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轉貼]南方周末:於建嶸給官員們講政治的經歷

作者:sousuo  於 2010-10-23 02:56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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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0-22 南方周末 作者:周華蕾

  一位幹部趁上廁所的間隙,向於建嶸表示理想不能與現實接軌的矛盾:「你太偉大了,敢堅持用自己的眼睛看問題,也不怕被人陷害,你是學者,我是個小官我怕。」

  於建嶸:「你們如果這樣把信訪公民拘留、勞教、判刑,會有報應的!」公安局長中有人站起來鼓掌。


  換了頭些年,於建嶸說什麼也不情願給領導幹部們講課。身為社科院農村問題的專家,他和許多同事一樣,覺得效果不佳。倒不如埋頭做他的學問,多走訪幾個鄉村,多接待幾個上訪的兄弟姐妹來得實在。

  態度的一百八十度大拐彎,是在2009年某次中央黨校的課堂上。那次課程安排純屬偶然,圍繞「社會穩定與公共安全」的宏大命題。當面對幾十名省部級高官,一樁樁擺出楊佳、鄧玉嬌、甕安、石首和上訪村的時候,於建嶸感到聽眾的情緒明顯不一樣了。下課了,高官們呼啦一圈圍上來,爭論洶洶。

  又一次,浦東幹部學院請於建嶸給基層幹部講課。事關群體性事件、拆遷和信訪一票否決,六十多個縣委書記顯然更有切膚之痛,中途3次全體起立鼓掌,這自發而持久的掌聲讓浦東幹部學院的老師也驚訝了。

  過去,於建嶸常常得到「喜歡到處亂講話」、「腦子裡少根筋」的評語。

  2004年起,他主張弱化乃至撤銷信訪制度,他在調查報告里說,在當時「信訪形勢一片大好」的輿論中說,當著國家信訪局的面更是說。此後,他沉寂了好幾年。

  孤獨了許多年,終於,這位用腳行走的草根學者意識到,在學界逍遙的唇槍舌劍之外,原來整日跟老百姓打交道的幹部們才是最積極的學生。

  於是現在於建嶸整日飛來飛去,2010年10月14日飛太原,15日飛北京,19日飛廣州,21日飛杭州,專門給官員講課,忙得陀螺一樣團團轉。

  講台上的於建嶸依然「軸」得厲害。他會習慣性地以「我農民」、「我們老百姓」自居,然後食指指著台下說,「你們這些當官的」。

  儘管被罵得很慘,「學生們」也不惱,反倒是歡迎「能說真話」的於老師,甚至會「連上廁所都不捨得去」。課堂上,他們有時笑,也嘆氣,有時掉眼淚,還有時候激動得一拍桌子、說改革就改革了。

  「這些問題,黨委開會也經常討論」

  一位幹部趁上廁所的間隙,向於建嶸表示理想不能與現實接軌的矛盾:「你太偉大了,敢堅持用自己的眼睛看問題,也不怕被人陷害,你是學者,我是個小官我怕。」

  2010年10月18日,中國人民大學世紀館B105教室,聊城市中青幹部培訓研修班。

  於建嶸灰衣站在講台上,黑框眼鏡,有幾縷亂糟糟的頭髮被汗水打濕了,貼在前額上,濃重的湖南腔。

  他說到群體性事件。從1996年到2006年,群體性事件從8790起增長到90000起,翻了近十倍。放視頻:石首搶屍事件,一面是綠森森的武裝和盾牌,一面是灰濛濛的嘈雜人群,你一塊我一塊地往武裝部隊扔石子。

  學生們把弓起的腰直了起來。

  他說到個體極端事件與社會穩定,放PPT……

  台下有細碎的交頭接耳。

  於老師說:「我今天再次提醒你們,你們不要隨意去侵犯老百姓的權利,假如要搞拆遷什麼的,你千萬不要衝到最前面,你走到最後面,能不去千萬別去,寧願官當小一點,你不要吹牛皮,假如為這個事,老百姓把你打死了,我告訴你白死,沒有人敢把你追認烈士,因為只要追了,全國網民會把你罵死的,(網民)會把你的領導搜出來,把他變成貪官。」

  學生們笑。這樣的言論卓有成效,於建嶸自豪的是,前不久山西一個市委副書記電話他,抱怨說當地幹部沒人肯去拆房子了,說於教授說的,死了白死。

  他說到泄憤性暴力,2010年3月23日的南平血案,「反社會心理可怕的傳染」。放PPT:老百姓高舉標語,「殺貪官英雄,殺孩子狗熊」。隨後PPT切換:一所粉紅色尖頂的幼兒園,漂亮得像積木,柵欄前是市民自製的橫幅,「冤有頭債有主,前面右轉是政府」。

