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上的亞洲國際關係格局

zt 落基山人的博客： 中國是否能在東亞建立新朝貢體系？

中國古代在東亞曾經有一個很成熟的以中國為核心的朝貢體系，這個體系是一種中國式的世界秩序，也是中國式的國際關係。只是，這個體系面對西方近代的條約體系時崩潰了。崩潰的原因有幾個，當然最重要的是中國文明的衰退，無論是在文化還是經濟以及軍事上，都難以維持一個以中國為核心的東亞朝貢體系了。那麼，近來，隨著中國的重新崛起，中國是否有可能在東亞重新建立一個新的朝貢體系呢？

有很多人很期待，大陸的新儒家很期待，有一個英國學者也很期待，甚至還專門寫了一部書《當中國統治世界》，將這個中國式的國家秩序與國際關係當做可以與美國和西方的霸權式的國際關係相抗衡的體系，是一個可以改變世界秩序的新的東西。

不過，筆者這裡陳述的不是那個老的朝貢體系，而是新朝貢體系。古代的那個朝貢體系有幾個特點，一個是名義上的不平等，即以中國為核心的，為宗主的東亞秩序，中國對那些朝貢國，有冊封，朝貢國對中國有定期的朝貢，即進貢，保持一種表面上的上下級關係。但在實際上，中國並不干涉那些朝貢國的內政，基本上是放任，那些的朝貢國與中國的實際關係是非常平等的。中國與那些朝貢國是採用「厚往薄來」，也即是，朝貢國拿一兩銀子的貢品，中國回贈100兩， 在經濟上肯定是虧的。但天朝中國算的是政治賬，而不是經濟賬。

中國的這個朝貢體系據說很古老，在公元前三世紀就存在了。在秦漢時代和唐代都存在過。但是比較成熟是在明代的時候，據說那個時候到中國朝貢的國家和地區有65個，差不多整個的東亞，也就是包括現在的東南亞和東北亞都向中國朝貢。清代的時候，朝貢的國家減少了，大概還有7個。

而朝貢體系的建立和內容的變化，有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就是秦漢時期，這個時期朝貢的內容是繼承上古時代所謂的「內服」與「外服」的關係，還發揮到了「五服」，也就是將國際關係由內向外推，推出了很多不同的層次。第二階段是隋唐時代，這個時代基本是「冊封」的時代，即那些朝貢的國家通過與中國的聯繫來獲得自身政權的合理性，即要得到中國的「冊封」，以此成為政權認定的標準。第三個時期是明清時代，這個時候的朝貢的目的是「羈縻」，也就是，朝貢的本意是要那些朝貢的國家尊崇中國的地位，但那些國家也是獨立的，其朝貢是名義性的，而其裡面含有很大的經濟成分，朝貢已經從單一的政治含義轉變成了政治和經濟利益的融合。

但無論是內外服，冊封，羈縻，其核心是以中國為中心的東亞秩序，是中國文明優先的秩序。

其實，中國古代的對內對外關係，從外到內，從遠及近分為幾個層次，最外一層是只知道名字而無來往的，如大秦，大食，這些地方都僅僅是知道，但基本來往不多，也就是這些國家都是在中國文明圈外的存在。第二層就是朝貢關係，這是非常鬆散的關係，幾乎就是平等的關係，有時候僅僅有名義上的朝貢，如日本，琉球，還有東南亞一些國家，朝貢關係可以認為是在鬆散的中華文明圈內。第三層是屬國關係，如越南，朝鮮，這些國家基本也是獨立的，但與中國政府有一定的深層次的關係，在政治和軍事外交上還有統屬和互相幫助的關係。再往內第四層就是中央與地方的一國兩制關係，如中央與蒙古和西藏新疆這種關係，這些地方都是自治，但不能獨立，其版圖是屬於中國的，其地方政府必須得到中央政府的認可，中央一般也不派軍隊駐紮，但如果其內部有變，中央的軍隊就可以進駐，在平息事變以後，軍隊一般就退出，地方仍然自治。第五層是改土歸流的關係，比如青海雲南貴州，這些地方都開始建省，但還是過度階段，還保持一些當地的特徵和民情風俗。第六層，就是一般的行省的關係，這是最緊密的關係了，中國所謂的內地的概念。

