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訪問朝鮮 印象奇特

作者:大西洋人  於 2010-7-6 01:25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網路文摘|已有2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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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年前的7月初作為政府代表團訪問了平壤,元山,南浦,板門店,金剛山和妙香山,19年後的7月看到記者楊猛
寫的文章,印象居然和我當時看到的沒什麼兩樣-----
 
zt  楊猛   隱瞞身份進入朝鮮

6月22日獲悉,我的「朝鮮4日游」報名獲得了通過。

為了中朝邊境走私的報道,之前在丹東我已經待了一個多星期。丹東的氛圍很像我熟悉的90年代的青島。人們講究吃穿,服務意識和水平極差,對人冷漠。如果不是為了等待來自神秘朝鮮的簽證,實在不稀罕繼續待下去了。

報名的丹東國旅的旁邊,就是朝鮮觀光社駐中國的辦事處。所有來自中國的簽證申請,最終都經由這裡核驗簽發。我去交護照的時候,看到從棕紅色的防盜門裡,走出一個穿著拖鞋的胖大男子,左胸口的金日成像章,明確地透露了他的朝鮮人身份。在丹東的那些天,無數次和別著胸章的朝鮮人擦肩而過。一般他們都是至少兩人同行,行色匆匆。

1966年英國世界盃上,在神秘的朝鮮放倒了義大利之後,英國媒體用「紅蚊子」稱呼旋風一般來去匆匆的朝鮮人。你弄不清楚它們平時在哪裡、在做什麼,但是忽略他們的代價就是,被蚊子狠狠叮上一口。

朝鮮未開放個人游,進入朝鮮唯一渠道是組團旅行。問東問西的我,引起了丹東國旅的王小姐的懷疑,她嚴肅地看著我說,「記者是不允許進入朝鮮的。」我說:「要是記者去了怎麼辦?」王說:「那就把他關起來。」「關到哪裡?」「關到住的賓館,專人看著,不讓你出去,直到其他人結束旅行,再送回中國。」

王的話讓我有點擔心。朝鮮真有這麼可怕嗎?於是我隱瞞了身份,在申請表上填上「自由職業」。撒謊是記者職業不可缺少的部分。真正的記者都這麼干過。

我猜朝鮮人可能不清楚「自由職業」是什麼職業。就像我小時,市場經濟沒有到來的時候,我們否認失業現象的存在,「自由職業者」被稱為「待業青年」,往往跟不務正業和「二流子」聯繫起來。

後來,在另一份更正式的出境表格上,我又改成了「貿易公司職員」。一路上,我守口如瓶,小心翼翼保護著我的身世。

混跡在21名遊客中,23日早上9點,丹東到朝鮮新義州的火車開動了。朝鮮邊境也許是世界最難跨越的。據說,每年大概有3萬人進入朝鮮旅行,其中絕大部分是中國人。在朝鮮,你別指望遇上一個美國人或者日本人。

我們這個團有幾對老夫妻、還有一個來自丹東某學院培訓學院的旅行團,看樣子他們在去年靠招生撈了不少錢。另外,居然還有三個西方人:54歲的愛爾蘭人Tim,32歲的奧地利人Thomas,23歲的澳大利亞人Dominic。旅行中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東西方旅客的差異。老外善於搞怪、幾乎不怎麼購物。而多數中國遊客特別是參加旅遊團的這種,信奉「上車睡覺下車撒尿,到了景點就拍照」,而且喜歡血拚,不然好像這一趟就白來了。

火車穿過鴨綠江上的中朝友誼大橋,不到半小時就進入了對岸朝鮮新義州。新義州陳舊空曠,和對面高樓林立的丹東反差很大。曾經,朝鮮打算把新義州建成特區,甚至宣布在新義州實行三權分立。荷蘭籍中國人楊斌被任命為首任特首,隨著楊斌被捕入獄,這個看起來有點瘋狂的計劃就告吹了。

新義州火車站的整體設施顯得老舊,只有領袖的語錄牆沒有瑕疵。我們要在車站等3小時,然後換乘朝鮮的火車去平壤。期間哪裡也不能去。陸續進來6名身著灰色和土黃色制服的朝鮮邊防士官,檢查護照,用探測器檢查包裹。他們神情嚴肅,讓人望而生畏。特別是有一個胖子,戴著厚厚的大蓋帽,很有派頭。

