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周來,美國所謂次級抵押貸款問題導致的金融危機愈演愈烈,並且蔓延到國際金融市場,終於迫使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出手緊急干預,將商業銀行向聯邦儲備銀行舉借短期貸款的貼現率下調0.5個百分點。
美國聯儲局的這一舉動相當不尋常。十天之前,聯儲局會議公告還在強調通貨膨脹風險增加,表明聯儲局的貨幣政策「傾向」(bias)是收緊銀根,十天之後卻被迫減息救市。無怪路透社當日評論說這是聯儲局在十天之內的180度大轉彎。
更有深意的是聯儲局救市行為的主要對象。這次金融風暴的根源,是美國為信用程度較差和收入不高的借款人提供貸款的所謂次級住房抵押貸款。
這種貸款在前幾年美國房產市場高度繁榮時期迅速發展,而在房產降溫后急劇下坡。但是這一情況在去年已經出現,在今年春季全面惡化,受害者是美國社會下層的借款人,房價下跌和利率上升使他們很多人無法按期償還借款,而失去房屋產權。
《華盛頓郵報》4月初就估計此類下層受害者可能會增加到兩百萬之多。但是半年以來,聯儲局卻始終以通脹為主要風險而不肯減息相助。
主要受害者是財界巨富
新近的金融危機,儘管根源仍然是「次貸」,但是受害者已經完全不同,而主要是原先著眼於高收益而不顧高風險收買「次貸」合約作為投資產品的投資基金,尤其是所謂「對沖基金 」(hedge fund)。
對沖基金專為富人投資設立,絕大多數要求客戶必須具有至少數百萬美元的家產才能加入。這些近年來基本「風調雨順」、盆滿缽滿的對沖基金這次大受重創,固然連累了不少集團投資者,例如《波士頓環球報》報道:美國Sowood對沖基金新近一下子虧損16億美元,其中屬於哈佛大學的便有3億5000萬。
但是主要受害者大都是財界巨富,自不待言。不少美國論客稱這次金融風暴是百萬富翁和億萬富翁的資產危機,良有以也。
對沖基金及其投資者具有強大的社會資源和政治影響力。例如原對沖基金經理、美國財經電視頻道CNBC「瘋狂金錢」節目主播Jim Cramer早就大力呼籲聯儲局放棄緊縮偏向而減息救市。但正是由於危機受害者的這一巨富背景,聯儲局對此一直遲疑,而美國不少主流傳媒也因此對聯儲局大唱讚歌。
直到減息決定的前兩天,《華盛頓郵報》還同時發表兩篇署名評論,主張聯儲局不要解救巨富們貪得無厭、無視投資風險的報應。
包括保守大牌專欄喬治·威爾在內的「無為而治」的呼籲話音未落,聯儲局就被迫干預,減息救市,而在同時聲明中一字不提十天前還在強調的通脹風險。
再是有「減輕金融市場不穩定給經濟帶來的負面影響」的高調,還是反映了美國巨富投資者和下層借款人對經濟和金融政策影響力的巨大反差。
以筆者之見,這場金融市場危機之後,更有美國社會的演變大勢。在「次貸」危機之中,傳出布希總統的首席政治顧問卡爾·羅弗辭職的新聞,以及倫敦《經濟學家》周刊8月11日一期的封面標題《美國正在左轉?》,都不是偶然的巧合。
美國社會左轉,決不是新聞,今年2月初,筆者在中國《21世紀經濟報道》一篇評論就以《美國內政迅變:政治擺錘向左?》為題。
「次貸」危機東窗事發,表明美國內政左轉決不是意識形態的時髦變化,而具有明確的社會經濟動因。
全面建立「業主社會」
美國傳媒的大量評論指出羅弗原先充滿信心的共和黨「長期優勢」,已經成為明日黃花,他為布希第二任主持設計的「共和黨保守革命」內政主題,面臨潰敗。這是羅弗掛冠求去的深層原因。
這一「共和黨保守革命」的主旨,便是全面建立所謂「業主社會」(Ownership Society),以此逆轉富蘭克林·羅斯福總統以來的福利社會政策,分化民主黨的社會基礎,確保共和黨的「紅色江山」。
目前人們看到的「次貸」危機,主要是華爾街和世界股市的慘跌和投資大鱷的億萬美元損失。但是這一危機的真正社會震蕩,卻是數百萬下層「次貸」房屋借款者的「業主」夢破滅,其社會和政治衝擊顯而易見。
另外,美國輿論已經開始追究這次「次貸」危機的罪魁,目前的矛頭主要指向評估投資產品風險的大牌機構(Standard & Poor's和Moody's)。
但是諾貝爾經濟獎得主斯蒂格里茨(Joseph Stiglitz)卻公開指出聯儲局前主席格林斯潘以低利率製造「房產泡沫」的歷史責任。格林斯潘在布希總統任上放棄聯儲局主席應該遵循的無黨派立場,而玩弄黨派政治,早有不少批評。
這次「次貸」危機的責任暫且不計,「業主社會」計劃的幻滅而損及共和黨的長遠利益,恐怕為格林斯潘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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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Atlantician 於 2007-8-21 08:21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