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王力一束

作者:反彈琵琶  於 2015-12-2 08:28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推介|通用分類:文史雜談

王力作為王翔千的女婿,知道他的人不少,了解他的人不多,葉永烈通過直接採訪,補遺了一段歷史空白。附相關介紹於後。

 

《歷史的絕筆:名人書信背後的歷史側影》 > 1 章第16

 此王力非彼王力

   叫王力的人真不少,其中有畫家、演員、將軍、科學家,就連防盜門的品牌也有叫王力的。究其原因,無非是力字筆畫少而念起來聲音響亮。在眾多的王力之中,有兩個王力最為出名,一個是語言學家、北京大學教授,一個是當年的中央文革小組成員。有趣的是,這兩個王力原本都不叫王力,都是後來改名叫王力的。跟我交往頗多的是後者,光是他和他的夫人寫給我的親筆信就達45封之多。本文中寫及的王力,便是指此王力。

  關於王力,後來他委託我編輯並聯繫出版他的著作,他寄給我親筆所寫的《作者簡介》,可以說是王力關於他自己的最權威的簡介:

  王力,原名王光賓。19218月生於江蘇淮安。中國作家協會首批會員,發表過《晴天》等著作。第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1957年起,是在毛澤東、鄧小平等直接領導下的秀才,意識形態評論文章的主要作者,中共中央釣魚台寫作班子即思想庫的主要成員。理論家、國際問題專家。文革前曾任中聯部副部長,《紅旗》雜誌副總編輯。文革開始時,中央常委和書記處決定王力為中央文革小組成員。196718日,任中共中央宣傳組組長。19678月底作為替罪羊被打倒,宣布王力請假檢討,實際被隔離。1968126日被送入秦城監獄,囚禁14年半,未被起訴,於19821月恢復自由。

  王力是橫跨文革前及文革初兩個歷史時期,在這兩個時期都列席中共中央常委會和書記處會議的唯一的還活著的人。王力直接了解毛澤東發動文革決策的經過,並且直接聽過毛澤東講述中美關係、朝鮮戰爭等國內外重大事件的內幕,掌握著不少別人都不知道的第一手材料。

  我是在採訪了中央文革小組成員關鋒、戚本禹之後前去採訪王力的。

  19881031日,我第二次採訪關鋒,我對他說起準備採訪王力,於是關鋒告訴我王力的電話號碼以及住址。他還給王力打了電話,介紹我前往採訪——其實,我在離開上海之前,就已經開好上海作家協會關於採訪王力的介紹信。

  我在1988113日第一次採訪王力——這是他在19678月倒台後21年間首次接受採訪。

  多年來,王力是不接受採訪的。由於他知道我,而且關鋒也給他打了電話,告訴他葉永烈打算採訪你,這樣,他破例接受了我的採訪。

  那天上午,我先是去陳伯達之子陳曉農那裡,上午10時,我叩響王力家的房門。門緊閉著,從屋裡溢出洪亮的流行歌曲聲。我猜測是歌聲淹沒了敲門聲,便使勁拍門。門終於開了,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20來歲的保姆模樣的女孩,她正一邊開著錄音機,一邊在灶間忙碌。她告訴我,王力生病,由夫人陪同去醫院了,過一會兒才能回家。

  我只得在附近逛逛,半個多小時之後,我再度來到那幢樓前,正巧,一輛漂亮的小轎車戛然停住,從車上下來兩位老人,那男的一頭皓髮如雪、似霜,瘦削,一身筆挺的棕色西裝,領帶結得整整齊齊,那女的細心地攙扶著他,看得出是他的夫人。

  他,便是王力。

  他們回家之後,我上樓。房門緊閉。這一回,錄音機早關了,屋裡傳出說話聲,也許是小保姆在向王力夫婦講述我剛才來訪。

  我再度叩門,屋裡的說話聲頓時沉寂。門上的窺視孔由亮轉暗,表明有人在透過窺視鏡看我。我多次訪問過類似王力經歷、身份的人的家,都是這樣小心翼翼地透過窺視鏡觀察來訪者。我理解他們對於陌生來訪者的提防心理。

  大約看清了是我,門開了,門口站著王力夫人和小保姆。我遞上上海作家協會的採訪介紹信,王力夫人便客氣地讓我進屋。

  王力正在重病之中,由他的夫人接待了我。她說,王力先生接受化療,身體很差,遵醫囑不能接待來訪,只是考慮到我從上海遠道而來,才同意先作一次簡短的採訪。至於我原定的對他的一系列採訪,只能等到他病情好轉的時候再進行。