我們見到了來自朝鮮的導遊。其中一個姓金,身板瘦而結實,64歲,功勛導遊。說一口帶有蘇北口音的流利漢語,「我一共有3個漢語老師,他們是志願軍,其中一個老師是江蘇的。我在朝鮮學習了7年漢語,從沒有去過中國。」 金導已經習慣了中國人對他的語言能力的褒獎,禮貌地回答。

他雖然從沒有離開朝鮮半步,但是對於中國正在發生的事情,比許多中國人還熟悉。外界對朝鮮的看法,他也十分了解。此後幾天,我領略了朝鮮人對於外界信息的熟練收集能力,並對此印象深刻。網上說朝鮮如何封閉,僅從這一點看並不準確。

一些中國人到了朝鮮多少有點暴發戶的感覺。但是忘記不遠的時間以前,中國同樣一窮二白,思想禁錮程度甚至比朝鮮尤甚。之前在網上看了不少所謂的朝鮮遊記,多以獵奇和道聽途說為主,也有點暴發戶的心態在作祟。這次去發現很多其實是誇大之詞。

比如有網上遊記雲,在朝鮮只有領導才穿得起皮鞋。實際上我看到穿皮鞋的不在少數,有些明顯是普通百姓。在新義州,有的女性戴著項鏈和戒指,挎著男人的胳膊,打扮相當入時。當然,整體上,平壤之外,朝鮮人的打扮的確有點單調,過於樸素。比如士兵多數都穿一種黃色帆布鞋面,黑色橡膠鞋幫的膠鞋。更多的百姓則穿一種藍色白幫的平底布鞋,男女樣式一致。

之前導遊已經警告:手機、筆記本電腦、收音機、MP3、MP4,一切帶有輸出輸入功能的電子產品,一概不允許帶入朝鮮。在新義州火車站,Dominic和湖南婁底來的朱先生身上的手機,仍然被查出來了。

長相狡黠的朱先生多次來過朝鮮,持有一部朝鮮手機,卡也是朝鮮的。上面有一個紅色的千里馬標記。他解釋說,手機是去年在朝鮮買的,這次帶過來準備聯繫朋友。但是沒用。導遊把他責備了一番。海關暫時沒收了手機,保管在新義州。後來回國時都還給了他們。不過這個插曲讓大家感到一絲緊張,不知道接下來的行程會發生什麼。

火車,慢開

在新義州等待了難熬的3小時。我們被要求待在候車廳,和朝鮮旅客隔開。候車室有一個旅遊產品櫃檯,顯然是針對中國遊客的。售貨員是一個豐滿白皙的朝鮮女人,她的漢語是自學的。我在她這裡買了一本中文版的《今日朝鮮》,氣勢和語言風格類似20年前看過的《人民畫報》。裡面有篇文章把我吸引住了,《朝鮮足球隊沖入世界盃是必然的》寫道:偉大領導人金正日對足球非常重視,曾經多次視察足球場館。

和朝鮮人談論足球顯然是打開話題的一個好辦法。我和金導還有這個售貨員聊起了昨晚朝鮮0比7慘敗給葡萄牙的比賽,朝鮮也向國內直播了這場賽事。後來又有兩個懂漢語的朝鮮人加入進來。「踢得太丟人了!」他們毫不掩飾對朝鮮隊的失望和懊惱。

吃完午飯,我和Thomas溜出候車室來到月台,發現圍牆外面就是熱鬧的火車站廣場。人很多。扎紅領巾、白衣藍褲的少年騎著自行車快速穿過,婦女和老人在走動,一個男人運送「鴨綠江啤酒」到一間小屋。很多朝鮮旅客都提著從中國採購的商品等火車到來。廣場隨處可見戴著直筒戰鬥帽的挎槍軍人。天氣很熱,但是他們穿著看起來很厚的兩件套的軍裝。

廣場左側一個像是售貨亭的地方,發生了一場爭鬥。一個青年男子,不斷用手推搡一個瘦小的老太太,有個勸架的中年女人參與進來,顯然男子嫌她多管閑事,狠狠地朝女人屁股踹了一腳,於是女人拍拍褲子上的塵土溜掉了。

我被這場午間的爭吵吸引。廣場上的人們也發現了我們。特別是Thomas西方人的面孔,引來了朝鮮人的指點。車站一名女工作人員聞訊跑出來,把我們趕回了候車室。

火車將要出發的時候,大批朝鮮旅客湧入了站台。我們被隔離在門裡,等待朝鮮人全部上車后,才可以上車。朝鮮百姓很多手裡拎著從中國採購的物品,大包小包。有些女人背著很沉很大的包裹。期間大量的軍人也出現在站台上,很多荷槍實彈。

