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威廉·歐文(William Irwin),賓夕法尼亞國王學院哲學副教授。他是最近對於流行文化的哲學運動的先驅者,編輯的書包括《宋飛和哲學》、《辛普森一家和哲學》、《金屬樂隊和哲學》和《黑客帝國和哲學》等。本篇文章曾發表在威廉·歐文和喬治·格拉肖(Jorge J.E. Gracia)編輯的《哲學和流行文化的闡釋》(羅曼和小菲尓德出版社,2006)。
我們可以籠統地把流行文化定義為大眾感興趣或者欣賞的藝術品或者話題。流行文化不阻礙人們根據階級或者正規教育來欣賞它,這或許是必要的,雖然不是流行文化的充分條件。應該承認「大眾的興趣和欣賞」是不確定的,雖然希望不是麻煩的。有多少人喜歡才能叫「流行」呢?無法給出確定的答案。一個標準不能適合所有的情況,英國意義上的「流行」或許給這個問題提供啟示。比如搖滾巨星奧茲·奧斯朋(Ozzy Osbourne)和「感激死亡」樂隊(Grateful Dead)都可以被看作流行明星,即使他們有狂熱追隨者。崇拜者規模可能很大也可能很小,但是他們仍然是我所認識的流行文化的一部分。只要我們對於流行文化的範圍有個籠統的觀念,這個定義就可以成為討論的起點。
哲學作為流行文化?
哲學不是流行文化,不是大眾感興趣和欣賞的藝術品或者話題,但是它本來可以這樣的。在過去的不同時期,它確實是流行文化。可以爭論的的,火箭項目和太空項目曾是美國流行文化的一個部分,就像恐龍和網際網路在現在的情形一樣。天文學和計算機項目顯然能夠變成流行文化,哲學同樣如此。弗洛伊德和愛因斯坦是紐約VH-1電台選出的流行文化的二百個偶像的前幾名,羅素和薩特為什麼就不能呢?
想想這樣的書:《小熊維尼的道》(The Tao of Pooh)、《哲學的慰籍》(The Consolations of Philosophy)、《維特根斯坦的撥火棍》(Wittgenstein』s Poker)、《蘇菲的世界》(Sophie』s World)、《蘇格拉底的咖啡館》(Socrates Café)、《柏拉圖靈丹:日常問題的哲學指南》(Plato not Prozac)、《亞里士多德總裁》(If Aristotle Ran General Motors)、《哲學俱樂部:美國觀念的故事》(The Metaphysical Club)。有人可能爭論說,沒有一本是哲學或者流行文化,但是它們的存在本身顯示了大眾對於哲學的興趣。那我們如何讓人們對哲學更加感興趣呢?如果用一個著名英國哲學家的話,答案就是我們需要「用一勺白糖幫助人們把葯喝下去」。我們需要從流行文化開始,把人們吸引到哲學上來。這就是我在編輯《喜劇明星宋飛和哲學》(Seinfeld and Philosophy)等相關書籍時候試圖要達到的目標。從哲學的籠統意義上講,這些書可以說是關於哲學的,但它們當然不是流行文化,只不過是使用了流行文化。
在美國和講英語的西方國家現在沒有既是哲學又是流行文化的例子。有什麼理由要把哲學變成流行文化呢?一個明顯的反對意見是這樣做會讓偉大的珍寶變成廉價的商品。尼採在《超越善惡》(Beyond Good and Evil)說「讓全世界的人閱讀的書都惡臭難聞」。雖然這常常是真實的,但只有最怯懦的勢利眼才會相信尼採的斷言是真實的。實際上,哲學界存在著把只有內行才能看懂的書變成通俗易懂的大眾書的悠久傳統,如蘇格拉底、亞里士多德、波伊提烏(Boethius)古羅馬哲學家)、笛卡兒等。
