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月法國的總統選舉,右派政黨再次炒作移民、難民問題,促使一系列中西歐國家擬定更加嚴格的移民管制條例。茲將筆者近年發表的兩篇評論重新刊登,以介紹炒作該議題的社會背景。
移民、難民與人口走私
五一勞動節美國約計有60萬的移民及其同情者上街遊行示威,以表示對政府日益嚴格的移民管制政策的抗議。歐洲聯盟也於數天前提出允許新成員勞動力自由流通的建議,但卻遭到德國與奧地利的反對。前不久,法國外來移民的第二代也對其不利的社會待遇進行抗爭,甚至以半夜燒毀數千輛汽車的方式,宣洩其憤怒。本月27日聯合國也針對移民問題發表了一份以《2005年世界人口情況監測報告》為題的文件。毫無疑問,這一系列事件說明,當前國際間人口流動問題已形成矚目焦點。
國際間人口流動問題涉及合法移民,短期勞務輸出,偷渡,人口販賣,難民問題等等。雖然各個性質不同,但自冷戰結束以來已有混為一談的現象。筆者無意逐個詳細介紹,而僅就幾個突出現象談談個人的觀點。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東西兩大對立陣營的格局形成,導致社會體制互相競爭的局面。無論對外援助或容納移民、難民方面,兩陣營均採取較開明的政策。除此之外,鑒於戰爭期間造成大量走投無路的政治難民問題,一般國家對出於任何原因前來投奔的難民,也多以人道主義政策對待。此期間,西方國家更是由於經濟蓬勃發展對勞動力產生大量需求,因此也不太計較入境的移民出於何種動機。
然而到了八十年代,眼看著華沙陣營陣腳大亂,全球「地緣政治板塊」即將激烈重新組合,發達國家便突然對移民問題斤斤計較起來。
如果仔細審視全球的移民情況,不難發現勞動力的流通絕大多數發生在發達國家之間。以歐洲聯盟為例,成員國之間便執行著所謂的「資金、商品、勞動力、服務」的四大流通自由。然而對外,則大體上僅僅主張在資金、工業產品、服務等等占絕對優勢的領域進行全球性的自由流通,而在勞動力、農產品、勞力密集的工業產品方面,則絕對執行嚴格的保護政策。此外,當然還不忘通過一系列的專利保護(包括「知識產權」),以求維持至少二十年的領先地位…。
至於難民問題,自九十年代初,歐洲國家開始普遍對難民申請嚴加限制后,難民申請人數實際上已大幅降低。就聯合國所公布的數據也可知道,九十年代全球範圍的難民人數即便不斷攀升,其絕大多數卻是在鄰近國家徘回遊移。真正能夠具備能力跑到發達國家的比例,則不到全難民人口的十分之一。因此嚴格說來,第三世界所面對的是名副其實的走投無路的難民;而投奔歐美洲的,大多是精力旺盛、具有一定經濟能力和文化教育的年輕勞動力。
如果從歐美洲的人口結構加以觀察,隨即又可發現近數十年發達國家的人口增長基本上全靠的是移民,否則,完全無法滿足其經濟增長對更多勞動力的需求。如果完全斷絕移民人口,則必然導致資金外流和競爭力下降的結果。情況雖然如此,歐美洲國家卻主要出於兩個原因,不斷炒作「移民議題」。一是,發達國家拒絕繼續被動地吸收非法移民和難民,而著眼於主動地、有計劃地向第三世界招攬高級知識分子。一是,冷戰結束后,西方政治趨於保守,各政府為迎合右派選民的排外情緒,而不斷以「不勝負擔」為借口,既爭取更多的選票,又一石兩鳥地根據國家利益而制訂政策,爭取境外的寶貴人材。
那麼,既然西方國家之間的勞動力可以自由流通,上文述及的德國、奧地利又為何阻撓新成員的勞工自由流通呢?主要問題在於,新成員(如斯洛伐克、立陶宛、波蘭等)無論在文化上或歷史上均與德、奧的關係較為密切,因此一旦放棄針對勞動力流通的「過渡條款」,多數具有移民傾向的勞動力將會比較集中地投奔該兩國,由是給他們帶來較大的衝擊。除此之外,德奧兩國目前多由保守黨執政,自然不會輕易放棄潛在的15%「仇外鐵票」的支持。
不論如何,就移民問題而言,今後的發展不過是將冷戰時期一些較模糊的現象明朗化,即第三世界低階層的活躍人口將填補發達社會低層次的空白;發展中國家的高級知識分子將按部就班地融和於發達 國家的主流社會。更確切地說,就是逐步建立一個讓弱者給強者輸血的新秩序。2006/5/2
評中西歐的移民問題
(奧地利)俞力工
本月22日,歐洲聯盟在西班牙召開的兩天歐盟高峰會議如期結束。由於德國議會選舉在即,其總理便要求敏感的農業補助問題推遲到秋天再作討論,因此非法移民、難民問題便成為此次會議的焦點。
令人矚目的是,針對非法移民,英國首相布萊爾以強硬姿態提出「動用空軍遣送非法移民回國」的辦法,並建議歐盟聯合起來,對持不合作態度的「非法移民來源國」及「過境第三國」進行經濟制裁。該構想最初得到西班牙、義大利、德國、奧地利等國的支持,但最後卻在法國、瑞典、比利時的反對下予以否決。反對國提出的理由是:如此極端手段有違歐洲聯盟的人道主義傳統;來源國與過境國多屬資源貧乏、經濟窮困國家,採取經濟制裁或取消援助、貸款、合作協議的辦法只會雪上加霜;至於聯合動用空軍力量應付非法移民問題似乎有點小題大做,與其如此,不如加速建立指紋中心和信息交流網,並使各國的審查手段儘快標準化和進行協調。
