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曾經與多個偉大民族發生過齷齟、碰撞的中華民族,經多年沉睡后,在其崛起複興的今天,又歷史地遭遇了一個巨人——美利堅民族。中國人對美國人的感情是十分複雜的,微妙的,甚至很有些「既生瑜,何生亮」的味道。在中美兩國的國際交道中,精明的美國人手裡經常打出兩張牌:
一張明牌為針對中國大陸的「台灣牌」,即在檯面上,美國人雙手高擎著台灣這隻光亮馨香的「金蘋果」作誘餌,向中國大陸招呼道:「小朋友,瞧一瞧看一看嘞,好大好香的金蘋果呦!」台下的兩腿卻不時攪渾台灣海峽的海水,使大陸人只能聞到果味而渾然不知蘋果所在,心裡話:「哼,想吃蘋果,沒門!」
另一張牌,因為被袖在衣褶中時隱時現,而經常被人忽略,可稱暗牌,這就是美國人針對中國台灣的「大陸牌」,即利用和強化台灣當局對大陸統一政策的畏懼和排斥心理,甚至在台灣人夜深入夢時,突然怪叫一聲:「狼來啦!」 等到台灣人驚醒后茫然四顧時,又安撫道:「乖,聽話!有我山姆大叔巡夜,你儘管放下心去睡!」從而使心存餘悸六神無主的台灣人在極度惶恐下,懵懵然俯首甘做受其擺布的棋子,用以牽制中國大陸。
這兩張牌,一個精神:以華制華,坐收漁翁之利。
若從消極悲觀的心理出發,會認為:中華民族在其崛起複興的進途中,不期遭遇這樣一個精明強悍的對手,實在是中國人的一大悲哀,並常常成為所有中國人夜夜揮不去的夢魘。當然,這只是消極的一面,若能翻過其積極的一面,假如全體中國人從此卧薪嘗膽的話,尤其重要的是,海峽兩岸的中國大陸和台灣地區政治領導人如能保持頭腦清醒,設法正確引導兩岸人民,以美利堅民族為鏡鑒,為砥石,激勵族人發奮圖強,變不利因素為有利因素,那麼,在當今世界已全面拉開的「世界民族競走運動」中,在我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之浩浩進程里,強大的美利堅民族的存在,則或許可成為上蒼賜予我中華民族的一個不可多得的同伴、道友,一個不可多得的領跑員和趕超目標。
人類歷史發展到今天,從弱肉強食、瓜分割據、群雄並爭的無序世界,到二十世紀的不同邦國間競相拉幫結盟的第一、第二次世界大戰,再到二十世紀中葉以美蘇為首的兩大陣營冷戰對壘的兩極世界,直到今天的以美國為主導的多元化單極世界,體現了人類社會從無序走向有序的必然趨勢。儘管這一過程中伴生著痛苦、委曲,並且始終充滿許多無法預知的變數,但是,未來人類社會,單極世界是常態,而兩極世界或多極世界則是非常態。這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使然。因此,今天,我們不得不承認美國是當今世界唯一的權威,必須承認現實世界是單極下的多元世界。承認並接受這一嚴酷現實,是很痛苦的,也是需要一點勇氣的,然而也是明智的,理性的。
什麼是美國在台灣的第一利益
兩岸關係問題歷史地遺留至今,說起來還是拜美國人所「賜」;並且,美國人在兩岸關係的任何時候,也都不是可有可無的。無論通過什麼樣的方式來處理和解決台灣海峽兩岸關係問題,都甩脫不了美國。並且,美國,在兩岸關係中,無論過去,現在,包括未來走向中,都始終是一種無法迴避、舉足輕重的力量。
我們毫不懷疑美國對世界的領導能力,眼下我們也很難動搖美國的領導地位,但這並不意味我們在既成事實面前無能為力,和只能無所事事。中國大陸應該積极參加到以美國為主導的世界秩序的建立和維護中去,同時設法利用這一格局為我所用,並爭取有利條件,實在而迅速地發展自己。