那麼我們看，在中國對內對外關係的六層關係中，朝貢關係是處在第二層，也就是一種非常鬆散的關係，那些朝貢國家都是獨立的國家，與中國的統屬關係基本是名義上的，沒有實質上的緊密關係。因此，這種「冊封」也好，「羈縻」也好，與中國與屬國關係的冊封和一國兩制的冊封當然是不同的，比如，中央政府對屬國朝鮮王的冊封，對一國兩制的西藏達賴政府的冊封，與中國對琉球王的冊封，對日本的某種冊封，那是大不相同的。有些人混淆了這幾種冊封的關係，這是不對的。

其實，按筆者的理解，中國的朝貢關係與現代國家的認同與建交的關係差不多。所不同的是有主次關係，沒有互相建立領事館的平等關係。只是，朝貢關係的冊封和羈縻，與現代國家的建交和經濟往來，也就是政治經濟的往來是非常接近的。因為朝貢關係的國家都是獨立國家，中國基本管不了人家內部的事情，無論是政治上還是經濟上軍事上，都管不了，而冊封的意思就類似於建交的意思，我中國承認你這個國家了，你與我可以有關係了，你也有政權的合法性了。而且我也給你一定的經濟特權，即發給一個什麼牌牌。當然，這裡多少是有主次之分的，還有宗主之分，但不平等是表面的，平等是內里的。而與其對照的以美國為中心的霸權體系是表面上的平等，而實際上是不平等的，因為大小國家的力量是不同的，地位也不同。

比如明朝時候，日本也到中國朝貢，但那種朝貢已經沒有政治意義了，基本是經濟行為。日本的各地商人都爭先到中國朝貢，原因是他們認為這僅僅是商業行為，因為中國採用的是「厚往薄來」，進貢一點點東西，可還給的特別多，幾十倍不止，因此日本的商人都來中國朝貢，其實就是經濟往來，沒有什麼政治意義。有一次這些日本商人搞錯了日期，本來朝貢是一年一次，可是他們很快就又來了，於是不得不在舟山群島等10個月，等來年可以正常朝貢了，他們才可進來，而且規模越來越大，遠遠超過了中國政府規定的人數。後來中國政府不得不削減人數，控制他們的朝貢規模和次數。有一次更有意思，這些日本商人還在中國的寧波大打出手，發生小規模的戰鬥來競爭朝貢的名額。可見，這種朝貢已經基本是經濟利益了，只是在中國方面，自己還認為有政治意義，但日本方面基本不認可。據說，後來明朝沿海的倭寇泛濫，與中國有一個時期停止朝貢有關。停止了朝貢，這些日本商人就沒有了生意，於是就開始搶。

中國的朝貢關係在明清的時候，有時就是一種面子。天朝可以獲得一種天下中央的感覺，一種萬國來朝的感覺，其實人家可能看重的只是經濟利益而已。

而就文明中心而論，中國在那個時候的確是處在東亞的中心地位的。中國的文明和文化可以輻射出去，形成中國文明圈。因此，朝貢關係的內核，還有一個華夷之分的問題，也就是，越靠近中國核心地方的國家，是越文明的，而邊遠的地方，就可能是蠻族。有一個有趣的例子，比如在清代，當滿人從關外入關，靠武力征服中國以後，中國明朝的屬國朝鮮和越南都認為中國已經亡於蠻夷之手了，因此他們開始號稱中國和華夏族，越南那個時候自稱中國，朝鮮自稱華夏，有意思吧。