下午一點,火車啟動。我們被安置在最後一節車廂,通往其他車廂的門是鎖住的,無法接觸到朝鮮旅客。但是在這節車廂前面坐了幾個朝鮮遊客,看起來他們衣著挺括,像是一些幹部。他們似乎對中國人不太喜歡,我中間有幾次故意借著去上廁所,經過他們跟前觀察他們。他們看見我很不高興的把頭扭向窗外。

新義州到平壤220公里,在中國,坐動車用不了2小時。而朝鮮,要走6小時。直到下午7點才到平壤。所謂4日游,有兩天花在往返路上,實質上只是2日游。

除了鐵路設備的老化,朝鮮電力緊張,電力火車晚點很正常。丹東有個導遊外號「吳晚點」,每次帶團火車都會晚點。也不能怨丫運氣差,朝鮮的金導說,主要是朝鮮「用電的地方太多了」。非不想為,而是不能為。朝鮮已經提出口號,要在2012年主體思想100年的時候,建成「強盛大國」,各條戰線都需要電力支援開工。

朝鮮百姓為國家建設付出了很大犧牲。雖然擁有大同江水電站,但冬天結冰無法發電的時候,平壤家庭取暖仍是個問題。

沿途,看見大量的軍人。車站、鄉村、田間,都有大批身背武器的軍人。在一些路口,經常見到扛槍士兵檢查路人身份。朝鮮實行先軍政治。2000萬人口,軍人有100多萬。

回來時,我在新義州火車站豐滿售貨員處,買了一本朝鮮研究者金明哲的書《金正日和朝鮮統一之日》,書中對先軍政治的來由進行了全面闡述。內容十分有趣。作者把朝鮮的性格和金正日的性格總結為「豺」,稱那是一種在複雜的國際局勢中遊刃有餘的自保的性格,並且一直機警地挑逗大國的權威。朝鮮一直處在備戰狀態,這次有了深刻的體會。

火車上看,朝鮮的風光十分美麗。後來去的妙香山、板門店,同樣很美。視野所及,沒有很高的山丘。所到之處,幾乎每塊田地都種植了水稻和高粱,連田壟都載滿了秧苗。朝鮮對糧食的渴求可見一斑。

這裡的機械化程度很低。因為是手工,秧苗明顯不太規整。在朝鮮的三天,我只在開城見過一台插秧機。田地勞作的基本全是人力,主要是婦女和孩子。朝鮮婦女承擔的體力勞動甚至比男人還重。

農村是人民公社。經常看到農民聚集在田裡勞動,有時圍成一圈進行政治學習。後來我問導遊,「你們現在還有政治學習嗎?」導遊告訴我:「每星期固定學習一次。其他還有一些隨機的。」導遊講,有些地區也搞類似聯產承包,家庭或親友組成一個組耕種,交給國家糧食后,剩餘部分可自行處置。但據觀察,總體上,尚不能完全調動農民的生產積極性。

多次來過朝鮮的朱先生講,別看田壟都種滿了作物,但因缺少化肥,一畝只有2、300斤的產量。而在中國,一畝水稻產量多的可接近2000斤。

坐在我對面的來自深圳的張先生,是很有幽默感的商人。他是帶著欣賞的心情看待朝鮮的一切。看到農民在田間辛苦插秧,他讚美,「多麼好的田園風光,這正是我嚮往的,完全沒有工業化的喧囂。」看到公路上幾乎沒有汽車,他讚美,「多好。完全沒有尾氣,多環保。在深圳每天都堵車,吸進的尾氣相當於一口氣抽了10根香煙。」他抽了一口煙說。

我想朱先生和張先生代表了目前中國人看待朝鮮的兩個側面。一種人喜歡挑毛病和嘲弄,更極端的則喜歡妖魔化,把朝鮮發生的一切都理解成負面的。但是他們忘記中國不遠的昨天也是這樣的。而另一些人如張先生,認為朝鮮才是理想社會,最好一成不變才好,但是忽略了朝鮮人民有改善和創造美好生活的願望和能力。