目前我中國大陸最緊迫的重點,仍然是國內的經濟建設和現代政治建設。而開展國內經濟建設,需要一個和平的國際環境。我大陸領導層應從以往強調世界多極化,轉變到承認美國一霸超強的世界權力格局,並就中國大陸對外交往中最重要的外交關係——大陸與美國關係進行必要的調整,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努力尋求和美國進行多方位的合作,眼下就可以從反恐和朝鮮半島問題上開始,包括伊拉克戰後重建等。
把「台灣問題」看成是中國大陸與美國關係的「最核心、最敏感」的問題,這並沒有什麼錯,但是只有正確認識到美國在台灣的利益和利益梯次以後,中國大陸方能找出比較適宜的對策,而不是犯簡單化的錯誤。
儘管台灣是中國人的領土,然而台灣對美國人的重要,也正如同台灣對大陸中國人的重要;並且,恰恰正是因為台灣是中國領土的一部分,美國才會如此看重和緊攥不放。這是因為,美國在台灣的第一利益,就是要設法利用台灣來牽制中國大陸。
美國在台第一利益必然尋求利益的最大化,即設法利用台灣來最大程度上牽制中國大陸,由此決定了美國努力實現的最優目標是:儘可能維持海峽兩岸「不統不獨」、「不死不活」之分裂現狀,「反對單方面改變兩岸現狀」,「大陸不武,台灣不獨」。這樣,就可以持久地「以華制華」,即讓一部分華人去鉗制另一部分華人,從而最有效地制約自己「潛在」的對手——中國。而今日台灣的「現狀」又是:由於台灣本土化和民主化的交織進程,尤其是再經過兩三代以後,台灣內部會不斷有要求獨立的力量冒升出來,這又勢必引起大陸的緊張和焦慮。況且,由於台灣與大陸這一對峙雙方的嚴重不對稱,台灣須投入美國人的褲襠,需嚴重依賴美國方能自保。故只有設法維持台海「現狀」,才能讓台灣始終有求於美國,始終聽命於美國。美國認為條件有利時,它就會鼓勵和支持台灣的獨立力量;而如美國認為時機不利,尤其是可能導致兩岸「現狀」發生重大的可能逆轉改變時,它就又會以「和事大佬」的身份出面來在兩岸間作些調解,向雙方不同程度地施加一點壓力,把海峽兩岸關係打回「原狀」。事實上,美國人又常常雙管齊下,兩手事同時做,只不過時有側重罷了。
如果說,「台獨」,對於全體中國人是一顆很不情願難以下咽的苦果;那麼,儘可能維持海峽兩岸不統不獨這一副「不死不活」之分裂現狀,在中華人群中製造和播撒相互間的猜忌、敵意和恐慌,並儘可能延長、放大,則如同在中華人的咽喉上扎進一枚巨大的鉤刺,而且這是一枚讓我欲吐不能、欲咽不下的巨大鉤刺,另一端,則拴著一根可任由其隨意牽制、抖動的繩索。說美國人陰險也罷,說美國人狡猾也行,說美國人太精明也可以。
由於美國在「美、陸、台」三角關係中,現為一方超強獨大,故美方能夠追求利益的最大化,即直奔它的最優目標——維持海峽兩岸的「現狀」,而這對於大陸和台灣而言,又絕非上上選擇,尤其是對台灣更是不利,故台灣它會盡一切可能,想一切辦法來避免、甩脫這種境況,謀求夾縫中生存和可能的增重。美國目前的策略,就是保證美國在台灣海峽兩岸關係問題中,始終處於居中調停,左右逢源、進退自如,坐收漁利的主動地位,必要時,設法攪渾台灣海峽的海水,以便自己能夠渾水摸魚。今天,在「美、陸、台」三角關係中,精明的美國人牢牢扣住我中華民族的命門,挺台以制陸,用陸以控台,玩中華大陸和台灣於股掌,坐收漁利。同時,美國人知道:中國人比世界上其它任何人都更急於(甚至有點迫不急待地)想解決台灣海峽兩岸關係問題。因此,美國,它總會盡一切可能想方設法阻撓,儘可能地維持、延長台海「現狀」,以求最大程度地實現以華制華的目的。以前是這樣,今後,美國人還會這樣。雖然美國和中國大陸時下出於各自的需要,暫時都在維護台海不斷互動流變的「和平分裂之現狀」下,各自積極忙碌著自家的準備,積蓄力量以待有利時機的出現。但美國人心裡明白得很,台灣海峽兩岸目前的分裂「現狀」只是一種暫時態,「維持現狀」終不會是長久之計。既然最大利益不能長久,那就退而求其次:設法明裡暗裡鼓勵、支持台灣分離,實現兩岸分立。
