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中國工人權益吶喊的美國記者

——專訪普利策新聞獎獲得者洛瑞塔·托芬妮

說起洛瑞塔·托芬妮（Loretta Tofani），大概在中國少為人知。這位曾經榮獲美國最高新聞榮譽－－普利策獎－－的記者，最近在美國因為報道中國工人的健康和安全問題而在美國媒體上被頻頻曝光。她曾經在《華盛頓郵報》工作過9年，在《費城問詢報》工作過14年，其中1992-1996年是《費城問詢報》的駐華記者。

在《華盛頓觀察》周刊的專訪中，洛瑞塔談起她如何找到和追求這一中國選題的不尋常經歷。

開、關傢具店，都與中國有關

「我開始關注中國工人的工作健康和安全問題是在2004年。當時我同丈夫搬到鹽湖城，不喜歡在當地的報紙工作，所以便離開記者行業，『下了海』。但是做什麼呢？因為我在1992-1996年在中國當駐站記者時，酷愛收集中國古典傢具，於是就開了一家叫『Elegant Asia』(優雅的亞洲)的傢具店，專營中國仿古傢具。為了經營傢具店，我開始不斷回到中國尋找供應商，」洛瑞塔對《華盛頓觀察》周刊說。

洛瑞塔首先選擇從寧波進貨；她說雖然看到工廠里的木匠時有殘缺手指的，但是覺得寧波的工廠工人工作條件雖然不如美國那麼好，但是基本尚可。當洛瑞塔的傢具店在鹽湖城開始紅火起來后，洛瑞塔開始想擴大生意，從中國進口中國製造的美國人常用的傢具。內行人告訴她，下一站她應該去廣東東莞。

洛瑞塔說她至今還對在東莞的經驗如此觸目驚心，因而記憶猶新。

「我頭一次踏進聯繫好的東莞的一家傢具廠，馬上看到一個工人正在用噴槍給傢具噴油漆。當時那廠房沒有任何排風扇，油漆味大得讓離得好遠的我喉嚨一下子緊起來。我覺得一下子幾乎背過氣來，可是那個工人什麼防護面具都沒有帶。當時我心裡想，這個工人看起來這麼年輕，但是活不了太久了。在美國，對於如此接觸揮發性有毒氣體的工作，首先工人需要有非常好的工業面罩，其次，必須有非常強的排風設備。」洛瑞塔說，「這時候，我雖然身為一個商人，血里的記者情結油然而生，於是我開始走訪東莞的傢具廠，看一看是不是唯有這個工廠生產條件這麼差。」

洛瑞塔說，她當時看了大大小小所有她能聯繫到的傢具製造廠，發現工作條件大同小異，工人最多只是帶醫院裡的棉口罩，而大部分工廠連口罩都沒有。

「我也發現東莞的工廠在對待工人方面極為苛刻。我在中國這麼久，參觀過上海和浙江的很多工廠，雖然知道中國工人工資不高，工作辛苦和勞動時間長，但是，在中國這樣的發展中國家，我覺得他們的待遇還可以，工人也受到尊重。但是在東莞，很多工人工作得象奴隸一樣，快沒有人身自由了，勞動時間長得不人道，而在傢具製造這樣的強污染行業，沒有什麼保護措施，」洛瑞塔說。

洛瑞塔的丈夫是醫生。在東莞受到「刺激」之後，洛瑞塔開始對工作健康做研究。她發現用噴槍噴塗有鉛的油漆經常導致各種癌症的發生。而工作健康不僅是中國傢具製造業的問題，比如說，在首飾製造業、汽車製造業，缺乏工作保護措施而引起「濕肺」這一本在礦工人群中才常見的職業病。

「我的這一業餘研究興趣當時嚴重影響了我對自己經營傢具店的興趣，因為我知道我在賣的這些傢具在生產過程中可能讓很多工人最終患上絕症。但是，我最後決定關掉自己的傢具店是由於一幅照片引起，」洛瑞塔說。

像洛瑞塔經營的這類兼賣文化的傢具店，放上幾張當地工人的「工作中」照片往往引發顧客更大的購買興趣。於是，洛瑞塔放大了幾張她在寧波拍攝的木匠手工做傢具的照片，準備懸掛在商店的牆上。剛剛掛好，她的一位工程師朋友碰巧來看望她，看到這幅照片大驚失色，說照片中顯示的木匠做活的工具明顯沒有保護裝備，極易挫掉工人的手指，在美國是絕對禁用的。洛瑞塔這才想起她在寧波看到兩個工人缺了手指，同傢具廠老闆問起此事時，老闆怪罪說這是工人自己不小心。

「我這時候下定決心，關掉自己的傢具店，重返記者的老路，」洛瑞塔對《華盛頓觀察》周刊說。洛瑞塔最後得到了美國世界安全研究所（World Security Institute）之下的普利策危機報道中心的資助，開始了她對中國工人工作健康問題的系列報道。

「我不是在同中國過不去」

洛瑞塔所做的系列報道在美國引起了轟動效應，部分原因是中國毒牙膏、毒玩具的消息正在美國鬧得沸沸揚揚。洛瑞塔說，她真正想起的作用是影響美國進口商，來幫助改善中國工人的工作條件。

「我所參觀過的傢具廠，產品大多出口到美國。我想借我的筆呼籲：美國社會應該給這些從中國採購的美國商人壓力，要他們關注進口商品生產地的工人健康問題。美國的消費者如果知道中國工人如此惡劣的工作條件，會願意為他們購買的商品付更高的價格。賺到大錢的美國進口商應該拿出一部分利潤來保護中國工人的健康和安全，準備為從中國進口的商品付更高的價格，其中一部分錢應該是強迫中國這些工廠主投資購買更安全的工具、或者比如像通風設備這樣的東西，或者『你沒有，我來給你買』。」洛瑞塔對《華盛頓觀察》周刊說，「我不是在同中國過不去，而是給美國進口商壓力，別再那麼剝削人，非要拿低價，而多想想為他們創造利潤的中國工人。」

洛瑞塔所做的系列報道，請查閱http://pulitzercenter.org/showproject.cfm?id=47

陳雅莉 ，《華盛頓觀察》周刊 2008年第1期，1/9/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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