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口述:在我給青春期少年做性家教的日子裡(一)
性教育也可以請家教,聞所未聞,匪夷所思。
——一位學生家長
庄生找了深圳大學學心理學專業的幾個應屆畢業生,向他們建議:不妨做做性家教。
結果,雙方一拍即合。
庄生向這幾個學生提出一個要求:在他們結束做性家教時,每人寫一篇文章,題目是「在我做性家教的日子裡」。
幾個大學生欣然同意。
幾經周折,這幾個大學生都應聘了。3個月後,他們都分別給庄生髮來了「伊妹兒」。下面的兩篇,是庄生挑選出來的比較有代表性的。
「伊妹兒」一,來自24歲的男性家教陳宏。
這是一個典型的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一家出版社的編輯,也是位在國內很有名氣的作家、評論家,叫李長春,有才華,人比較內向,和我處得很好。母親是一位律師,精明強幹,人長得年輕,也很漂亮,整天忙於案件什麼的,幾乎很少著家。
他們有一個男孩子,叫李濱,16歲,初三,高高的個頭,長得很帥。但他的性格像他的父親,平時少言寡語,也很內向。
李先生向我介紹說:
「李濱這孩子什麼都不錯,學慣用功,成績很好,平時呆在家裡,不是看書就是擺弄電腦,不像其他孩子好動,屬於文靜型的,但最近性格變得越來越冷漠了。
「3個月前,我和我太太在收拾房間時,在兒子的床下發現了幾條內褲,上面斑斑點點,從上面殘留的『地圖』和味道,發現了兒子的秘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已經開始自慰了。」
李太太插話道:
「當時我和他爸爸都驚呆了,這是做夢也沒想到的事,也怪我們平時太粗心,對他缺少這方面的教育,再說了這方面的事怎麼和孩子開口說啊!」
李先生接著說:
「原來,我們以為孩子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一個人在電腦上學習,誰也沒有留意。自打發現他的內褲后,我們開始注意了。一次,一個同學把他約出去看球賽,趁他不在家,我們打開了他的電腦,發現裡面存有很多色情圖片。」
李太太補充說:
「原來,孩子一直在網上瀏覽色情網站!當時我的心裡『咯噔』一下,人都快暈了:這可怎麼辦?
「光束手無策也不行啊,孩子他爸幾次試圖和他溝通,但都無功而返。現在的孩子,不知道他成天心裡想的啥,你說淺了,他無動於衷,說深了又怕傷了他的自尊心。再說了,這種事怎麼好直接和他說呢?!」
李太太連連搓手,顯得既焦灼又無可奈何,她把目光投向了我——一個即將要出茅廬的心理學的大學生。
我滿懷信心而又慢條斯理、一字一板地對李長春夫妻倆說:
「你們平時忙於工作,疏於對孩子的教育,尤其是家庭的性教育。家庭性教育,父母應該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但是現代的家庭有90%以上的父母都沒有盡到做老師的責任。對孩子進行性教育,父母除了要有一定的性知識之外,更重要的是先要轉變性觀念。
「先要做孩子的朋友,讓孩子相信你,他心裡的秘密才肯和你講,你講的話他才能聽得進去,這樣才能克服兩代人的代溝!
「……」
我侃侃而談,夫妻倆聽得津津有味,頻頻點頭。看來,他們夫妻對我這個初出茅廬的性家教很滿意。
我向他們建議,不要直接提性家教,以免給孩子造成不必要的心理負擔,或使他產生逆反心理,對孩子說是他的語文(作文)補習老師。作文,也就是寫文章是我的強項。
夫妻倆表示同意,並誇獎我「深謀遠慮」。
第一次見到李濱,他就讓我碰了一個軟釘子。這個孩子不僅性格內向、沉默寡言,而且很冷漠,甚至沒有一個學生應有的起碼的禮貌。他先是不屑一顧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滿是懷疑和抵觸的情緒,而後不聲不響地轉過身,不理我了,彷彿我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一樣。
幾天過去了,他除了和我聊了聊賈平凹那篇散文《丑石》,幾乎沒有更多的話。看來,他的防範心理特彆強,一直把我當成潛在的敵人看待,生怕我窺探到他的什麼秘密似的。
直接和他談性幾乎是不可能了,一點門兒都沒有!