困在羊角島

我們被安排入住平壤羊角島飯店。47層的羊角島飯店。是平壤為數不多的涉外賓館之一。它建在大同江邊的羊角島上,只有一條路通往外界。此後幾天,除了統一行動,我們被限制在島上,不允許隨便出行。

25日,來自丹東某學院的一行6人,試圖在晚飯後進入平壤逛逛,剛離開飯店300米,在路口就被一個無法確定身份的朝鮮人攔住,對方用漢語說「回去回去」,態度粗魯。我故意落在後面,過了很久回頭還看見此人在遠遠盯著。

導遊再三囑咐:「不準到羊角島賓館外面去。會出麻煩的。」這裡不是生產黑人暴徒的南非,也不是毒販橫行的巴西貧民窟。這是社會主義的朝鮮,盛產金日成花和賣花姑娘的朝鮮,能有多亂?又會有什麼麻煩?我去過治安糟糕的里約熱內盧,在當地人帶領下,深夜逛過諾魯斯最亂的一個脫衣舞會,被持槍黑人保鏢上下摸了一遍檢查是否帶有槍支。人民的朝鮮再亂也不可能比那還亂吧。所以我一開始就斷定有點危言聳聽。他們也許只是不希望外國人看到朝鮮真實的一面罷了。

這裡有太多的「不可以」。接下來我們被不斷告知:不可以從車裡往外拍照,不可以拍攝軍人,不可以拍攝老百姓,不可以拍攝領袖像的半身像而要拍全身,不可以拍髒亂差。

我問:「這也不能那也不能,你告訴我,還能拍什麼?」導遊:「除了不能拍的,其他的你盡可以隨便拍。」這句話讓我很泄氣。

「如果我不小心拍攝了怎麼辦?」我問。「輕者刪除罰款,重者直接送回中國。」中方導遊說。她告訴我,曾有一中國遊客,偷拍了一張軍人衣著髒兮兮的照片,罰款5000元,導遊寫悔過書。經濟制裁最有效,朝鮮人顯然對此深有體會。於是,大家都不敢拍照了。

就連曾經不斷讚美朝鮮的張先生,也開始抱怨受到了限制。我問:「你不是說這裡是理想社會嗎?」他憤憤的說「都一樣!」開始他讚美火車外的風景充滿了希望,後來他又說風景千篇一律又讓他有點「絕望」。

朝鮮到處可見標語。最常見的是「光榮的勞動黨萬歲」、「偉大的領導人金正日萬歲」。金日成和金正日的畫像在很多重要場所都能看到。

24日一早,導遊帶我們去給金日成銅像獻花。銅像23米高,用70噸黃銅打造。「本來人民還要建更高,但是我們的偉大領袖不同意。」當地人告訴我。

朝鮮人對已故金日成主席的崇敬是發自內心的。我看到上班的平壤市民,都會自覺多繞個彎,到銅像前鞠一躬再去上班。

我順便問了導遊一個問題:「聽說朝鮮人戴的金日成像章是分級別的,級別越高,像章越精緻體積越小?」金導笑了:「瞎說。不同的像章只是不同年代做的。和級別完全沒關係。」

網上還盛傳每個旅行團必配一名特工監視遊客。我們的團的確有兩個朝鮮導遊。除了金導,還有一個會英語的女導遊,為3個老外服務。因為朝鮮規定不管帶多少人的團,必須有兩名導遊。和顏悅色的金導看上去實在不像是特工。

平壤,就是平坦的土壤之意。除了汽車稀少,和任何一個國際大城市看上去都沒有兩樣。大同江兩側,有密集的高層樓群。大部分樓沒有外立面裝修,也沒用塗料,只是水泥砌牆。整體而言,朝鮮的物資一直缺乏。紀念堂和一些重要場所好一些。當然,最顯眼的還是大同江邊170米的主體思想塔,在電力短缺的夜晚也總是亮著。

平壤人的打扮都很整齊,舉止有禮。男人一般穿灰色黑色的短袖制服、黑色皮鞋、喜歡背黑色皮包。女人多數穿西式套裙、高跟鞋、畫淡妝。24日下午,在少年宮看演出的時候,我甚至看到一個初三女生也穿高跟皮鞋。我通過導遊問她學校允許嗎?她反問,為什麼不呢?你們難道不讓穿嗎?我說,穿高跟鞋也許對發育不利。我上學的時候是不允許,但是現在啥樣我不知道。