  學生們爆笑。有人嘆口氣搖頭,還是忍不住笑了。

  炮轟信訪制度時,於建嶸放他當年入駐上訪村45天拍攝的紀錄片:背景音樂是《二泉映月》,有大量圖片資料,最後是訪民自編的《上訪愁》,邊哭邊唱。

  紀錄片放映近十分鐘,后兩排的幹部都站了起來,從頭看到尾。一位紫衣短髮的女幹部從包里掏出餐巾紙,抬起眼鏡,擦了擦眼睛。

  「這些問題黨委開會也經常討論,只是沒這麼尖銳,沒這麼全面,沒這種高度。」一位年輕幹部說。

  課間休息的時候,一群學生圍上來要於建嶸的名片。

  一位幹部趁上廁所的間隙,向於建嶸表示理想不能與現實接軌的矛盾:「你太偉大了,敢堅持用自己的眼睛看問題,也不怕被人陷害,你是學者,我是個小官我怕。」

  在課上對著「學生」開罵

  宜黃自焚事件發生后,10月上旬,江西省撫州市往中國社會科學院發傳真,再三要求於建嶸教授去上一課,價碼隨便開。但好說歹說於建嶸就是不同意,「當地都是些貪官污吏,把老百姓的房子拆了,逼得人自殺」,他怕自己情緒失控,戳著他們鼻子罵娘。

  大多數時候,於老師是尖銳但始終和藹可親的。他既了解「你們這些當官的」,又循循善誘,他舉例說,惹事了,千萬不要說自己是當官的,一定要說,「兄弟,我跟你一樣下崗了」;實在要抽好煙,記得換個便宜的煙盒子,免得像周久耕被人肉搜索了;當然,最好也不要寫日記。

  於建嶸認為,「現代科技解構了中國政治生態」,他在PPT里給上訪者張居正的禮物來了個特寫——表面上看是一支鋼筆,實際上它是一個針孔攝像機。而這高科技設備只花了273塊,在北京中關村海龍大廈四樓買的。

  他說:「今天中國沒小事。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建議你不要發怒,不要去罵老百姓,不要去耀武揚威,因為一不小心你就麻煩大了。一旦罵了,有錄音,有錄像,他把你一上網,貼個標籤,說『史上最牛某某主任』(職務應學生的身份而變化),你領導一定要你下台。」

  學生又笑。

  可是,遇上點名批評,學生們就笑不出來了。

  有回在河北行政學院講課,向來對拆遷有話說的於建嶸一時來了勁頭,提起河北的「三年大變樣」、「大拆大建」,痛罵一通,院領導嚇得臉色鐵青,好長一段時間不敢再請他。還有一次是在遼寧某市,數年前調查黑惡勢力滲透農村時於建嶸曾經來過這裡,便拿當地樹了靶子,一口氣說了好多問題,市委書記面子掛不住,放學后飯都沒吃就走了。

  後來於建嶸反省自己,何必鬧得大家都不暢快呢,就換了一種似是而非的調侃,「你們某某地我搞了大量黑材料,搞得我不高興就公布出來。」

  這並非講笑話而已。於建嶸在京郊農村的四合院里,特辟了一間「黑材料」房,滿滿兩面靠牆的書櫃都是按地區歸檔的群眾舉報信,覆蓋全國2860個縣。某種程度上,這些檔案是一個地區社會穩定的晴雨表——早「甕安事件」四年,2004年底,他就收到過甕安逾千群眾關於征地的舉報信。如今,這些舉報信已經四五萬封了,數量仍在扶搖直上。各地訪民隔三差五登門拜訪,有時大清早5點就來拍門,於建嶸照單全收。

  心中「冤氣」愈是沉重,就難免控制不住脾氣,在課上拿著「學生」開罵。實在不爽,於建嶸就直接「罷課」。

  宜黃自焚事件發生后,10月上旬,江西省撫州市往中國社會科學院發傳真,再三要求於建嶸教授去上一課,價碼隨便開。但好說歹說於建嶸就是不同意,「當地那些官員,把老百姓的房子拆了,逼得人自殺」,他怕自己情緒失控,戳著他們鼻子罵娘。

  即便專揀不好聽的說,學生仍是覺得,「總之,一句話兩個字:過癮」。邀請函滾雪球似的越來越多。在北京朝陽區黨校,於建嶸已成為「頭牌」——三四十名教師里,學生給他的考評分排名第一,每逢中青幹部和處級以上幹部開課,必請於建嶸。