我得想辦法接近他,讓他把我當作他的大朋友,向我敞開心靈的門窗……
怎麼辦?
幾天下來,我發現他特別喜歡足球,不僅他的房間里有兩個足球,而且床頭的牆上還貼了球王貝利和馬拉多納及郝海東的在球場上踢球的彩照。
於是,我就和他大談特談足球,他眼中的敵意果然少了很多。我趁熱打鐵,第二天買了兩張球票,和他一起跑了趟廣州去看足球比賽。這一招果然靈驗,從那開始他對我沒有敵意了。
我們倆在一起除了談足球之外,開始談他的學校、他的老師和他的同學,以及即將到來的畢業考試。性嘛,暫時還不能和他開口談,待他完全放下戒備心之後,再談不遲。
我知道有一句成語叫「欲速則不達」。
我還知道有一句俗語叫「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真是天助我也!
一個月前,我寫給一本叫《心理醫生》雜誌的《說出我的秘密——關於自慰》的文章發表了。我沒有直接拿給李濱看,而是彷彿不經意似地遺落在他房間的寫字桌上。
我有3天沒去李濱家,目的是讓他多看幾遍我寫的那篇《說出我的秘密——關於自慰》的文章,讓他清清楚楚知道他的老師也曾手淫——自慰過,讓他想找人傾訴而又一時找不到人傾訴……
因為我知道,中國有句成語叫「欲擒故縱」。
果然不出我所料,當第四天我見到李濱時,發現他很像一個溺水的孩子急於要抓到救命稻草一樣,對我表現出一種格外的親近。
他關心而急切地問我:
「老師,這幾天怎麼沒來?」
我裝憨裝傻,欲言又止地說:
「老師這幾天不舒服,總也打不起精神,可能是離開你那天晚上……那天晚上……」
看我說話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李濱來了興趣,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老師,那天晚上——那天晚上到底怎麼了?」
我看火候到了,便輕聲地告訴他:
「那天晚上,老師登陸了一個色情網站,太刺激了,不知不覺手淫了兩次,過度了一些,第二天沒有精神,身上也不舒服,便休息了幾天。」
我的話剛一說完,李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臉色緋紅,眼裡閃著興奮的光,彷彿找到了他的人生知己:
「老師,我也經常這樣做啊!」
李濱的心扉打開了。
我和他像好朋友一樣,心靈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幾乎無話不談,但更多的時候是談性:談男孩的夢遺、自慰、性衝動,以及青春期戀愛、暗戀等等。
我問:「父母和你講過有關性的知識嗎?」
「基本沒有講過。從我記事的時候起,我就發現父親和母親總是忙:父親除了上班,經常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一呆就是幾個小時,有時我半夜起來解手,還發現他的書房亮著燈。母親經常不在家,還常常出差,一走就是十天半個月,也沒有時間……」李濱滔滔不絕。
「那你小時候從哪些途徑得到性知識?」
「我小時候家不在深圳,而是在哈爾濱,我生長在姥爺、姥姥身邊。性知識……主要是聽別人說的吧,民間傳播,版本很多。到了深圳,那時剛剛上初一,一下課,我們一大幫學生,就跑到外邊去了,站在外邊聊天,談什麼都有,有時常常談到性。
「大約有那麼一段時間,放學后不少男生都不回家,聚在一起談論這件事情,他們知道的都比我多,我挺自卑的,常常是當聽眾。當然只能談一些初級性行為,一般是男的該如何,女的該如何了。但是,那時候年齡還小,根本談不明白,知道的也不多,表達的也不清楚,誰也沒有做過這種事情嘛,就是在一起瞎聊,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主要還是對這個事情感興趣吧,好奇心使然。有時也談一些社會上流傳的『葷段子』。」
「那你覺得父母和老師在你的性啟蒙中的作用是什麼?父母和你單獨談過有關性的問題嗎?」
「作用?好像沒什麼作用,他們沒有教我什麼,好像從來沒有過。不過,他們都對我的學習抓得很緊,我知道父母是望子成龍,老師希望他們教的學生個個都有好成績,這也是考核老師的標準吧!