網上還說朝鮮人不允許騎自行車,但是無論在偏遠的農村,還是平壤,自行車並不少見。汽車很少是因為汽油短缺。車況也不佳。路上經常看見拋錨汽車在維修的情景。

我們無法隨便到任何一個朝鮮人家中去。「去家中參觀,要提前一天向外交部申請。」金導告訴我。

導遊說,「我們有很好的風景和資源,其實可以讓更多的人進來。但是我們不這麼做,都進來把蒼蠅蚊子都帶進來了。我們腦子就亂掉了,就不好了。」

羊角島飯店是一個中國人扎堆的地方,還是平壤乃至朝鮮唯一的紅燈區。地下一層有一個桑拿洗浴。當晚我去觀察了一下。消費以歐元計算。最便宜的頭部按摩,45分鐘要25歐元,看場子的中國人說,現在小姐還沒下來,只能洗浴。

在中國許多城市的大酒店,沒有色情業反倒是稀罕的。朝鮮把羊角島闢為接待中國人的特區,准許色情業存在,在我看來有點諷刺的味道。

桑拿區旁還有一個賭場,老闆是澳門的何鴻燊。賭場領班和經理都來自澳門。20名左右的員工,全來自丹東。賭場有3張21點賭檯,門可羅雀。一個在賭場上班的丹東小夥子告訴我,賭場4年來一直沒有實現盈利。因為生意清閑,每晚都能看到賭場的林經理,在院子里快走健身,不知是消磨時光還是發泄怨氣。

無論是桑拿還是賭場,朝鮮人都禁止入內。一個朝鮮人專門坐在樓梯旁24小時看守。

房間設施不錯。我和澳大利亞來的Dominic同屋。Dominic是一個很酷的哥們,素食者。2米的個頭,蓬鬆的頭髮,瘦瘦的身材,走路一晃一晃,喜歡爆粗口和玩撲克魔術。他是韓國的交換生,會說幾句簡單的朝鮮話。

房間的電視能看到CCTV1、5、8,鳳凰,甚至還有BBC和NHK。當然還有朝鮮中央電視台,這是朝鮮唯一的電視台。

我從賭場夥計那了解到,原來只有朝鮮中央電視台一個頻道,為了在世界盃期間招攬客人,賭場老闆剛申請了一個月的衛星頻道。世界盃一結束,一切恢復從前。

朝鮮人顯示出很強的服從性和紀律性。6月25日,平壤10萬群眾在金日成廣場舉行反美集會,紀念朝鮮戰爭爆發60周年。當時我們就在附近參觀,也聽到了不遠處擴音喇叭傳來的高亢宣言,但是直到晚上看鳳凰衛視,才知道10萬人聚會就在身邊。後來我們到了金日成廣場,發現10萬人走後,地面乾乾淨淨,沒有絲毫大型集會的印記。

夜探平壤

白天的朝鮮就像一個夢。

24日在萬景台少年宮,朝鮮兒童顯示了高超的藝術才能。民族音樂伴奏下,一個不過10歲的女孩像著了魔一樣旋轉,轉了大概40多圈。當我們以為她要歇歇的時候,她居然又旋轉了40多圈。全場觀眾幾乎為她瘋掉。喝彩聲和掌聲幾乎要把屋頂掀掉。一個男孩,深情地演唱《祖國》,歌聲讓人怦然心動感動不已。孩子們還展示了高超的群舞。動作整齊劃一。那種久違的集體主義的氛圍,讓我一下子回到了小時候。那是我曾經熟悉的氛圍,那些簡單的口號曾經如此深入我的內心,但是它們現在都煙消雲散了。我為之黯然神傷。

對顯示集體力量的團體操,朝鮮人尤為鍾情。每年8月的阿里郎演出彙集了10萬演員參與,為世界之最。我想,除了中國,也許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在這方面比得過朝鮮。

這一天,我們還在妙香山參觀了朝鮮領導人金日成和金正日的國寶館。總計7萬多平米類似迷宮的兩座龐大建築里,收藏了178個國家贈送給金氏父子的22萬件國寶和禮物。兩名荷槍實彈的士兵站在大門口一動不動,甚至眼睛都不眨,彷佛蠟像一般。

這裡的藏品如此之多。導遊告訴我,一天看8小時的話,參觀完所有的藏品需要一年半。僅中國贈送的禮品就要花一天的時間。

我覺得有一件禮品很有趣:印度尼西亞的蘇加諾贈給金日成的鱷魚木雕。鱷魚手捧酒杯半跪著媚笑。朝鮮人是這麼解說的:鱷魚這麼兇惡的動物,在我們偉大領袖面前,也跪下了,變得聽話和老實了。

