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和自然
一個男人真正需要的只是自然和女人。其餘的一切,諸如功名之類,都是奢侈品。
當我獨自面對自然或面對女人時,世界隱去了。當我和女人一起面對自然時,有時女人
隱去,有時自然隱去,有時兩者都似隱非隱,朦朧一片。
女人也是自然。
文明已經把我們同自然隔離開來,幸虧我們還有女人,女人是我們與自然之間的最後紐
帶。
男人抽象而明晰,女人具體而混沌。
所謂形而上的衝動總是騷擾男人,他苦苦尋求著生命的家園。女人並不尋求,因為她從
不離開家園,她就是生命、土地、花、草、河流、炊煙。
男人是被邏輯的引線放逐的風箏,他在風中飄搖,向天空奮飛,直到精疲力盡,邏輯的
引線斷了,終於附落在地面,回到女人的懷抱。
男人一旦和女人一起生活,便自以為已經了解女人了。他忘記了一個真理:我們最熟悉
的事物,往往是我們最不了解的。
也許,對待女人的最恰當態度是,承認我們不了解女人,永遠保持第一回接觸女人時的
那種新鮮和神秘的感覺。難道兩性差異不是大自然的一個永恆奇迹嗎?對此不再感到驚喜,
並不表明了解增深,而只表明感覺已被習慣磨鈍。
我確信,兩性間的愉悅要保持在一個滿意的程度,對彼此間身心差異的那種驚喜之感是
不可缺少的條件。
愛和喜歡
「我愛你」「不,你只是喜歡我罷了。」
她或他哀怨地說。
「愛我嗎?」
「我喜歡你。」她或他略帶歉疚地回答。
在所有的近義詞里,「愛」和「喜歡」似乎被掂量得最多,其間的差別被最鄭重其事地
看待。這時候男人和女人都成了最一絲不苟的語言學家。
也許沒有比「愛」更抽象、更籠統、更歧義、更不可通的概念了。應該用奧卡姆的剃刀
把這個詞也剃掉。不許說「愛」,要說就說一些比較具體的詞眼,例如「想念」、「需
要」、「尊重」、「憐憫」等等。這樣,事情會簡明得多。
怎麼,你非說不可?好吧,既然剃不掉,它就屬於你。你在愛。
愛就是對被愛者懷著一些莫須有的哀憐,做一些不必要的事情:怕她(他)凍著餓著,
擔心她遇到意外,好好地突然想到她有朝一日死了怎麼辦,輕輕地撫摸她好像她是病人又是
易損的瓷器。愛就是做被愛者的保護人的衝動,儘管在旁人看來這種保護毫無必要。
風騷和魅力
風騷,放蕩,性感,這些近義詞之間有著細微的差別。
「性感」譯自西文「sex appeal,」一位朋友說,應該譯作漢語中的「騷」,其含義才正
相同。怕未必,只要想想有的女人雖騷卻並不性感,就可明白。
「性感」是對一個女人的性魅力的肯定評價,「風騷」則用來描述一個女人在性引誘方
面的主動態度。風騷也不無魅力。喜同男性交往的女子,或是風騷的,或是智慧的。你知道
什麼是尤物嗎?就是那種既風騷又智慧的女子。
一個真正有魅力的女人,她的魅力不但能征服男人,而且也能征服女人。因為她身上既
有性的魅力,又有人的魅力。
好的女人是性的魅力與人的魅力的統一。好的愛情是性的吸引與人的吸引的統一。好的
婚姻是性的和諧與人的和諧的統一。
性的誘惑足以使人顛倒一時,人的魅力方能使人長久傾心。
大藝術家兼有包容性和駕馭力,他既能包容廣闊的題材和多樣的風格,又能駕馭自己的
巨大才能。
好女人也如此。她一方面能包容人生豐富的際遇和體驗,其中包括男人們的愛和友誼,
另一方面又能駕馭自己的感情,不流於輕浮,不會在情慾的汪洋上覆舟。
嫉妒和寬容
性愛的排他性,所欲排除的只是別的同性對手,而不是別的異性對象。它的根據不在性
本能中,而在嫉妒本能中。事情夠清楚的:自己的所愛再有魅力,也不會把其他所有異性的
魅力都排除掉。在不同異性對象身上,性的魅力並不互相排斥。
所以,專一的性愛僅是各方為了照顧自己的嫉妒心理而自覺地或被迫地向對方的嫉妒心
理作出的讓步,是一種基於嫉妒本能的理智選擇。
可是,什麼是嫉妒呢?嫉妒無非是虛榮心的受傷。
虛榮心的傷害是最大的,也是最小的,全看你在乎的程度。
在性愛中,嫉妒和寬容各有其存在的理由。如果你真心愛一個異性,當他(她)與別人
發生性愛關係時,你不可能不嫉妒。如果你是一個通曉人類天性的智者,你就不會不對他
(她)寬容。這是帶著嫉妒的寬容,和帶著寬容的嫉妒。二者互相約束,使得你的嫉妒成為
一種有尊嚴的嫉妒,你的寬容也成為一種有尊嚴的寬容。
相反,在此種情境中一味嫉妒,毫不寬容,或者一味寬容,毫不嫉妒則都是失了尊嚴的
表現。
好的愛情有韌性,拉得開,但又扯不斷。
相愛者互不束縛對方,是他們對愛情有信心的表現。誰也不限制誰,到頭來仍然是誰也
離不開誰,這才是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