「父母沒有單獨對我進行過性教育,我從小不在他們身邊。上初一的時候,我有自己的一個電話本,我媽曾經看過,看到了幾個女同學的名字,就緊張兮兮地說:不許想別的,要好好學習,將來考上重點大學,再出國留學……什麼的。」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留心女孩並開始對女孩感興趣的?」
「小學五六年級吧。但那時的想法是很單純很幼稚的,有好感就喜歡和她在一起,很開心,就是那種樣子,再多一點的想法也沒有,不像現在想法那麼複雜。」
「那你說說現在的想法。」
李濱不好意思地笑了。
第一次這樣談話,談得很多,也很深入。
李濱和我說:
「老師,我知道自慰不好,但是板不住自己。自慰之後,總有一種犯罪感,不敢用正眼看老師和爸爸媽媽,像做了賊一樣。」
我摟著李濱的肩膀,跟他講我在文章中所說過的話:
「『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自慰也是這樣。從現代醫學和心理學觀點來看,自慰是人類的一種正常的心理活動,是為了緩解因性緊張的積累而引起的不安和躁動的一種方式,是對性器官的有意刺激,是一種自身的合理的性發泄手段和方式。古往今來,人們總是自覺不自覺地使用了這種手段和方式。』
「但是,過度自慰就會對人體造成傷害了。就像我前幾天因為看了色情網站而興奮不已,一連自慰了兩次,這樣就對身體非常不好了。任何事情都要有度。過度自慰之後,首先會產生心理障礙,其次是體質上的耗損和對性器官的傷害,以及對未來性生活的影響。
「再說色情網站。色情網站對人的影響,尤其是對青少年的影響,有百害而無一利。因看色情網站而誘發的自慰,危害更大。」
李濱插嘴說:
「老師,我的自慰就是因為看了色情網站而不能自制的,幾乎天天都想嘗試,幾乎滿腦子都是性的事情。
「我覺得這樣做很不光彩,可又無法剋制自己,再加上怕被爸爸媽媽發現,心理的壓力很大……。」
從那天開始,我們就經常一起探討性的問題。我有意識地找來一些有關性科學的書籍和他一起閱讀,告訴他自慰是每個男人都經歷過的,尤其是在一個人的青少年時代,但只要適度,並不會對身體造成什麼傷害。
李濱聽完后,心理的壓力明顯放鬆了許多,平時冷漠的臉上,開始綻放了笑容。
時間不長,我就和李濱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他對我也越來越信任了,好像是一個好了多年的鐵哥兒們。
一天,他找出了一個日記本讓我看。裡面有一段是一個月之前寫的:一個自慰男孩子的的焦慮。
他在日記中寫道——
……我是一個初三的男生,性格內向,沉默寡言,沒有好朋友,按高標準來看,學習成績一般。記得童年的我,不是現在這種樣子,那時我活潑伶俐,聽姥爺和姥姥的話,深得大人的喜愛。
我有一個難以啟齒的隱私。因為它,使我過早地進入生命中憂鬱的雨季;因為它,使我自卑、自責,漸漸對生活和友情失去信心;因為它,使我離開了優秀生的行列;因為它,使我對未來的生活失去了嚮往和勇氣。真的,若不是勇氣不足,我已經死過不止一次了。我憎惡我自己,我討厭我自己。
那是上初二的一天,我在一個同學家裡寫作業時,發現了一本人體攝影畫冊。匆忙間,我翻了翻畫冊,其中有幾張裸體女人照片使我如遭雷擊,我看了幾眼后,再也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