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岳對自己在政壇上的處境非常清楚。他打過一個比方:一屋子的人睡著呢,可是,你發現情況緊急,你就開始喊,能不能有幸被你喊醒是一回事,但確定的是,你作為第一個喊的人,肯定是要挨被吵醒的人的嘴巴的
儘管有消息說環保總局副局長潘岳倡導的「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將寫入中共十七大政治報告,但香港一位常往來京港之間的「太子黨」對多維社記者再次斷定:十七大上潘岳本人仍然沒有戲。因為潘岳雖然有天時地利,卻缺了最重要的一條:人和。不要說政治局委員和書記處書記他不可能奢望,幾百名中央委員的大圈子,他也榜上無名。
潘岳始終擺脫不了「邊緣化人物」的命運。最近他又遭到當頭一棒:「綠色GDP」被無限期推遲。
所謂「綠色GDP」,是指從傳統GDP中扣除自然資源耗減成本和環境退化成本。由於環保局和統計局無法取得共識,地區政府又對兩部門施壓,個別試點省市還曾經向環保總局和統計局正式發函要求不要公布核算結果,令推出「綠色GDP」報告遙遙無期。
分析家告訴多維社:當前地方大員的考核、晉陞,GDP仍然是最主要的硬指標,這就很難避免諸侯們仍然「唯GDP為大」,而按照「綠色GDP」一旦扣除環境損失成本,會使地區的經濟增長數據大大下降,這些地區官員自然對「綠色GDP」用各種理由百般抵制。

潘岳(右1)在2007年3月31日長城腳下環保公益日活動中遭遇沙塵暴。這一幕被記者抓拍。潘岳稱,雖然有人說沙塵暴不歸環保局管,但面對沙塵暴侵襲北京,不管哪級官員都沒資格喊冤。他感謝記者,並要推薦為年度環境新聞獎。
有人看潘岳仕途的前半段,說他官運順暢:26歲時當上處長;不到「而立」就官拜副局級;30多歲時又升為中國為數不多的副部級高官。也有人看潘岳仕途的後半段,說他官運蹭蹬:在一個又一個副部級崗位上轉去轉來,到今年已47歲,就是難以更上一層樓,去掉那個「副」字。
當今之世,中國政壇上最走紅的就是「共青團派」和「太子黨」,潘岳在這兩方面都是十分過硬的:父親潘田,是原鐵道兵司令部副參謀長兼總工程師,前妻的父親是中共老將軍、中央政治局常委劉華清。早在18年前,1989年12月他就擔任團中央機關報《中國青年報》的副總編輯,三年多后,任團中央中國青年研究中心主任。當時的團中央第一書記,正是深受胡錦濤信任、後來擔任過中組部副部長、福建省委書記的宋德福。
潘岳身為「共青團派」兼「太子黨」,之所以沒有能夠在仕途上一路順風地青雲直上,原因還是如大陸有些媒體所說的,因為他是一個「思想複雜的『頑皮孩子』」。潘岳不願循規蹈矩地走正統官員的路,他不肯收束自己的個性,寧願選擇另類道路。在環保總局工作的人士說,該局高層領導中,潘岳最「隨著性子做事」,而他之所以能夠如此,一方面是因為有年輕資格老的條件,也與前任國家環保總局局長解振華分不開,就在解振華為松花江污染事件提出辭職的當天,「解局與潘局曾在環保總局的走廊里抱頭痛哭」。
潘岳說過,自己並不是一個「天生的環保主義者」。2003年4月,正當SARS肆虐時,他奉命調往國家環保總局任副局長,第一件事是翻閱內部資料,那些環境報告讓他觸目驚心。一旦領悟,便全力以赴,不僅使環保理念有了更高的分貝,傳得更遠;也不僅推行了一系列強硬舉措;而且他從各個角度,動用中外古今的思想資源,讓環保事業,登上了高一級精神台階。
潘岳提出新提法,很注意既與胡錦濤等中央決策者提出的全局性戰略口號相銜接,也注意與世界發展主流的價值觀念體系相吻合,同時也注意從中國古代文化和民間話語體系中尋找介面。潘岳2006年7月以中國環境文化促進會的名義,編印了一本《關於環境問題的若干思考》。一位中央電視台記者給多維社提供這本書:封面封底均為單純的翠綠,簡簡單單的白字書名和著者,還標有「內部資料,僅供參考」的字樣。
這本十幾萬字的書,可以說是他從2003年10月到2006年夏天12篇文章的文集,也可以說是一本完整的專著。從篇名就可以看出,基本上概括了潘岳對於環境問題的系統思考:「環境文化與民族復興」,「可持續發展與文明轉型」,「談談綠色GDP」,「環保指標與官員政績考核」,「談談環保與科技」,「環境保護與公眾參與」,「環境保護與社會公平」,「呼喚中國企業的綠色責任」,「戰略環評與可持續發展」,「綠色中國與少年中國」,「和諧社會與環境友好型社會」,「社會主義與生態文明」。