  他的家明亮、寬敞,在客廳里我們交談著。牆上,掛著三個篆字——「十屜齋。原來,客廳里一個立櫃有十個抽屜,由此而取名十屜齋

  你看,我還不是像香港記者所描寫的住得那麼擁擠吧,我的子女都成家了,有一戶子女住在我隔壁的一套房子里。王力用一口濃重的蘇北話,向我講述說,海外關於他的多篇報道,他都看過。

  他顯得有點氣力不足,講話聲音不大。他的夫人告訴我,今天他空腹去醫院驗血,還沒吃過飯。

  我在19879月查出癌症,是賁門癌,動了手術,現正在治療。最後這三個月,對於我來說,是性命交關的時候,能不能戰勝癌症,要看這三個月了!」

  王力說這些話時,神情坦然:無非是兩種結果——一種是我戰勝癌症,一種是癌症戰勝我。我當然希望能夠戰勝癌症,所以,我現在除了做化療之外,每天下午還做氣功……」

  你的本名叫王力?」我請他從名字說起。

  王力是我的筆名,我的原名叫王光賓。這時,我把錄音機拿出來,放在他面前,問他可不可以錄音。

  王力對著我的錄音機說:我歷來不怕錄音,錄音比筆記可靠,我對我講的每一句話負責。說罷這段插話,他言歸正題,談了起來。

  他與中國共產黨同齡——據他說,他生於民國十年,記得是陰曆七月初八,換算成公曆,亦即1922811日。他出生在江蘇淮安縣崔堡鎮(今屬揚州地區寶應縣)

  王力的父親叫王宗沂。從王宗沂往上,王家五代都是秀才,但也僅僅是秀才,沒有中過舉,當過官,差不多都是教書糊口。王宗沂教過私塾,當過家鄉的小學校長,20多歲時娶妻嚴氏。婚後不久,嚴氏病故,王宗沂一直鰥居。50歲那年,他到寶應縣一戶姓汪的地主家當家庭教師。汪老太太將家中的丫鬟許配與他。這丫鬟姓朱,年僅20歲。婚後,朱氏生一子。王宗沂半百得子,分外歡喜,取名王光賓,亦即今日之王力。

  大抵由於生母出自丫鬟之故,王力過去從未說起這身世。他的妻子王平權似乎還是初次聽到,她趕緊去拿筆記本作記錄。王力告訴我,他後來曾打聽過生母朱氏的身世,無所得。因為朱氏被賣到汪家,究竟叫什麼名字,什麼地方人,均不知道。

  王力是長子,後來,朱氏又生一子一女。次子叫王光宵,現在鹽城;女兒叫王光安,當年隨第二野戰軍南下成都,從此一直在成都工作。

  王力10(虛歲),亦即1930年,父親去世。十多年後,母親去世。王力在淮安縣城度過童年。

  193511月,王力14歲,參加了共產主義青年團。19393月,他不足18歲,便加入中國共產黨。他的入黨介紹人是谷牧。

  當時,我在東北軍668團做統戰工作,擔任黨支部宣傳委員、代理書記。他說道,在東北軍里,我叫王光賓。後來,1940年,由於形勢的變化,毛主席決定不在友軍中建立黨組織,於是我們離開了東北軍。離開后,為了工作方便,谷牧同志為我改了個名字,叫王犁』」

  王犁調往山東《大眾日報》任記者、編輯、編輯主任,1943年,任中共山東分局黨刊《鬥爭生活》主編。這時,他寫起小說來,寫了一本當時在解放區流傳頗廣的小說《晴天》。小說署筆名王力,取王犁的諧音,而字筆畫簡單,寫起來方便。

  1945年,當他調任中共中央華東局宣傳部教育科科長時,乾脆把筆名當作名字,從此大家都喊他王力

  你當時知道有另一個王力嗎?」我打趣地問道。

  不,不知道。那位語言學家王力,那時叫王了一。此王力似乎對彼王力頗為熟悉,他笑道,如果知道王了一也改名王力,我當時就不會改名王力了。兩個王力,又都是筆杆子,多麻煩——弄得人家後來要分別稱呼我們北京大學的王力中央文化大革命的王力。』」

  解放后,王力擔任全國人大代表時,那位語言學家王力則是全國政協委員,人民來信寫著王力同志收,人大、全國政協常常把信轉錯,把給他的信轉到那個王力手中,這麼一來,兩個王力之間就有了來往。人大開會時,全國政協委員往往列席。有一次,兩個王力在會場見面了,互致問候。

  不過,有一次中國藝術團出訪南美,團長楚圖南,副團長王力,團員有劉淑芳、袁世海、張君秋、趙青、劉慶棠等,海外報紙在介紹副團長王力其人時,卻讚揚他在語言學方面的種種貢獻,弄得此王力哭笑不得!