中間有個環節參觀金日成蠟像。在一間單獨的大廳,萬花叢中,金日成身著西裝,揮手含笑。這個蠟像完全按照真人製作,中國製作。進去前,解說員嚴肅地帶領大家站成兩排,所有人都要整理衣服,不準說話,然後魚貫而入。導遊說:「向我們的偉大領袖金日成鞠躬。」大家一起朝金日成蠟像鞠躬致敬。

只是一鞠躬,而不是三鞠躬。1994年7月8日金日成逝世,一年後法律規定,金日成是人民共和國永遠的主席,人民和主席永遠在一起。在人民看來,金主席還活著。亡人才是三鞠躬,所以對還活在人民中間的金主席只是一鞠躬。主席這一職位在金日成之後,在朝鮮也不存在了。金正日是國防委員會委員長,通常稱為最高領導人。

25日,在板門店三八線,見到了近在咫尺的的朝鮮和韓國士兵,處於高度緊張的對峙狀態。韓國士兵的姿勢很搞笑,他們戴著類似摩托車手一樣的鋼盔,穿著很有型,戰鬥靴,半截吊褲,雙拳緊握,只露出一半身軀朝朝鮮這邊瞭望。

根據協議,非軍事區,不準許出現重武器,所以只能看到佩戴手槍的士兵。一個朝鮮士兵悄悄給我說「旦白(香煙)。」我給了他三顆香煙,他似乎還不太滿意,很不情願地和我合了一張影。

有時候冒險是很有必要的。我很想見到一個不一樣的朝鮮。我到了神秘的朝鮮,如果再來一段刺激的冒險,就更有吹牛的資本了。

雖然導遊天天警告,但是在第2天、第3天,連續兩天晚上,我還是順利走出了羊角島飯店,到了平壤市區。前後加起來逛了差不多4個小時。見到了和白天不一樣的景象。

每一次我都約上深圳的張先生結伴,他不光幽默,也有冒險精神。第一天晚上8點半,我們從飯店門前花坪一側繞到路口,然後從一個小土坡走上了大路。羊角橋橫亘眼前。我們不明方向,先是往大橋左側走。我倆比經過的任何一個朝鮮人都胖,而且沒有像章。經過的朝鮮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眼神「審視」著我們。

天已經暗下來了。有2個士兵拿著手電筒在橋頭檢查路人的身份。我們故作鎮靜又折回來。張先生甚至開了一個不合時宜的玩笑:「他們不會一槍把我們幹掉,然後扔進大同江吧?」

這次我們走大橋右側,憑白天的印象一路走到了平壤火車站。路上很黑。因為沒有一盞路燈是亮的。平壤只有頭上的星光,還有住宅樓的燈光在閃爍。我想起了一副著名的衛星照片:從太空看,朝鮮的上空漆黑一片。很多行人拿著手電筒照明。騎自行車的都在前端安了一個探照燈,靠車輪轉動發光。更多的人依靠月光。住家是有電的,但是從窗外看不見家裡什麼樣。

離平壤火車站大概300米的地方,人行道邊有微弱的手電筒閃動,3個婦女蹲在樹叢邊,面前擺放著3個小布包,我湊上去,發現是待售的兩摞煎雞蛋,還有一袋小饅頭。

糧食問題在朝鮮歷來是個問題。1994年到2000年「苦難的行軍」階段,有大批饑民餓死。現在朝鮮人並不避諱這個現實。如今朝鮮人仍然實行糧食配給制度。普通平壤人,一天定額700克,重工業一天900克。因為缺少副食品,這些糧食並不夠。

另外一個婦女面前放著3個類似長江七號外星人的毛絨玩具,標價100。但是我不清楚是朝幣還是其他。

我湊過去試圖看的更清楚一些,一個婦女看見我驚慌的拿起包跑掉了。

就在隔著3步遠的地方,黑暗中站著三個持槍的士兵,很不禮貌的用手電筒朝面前經過的行人身上隨便照,隨機檢查行人證件。我感覺手電筒光在我的腿上停留了一會。我和張先生儘可能鎮定地走過去,盡量裝得像一個朝鮮人一樣走路。