近年中國水質污染重大事件密集爆發。(資料圖片)
「社會主義與生態文明」這一篇洋洋洒洒近兩萬字的文章,後來經過壓縮、刪節后,刊登於中共中央黨校《學習時報》2006年9月25日,引起廣泛的注意。而潘岳在這段時間也不斷通過答記者採訪,闡述他的這一思路。
潘岳在與曾供職於《經濟》雜誌和香港《鳳凰周刊》的周季鋼對談,論及這個思路時說:「我研究生態社會主義,不等於我完全贊同它。生態社會主義理想主義色彩太濃厚,解決實際問題的辦法也很不夠,尤其是對發展中國家而言。但它確為中國的科學發展觀提供了政治參考,也為社會主義思想理論提供了探索空間,更為建立公平的國際規則提供了思想武器。」
潘岳追述「生態社會主義」的來源時,強調了綠色運動主張的「生態社會」與社會主義更為接近,「社會主義的本質追求更符合生態社會的內涵。社會主義較之資本主義,除了生產力外,更公平正義、更講道德誠信、更能帶來人的全面發展。尤其是在環境與經濟協調發展、分配平等、基層民主等方面,綠色運動者們與社會主義者更能說到一起。」
潘岳指出:「很多原共產黨員和左翼人士都參加進來,政治上被說成是『紅綠結盟』,思想上就被說成是生態社會主義。」這裡,他顯然是企圖用這種說法消解權力者對民間環保團體、綠色運動的政治上的戒備。
潘岳還論述說:中國20年內實現了西方國家100年的經濟成就,卻也在20年內集中引發了西方100年的環境問題。中國在創造GDP增長速度第一的同時,也成了煤炭、石油、鋼材消耗第一、二氧化碳排放第一。「在國際上,發達國家通過產業轉移對發展中國家實行生態殖民主義;在國內,東部的污染轉移到西部;城市的污染轉移到農村;富裕人群消費、貧困人群來承受生產的污染。」
潘岳呼籲:中國「對外要團結髮展中國家反抗導致環境不公平的國際經濟秩序;對內要建立起防止不平衡發展導致生態危機的一系列制度。」
儘管連遭挫折,但潘岳和環保總局沒有氣餒,2007年9月,被稱為「環境經濟新政」的重要政策在不同部門的配合下開始陸續推出。潘岳披露,環保總局首次提出了全新的環境經濟政策架構和路線圖。
潘岳介紹中國新的環境經濟政策體系。環境經濟政策是指按照市場經濟規律的要求,運用價格、稅收、財政、信貸、收費、保險等經濟手段,影響市場主體行為的政策手段。經過研究發現,根據中國目前國情,能夠實施的大概有七條:綠色稅收;綠色收費;綠色資本市場,包括綠色信貸、綠色證券;綠色保險;綠色貿易;生態補償機制和排污權交易。
據透露,目前環保總局已經與人民銀行、銀監會聯合制定出台了《落實環保政策法規防範信貸風險的意見》。下一步,將是聯合財政部開展環境財稅政策、生態補償政策等課題的研究和試點;聯合證監會,對上市公司進行環境保護核查,評價其環境績效,促進上市公司履行環保責任;聯合保監會,在環境事故高發的企業和區域推行環境污染責任險試點;聯合商務部,加強對出口企業環境管理,限制不履行社會責任的企業產品出口。
南方網2007年9月10日刊出潘岳的文章《告別「風暴」,建設制度》說,幾個月來,媒體和公眾都在問:為什麼政府花了那麼多錢,那麼長時間,下了那麼大決心,大江大河大湖的水質還是沒有根本好轉?其實,不是沒有好轉,而是好轉了又被第二輪、第三輪地污染。他說,「中國如今的水污染問題,不是技術問題,不是資金問題,而是體制問題。」
除非中央決策層調動潘岳的職務,如果繼續將他放在這個崗位上不挪動,就是使他註定成為悲劇角色:中央決策層接受他提出的警告和建議,但是將他本人拋在一邊。潘岳幾年來得罪了各地諸侯——他們是十七大的「票倉」,得罪了他們,不可能得到選上中央委員所不可缺的足夠選票;而對他們的非議聲浪如此之大,即使中央有人想提拔潘岳,也不得不深感忌憚——畢竟,中央決策層更有求於封疆大吏。
對這一點,潘岳自己實際上是非常清楚的。他打過一個比方來自況:一屋子的人睡著呢,可是,你發現情況緊急,你就開始喊,能不能有幸被你喊醒是一回事,但確定的是,你作為第一個喊的人,肯定是要挨被吵醒的人的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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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Atlantician 於 2007-9-10 11:34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