  同名同姓有趣事,也有憾事:在王力出獄不久,曾給胡喬木寫了一封信,請他轉告《人民日報》編輯部,注意加強校對工作,指出《人民日報》刊載的詩詞的排印錯誤。《人民日報》在1982424日二版,發表了王力的這封信,題為《求木之長者及其他》。

  本來,這封信是王力在被打倒15年之後第一次在中共中央機關報上亮相。《人民日報》還為之加了編者按,稱王力同志,照理會引起國內外注目。可惜,竟然幾乎無人注意這一重要信息——因為那封信談的是詩詞錯別字,讀者們百分之百以為是語言學家王力寫的!倘若知道此王力乃當年中央文革的王力,海外報紙會馬上予以轉載,當成一大新聞。可惜,這樣一件值得關注的事情,卻因同名同姓而被人們忽略了……

  1982424日《人民日報》所載王力的《求木之長者及其他》,全文如下:

  《人民日報》編輯部:

  198242日第四版載《防止和消滅報刊上的文字錯誤》,我作為一個讀者,深深感到問題提得很重要。但就在這一天的第三版的評論員文章《喜看老同志書寫新篇章》中,在引用魏徵的一句話中,又有一個明顯的錯字,原來是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錯成救術之長者,必固其根本了。又,我記得1982311日第五版林煥平《簡談茅盾晚年的詩詞》一文中似有兩個錯字:一個是引用茅盾1974年冬寫的《讀〈臨川集〉》中的詩句,有萬般阻力如山嶽,公自夷然終個屈。這個字,當是字之誤。再一個是《西江月》中泰岱兼容抔土,然而是泰岱兼容抔土之誤。這兩個錯字,不知是作者弄錯了的,還是編校的錯誤,因至今未見更正,也順便提一下。

  王力

  《人民日報》不僅發表了王力的來信,而且還為王力的信加了以下編者按語:

  除了王力同志的這封信外,我們還收到了吳世昌、孟方平等同志的來信,有的指出評論員文章引魏徵話的錯誤,有的指出《簡談茅盾晚年的詩詞》一文引《讀〈臨川集〉》和《西江月》中的錯誤。經我們核對,王力等同志的意見是對的,錯誤是由於我們的編校工作疏忽造成的。

  本報評論員文章引的魏徵的話,出自《舊唐書·魏徵列傳》,原文如下:

  臣聞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評論員文章錯成)者,必浚其泉源;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

  讀了以上《人民日報》所載的王力文章及按語,誰都以為那王力是語言學家王力。

  王力在文革之後首次在《人民日報》上亮相,而且《人民日報》在按語中稱他為王力同志,都因同名同姓而淹沒了。

  不過,此王力與彼王力,後來終於有了點瓜葛:此王力的一位女兒成了北京大學中文系研究生,女兒的導師正乃彼王力的高足。

  聽見此王力笑談彼王力,也真別具風趣。

  ……

  那天,王力跟我談了自己的經歷之後,19881113日他第一次給我寫信。他的信,署名王平權,但是那瘦長而筆畫僵硬的字,卻明明是王力親筆:

  葉永烈同志:

  王力同志說,認識你,交一個朋友,他很高興,並認為你的工作精神很動人。那天,他正空腹抽血,身體欠佳,未能正式接待,你一定能諒解。明年春,他如身體允許的話,自當有機會交談。文代會期間,上海的王若望和洪林(電影家)同北京的周保昌(出版家)和蘇丹(外交家)四位老朋友一起來探望王力的病。上海的二位介紹了你的品格和工作,加深了我們的信賴。王力同志要我寫一封信給你,並寄一份他向黨中央領導人的一封建議信。1112日《人民日報》第三版上關於文物考古應開放的提法,正是王力建議的一個內容。十年來,王力同志的許多建議,都成了別人的,人們都不知道是王力提的。這次,王力同志願意通過你,用訪問王力時交給你這封信的形式公開發表(在上海或任何地方都可以)。因為這個問題政治色彩不濃,可以此為中心,別的話,暫時少說一點,以後機會還很多。請考慮酌定。謝謝。

  祝

  安祺!

  王平權

  (1988)11月13

  我在19881120日晚上,抽空完成了《文物屬於世界——王力談文物政策改革》這一短文,交給上海《社會科學報》發表。

  一個多月後——1988年底——我再訪王力,下榻於離他家只一站地的賓館,得以一次又一次地交談,即便談到夜深,郊區無車,我步行十多分鐘亦可回到住處。他正身患癌症,醫囑不可接待來訪,只是考慮到我是為了研究文化大革命史而對他進行錄音採訪,他還是支撐病體多次與我長談。

  他患賁門癌,賁門位於胃與食道之間,他與我談話,不時打嗝。他告訴我,他所患賁門癌,屬於腺癌,亦即具有腺體樣結構的癌瘤。在癌症之中,腺癌是很危險的一種。腺癌又分低分化、中分化、高分化三種,以低分化腺癌最為嚴重,而他所患正是這種腺癌。