人們對於流行文化了解很多對於哲學了解相對較少有什麼害處嗎?當然,渴望獲得知識和智慧的人開始轉向諸如星相學、談論動機和自我幫助等書。雖然這些東西有一定的價值,但是沒有哪種能夠提供像哲學所能提供的價值。我們需要哲學來取代偽哲學(預言未來的水晶球、星相學、塔羅牌占卜(Tarot),就像我們需要科學來取代偽科學(比如圍繞大腳怪、尼斯湖水怪、不明飛行物、以及其他異常現象)一樣。偽哲學像偽科學一樣包裝精美,而且很容易讓人們接受。所以哲學如果要競爭的話,就需要類似的包裝和讓人容易接受。
哲學吸引人對其感興趣的困難部分在於它處理的是抽象問題。當然,物理學和數學也是如此,但是人們很容易看到學習數學和物理的利益,因為它們可以很清楚地用在技術上,讓生活變得更容易和更美好。通過研究哲學考察生活的生活的價值要表現出來比研究科學帶來的技術和金錢方面的價值更困難。雖然如此,對於個人的利益,雖然不是所有的人都需要成為一個科學家,但是理想的狀況是每個人都應該有基礎的科學素養。同樣的,雖然不是每個人都需要成為哲學家,但是理想的情況是每個人都需要具有基礎的哲學素養,有歷史意識和哲學問題的意識。民主社會的公民如果擁有哲學知識將成為更好的公民,因為它教給人們批評性地思考鼓勵他們理性地表達不同意見。沒有開明思想的官員從來也看不到鼓勵大眾學習哲學最符合他們的利益。所以哲學家必須把信息傳達給人民。為了了解公敵樂隊的查克D (Chuck D),我們就需要撼動資產階級和林陰大道。作為流行文化的哲學將在這方面發揮重要作用,哲學的民主化不需要簡單化。大眾科學不一定就是偽科學。實際上,正如大眾科學所顯示的,它很少是偽科學。許多大眾科學不過是沒有用數學來解釋的科學理論和發現。當然,大眾科學可能存在過分簡單化或者歪曲科學的風險。但是它和剝奪大眾全面描述科學的風險相比小多了。同樣的,大眾哲學不一定是偽哲學,正如《哲學此刻》顯示的。將哲學民主化不一定要簡單化,不過是以某種方式讓所有人都能接受。如果蘇格拉底、釋迦牟尼的生活或者亞里士多德和笛卡兒的思想,作為流行文化的形式被更多人了解,難道不是開心的事嗎?雖然不是靈丹妙藥,這樣的智慧源泉不僅能激發人們的哲學思考而且可以形成懷疑的、批評性的思考習慣。從孩子們開始,我們有更大的機會培養出長大后對哲學感興趣的成人。對於哲學咖啡館的日益濃厚的興趣就是一個良好的跡象。
現在的事實是大眾科學和大眾哲學都不是流行文化,也就是說它們不是大眾感興趣的學科,我們或許也沒有希望它們成為流行文化。說實在的,我們或許不需要哲學成為流行文化,如果大眾增加對哲學的興趣和認識,我們就非常滿足了。而實現這個目標所有需要的就是流行文化和哲學的成功結合。
哲學和流行文化
柏拉圖最著名的洞穴比喻常被忽略的部分是逃脫的囚犯又返回洞穴。一旦他獲得洞穴內除了影像外的真相和外面大世界的真相后,他不會繼續呆在那裡,而是要返回洞穴和裡面的人(分享知識)。這是柏拉圖的《理想國》中有哲學素養的衛士的責任。它是蘇格拉底的方式,是籠統的哲學家的責任。柏拉圖告訴我們返回洞穴的前囚徒必須準備好被嘲笑和被折磨,因為他將談論一個奇怪和不一樣的世界。更糟糕的是,他會遭受心理上的傷害,因為他再也不能像從前一樣清楚明白地看到在牆上的影像。那麼他如何成功地傳遞他的信息呢?柏拉圖沒有提供多少希望他會這麼做。為了得到更有希望的答案我們需要轉向蘇格拉底尋求幫助。雖然他的性命落在穴居者手裡,他仍然能提供一些信息。
蘇格拉底開始談論更高層次的現實嗎?當然不。他遇見了對話者,他們常常使用農業比喻和提到當時人們普遍都熟悉的希臘文化的東西,當今學者才知道的東西。然後他帶領他們從已經知道的東西或者他們認為已經知道的東西往更高級的知識邁進。
蘇格拉底的例子說明人們不僅必須返回洞穴,而且要學會再次看到影像,用囚犯能看到的影像的方式告訴囚犯外面的世界。如果信息是用其他方式傳遞,洞穴中的人不大可能理解或者不大可能願意聽你說。那些批評人們陷入流行文化泥沼,卻不帶領他們出去,不提供尋求新思想的動機的人就像逃跑的囚犯只嘲笑仍然被困在洞穴里的人,夸夸其談,挖苦嘲笑,人家幹嗎要聽你呢?
