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英夫:我們發現美軍有從朝鮮西海岸仁川登陸的可能
雷英夫,河南孟津人,1921年生。別看官職不高,只是個1961年晉陞的少將,但卻是個通天人物。司馬璐回憶:在延安我的抗大同學中,有一個叫雷英夫,年齡和我差不多,自稱會看相算命,握住女同志的手看手相。起初我笑他占點便宜,有人卻說他真是准極了。後來抗大不再見到雷英夫了。再後來聽說中共很多領導人都接見過他,認為他是一個奇才。1940年我在重慶又見過這位仁兄,他吹得更大了。他說許多中共領導人包括毛澤東都是相信星象的。我說唯物主義者怎麽會相信星象呢?他說星象也是物呀,他曾對毛澤東說星象是一門科學,不是迷信。毛把他派到葉劍英身邊當參謀,葉也相信星象。
戰爭年代雷英夫不僅當過葉劍英的軍事秘書,而且當過周恩來的軍事秘書。解放后他在作戰部任職,但只掛個名,仍在毛澤東、周恩來、葉劍英之間轉悠,算他們的大秘書。據他自己說朝鮮戰爭期間他曾準確判斷美軍的登陸地點。
八月七日,居仁堂作戰室的高參們像往常一樣緊張而有序地工作著。作戰室主任雷英夫凝神注視著掛在牆上的巨幅軍用地圖。但他看的既不是西南邊陲的西藏高原,也不是東南沿海的台澎金馬,儘管這兩個地區都還沒有解放,是軍事家們高度關注的熱點。他此時關注的是地圖的右上角——與我國一江之隔的朝鮮半島。
雷英夫是河南洛陽人,自幼家境貧困,因交不起學費只讀了一年半初中。退學后在西安布莊當了四年學徒,剛出師時因不堪虐待就跟老闆吵了一架,於是一氣之下離開布莊投奔了共產黨。這位「洛陽才子」參加革命后,受到毛澤東、周恩來、葉劍英等領導同志的器重,多次授予重要使命。精明強幹的雷英夫每次都圓滿地完成了任務。
雷英夫站在地圖前,看著狀若象鼻細而長的朝鮮地形,不禁想起金日成剛剛發布的八月要「完全解放朝鮮」的命令。不錯,高呼「速戰、速決、速勝」口號的人民軍攻陷了漢城,強渡了漢江,一路南推,解放了百分之九十的國土,現在已經打到洛東江,直逼南部城市釜山。北朝鮮的形勢的確大好,但大好形勢的背後會不會潛伏著危機?雷英夫從沉想中驚醒,他對朝鮮戰局產生了擔憂和疑慮。
作戰參謀成普、龔傑、徐畝元等也是和雷英夫一樣的感覺,他們的議論聲不時傳入耳來:
「朝鮮人民軍的主力都調到釜山三角洲去了,後方全空了。」
「駐日本的美軍兩個師顯然是預備隊,可是至今未動。」
「朝鮮的地形很不利啊,長長的像個大冬瓜……」
麥克阿瑟號稱「登陸將軍」,朝鮮半島狹長的地形最有利於搞登陸作戰。雷英夫霍然一驚,腦海里突然跳出一幅畫面:那是副食店在出售冬瓜,售貨員舉起菜刀砍向冬瓜腰部,一刀兩斷……
「哈里曼和沃爾特斯到東京了沒有?」雷英夫的目光跳出地圖上戰火正酣的釜山防禦圈,突然發問。
「昨天已經到達。」有人回答。
艾夫里爾·哈里曼,生於一八九一年。他出身於鐵路大王家族。二戰時擔任駐蘇聯使館大使,後任美國商務部長、馬歇爾計劃歐洲辦事處主任,時為美國總統杜魯門的顧問;弗農·沃爾特斯,哈里曼的軍事助手,曾在國外當過武官,後來任美國中央情報局局長。二人作為總統的特別代表前往東京會見麥克阿瑟。
「看來,美國人要有大的陰謀和行動了。」雷英夫不無憂慮地皺起眉頭,手中那支粗大的紅藍鉛筆在面前晃動一下,「我們一起討論討論,把情況匯總一下,擺出幾條來,看看美國人究竟想幹什麼?」
在居仁堂軍委作戰室,兩個小組見仁見智地展開了模擬對抗,從下午一直爭論到晚上九點多鐘,最後意見比較接近了,歸納出六條理由,判斷美軍下一步必定搞登陸作戰,可能性、威脅性最大的登陸地點就是朝鮮西海岸仁川。
