箴言第二——揚長避短

  夢寐以求的國外終於到了，放眼望去，低矮的房屋散落在空曠的土地上，人煙稀少，不覺幾分荒涼。到了落腳處，一套兩居室的小平房硬是從客廳里隔出第三個卧室 來，我們一家三口就被塞了進去。折騰了大半夜一直睡不著，一直睜著雙眼看著那隔斷里裸露出來的白木頭，呲牙咧嘴地壓迫著我疲憊不堪的神經。好不容易睡著了 一會兒，屋外川流不息的過往車輛發出的吵鬧聲又把我活生生地驚醒，我再也睡不著了。沒想到從此以後，我那總是一覺睡到中午才翻身的好瞌睡便離我遠去了！早 上吃過早餐（牛奶麵包，天啊！這是什麼早餐！）朋友提醒首先應該去銀行開戶，這是最為重要的事情了，我們自然不敢怠慢。等了半天的公共車沒來，實在等不得 了，就抬腳走去。到了附近找不到銀行，見一白人老頭坐在酒吧外面喝啤酒，心想自己鼻子下面有張嘴，又請外教教過口語，便自告奮勇前去問路。當我問了銀行在 哪裡之後，只聽那白人老頭沖我一陣回答，就像一盆冷水將我從頭澆到腳一樣，我一句都沒聽懂！怎麼他講的和我學過的英語一點都不同呢？！從此以後，就形成了 劉三姐山歌里唱的那樣：老婆在前，我在後！
   老婆很快在一家菜店裡找到了一份收銀的工作，早出晚歸，披星戴月。我負責接送孩子上學和做飯（這也是我的短處）。因此，免不了有自己單打獨鬥的時候。一天送完孩子上學回來的路上，一老太太正在在打理自家花園，看見我過來便對我說了句：nice day! 我當時十分緊張，沒有聽懂，低著頭走了過去，又覺不妥，轉身回來對著老太太說了句：I don't know.老太太的臉上閃現出異樣的表情，轉身就往家裡去，邊走還邊回頭看我。
   一個大男人在家是不能待太長時間的，一、兩個月後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去幹活掙錢。好在所干工作都是體力勞動，並不需要太多的語言交流。平時見到老外，也就總 是說那麼幾句英語，比如：怎麼是你？（How are you?),怎麼老是你？（How old are you?)之類，倒也還能應付得過去。但英語水平卻始終停留在半聾半啞的狀態。倒是孩子的英語，比個子長得還快，一年半載已是嘰里呱啦，聽說流利了。再后 來，從圖畫書變成了小薄本文字書了。於是我便老大不服氣，心想這小東西，來的時候目不識丁，是個文盲，一兩年的時間已經閱讀起英文書籍了。我好歹也是讀過 大學的人，聽說比不過，識文斷字應該不能輸你。於是，每個星期到圖書館給孩子借書時，也給自己借上一本英文書籍。回來后二人坐在沙發上讀書，她那邊倒讀得 津津有味，我這裡一頁沒完已是昏昏欲睡了。往往我一本書借來沒看幾頁就到期了，趕緊續借，很快又到期了，最後還書時，竟然沒有讀完一半。看著孩子讀的英文 書一本本變厚，而我的狀況卻沒有絲毫進展，讀起英文書來始終味如嚼蠟，只好承認自己老了，不行了，內心充滿了失落的憂愁。
   終於有一天，在圖書館里看見一部《紅樓夢》，借回家來翻了幾頁，於是便放不下了，明明知道老婆已經很累，應當去幫她做飯，但雙眼卻始終不願離開那些由方塊 組成的漢字。於是一口氣看了數十頁，看到憂傷處不覺心有戚戚；看到高興時竟然笑出聲來。放下書時，忽然明白，自己所擅長的還是這從娘胎里就熟悉了的漢語， 並非我生性愚笨，而是我真的不擅長學習英語啊！但是，我卻在別人叫我老李的年齡，選擇了移民海外的道路，這豈不是揚短避長，將自己後半生的小樓，建在了我 這蹩腳英語的沙丘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