其實，後來日本在二戰時代的大東亞共榮圈，有一個意思就是，中國本土的中國文明已經不行了，日本也認為中國在被滿清統治以後，中國本土已經淪為蠻夷之地了，因此日本也如同當年的越南與朝鮮一樣，要肩負起中國文明的大旗，成為中國文明的核心，日本要當東亞的領袖，成為東亞朝貢體系的核心。周作人當年投降日本，成為漢奸的文化前提就是這個理論，也就是周作人認為，中國本土的文明已經衰退了，已經蠻夷化了，而日本是中國文明的新的核心，因此日本佔據中國本土是應該的，中國人都要跟日本人走，被日本人統治。

當然，日本不會提中國文明，也沒有號稱中國，但骨子裡還是有那麼一點意思在。

當然，朝貢可能是有一點的屈辱在，也就是要遵守中國的禮節，比如，要跪見中國皇帝。當英國人馬戛爾尼來華的時候，對覲見乾隆要不要行跪拜禮與中國的禮部爭論起來。因為乾隆的意思是要中國與英國形成朝貢關係，但英國這個時候是要完全平等的關係。東方的朝貢關係與西方的條約關係形成了衝突。

還是回到我們的話題，就是中國在今天是否可以重建東亞的新朝貢關係呢？現在有許多人在期待。只是筆者覺得，朝貢關係的核心不是一種誰臣服誰的關係，因為那些都是表面上的，包括日本明代對中國的所謂朝貢，基本沒有誰臣服誰的關係，僅僅是商業利益而已。因此新朝貢關係的實質，還是誰的文明和文化和經濟軍事更先進的問題，你的文化政治經濟軍事勢力強大，那麼你就是中心，這是必然的。而且，現代的國家關係，也沒有誰臣服誰的問題，在國格上是平等的。筆者更願意將新朝貢關係看做一種軟實力的關係，是人家願意親近你，形成與你的一種特殊聯繫的關係，而且作為核心的國家，也大體會採用「厚往薄來」的原則，而不是霸權主義的原則。這是中國的東亞體系與美國的霸權體系的區別。

在二戰以後的東亞，是曾經有過一個「雁行」的理論和時期，大概是在70年代，就是日本是頭雁，帶領東亞的國家飛翔。這多少也是一種新朝貢關係吧。日本一直是很想做東亞的頭把交椅和老大的。可是，中國現在趕上來了，經濟總量已經超過了日本。中國當然也要做東亞的領袖，東亞的盟主和老大。因此，在東亞，現在是兩強相遇，必然有一爭。釣魚島事件，就是兩強相遇的頭一爭。但中國國內現在的問題很多，中國無論在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上，還有大量的問題，在道德方面就更多，因此筆者也不贊同現在中國就開始談什麼東亞的新朝貢關係，中國更重要的是發展自己，只有自己的文化發達了，先進了，中國必然會對其他國家有吸引了力，你不形成中心別人都不答應。

何況，還有無處不在的美國。看美國近來在東亞的種種手段，合縱連橫的手段，美國肯定已經鎖定中國為其對手，不論中國願不願意，中國都是美國的對手。中國在東亞的新朝貢體系的建立，或中國成為東亞的盟主，必須要過日本和美國這一關。中國現在有點雛形的准盟國關係有朝鮮，緬甸，巴基斯坦，還有前蘇聯的幾個斯坦的國家，上合組織國家。最近中國很積極的在非洲開發，經濟打先鋒，可惜，中國商人的道德水準太差了，非洲人民開始飽嘗中國的腐敗和道德淪喪。一個沒有道德感召力的國家和人民，如何可以成為盟主和中心呢？

就大國崛起之路，在中國本身，談論最早的是林彪。林彪在1962年七千人大會上的講話非常的精闢。那個時候還有大躍進的餘味，可林彪已經放棄了什麼10年超英，15年趕美，林彪說，趕上美國要100年的時間，但中國的崛起是不可抗拒的。現在50年過去了，估計再有50年的時間，中國就可以趕上美國。因此，在這個50年中，中國要過東亞的另一強，日本的關，還要過美國的關。美國必然要全力封堵中國，這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