  19879月初,66歲的他查出賁門癌,醫生當即要他做切除手術。醫生預言,手術的成功係數只有30%,而死亡的可能性為70%

  1987922日,王力在上手術台之前,預立《王力遺囑》:我已確診患賁門癌,定於國慶後手術……人從一出生開始,便同死亡作鬥爭。這種鬥爭,貫穿在生命全過程。一旦死亡來到,生命便結束了。於是,人便發生性質的變化,由人變化為非人,由有生命的人轉化為無生命的灰煙……」

  王力作出如下遺囑:

  我的遺體提供醫學解剖之用」;

  我的骨灰不必浪費一個骨灰盒,也不必撒到遠處去浪費旅費,就便撒在我現在居住的小區的一棵松柏樹下,以提供一點磷肥」;

  包括親友在內,都不必向遺體告別,與其留下死屍的印象,不如留著以往活人的印象」;

  包括親友在內,都不必舉行任何悼念活動,親屬你把畢生精力都獻給人民的事業,便是對死者最好的悼念」;

  除親友外,其他人如無工作必要,一律不要到醫院探視,以免浪費比黃金還寶貴的時間

  1987105日,王力上了手術台,做了大切除手術。他算是幸運的,居然從死神的魔爪下逃脫,活了下來。

  不過,他仍日見消瘦。其實,他並未真正掙脫癌症的威脅,一年之後(1988年10月12)經查驗,王力癌症已擴散,大夫決定對他進行化療。我初次看望他時,他正處於化療之中,身體確實十分虛弱,談話過程中不時打嗝。

  此後,我一次次去看望他,他有時正躺在床上打點滴」(靜脈滴注),有時精神稍好一些。

  王力把他未曾公開發表的大批文稿交給了我,授權我編輯《文革親歷記》,並代他聯繫出版。我安排了在上海出版簡體字版,並在香港出版繁體字版。王力給我打過多次長途電話。1989124日,王力給我來信,談《文革親歷記》一書:

  永烈同志:

  121日來信收悉。就所提問題簡復如下:

  ()同意目錄的改動,改得好。

  ()同意標題的處理。我因病不能逐個斟酌了,可請編輯同志也提一點修改意見。

  ()同意刪去蘇共的那封信。

  ()同意刪去致《文摘周報》的兩封信。

  ()同意將致董邊信中不宜公開發表的地方作刪節。其他信中有類似的情況,也要刪節。

  ()「××」年改為「19××,對。

  ()我有文革中照片,一張沒有發過。

  ()不必要王力年譜了。

  ()同意後記由你來寫。

  ()對當前國內國際問題12點看法,是198581日致鄧小平的信。

  (十一)前天去信,抽掉關於莊子問題的信,還可同編輯再考慮。

  (十二)1月22《光明日報》辦的《文摘報》登了一篇純屬謠言的報道。平權已去信批駁,特選上一份供參考,不知上海或香港能否應用。

  (十三)繁體字《文革親歷記》遵囑寫了,寄去。

  我的病尚在緊張階段,很多事只好勞駕了。謝謝。

  祝

  安祺!

  楊蕙芬同志均此。

  王力

  (1989)1月24

  然而,上海一家出版社原本已經決定出版由我編輯的王力《文革親歷記》,卻突然取消。香港版因上海版不能印行,王力決定暫緩。儘管如此,王力仍不時給我來信,打電話。

  199045日,王力給我來信,談及去了山東:

  永烈同志:

  42日來信收到。祝賀你被聘為美傳記所顧問並列入1989年《世界名人錄》。

  我的化療已完成三個療程,暫告結束。醫生囑我到外地跑幾天,我就到了山東,在濟南住了十多天,又到臨沂市和莒南縣看了一些戰爭時期的故地。那是我從十七八歲時到二十五六歲時期戰鬥的地方,包括我們老兩口47年前結婚的那個村莊,還有我們寄養一個孩子(后死在那裡)的村莊。隨手寫了沂蒙行四首,錄奉如下:

  一 重返臨沂感懷

  四十五年前,沂州記憶鮮。

  義師殲敵偽,仁眾掃頑奸。

  北戰關東地,南征江左天。

  三千八百萬,史冊繪凌煙。

  (註:臨沂當時為山東及華東黨政軍首腦機關所在地。)

  二 重遊莒南

  重遊十字路,再返沂蒙山。

  男繼支前隊,女承識字班。

  民心真善美,人品朴淳憨。

  大地翻新貌,紅旗不改顏。

  (註:莒南為抗日戰爭時期山東分局和115師領導機關所在地。)

