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選駿整理/根據我對歷史的觀察,是精神創造了生産力而不是生産力創造了精神。中國人即使不能走向海洋文明,那麽像俄國一樣也行啊!可是在與游牧民族鬥爭的幾千年中,中國為什麽沒有産生像哥薩克或牛仔那樣的反擊力量?顯然,不是沒有生産力,是沒有精神
擴張需要精神要素
何頻:我們總是喜歡標榜「中華民族的歷史是一部愛好和平的歷史」,其實我們只是互相殘殺的歷史比征服別國的歷史要多一些。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唐僧跑到外國去,結果還是去取經的,不是去殖民的。我們的疆土擴張,多是外來侵略帶進來的,像是元朝和清朝最為典型。
謝選駿:對。延伸一下,甚至連所謂「第一個統一中國」的秦始皇,嚴格說也不是中國人,不是華夏族;而是西戎,是「少數民族」。秦始皇統一中國,和後來的元朝忽必烈統一中國,區別主要在於,他是所謂「熟番」,祖先就已經華夏化了,而忽必烈還是「生番」,到晚期才開始漢化。例如,中國歷史上著名的「生女真」與「熟女真」之分,就是依據女真人的漢化程度來划的,漢化程度深的,就是熟番;漢化程度淺的,就是生番。那些能夠入主中國的「番人」,是熟番程度開始超過生番程度的,如鮮卑人、女真人、蒙古人、滿清人、日本人、蘇聯人。而徹底漢化了的,就不再是番,而是漢了。這在台灣歷史上也有顯見:明代稱台灣土著為「東番」,清代稱「深居內山,未服教化者」為「生番」,稱「雜居平地,遵法服役者」為「熟番」。清代書中發現生番、化番、熟番的用語,指那些處於生番和熟番之間的半開化民族為「化番」。文明的進展使得生番漸成熟番。熟番被稱為「平埔番」,主要分佈於台灣西部平原及宜蘭平原。平埔族原為南島語系民族,正是由於漢化才在明清時期就被稱為熟番與化番。生番歸化、生番的區劃與隔離、從消極隔離到積極利用熟番的結盟政策,都是統治者以番制漢、以熟制生的策略運用。
何頻:相比之下,歐洲的歷史就有不同。它自己對外擴張,而不是靠外族來給自己打天下。那麽是什麽原因使得中國人不能離開自己的本土而只能坐以待斃?所以我們這一集里,特別想探討一下,歐洲的這些小國,它們為什麽要不斷地流動,而且能夠一再離開自己的本土?這是他們在生産力發展上的需要?還是某種精神的作用在驅使他們?

哥倫布在西方長期享有「發現美洲新大陸」的聲名。(資料圖片)
謝選駿:生産力的因素與精神的因素都有,但根本上是一個精神因素。根據我對歷史的觀察,是精神創造了生産力而不是生産力創造了精神。我經常想:中國人即使不能走向海洋文明,那麽像俄國一樣也行啊!可是在與游牧民族鬥爭的幾千年中,中國為什麽沒有産生像哥薩克或牛仔那樣的反擊力量?顯然,不是沒有生産力,是沒有精神。
何頻:你這個看法正好和老馬,卡爾•馬克思的觀點背道而馳。
謝選駿:對。也可以看作是對馬克思的一個補充吧,因為他過於強調「人是物質」,但是一百多年以來的各種知識進步,已經證明馬克思的錯誤不少,所以墨守其教條在21世紀是非常愚昧的。人不是物質,人是生命,是能動的。所以能夠預測自然現象的科學規律,無法用來預測人。例如,依照我的理解,人要有一個比「過日子」更高的目標,才能使日子變得生機勃勃,哪怕這個目標本身是虛幻的或說是無法證明的:這就是人與物質不同的地方,也是人與馬克思所說的「人」不同的地方。
何頻:那你能否舉些例子,說明歐洲文明在對外擴張的時候,是什麽樣的精神因素在推動他們?是風俗?是思想?是哲學?或是教義?是到遠方去開發化外之地?
謝選駿:對,是有這個因素。比方說基督教,它的基本教義就是要傳教。耶穌升天之前囑咐他的門徒,要把福音傳到地極。「地極」就是儘可能遠的地方吧。當然具體說來,對「地極」可以有不同的解釋,其範圍隨著人類知識的進步可以不斷擴大。在古代可以指中東地區的邊角地帶,在現代可以指北極南極,在未來也可以指外太空。所以歐美人非常富於探險精神,不以佔領地球為止境,還要瓜分外太空,要打星球大戰。不像我們漢人,很容易滿足,有了點錢就互相炫耀,窩裡斗,炒地皮,把飯店當作宗教場所,完全缺乏探險精神,最強的人也只有投機精神。看看過去文革和現在改革的反向一窩蜂,南轅北轍,就知道我們骨子裡全是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