事後我批評了張先生,大腹便便的他有時像一個南方人那樣喜歡喋喋不休,他奇怪的語音往往引起路人的注意,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累,他總是說「咱們歇會吧」。

我們順利到了平壤火車站,只有站前有6盞路燈。人比白天少許多。很多人蹲在馬路邊。在車站對面,我看到一個顯然是鄉下來的年輕女人,緊張的站在牆根,手裡拿著一捆大蔥等待買主。還有2個婦女在悄悄交換彼此手裡的物品。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黑市。顯然自由貿易仍然受到嚴格的管制,但是人們偷偷在做。

回來的時候,我倆繞到一個住宅小區,這裡的道路有些坑窪。我們坐在人行道邊,一邊抽煙,一邊觀察經過的人們。晚上9點半的時候,還有很多大人和孩子在這裡經過。不遠處有一個亮著燈光的售貨亭,裡面放著啤酒和一些方便食品。中間,我們穿越了一條地下通道,在火車站前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身後有一個朝鮮軍人緊跟在身後,弄得我們很緊張,後來我們在江邊站了一會,讓那個軍人先走,確認不過是一個巧合才放下心來。

離羊角島賓館不遠的草叢裡,有2個小女孩正打著手電筒聚精會神在撿草籽。我不知道撿草籽是作什麼的?拿來吃嗎?後來導遊說是撿草種種草坪的,但是我不確定她的說法。很遺憾,我想湊上去看仔細,但是2個女孩被我的魯莽嚇了一跳,她們飛快地跑掉了。

回到賓館的時候,我和張先生汗濕衣背,擊掌相慶。張先生說:「這比白天的旅遊更過癮。」次日晚上9點,我倆又走到了火車站相反方向的大同江。出發前我給自己別了一枚朝鮮國旗像章,這樣猛的看上去我更像一個本地人。這次來回花了2個小時,甚至有時間坐在江邊抽了根煙。我看到一個平壤男子坐在江邊打手機。後來我問導遊,導遊說,手機在平壤仍然屬於奢侈品,通話費是每月固定20元朝幣。很多平壤人已經開始擁有。

湖南朱先生的那部朝鮮手機花了1000多元,卡也是1000多元,同樣的手機,在中國只需300元。但是這個號設置了限制,無法和朝鮮人通電話。往中國打長途每分鐘7美元。

連續兩晚,在火車站附近,我都遇到了奇怪的景象:一些朝鮮男子站在黑暗的拐角,推著自行車,向我打招呼。我不懂他們的意思,憑直覺認為是黑車交易市場。中國也很普遍。臨走時我問了一圈。有人同意我的看法。也有人說那是交換貨幣的。還有一個羊角島飯店的朝鮮人告訴我,也許他們只是想給你打個招呼。暗夜中那些黑瘦的朝鮮人究竟對我說些什麼?至今對我都是個迷。

對於朝鮮這樣一個神秘的國家,旅程顯得有點短。26日下午,在返回新義州的火車上,在定州停靠的時候,對面一列開往平壤的擁擠列車上,一個漂亮的朝鮮女孩突然發現了站在車門透風的Thomas。威猛的Thomas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朝鮮女子的目光。女孩在車窗用朝鮮話沖Thomas大喊。Thomas問我,「她在說什麼?」我只能求助旁邊的金導。金導說:「她問老外從哪裡來?」我告訴了Thomas,Thomas大聲回答:「奧地利!」

女孩又大聲問。Thomas又問我:「她說什麼?」我只好再次問金導。金導說:「她問老外要去哪裡?」我告訴了Thomas,Thomas大聲回答:「北京!」

後來我想,這真是具有象徵意味的一幕:一列國際列車,和一列朝鮮綠皮車,隔空喊話。他們試圖讓對方互相了解。但總是繞來繞去、陰差陽錯。

我清楚地看到,那個漂亮開朗的朝鮮姑娘,試圖聽明白Thomas最後在說些什麼,但是太嘈雜,我想她根本沒法聽清楚。然後,兩列火車交錯而過,朝著相反的方向開走了。

□ 濃縮版刊於7月2日《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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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2 個評論)

回復 shipuliu 2010-7-6 02:58
84年去北朝鮮,跟文中的情況幾乎一樣。當兵的也向我要煙,把剩餘的半包都給了他,一定是這個要煙的兵的父輩了。。。
回復 wazhh 2010-7-6 11:32
永葆革命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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