  三 訪南高庄

  將近金婚日,又來南高庄。

  洞房無處覓,社址有人詳。

  傳話繁星密,親情大河長。

  嫂子將分娩,小弟趕驢忙。

  (註:本村農民李守金說起,他曾趕驢送我老伴去醫院分娩的故事。)

  四 過扁山兼悼亡兒路鎮

  亡兒名路鎮,埋在扁山塢。

  生是蒙山育,死依沭水居。

  青山添碧翠,白骨化燐枯。

  憐子多英傑,無情不丈夫。

  供一粲。我回京后,再檢查一次身體,然後決定是否要治療和怎樣治療。身體允許的話,我想在5月到8月搞一點錄音回憶,包括你所關心的十下莫斯科。這是老中青朋友們的共同願望。這一段時間,報刊提到我的作品,我都沒有看,沒有理睬。春節前寫了兩封信,除直送個人,也都請中央轉呈……《陳伯達傳》,我想能先讀到。

  祝

  撰安!

  向尊夫人問好!

  王力

  199045

  看得出,王力的心境還不錯。我在1990423日致王力信中說:

  45日大函敬悉,知您身體日漸康復,而且詩興大發,可謂奇迹。因為您身患絕症,如此豁達,居然戰勝了疾病,足見一個人的意志堅強是極為重要的。

  199068日王力來信:

  永烈同志:

  62日來信收悉。前次的信和《馬思聰傳》早已收到。日前去河北省滄州地區看了一趟,那裡是我在渤海區工作時的第一軍分區。故地重遊,那個林沖發配的地方,現在是石油化工城市了。回京后又是檢查身體,未能及時複信。我們很想看到《尹寬傳》。如有可能,我還想複製一份送給鄧看看,因為他不僅關心王辯,也幾次問及尹寬。尹寬還是1925年時期的山東省委書記,王翔千等是常委。請掛號寄給我們為感。

  向蕙芬同志問好。另外,聽說上海市的電話已改為全部程式控制,你的電話號碼現在大概也變了,請順便告知。

  祝

  撰安!

  王力

  199068

  199077日,王力收到我從鄭超麟老先生處複印的《尹寬傳》手稿,給我來信:

  永烈同志:

  鄭超麟老人家所寫的《尹寬傳》,我和平權都已讀完。書中有不少有價值的史料。我想和人民出版社有關係的老人建議出版,但不知能否成功。其中關於在法國的活動和在山東和上海的活動,敘述了或訂正了許多事實。對於托派的敘述也說明了全面的歷史事實。對於王辯,現在連他們家人也都不清楚了,因為她絕口不談這段歷史。總理和康生都只說過幾句話。關於王翔千,可轉告鄭老,他考過末科秀才並未考中,他是北京京師大學堂譯學館德文班畢業生,畢業后在濟南做中學的國文教員,和王盡美、鄧恩銘一起發起組織馬克思主義研究組,張國燾在濟南挑選一大代表時,他說他年紀大了(30多歲),要他們兩個年輕的參加吧!他是濟南《勞動周報》和《晨鐘報》的主編。尹寬任山東省委書記時,王翔千是省委常委和組織部部長。他對尹寬的態度,平權只是聽周恩來說過一句:那時你父親對王辯說過,你要是同尹寬結婚,我就要退黨。我們並不知其詳。感謝鄭老能記下這些史料。見到鄭老時,請代我們向他祝賀九十壽辰,並祝願他活過期頤之壽。謝謝你,並向尊夫人問好!

  敬祝

  撰安!

  王力

  199077

  他的癌症曾一度複發,又進行化療。1991623日,王力給我寫信:

  永烈同志:

  我因癌症複發進行治療,久未通信,現已稍愈,特寄上我新寫的一封信和列印件,供參考。另外,我的文稿早已蕩然無存,偶然發現我在解放初期在上海對展望雜誌的講話紀錄稿,也列印奉上(未加任何修改)。我想到,解放初期,我是在上海演講最多的人之一。第一,是在廣播電台;第二,是對工人,主要在統益紗廠、國棉一廠、虯江機器廠;第三,是對中小學教師;第四,是在復旦大學;第五,是對文藝界;第六,是宣教部門。

  此外,還有在上海報紙雜誌上發表的文章。我希望你有暇時代為收集一下,不知複製有無困難?我因身體不支,恐無力完成回憶錄的工作了。

  向尊夫人問好!

  祝

  撰安!