晚上十點左右,雷英夫趕到西花廳。他一進門就急忙向周恩來報告:「總理,我們作戰室反覆研究,認為朝鮮戰場潛伏著很大危機。」
「哦?有什麼新發現嗎?」周恩來從文件堆中抬起頭來。
「我們發現美軍有從朝鮮西海岸仁川登陸的可能……」
雷英夫簡明扼要地羅列了六條根據:一、擺在釜山三角洲灘塗陣地上的美偽主力十三個師不進不退必有原因。二、作為預備隊駐紮日本的美軍兩個師仍按兵不動,肯定有其戰略企圖。三、登陸作戰老手麥克阿瑟和他的第八集團軍對朝鮮戰局絕不會等閑視之。四、朝鮮半島南北狹長的地形最利於登陸作戰。五、主力全部投到釜山一帶的朝鮮人民軍後方空虛。六、被大好形勢陶醉了的朝鮮和蘇聯都缺乏應有的防範意識。
周恩來聽完雷英夫的分析,濃眉一聳說:「這可是個新情況,是一個戰略性的大問題。」說完即大步走向寫字檯,正要抓電話,恰好電話鈴響了。
「我是恩來……」周總理手握話筒,瞟一眼肅立一旁的雷英夫,「主席,雷英夫到我這裡來,講了他們作戰室對朝鮮戰爭的一些預測和判斷,他們認為美軍有可能在朝鮮西海岸的仁川登陸……是的,我認為有道理……好,我這就帶他們過去。」
「英夫同志,你跟我馬上去見主席,你們的部長李濤同志也去。」周恩來邊說邊放下話筒,連工作時套在胳膊上的套袖也沒來得及摘,便匆匆朝外走去。
菊香書屋幽雅清靜,墨香四溢。東廂房裡煙霧騰騰,燈光朦朧,像剛剛散會的會場。毛澤東笑著和雷英夫握手:「英夫,英夫,雷娃子變成英俊的大丈夫嘍!」
「英夫,主席想聽聽你對朝鮮戰局的分析。」周恩來對雷英夫說,「你慢慢講,不要慌。」
毛澤東向大家揮一下手:「你們坐吧!喝茶,這是岸英從湖南帶來的新茶,都嘗嘗,都嘗嘗。」
待大家落座后,雷英夫將作戰室分析歸納的六條根據和判斷重複一遍,並進一步預測道:「我們預計登陸時間會選在九月左右,根據朝鮮西海岸的潮汐資料,九月十五日有兩次比較好的漲潮時間,一次是上午六點五十九分,一次是晚上七點十九分。根據登陸作戰的特點,我們分析六點五十九分最有可能。」
「有道理,很重要。」毛澤東只講了六個字。他起身在屋裡來回踱步,「勝利決不會出現在一個早晨,速勝往往隱藏著滅頂之災,西蜀大將軍關雲長就是因為麻痹大意、疏於防範,最終導致兵敗、地失、身亡。據報告,美、英艦隊正在向朝鮮海峽調動,飛機也在調動,看來美軍如有大的行動,很可能就在最近。」
毛澤東點燃一支香煙,深深吸了一大口。朝鮮戰爭打響之前,金日成沒有知會近在咫尺的中國戰友隻言片語,而是飛到遠隔千里的蘇聯去向斯大林請示。目前出現這種危急的局面,使毛澤東多少有點措手不及。當毛澤東吐出憋在胸中的煙氣時,主意已經拿定,遂發出命令:
——立即通知情報部門嚴密注視朝鮮和英、美、日;
——立即把我們的看法向斯大林和金日成通報,提供他們參考,希望人民軍有後撤和在仁川防守的準備;
——立即通知東北的十三兵團要加緊準備,八、九兩個月一旦有事,能立即行動。
毛澤東在解放戰爭後期分析世界戰略格局時,就認為總的形勢是兩隻老虎對峙,一隻紅老虎(蘇聯),一隻白老虎(美國),我們正好可以利用這個間隙。堅信「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的毛澤東,一面密切注視朝鮮半島的局勢,一面細心觀察「老大哥」蘇聯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