  上海政協一位幹部對於建嶸說,聽了你的課,突然覺得可以喘氣了,因為你把我想說的都說出來了。

  剛性穩定是潛在危險

  「你們這樣把信訪公民拘留、勞教、判刑,會有報應的!」公安局長中有人站起來鼓掌。

  對當前中國社會的判斷,於建嶸的觀點有二:其一,社會總體上是穩定的;其二,剛性穩定是潛在的危險。

  私底下,不少幹部向於建嶸描述了一種「鐵屋裡加熱」的焦慮。他們也在思考,問題到底出在哪裡了。

  上個月,給某地級市科級以上幹部授課時,於建嶸再次炮轟信訪制度。下課後,人都散了,當地的信訪局局長激動地走上台,說著說著,忽然大哭起來。他說「兩會」那會兒,他就天天穿著小馬甲,守在最高人民法院門口截訪,來一個本地的訪民他就截走一個,不去也沒辦法,領導會認為對「兩會」不夠重視。但他打從心底里難受,覺得這活不是人乾的。

  2007年,捆綁了「領導一票否決制」后,信訪制度衍生出銷號、「安元鼎」的怪現狀。社會輿論的指責不休,基層幹部也困惑,「每到重大節日,就通知公安幹部們值班,這兩年任務特別重,對幹部也是負擔。」湖南一位縣委幹部說。

  10月10日,於建嶸到江西南昌給所有的公安局長講課。放完「非法上訪一次拘留二次勞教三次坐牢」的紅色橫幅,他憤怒地搬出了並不合符科學的因果論:「你們如果這樣把信訪公民拘留、勞教、判刑,會有報應的!」

  公安局長中有人站起來鼓掌。

  其中一位公安局長給於建嶸發簡訊表示感謝。接受南方周末記者採訪時,他希望隱去姓名和職務,儘可能不出頭,不多說話。他說最近手上事太多,還沒有認真地回味和消化於建嶸的課程,這主要是提供了理論的指導。而該轄區的群體性事件已呈大幅下降的趨勢,他並不感到痛苦和壓抑。

  也有人直率地對於建嶸說,「你反正不做實踐活動,道理都對,但生存是基礎」,說到底,每個人都只是國家機器里的一個零部件。

  於建嶸理解這多年來慣性的運轉。他說到矛盾重重的司法:曾經一位湖南省高院的法官說,我們是「有良心沒辦法」,書記管著帽子,市長管著票子,政法委管著案子。

  於建嶸說:「假如市委決定要搞一個重點工程,拆老百姓房子,老百姓到法院去告,不知道在座的有沒有法官,你肯定不敢立案,立了案你肯定不敢判,要判你也不敢依法判,因為只要依法判,你這個人就叫不懂政治。

  他認為,只有解決了司法制衡,約束基層政府,才能解決今天的剛性穩定,以及隨之而來的一系列社會問題。

  官員們豁然開朗

  於老師準備在2860年縣委書記里拿清單,專找四十多歲的學生,「改革就從他們開始。」

  於建嶸湖南人,1962年生。

  他曾是一個沒有戶口的「黑人」,整整八年。父親當過打游擊的共產黨官員,「文革」來了被打成「土匪」,一家人都被撤銷了戶口。沒有糧票,母親就去糧站掃垃圾米,攢給一家人做飯;沒有布票,母親就把麻布袋染黑了做布料,找盲人裁縫給他做外套;當他開後門獲得了旁聽的機會,穿著這件「最好」的外套來到小學教室里,被住在同一條街上的班長認了出來,她高喊著命令同學把這個「黑人」拖了出去,衣服也撕爛了。

  三十多年來,他一直思索:怎樣讓子孫後代免於「黑人」的恐懼?他立誓關注底層人群。

  他在課堂上一次次提出,社會和諧的基礎,是明確的權利、有權威的司法制度、真正的代議制度和開放的媒體。

  這樣疾呼的結果,也不全是無奈。

  他的老家湖南長沙,中秋節前出了一件事。當地治療網癮的「倍騰學校」里,三名教官打死了一名入學僅3天的少年。學校想讓官方幫忙捂蓋子,要求不讓媒體報道此事。於建嶸的課讓當地有了思路上的轉變。宣傳部門告訴學校,「突發事件后,不要躲躲閃閃的」,這種情況不允許,應該及時公布官方權威信息,讓謠言止於公開。

  事後,當地長沙縣宣傳部副部長馬博向於建嶸發簡訊致謝:豁然開朗。

  講了這麼久,於建嶸總結,30多歲的幹部不敢冒險,50多歲的幹部要退休了也干不動了,倒是接近50歲的幹部,干成功了或許提拔,幹不成功也無所謂。

  最近,總理溫家寶發出「推動政治改革,風雨無阻,至死方休」的言論后,於老師準備在2860個縣委書記里拿清單,專找四十多歲的學生,「改革就從他們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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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2 個評論)

回復 yulinw 2010-10-23 10:52
說說而已~~
回復 黑山老貓 2010-10-23 10:57
沒用啊 政權腐化靠說是沒用的, 最後都是陳勝吳廣來治, 一治就好了. 反正怎麼改朝換代, 老百姓都是個納糧受苦唄. 誰在台上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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