  王力

  1991623

  我即回復:

  王老:

  頃接623日函,知癌症複發,殊深軫念。

  我上月赴安徽、四川、貴州三省採訪,下月去江西瑞金及井岡山。在四川成都,我訪問了張耀祠同志(原中辦副主任);在貴州,訪問了遵義會議紀念館。

  我的新長篇《紅色的起點——中國共產黨誕生紀實》,30萬字,作為建黨70周年獻禮書,已在滬出版。另郵寄上一冊,請教正(其中多處寫及王翔千、黃秀珍)

  我想安排去京一次,看望您。您過去的著作,請您大致回憶一下發表年代、報刊名稱,我可幫您查出。陳伯達的第一篇小說等文稿,都是我幫他查到並複印的。您已錄音的回憶磁帶,可交我整理。我仍認為,您是重要的歷史當事人,您的回憶是極為珍貴的。

  新作《祝黨七十榮壽》不知能否用毛筆題寫贈我,以作永久紀念,並供日後製版用。代問夫人好!

  祝

  暑祺!

  永烈上

  1991627

  王力在病中,為我用毛筆題詩,使我深受感動:

  永烈同志:

  遵囑寫了那一首詩,因身體不支,毛筆很久未用,已提不動筆了。此字上的王力之印,為鄧力群所刻,釣魚台秀才為梅行所刻,飯寢居士為齊白石所刻,長春詩宮為舊印為我所用。供一笑,請指正。冷西找到沒有,他記的事情還清楚嗎?你可以把我的那段錄音記錄告知他,趁他還健康,作為旁證來證實毛主席談的這個大的輪廓。同樣的,也可以寄給鄧辦和彭真辦,要他們的秘書請老人們過目一下,因為1963年在武漢聽主席講遵義(會議)的活人,只剩下這幾位了。

  向尊夫人和全家問好!

  謹祝

  撰安!

  王力

  1991716

  我收到之後,致感謝函:

  王老:

  16日大函敬悉。您在病中題詩贈我,非常感謝!已用照相機翻拍。

  冷西同志因心臟病住入301醫院,而我又行色匆匆(在京當時只一天時間了),打了電話未能及時安排上見面。他的家屬接了電話,說會代為詢查。

  我近日即出發前往江西井岡山、瑞金採訪,約十天左右。待返滬后,可能還會去京一次(前幾天在滬晤毛遠新)

  匆復。問師母好!

  祝

  康健!

  永烈上

  1991725

  1991年夏日,我去北京看望他時,據雲癌症已治癒,可謂死裡逃生,在家中,他還慶賀了自己的70歲生日以及金婚之禧。

  199234日,王力給我來信:

  永烈同志:

  送上我最近寫的一篇文章《探索改革新思路》。我送給了小平同志、澤民同志和黨中央參閱。理論界的朋友們認為,此文現在公開發表,很有用處。我同意,主張:

  第一,要發表,就在上海或者深圳,因為這兩地已經試行股份制。上海,我只願意在《解放日報》或《文匯報》上發表。

  第二,署名用王光賓,不用王力。但要告知編輯部這是王力原來寫給小平等同志參閱的文章。用不著請示(關鋒同志已用古棣的筆名,出版了三部著作)

  第三,對本文如有重大原則性修改需經本人同意。

  這件事,我就拜託永烈同志負責辦理了。謝謝。

  陳沂同志夫婦來京時看望了我,他們也對此文有好評。

  祝你和楊蕙芬同志

  新春安祺!

  附:一、1992220日致中央的信。

  二、199233日致鄧榕的信。

  王力

  199234

  1992104日,我致函王力:

  王老:

  在京匆匆數日,忙於會議,未及看您。知您癌症又發,望多多珍重。

  寄上兩份剪報,供您參考。

  8日,我即飛往成都,出席第五屆全國書市,然後赴重慶。估計下月會去京一趟,再去看您。

  問王師母好!

  祝

  康健

  永烈上

  1992104

  199211月,我飛往北京時給他打電話,他的夫人便很高興告訴我,王力正在南京,準備回老家。

  王力在病中寫了不少詩詞。據他說,最初,在秦城監獄,閑著無事,開始對詩詞發生興趣。後來,他選了180首,編成《王力詩詞》。

  1993224日王力給我來信並寄《王力詩詞》列印本委託我聯繫出版:

  永烈同志:

  寄去《王力詩詞》定稿列印本和磁碟,煩請聯繫出版社出版。王年一來信並面囑,版權著作權等需要講明。他認為宜先訂國內簡體字版合同,海外版繁體字版外文版合同另訂。經濟方面也不可持清高態度,利益應依據慣例分配,不應讓出版者獨佔。在這方面永烈是更加熟悉的,我完全信任,請接受我的全權委託。我雖然至今只拿生活費,入不敷出,但還是以能儘快出書作為主要考慮的角度,在經濟上請適當爭一爭就可以了。

  《王力溫故鑒新錄》如緊接著出版,我希望出版社派一位責任編輯來京待兩三天,從公開出書角度,同我和平權共同磨一遍,並作技術上的處理。因為我畢竟早已是桃花源中人了。先寄目錄一份,供參考。

  《王力文革回憶錄》暫不出版。如公開出版,要做很大的修改、刪節和補充,還要看前兩本書的反映和時機。

  至於王力一生親歷的重大事件的回顧,只能想到一點談一點了。我的體力已經不允許作為系統工程來進行了。

  衷心感謝你的幫助。向楊蕙芬夫人問好。

  謹祝

  撰安!