美國在追求最大的利益的過程中,次優目標是設法鼓勵、支持、庇護台灣與大陸分離,達成兩岸分立。美國以為,在一定條件下,中國大陸可能會被迫吞下「台獨」這個苦果。一旦台灣獨立,美國就可「一勞永逸」地長期利用同是中華人的台灣,來進行「抵近式」高效地制約中國大陸。當然,這只是美國人的一廂情願。這是因為,如果台灣能夠與大陸正式分立,台灣海峽兩岸和平相處,台灣人民就可能未必會像以前那麼對美國言聽計從和為甘心美國所任意驅遣,這也是美國人所不願見的。更何況,「台獨」的條件嚴重不足,這點,美國人也是心知肚明的。
台灣「獨立」,這不僅是眼下台灣相當一些政治人物的沒日沒夜都在做的夢想。(他們也一直在設法利用美國幫助它實現這個夢想。)然而事實上,不時高高揮舞著「台灣獨立」,對於這些台灣政治勢力來說,這更多地意味著他們在與對岸——中國大陸的政治較量和談判中,利用台灣人民要求自治、爭取民主的民意訴求,並借重美國大佬的虎威,,不時拋出「建立台灣共和國」這一再明顯不過的「天價」,用來刺激和挑逗大陸的敏感的神經,試圖從大陸對此可能的過度反應的失當中,尋找有機可乘而已。
如同中國統一的方式有兩種(和平方式,戰爭方式)一樣,而讓台灣正式獨立的方式也有兩種:一種是以和平方式獨立,另一種是以戰爭方式實現獨立。
美國的第三優目標就是挑動台灣海峽兩岸戰爭。台海戰爭一開,至少可導致中國大陸和台灣兩敗俱傷,從而大大遲滯和倒回兩岸中國人的現代化進程。退一步想,反正死傷和損失的都是兩岸中國人,於其美國又有何大礙?美國既可隔洋觀火,又可取漁翁之利,何樂而不為!
戰爭,首先表現為對人類鮮活生命的致殘和剝奪,有其極端野蠻的一面;同時,人類通過戰爭這一殘酷方式來實施對社會資源和財富的強制性重新分配。現代邦國中的國家暴力普遍空前的強化,其戰爭的破壞性毀滅性也越來越強。並且,時下任何兩方間的戰爭都可能殃及周邊地區和其他邦國,甚至整個世界的社會穩定和經濟發展。儘管戰爭這一人類夢魘,還會繼續伴隨著人類社會未來很長的歲月,但隨著人類科技長足的進步,世界經濟一體化進程的更深融合,人類對資源利用程度的不斷加深,特別是由於社會財富的增長方式多樣化,戰爭已越來越不再是人類迅速、大量獲取財富的最簡潔的手段。並且,戰爭結局的殘酷和不可預知,甚至會導致一些不可設想、不堪收拾的後果。一方面,由於今天台海戰爭因素與遏制戰爭的因素同時增長這種錯綜複雜的情形,另一方面,由於台海戰爭的結局,可能會出乎戰爭發動人和當事人的意料之外,故美國、中國大陸和台灣三方,誰也不會輕易啟動台海戰爭。當然,戰爭的最終結局必然導向:要麼一戰而兩岸正式分立,要麼一戰兩岸從此統一。
而台灣海峽兩岸的統一,無論是和平的還是通過戰爭的,都意味著可能有一個更加強大的對手——「大中國」的出現,都不符合美國利益的最大化。一旦有機會,美國會樂見甚至會親自出手挑動兩岸內耗爭鬥或推動台灣朝著獨立的方向走。不過在眼前,如果台海爆發戰爭,美國在台灣海峽兩岸、東亞甚至全球的利益都將會受到嚴重甚至致命的影響,這也是為什麼它不希望台灣此時單邊挑釁大陸,且上文說過,戰爭的結局,往往會出乎戰爭發動人和當事人的意料之外,美國人在自認為未有足夠的把握時,它暫時還不想馬上冒這個險。
美國國際行為的出發點:美國式的「實用的民主主義」
以上情形表明,無論通過什麼樣的方式來解決台灣海峽兩岸關係問題,都離開不了美國,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美國,是解決台灣海峽兩岸關係問題的關鍵因素。所以,如何解決「台灣問題」(即台海兩岸關係問題),必須被納入中國大陸與美國的總體關係內加以考慮。隨著中國大陸的日益崛起,中國大陸和美國雙方互相依賴性也愈來愈大,中國大陸對美國也並非沒有一絲影響力。只是我要明白指出的是:
一、只有中國大陸積极參加到以美國為主導的世界秩序的建立和維護中去,同時設法利用這一格局為我所用,並爭取有利條件,實在而迅速地發展自己。一個不斷崛起日益強大的中國大陸,一個與美國多方位開展合作的中國大陸,才能取得美國人的信任,也只有如此,方能增大自己對美國的影響力,從而有效地阻止美國設法延長台灣海峽兩岸分裂現狀或朝著促使台灣獨立的方向走得太遠。
二、只有認清美國在台利益,尤其是它的在台第一利益及利益梯次,中國大陸才能制訂出針對性的正確而有效的對美政策。同時,中國大陸本身也有必要反思如何賦予美國在解決「台灣問題」上的角色,即設法利用美國、透過美國來制約台灣分離的傾向。當然,通過尋求與美國的合作來解決兩岸關係問題,這盤棋並不好下。而令人擔心的是,時下多數中國人對美國的國際行為認識並不深刻,在下這盤棋的時候,一種可能是仍然戴著老花眼鏡,老眼光看問題;再么就是很容易犯幼稚病,看問題過於簡單化。
三、只有當中國大陸了解和預測美國的國際行為方式,才能在處理台海兩岸關係上擁有主動。而美國在台灣海峽兩岸關係上採取的行為方式的出發點,依然是:美國式「實用的民主主義」。
美利堅民族向來是個濃厚實用主義的民族,美國對海峽兩岸關係的行為方式,當然首先是由美國的國家利益決定的。美國的國際行為方式,首先是對傳統的「國家利益至上」思想的繼承,再加上它今天成為世界唯一超級霸權,由此決定了美國人在兩岸關係上採取的策略,必然表現為咄咄逼人的「惹厭」。美國人的實用主義,體現在美國人對待台灣海峽兩岸關係上,採取:一面與中國大陸建立正式的外交關係;一面又對中國台灣採取事實承認,甚至立法(如《與台灣關係法》)延手挺台。美國的這一實用主義的策略,看似「模糊」,常讓一些中國人摸不著頭腦,讓好些中國人百思不得其解。(這隻要看一看1971年《中美聯合公報》中美方的措辭,是「美國注意到台灣海峽兩岸的人們都認為同屬一個中國」;今天,美國人公開表示「反對單方面改變台灣海峽現狀」。事實上,台灣海峽「現狀」,又是一條不斷遷徒流變的河床。1950年時蔣介石匆忙撤退時的台灣海峽兩岸的狀況,與蔣經國時期台灣海峽兩岸的「現狀」,再到後來李登輝時代台灣海峽兩岸的「現狀」,以及今日民主轉型期台灣海峽兩岸的「現狀」,它們各不完全相同的。維持「台海現狀」,究竟維成何種狀況?)美國在兩岸關係上的實用主義的策略,成功地在兩岸中國人中造成認知的混亂,這就是——美國人的「模稜兩可」的態度,它給中國大陸人可能造成這樣的「誤解」:美國人已承認大陸的「一個中國」思想;同時又它可能會給台灣追求獨立的勢力一個「錯誤」的信號:美國會容許台灣的獨立,甚至在台灣謀求正式獨立的過程中,美國人會站在台灣一邊。
而引導美國國際行為方式的另一因素,那就是,由於現代民主理念在美國人民心目中的深深紮根和常常引以為豪,甚至美國人又常常以民主模範自居,這種美國式的現代民主理念通常規範著美國人的國際行為方式,美國人在兩岸關係問題的未來走向中的行事方式,又必然總要從它的根深蒂固的「民主」理念中去尋找理論和說辭。
以上這兩種因素經常糾織在一起,同時起作用,形成美國式的「實用的民主主義」。然而正因為以上這種看似複雜的動機糾合,這樣一來,也更容易造成中國人的判斷失誤,要麼是老眼光看人,認為美國只會恃強凌弱,蠻橫不講理,與中國「落後就要挨打」相反,美國總是「先進就想打人」;要麼過於天真地、想當然地以為美國在兩岸關係上毫無私心雜念,定會主持公道;或者無所適從,一些中國人就只有更茫然、更納悶份了。
事實上,應對美國人的民主牌,中國人最好的方法,應只有以不斷進步的更加民主和真正的民主。
胡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