秀青:也不能算是家,但畢竟為我遮風擋雨,要有錢,誰不願住大房子住酒店啊?
  新京報:算過10年來這個「家」為你省下多少錢嗎?
  王秀青:算過。租房住平均就算每月300元,這10年,我也省下36000了。
  新京報:現在井蓋附近的房價,每平方米超過4萬元了,每次看到那些房子,你是否想過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王秀青:我一年賺的錢也買不起一個平方,這輩子是不想了,想也沒用。
  新京報:有人說住在井下沒有尊嚴?
  王秀青:尊嚴?分對誰講。像我這樣的人,跟要飯的差不多,尊嚴在我身上談不上。
  新京報:你出井時,會有人拿異樣的眼光看著你?
  王秀青:我不管別人看得起看不起,現實情況在這擺著,我光靠要面子,孩子吃不上飯上不起學,到最後還是沒面子心裡難受啊。
  關於未來
  希望能有個穩定工作
  新京報:10年井下生活,你覺得值嗎?
  王秀青:為了孩子,值。省這些錢,孩子能吃頓飽飯,買件衣服。沒別的法,我沒本事。
  新京報:如果沒這次報道,你準備在井底下住多少年?或者說再擦多少年車?
  王秀青:我今年52,我覺得還能再擦10多年吧。那時候,我最小的孩子也大學畢業了。(說這話時,他笑了)
  新京報:想象過兒女將來的生活是怎麼樣的嗎?
  王秀青:把三個孩子都供上大學,將來找個好工作,長久的我還不敢想。
  新京報:今後有什麼打算?
  王秀青:現在不讓在井下住了,城管也不讓在路口擦車了,今天早上我趁城管沒來,擦了三個車。要是這個活路沒了,我想著得去找個什麼地方幹活,52了,人家還要不要我?
  新京報:希望能有個穩定的工作和高一點的收入嗎?
  王秀青:咋不希望?(沉默了20多秒)我的腿前些年上山打柴摔斷過,幹不了重活,我還能幹啥?
  我不需要什麼待遇,能供應一家人吃喝就行,現在物價太高,一碗麵條都要七八塊,我期望能給我個3000元、4000元,能讓我們一家活下去。
  本版采寫/新京報記者 張永生 李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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