  王力

  1993224

  19934月,我和妻去北京時,曾一起去看望王力。那天,他戴了頂白帽子,看上去像回民,據雲醫生關照戴這種白帽子有利於康復。由於身體康復,王力居然能夠離京回蘇北老家看望。

  我曾對王力說:你一生有兩件大事,一定要寫下回憶錄。一是十下莫斯科,參與中蘇論戰;二是在中央文化革命小組工作,參與文化大革命他表示贊同。

  1993423日,王力給我寫信:

  永烈、蕙芬:

  我們在北京愉快的會面是難忘的。

  我已同北京的外文出版社簽了合同。這本書約40萬字,他們爭取快出。請幫助:

  第一,他們希望能有更多的包銷者。永烈的書,通過什麼包銷網,請代為聯繫,由他們直接同外文出版社聯繫。

  第二,繁體字境外版權沒有給他們,我可同時或稍後與台、港簽合同。請永烈代為介紹,請他們直接同我聯繫。

  此外,前說的「7·20」當時的報上原件複印一份給我。諸多麻煩,特此致謝。

  謹祝

  安祺!

  王力

  1993423

  19959月中旬,一個瘦長的老頭兒出現在上海。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戴一頂如今很少見到的黑色禮帽,那帽子上有一圈白色帶子,據告,這是他1956年出訪南美時的出國裝。他足蹬一雙白色旅遊鞋,倒是新買的。他拄一根輕盈的鋁合金手杖,是道地的美國貨,是他的親友送的。不過,他走路步履輕捷,其實用不著這根手杖,所以他自稱這手杖是道具。此人便是王力。他感嘆地告訴我,已經整整42年沒有來上海了——當然,當中不包括他當年作為中央大員匆匆路過上海、住在錦江飯店。他說,他在1949年從山東來到上海,擔任中共中央華東局宣傳部宣傳處處長兼秘書長。他在上海工作了四個年頭,於1953年冬奉命前往越南,出任胡志明領導下的越南勞動黨的宣傳文教顧問組組長,從此離開了上海。

  916日中午,我們是在一位既是他的老朋友、又是我的老朋友家中見面的。那天約好一起吃中飯,他姍姍來遲,原本說是11時半來,卻直至12時才來。這是因為他上午去康平路了,那兒是中共上海市委機關宿舍。他跟老朋友一談起來就沒個完,忘了時間。一到這家,他又是不停地高談闊論。看得出,他跟患賁門癌時已是今非昔比了。他的胃口也不錯,居然還有一番新的理論:不要怕吃肥肉,不要怕吃蛋黃。一天吃五六個雞蛋,一定能長壽!」

  從上海回到北京之後不久,王力病了。

  199624日,出差北京的我,由於忙,未能去看望王力,只能與他通電話。

  我隨手作了電話記錄。王力在電話中告訴我,最近身體不怎麼好,作了胃鏡檢查,幽門處出現很大的紅腫塊,糜爛。這裡原本是癌灶,一開始就是這裡長癌,經過治療,已經去除,現在又長癌了。但是經過化驗,醫生的第一句話就是:恭喜!原來判斷是癌,經過化驗,證明那很大的紅腫塊,不是癌,是潰瘍。現在,他遵照醫生的囑咐,休養,治療。即便是癌,也不怕,切掉就行了。他在認真休息,認真吃藥,期望遲早恢復健康。

  我問起回憶錄寫得怎麼樣,王力回答說,由於最近身體不好,回憶錄的寫作暫時放了一下,畢竟身體第一。

  就在199624日,王力從北京給我來信,澄清關於他已經去世的傳聞:

  永烈同志:

  接到你今日(2月4)在北京的電話,我猜你是否有事?稍後又有友人來問詢,說他看到台灣《聯合報》上新聞,說王力死了。我想你可能也是為了探詢這個消息是否屬實?因此我立即打電話,準備請尊夫人轉告。哪知是錄音電話,我的話未說完,即中斷了。

  我知道,《聯合報》是弄錯了。的確山東有另一個王力於近日去世,王力同志治喪辦公室發了一個訃告,我也收到了。這位王力是我54年前老戰友。他也是115師的幹部。在三反五反時被打成大老虎,五花大綁,押赴刑場,正在準備槍斃,有指示刀下留人,一核查,不屬實。他也被冤枉,坐過牢,家破人亡過。

