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3年10月25日,孫中山先生和老同盟會會員馬伯援談話,談及國際間援助中國革命的事。中山先生從前曾多次亡命日本,也得到日本友人的熱情襄助,但總的說來,日本民性有其致命弱點。中山先生說:「日本小氣,只是口惠而實不至。」中山先生對日本認識可謂深切至極,這個評價是有十足分量的。
這種小氣,並非一時的計較考量所致,而是潛伏在骨子裡頭,與生俱來的,所以不但在國際交往中表露無遺,在其習俗風尚中,也處處皆有。歷史學家李敖給他的女兒信中談日本茶道——這項備受各國文化人稱道的日本民間生活藝術,李敖卻別具慧眼,另有認識。他說:「日本人小題大作,有茶道:The Tea Ceremony,女人跪在TATAMI(榻榻米)上,忙了半天,只弄出一小口茶來。」言下之意,尚不夠漱口的。這種小氣,不僅因它地方小,而是國民的天性制約。
日本的俳句,是由中國古典詩歌中的近體詩,尤其是絕句發展而得。但這種改造,如像他們改造模仿中國建築一樣,徒見其單薄細小:形短,聲雌,面薄,日本藝術有焉。當然,俳句藝術也有它的優點,日本歷代也有此中高手。俳句的妙處,是在攫住大自然的微光綺景,與詩人的玄思夢幻對應起來,造成一種幽情單緒,一種獨在的禪味,從剎那間而定格永久。因其這種特性,近世歐美詩人也頗多借鑒,來造成西語詩意象的拼貼,出現一種新的意思。以此之故,俳句就更為今人重視了。像什麼「秋耕山間地,墓草像在招手」(水原秋嬰子),「露水打濕了松蟲草,野花別有一番明凈」(石冢友二)等等,都是他們國中高手所作。俳句是日本文學最重要的一種體裁,是由中國詩改進而得。若尋索中國文學中,有無與之完全對等的形式呢?也有的,那就是張恨水先生所說的——片斷詩境。
張恨水先生的朋友曾抄了一些日本俳句給他看,恨水先生承認其中不乏境界甚佳者。但他強調,「惟日本文字之構造,頗覺不順目,此等片段描寫,中國亦原有之,即《幽夢影》之類也。」恨水先生當即作了十數條,並易名為片斷詩境。其第二條:在斜陽下,看桃花一二三四片,紛紛墜落草茵上。第八條:夜窗聞兒子讀書,清楚流利,月亮掛在院落叢竹上。視日本第一流俳句,未遑多讓。這種片斷詩境,不過是博大繁麗的中國文學之一種罷了。
小氣的習性往往流變為偏狹、固執,而敵視己身之外的一切事物。當年日軍侵略中國,除變態到喪失人性地燒殺姦淫之外,又大肆掠奪民間財物,圖書古籍、文物細軟,固在必搶;即使傢具木器、衣類飾物,亦其所欲。兩千多年來中國祖先開誠布公,對落後的日本教導提攜,令其脫野蠻而臻開化,可是它仗著半世紀工業的領先,竟忘恩負義,在中國狼奔豕突,悍然欲滅亡我國家,奴役我人民,這與其國民性的偏執狹隘,是有血緣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