除悲觀預測者外,流行文化和哲學就像帶有訓練輪子的自行車,背後的想法是逐漸習慣於不再需要支撐的舒服。我們登上高台後就踢倒了梯子。流行文化和哲學就像表演甲克蟲歌曲的愛樂樂團。人們來觀看愛樂樂團的演出,否則他們是不會來的:他們會喜歡這些,其中有些本來不喜歡的也可能再返回聆聽貝多芬。這裡就體現了美國人的精神,即實用主義。使用流行文化傳播哲學,它確實有效。
這不僅是我們能夠或者願意的問題,而是我們應該和必須把哲學帶給大眾的問題。用他們明白和覺得活潑有趣吸引人的方式,不是為了成為洞穴群體的一員,而是為了向他們顯示走出洞穴的道路。威利·薩頓(Willie Sutton)是犯罪高手,一個天才。有次人們問他「威利,你為什麼搶劫銀行呢?」他老實回答說「因為那裡有錢」。為什麼哲學家撰寫關於流行文化的書呢?因為這是大眾生活的地方。既然目標是把囚犯從陰影下帶出,來到陽光下,我們就是把公眾從流行文化引向哲學。在他充滿爭議的書《文化素養》(Cultural Literacy)里,赫奇(E.D. Hirsch)滿意地說有一些文化信息是「任何一個美國人都需要知道的」,如果他想有效地表達自己的思想或者理解別人的想法的話。我覺得這個說法可以延伸到流行文化的領域。在文化素養之外添加流行文化素養的想法或許和意圖主義(intentionalism)之父的意圖相矛盾,其實並不矛盾。赫奇從來沒有打算讓文化素養成為保守的觀念,雖然它得到政治保守派的歡迎。赫奇認識到,他也承認共同的知識不是固定不變的而是一直在變化的。不管喜歡還是不喜歡,好還是壞,流行文化是我們時代的共同語言,了解流行文化的知識已經成為人們進行有效交流的必須。
我們假定哲學家就像政客一樣在用流行文化接近大眾的時候有利益可得,那麼為了這個目的,我們所需要的流行文化的適當形式是什麼呢?它和文學的使用方式一樣,也就是開放想像力,通過提供栩栩如生的例子幫助人們從哲學上思考問題。就像彼得·瓊斯(Peter Jones)在《哲學和小說》中提出的那樣。瑪薩·諾斯鮑姆(Martha Nussbaum)已經指出理論化倫理學文學的重要性。好的文學在展現道德問題,表現道德推理的複雜和精細方面比糟糕的文學或者淺薄的流行文化更有效果,雖然並不是或者總是必要的。求助於普通常識有一個美德,不是偉大文學作品或者小說的東西仍然可以成為很好的例子。形而上學和認識論以及哲學的其他方面一直被普遍忽略,但是它們也可以從使用文學中獲得好處。尤其是科幻小說和其他流行文化作品。思想實驗一直受到哲學的重視,流行文化能夠提供我們思想試驗,有時候比哲學家的拼湊出來的東西更少矯揉造作的色彩,至少更好玩、更有名、更容易激發思想和辯論的火花。人們往往對他們喜歡的流行文化的某些方面的眾多複雜情況有豐富的知識,不管是漫畫書還是棒球,這些都可以成為他們進行複雜的哲學思考的材料。
流行文化的哲學
哲學和美學的字典和百科全書沒有「流行文化的哲學」這個詞條。雖然「哲學和流行文化」或許某一天可能成為一個詞條,再添加一個「流行文化的哲學」似乎沒有必要。從現實的目的上我們或許能有「流行文化的哲學」,但是將高雅和流行文化的界限永久化可能有意料之外的後果。可能有流行文化研究的問題可能是在 「流行文化哲學」的標題下,比如小說世界的本質或者表達和解釋的本質,但是這些也是籠統的美學或者更具體的文學、繪畫、戲劇、電影、音樂等哲學提出的方法論問題和議題。流行文化非藝術的現象比如棒球和快餐食品提出的問題可以放在體育哲學和食品哲學的標題下研究。
我們結束的時候以謹慎的主張:這個「某某的哲學」不是為了大眾,而是為了學者。失去喜劇迷注意的最好辦法是討論喜劇的哲學。所以,讓大眾失去注意的最好方法是談論流行文化的哲學,如果確實有這樣的玩意兒的話。如果真有,我懷疑它唯一獨特的問題就是我們開頭提出的:流行文化是什麼?
威廉·歐文 著
吳萬偉 譯
(譯自:The Pop Culture Manifesto by William Irwin
http://www.philosophynow.org/issue64/64irwin.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