  在開闢勝利油田中,在創辦齊魯石化總公司中,這位王力立過大功。

  他同我友情甚濃。去年在山東,大夫不許他來看我。後來我要去看他,已經不許他下床了,他的肺癌細胞已經侵入腦部。他熱望得到我的字和詩。幾乎天天禱念著王力同志的詩來了沒有?」

  我的贈詩是揣在他的懷裡死去的。他的經歷在訃告中容易被誤認為我。王力很多,我們兩個人,知道的人最多,其實我是江蘇淮安人。人們稱呼這位王力,都叫大個子王力。謹此告知,並請把這個故事公布,《聯合報》就不必更正了。

  王力

  (1996)2月4

  然而,癌症又朝王力撲來。19961021日,王力病故於北京腫瘤醫院。當天,王力親屬打電話告知這一消息,我馬上把電訊發往香港,翌日刊登於香港《明報》。

  王力在病故前幾天還與我通了電話,只是他並沒有意識到死神正向他逼近。

  在王力病逝之後,1997418日我在北京看望了王力夫人。一見面,我就發現她明顯的衰老了。用她自己的話來說:王力一死,我起碼老了五年!」家中放著王力遺像,但是,王力遺像與眾不同:按照中國的習慣,遺像圍著黑框。然而,王力的遺像卻裝在紅鏡框里!據說,這是王力生前的囑咐。

  坐在王力遺像前,王力夫人向筆者詳述了王力病逝的過程。

  她說,王力1995年底從上海回來之後,發現黃疸。不過,精神還不錯,胃口也不錯。起初,醫生以為他在旅行中傳染上肝炎,囑休息,服中藥。又做了「B,發現膽管堵塞。於是,大夫以為,王力黃疸不是肝炎引起的,而是膽管堵塞所造成。這樣,給王力動了手術,把膽管直接跟小腸相連,讓膽汁直接到小腸里去。手術之後,黃疸消失了。王力出院了,以為從此又過了一關。

  不料,出院后,他住到通縣,又想寫點東西。這時候,他開始嘔吐。他的胃口變差,最初還能吃點飯,只是飯量很小。後來,吃不下飯,改為吃麥片、蛋羹以及小包子之類。他每天吃中藥,服兩回沖劑,三回湯劑。然而,仍時常嘔吐。一天夜裡,王力又嘔吐,吐出許多發黑的東西。

  翌日,他趕緊從通縣回到北京,前往位於北京廠橋的北京醫學院附屬第一醫院診治。經過再做「B,開始注意起胰頭不正常。有的大夫懷疑胰頭髮炎,也有的大夫認為胰頭光滑,沒有問題。最後,在病歷上寫不完全腸梗阻

  由於王力曾患賁門癌,擔心癌症複發,於是又去腫瘤醫院用「B檢查,又做鋇餐。大夫說可能是胰頭癌。於是,王力住進腫瘤醫院。大夫給王力打幹擾素,反應很大,感覺不好,不打了。又換抗癌素,同樣很不舒服,也沒有打。改服中藥抗癌沖劑——「抗癌一號」「抗癌二號。有人說吃鯊魚軟骨、螃蟹殼可以抗癌,王力不相信,醫生也說沒有科學依據。

  也有人說洪景天不錯,某人患癌症,就是吃洪景天沒死。然而,沒幾天,那人也死了。在腫瘤醫院住了一陣子,王力要求回家。回家之後,王力的胃口越來越差,只能喝點牛奶。他不斷地嘔吐,一吐就是一紙簍,有時吐的東西帶黑色。

  王力不斷消瘦,體力也越來越差。他坐在沙發上已經無法自己站起來,在房間里走動也要有人扶。夫人、子女照料著他,他的妹妹也從四川趕來照料他。

  王力已經余日不多。然而,他卻自我感覺良好,總以為自己能夠戰勝癌症——因為他在患賁門癌的時候,連遺囑都寫好了,卻不僅沒有死,而且居然東奔西跑,走了那麼多的地方。不過,這一回,不是他戰勝癌症,而是癌症征服了他。

  他瘦得皮包骨頭,頭髮成把成把地掉,全身表皮變得魚鱗一般,成片成片掉下來。他成天咳嗽,夜裡也不停歇。一天,在上廁所時,一進門便倒下。夫人扶著他躺到床上,他脈搏不正常,嘴唇發白。夫人連忙給腫瘤醫院大夫打電話,醫院派出急救車,接王力住院。經過輸氧、打點滴,王力緩過一口氣。護士給王力抽血,進行化驗,居然在手臂上抽不出血,只能從腳上抽——他已經太瘦了。

  他痰很多,堵塞了氣管,大夫決定切開他的氣管。王力戴上氧氣面罩,處於垂危狀態。當天夜裡,王力停止了呼吸。終年七十有五。

  王力去世之後,我整理與他的多次談話,寫出了50萬字的專著《王力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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