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讓我哭了

01/20/2010

 （僅以此文，獻給我至親至愛的、唯一的妹妹）

回到夢繞魂牽的故鄉，回到日思夜想的父母和親人身邊，是每一個海外遊子的期盼，因為，我們從誕生的那刻起，就註定被鑄上了一代代相襲、永遠無法抹去的中華文化。

2010年新年，在和親人們度過了歡慶父母金婚紀念的日子后，妻子和我開始了準備回美的行程。臨行前，我利用曾經在國內醫療系統建立的淵源，為身體感覺不適的妹妹聯繫住院檢查，希望對妹妹有一個交代，畢竟，她有一個曾經學過醫的哥哥，如果這個她愛的和愛她的哥哥連她的健康都不關心，也枉妹妹一生對哥哥的關愛了。

妹妹小的時候就身體贏弱，記憶中，她曾經是我們家的藥罐子，作為兄長的我，一直呵護著長得瘦小的她，母親曾經開玩笑說我，差點把妹妹「溺愛」致死。

那是在我只有3歲的時候，父親不在家，晚飯後，母親到公共水池洗碗，把我和熟睡的妹妹丟在家裡，臨出門，關照我照顧好妹妹。母親剛走，妹妹就醒了，看不見了媽媽，妹妹嚎啕大哭，年幼的我孤立無援，馬上想到了母親用食物哄孩子的技倆，拿了饅頭，掰了一塊就往妹妹嘴裡塞。妹妹一哭，我就塞一塊，再哭，再塞，直到哭聲漸小，「自以為是」的我認為，食物發揮了安慰作用。

未幾，母親回來了，我還表功：我讓妹妹不哭了。

躺在床上的妹妹，此時嘟著嘴巴，臉色青紫，氣若遊絲，見到這個情景，母親嚇壞了，趕緊把妹妹嘴裡的饅頭掏了出來，並不停地拍打著妹妹的後背，直到妹妹再次哭出聲來。

母親還笑說我小時候呵護妹妹的其它故事：別人開玩笑，說要把妹妹抱走，我拽了別人的衣服，和別人拚命；我的手臂和肩膀，經常被妹妹咬得青紫，哭著喊著找父母「告狀」；有大孩子欺負妹妹，我和人家打得不可開交；從幼兒園到小學，每天都是我拉著妹妹的手，自己走到學校……

稍長，進入青春期的我，和一幫「混世魔王」過從甚密，見慣了文革的「打砸搶」，加上年青人的逆反，和父母頂牛，對弟妹動手，把對父母的不滿，全都撒向弟妹，尤其是父母疼愛的體弱多病的妹妹，當時的我認為，正是妹妹，把父母對我的愛給奪走了，也正是她，把孩子們容易闖的「禍」加到了我的頭上，惹脾氣火爆的父親不少的拳棒。直到成年，我才明白，那個年代，企業的「文攻武衛」，讓父母沒有了好心情，讓年幼的孩子遭受了與他們年齡不相襯的驚恐。這是時代的悲哀，不是父母和孩子們的錯。

妹妹是我年輕時的唯一異性知己。我的初戀、暗戀、被戀都是最先向妹妹交代，同樣，妹妹的感情趨向，我也是最早知道、最詳細了解的唯一人選。從妹妹那裡，我學到了很多，尤其是對女孩子的認知，不可否認，妹妹是我在婚姻道路上少走彎路的助益人，也是陪我度過那個混沌時光的同路人。

記得那年大學放暑假，我最先告訴妹妹，自己談戀愛了，妹妹馬上警告我：父母是絕對不會同意的，因為，在他們的眼光里，我這個年齡正是用功讀書的年齡，談戀愛會分散精力，希望我和父母能平心靜氣地把此事交談一下，千萬別犯牛脾氣，惹父母生氣。

年少氣盛的我不以為然，和父母沒交談幾句，就鬧翻了。我威脅了馬上離家回校，從此我的事不用父母操心。是妹妹，在這個時候和我徹心交談，她的話我迄今還記得：你每年只有寒暑假才能回來，父母盼望了能和你多一點時間在一起，你一走了之，你對得起父母嗎？父母反對你這個年齡談戀愛也沒有錯啊，畢竟，你未來畢業分配還不知道在哪裡，畢業后再談戀愛，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啊。

與此同時，妹妹也做著父母的工作，讓父母能夠對此事有個寬容的態度，要相信自己的孩子，不會因為談戀愛就耽誤自己的前程。正是妹妹的努力，父母接受了現狀，我也重新分享著和父母在一起的短暫時光。

妹妹早於我從學校畢業，畢業後分配到一個效益很好的國有企業工作，當我從學校畢業後分配到窮機關工作時，得到了妹妹彌足的幫助。在妹妹的眼光里，我這個哥哥是機關的人，經常出差，如果沒有幾套行頭，有損國家人員的形象，從頭到腳，一身的行頭都被妹妹武裝了起來，包括寒天的毛衣，妹妹都為我打了幾件，正如我和妻子開玩笑所說，我從沒有穿過妻子打過的毛衣，記憶中自己的毛衣，甚至是妻子身上的毛衣，都是妹妹幫織的。每次這樣的對話，都會讓妻子羞愧地低下了頭。

太多太多的回憶，想起來是如此地傷人，因為，妹妹在這次我離國回美的前一天，被查出患上了癌症。

那一天，當我得知這個消息后，我請朋友幫忙，給開了一個假診斷，把這個事實，隱瞞於妹妹和父母，因為，我希望利用自己的肩膀，和妹夫一起，撐起一個大家庭的希望。

拿到診斷的當天上午，我和妹妹出醫院上街吃飯，過馬路的時候，我不由地握住了妹妹的手，拉著她走向馬路對面。不知自己病情的妹妹沒有任何猶豫，她似乎回到了我倆小時候上街的時光，臉上帶著開心的笑容，為自己的哥哥驕傲，為有一個她愛的和愛她的哥哥自豪。

當和妹夫獨處的時候，我看到了妹夫無助的哭泣，作為一個年產值10多億的中外合資企業老總，妹夫走到今天，都是妹妹為家庭全身心付出的回報。妹妹和妹夫都是初戀相識，兩人感情彌篤，雙方正計劃著培養上高中的兒子，希望孩子有一天能夠脫離父母的懷抱，出門自創一片天地。但不幸的來臨，一下把所有的計劃都打亂了，妹妹住院檢查的幾天，家裡亂得天翻地覆。

看到如此亂象，妻子一下哭出了聲，她一邊幫著收拾妹妹的家，一邊哭著對我說：「我真想留下來，幫陽陽（妹妹的小名）收拾照顧這個家，陽陽這輩子心中就沒有自己，一直忙著照顧別人了，到頭來，自己得了癌症，還開開心心地幫忙著張羅別人的事。」

聽了這話，眼淚不爭氣地從我的眼裡流了出來，從來嬉皮人生的我，一下感悟了妹妹的重要，靜下心來，過去的兄妹情一幕幕地在眼前展現，讓我沉寂在回憶的痛苦之中。

我要行動起來，用自己的一切努力，和死神爭奪我唯一的、至親至愛的好妹妹。

下一周，妹妹就要做手術了，我僅以此文祝願她，好人一生平安。

也祝願我自己，不要讓妹妹離開她愛的和愛她的唯一的哥哥。

蒼天，保佑我！

希望下周能得到一個好的結果，為自己完成系列報告提供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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