這次歐盟會議取得的成效甚微,也反映出一系列問題:
一. 現下,四、五年一度的選舉似乎具有最優先地位,以至於國際會議議程項目的擬定、審議首先得考慮可能對選戰造成的影響,至於提案內容是否更加關係到國民經濟的穩定(如農業問題、歐盟擴大問題),則可以暫時置之於腦後;
二. 繼若干歐洲國家的極右派取得15%上下的選民支持后,社會民主黨紛紛東施效顰,提出更加極端的排外手段和更加右傾的社會政策,而這種投機行為無異於承認極右派有理,導致更多的選民支持極右勢力。以遣送非法移民回國為例,每個國家一貫由警政部門執行任務,只要法律、輿論許可、經費充裕,萬無不能完成任務的道理,而毫無由「軍方聯手處理」的需要。這麼做,一方面把非法移民置於「敵對」地位,同時又讓人懷疑,英國之提出如此建議,是否有讓北約組織介入歐盟內政之嫌;
三. 就中西歐範圍而言,難民問題、非法移民問題自1992年加強執法以來,壓力已大大減輕。以1992年為例,向歐盟國家提出庇護要求的難民人數約有68萬之多,而2001年就只達39萬。按此逐年遞減的趨勢,再過十年難民問題就可基本解決。鑒於此,似無必要大張旗鼓地拿難民、非法移民問題煽動民眾情緒。如對照同一期間全球範圍的難民問題,則92年登記有案的難民人數大約在1800萬之多,2001年則攀升至2300萬人。這現象並不表示由於歐洲關緊大門,而使其他地區的壓力增加,但至少說明,承擔主要壓力的國家自始至終不是中西歐;
四. 歐盟國家的人口增長率平均在1%之下,若干國家,如德國、希臘、義大利、瑞典甚至長期處於負增長狀態,然而數十年來其勞動力之所以能夠應付經濟增長和國際貿易競爭的需要,靠的是移民的「輸血」,因此多數國家每年補充的移民人數,往往超過人口的自然增長。移民除了彌補勞動力的不足之外,還有絕大多數處於壯年、無需「目標國」支付教育、養育費用的優越性;只要移民政策定的周詳,既可承擔本國人不願從事的工種,又可彌補高科技人員的缺乏;同時由於歐盟國家的人口低成長、老齡化趨勢,退休金制度多出現入不敷出問題和推遲退休年齡的爭議,而此際大量年輕移民所支付的退休金卻剛好可以填補赤字。尤其考慮到歐盟國家議論多時的「於2050年之前吸收4700萬移民」的話題,就可了解歐洲勞動力不足問題的嚴重性,吸收移民的迫切性與排外情緒的荒謬。
五. 嚴格說來,中西歐之拿非法移民問題大做文章原因有二:一是他們反對的主要是未經邀請的不速之客,其中自然包括難民和非法移民(偷渡客);一是政黨借非法移民問題推委政策過失的責任,或借煽動民眾情緒爭取更多的選票。言及此,還可引申出兩個結論:一是中西歐著眼的是要從第三世界國家勞動市場挑肥揀瘦,而不是把自己置於被動地位,盲目接受叩門求援的難民;一是在西方文化圈內鼓吹「勞動力流通自由」,而適用於第三世界的卻僅僅是歐洲商品與資金的流通自由;
六.由於極右派勢力的抬頭,歐盟國家當局近年來多出現如下現象,即企業界為找不到足夠勞動力而跳腳、執政黨卻為了顧及少數保守派選民的意向而對移民政策斤斤計較。長此以往,結果必然是「當歐洲的機器找不到足夠工人伺候之時,機器就得搬到有足夠勞動力伺候的國家」。不難預料,往後資金流失得越多,失業問題越嚴重,則移民條件就越是苛刻…。就此意義而言,歐洲極右派勢力的擴張對某些勞動力素質較高、投資環境較好的發展中國家說來未必是件壞事。於是乎,如何因勢利導加快外來資金的吸收,同時又兼顧向本國知識分子提供良好的生活、工作條件顯然是這些發展中國家當局的最緊要課題之一。
七. 至於非法移民、難民方面,如前所述近年來問題已出現緩和之勢,因此鑒於人道主義、實用主義考慮,若干歐洲國家已採取一手加強邊境管制辦法,以阻止更多非法移民的湧進;一手則發放工作許可、居留許可給難民申請者,並通過特赦的辦法讓已入境的非法移民儘快融合於社會。這麼作的最大好處在於,不必為遣送回國而耗費大量資源。若干當局也完全了解,具有能力千里迢迢跑到中西歐的非法移民、難民絕大多數均非一籌莫展的無助者,因此自然不會
忘記在發放工作證、居留證、特赦之時,順便收取大筆費用。離奇的是,若干國家如西班牙、義大利,則既能通過較開明的移民政策同時取得人道主義的讚揚和收取費用的便宜,又能在高峰會議上支持英國所提出的「制裁來源國」與「軍事手段」的提議。想其動機,要麼是打算趁機減少對來源國提供經濟援助;要麼是明知該議案無法通過,卻不錯過一個間接向美國表示友好的機會。2002/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