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提交者:張雲初
這個題目,緣自我曾編的一套書——《申報•自由談》(三卷)。那是我在新舊世紀交替之際,從塵封70年的故紙堆中,從漫漶不清的歷史陳跡中,(僅截取《申報》漫長歷史之一小段,即1932年12月1日至1935年10月31日的副刊「自由談」),報海鉤沉,文山淘金,猶如「芝麻開門」后的阿里巴巴,從沉寂多年的滿藏珍寶的山洞裡,挖出來的一批珍寶。該書已由陝西師大出版社於20O2出版發行,反響甚佳。
僅從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上海的一家報紙一個欄目中,就可見當年的上海,真是大師雲集,群星明燦,人才噴涌,高論競出……就在這個小小的「自由談」上,在短短的兩三年時間裡,就演出了一系列中國文化史上最精采紛呈的好戲。
魯迅、茅盾、郁達夫、沈從文、老舍、巴金、林語堂、葉聖陶、曹聚仁、胡風、廖沫沙……,幾乎是所有二十世紀中國最負盛名的文化大師紛紛登台,頻頻亮相,他們前見古人,后啟來者,登高號呼,搴旗前引,文采斑斕,思潮洶湧。
章太炎、吳稚暉、柳亞子、瞿秋白、陳望道、夏丐尊、趙家璧、傅東華、楊幸之、 周揚、艾蕪、張天翼、錢歌川、施蟄存、王任叔、徐懋庸、任白戈、章克標、姚雪垠、臧克家、林微音、歐陽山、張春橋……,這裡有前朝遺老,有後進新秀,有左翼領袖,有右派元首,可謂老幼咸集,群賢畢至。在這「自由台」上,自出機杼,百家爭鳴,兼容並包,文潮澎湃。
?
《自由談》如絢麗多彩的金沙灘:雜文、散文、詩歌、評論、小說連載、外文翻譯……,斑斑駁駁,十色五光。然而,影響最大、最受歡迎、最能傳世的是雜文。以魯迅、茅盾、郁達夫為代表的《自由談》雜文,或庄言,或諧語;或直書,或曲筆;或冷嘲,或熱罵;「論時事不留面子,砭錮弊常取類型」,軍政劣跡,權貴醜行,世上瘡痍,民間疾苦,皆化作筆底機鋒、報端珍品。可以說,《自由談》把《新青年》所開創的現代報刊雜文推向了至今難以企及的高峰,成為後世師表、百代楷模。
上海,真是世界的文化重鎮,真是中國文化的半壁河山。
近若干年間,我不時出入上海灘。在福州路的書坊里,在北京路的弄堂間,在官方的大報中,在民間的報攤上,我有意無意地在尋覓著當年「自由談」的蹤影。?
然而,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不說再也沒有了當年《申報•自由談》,僅與當今中國報紙相較,這裡沒有助人「讀懂中國」的《南方周末》,沒有啟人思考的《南方都市報》,沒有獨家獨到的《財經》雜誌,沒有觸及冰點的《中國青年報》,甚至與內地若干城市的報刊都相距甚遠。
上海留給現代人的,似乎就是沒有靈魂的水泥鋼筋架。在鞣華表象和喧囂聲中,我看見的是無聲的上海,沉默的上海。
當然,上海也終於製造出了「文化大師」,君不見,政府為余秋雨大師掛上了大師匾?
中華文化半壁河山的上海,幸好還存在著幾個有著風骨與脊樑的文化人:沙葉新、韓寒……
或許,他們正是當年「自由談」的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