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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王盡美改名與王石佛出家
王盡美改名與王石佛出家——兼論《春花》、《旋風》的幾個人物原型
作者:wxmxyz 經驗值:12385 時間:2007/11/22 07:
一
中共黨史人物研究會編纂的卷帙浩繁的《中共黨史人物傳》,主要按傳主去世年月先後編排,但把王盡美列為開卷第一人,可能有其他因素(王盡美去世於1925年8月18日,在他之前,至少有五卅英烈顧正紅等人),如王盡美作為一大代表的特殊身份,還有他的名字令人產生共產主義事業、共產黨王法「盡善盡美」的聯想。
一般人都知道王盡美原名王瑞俊,字灼齋,這是1905年王盡美為地主王介人兒子作私塾陪讀時,塾師給起的。之所以起這個名字,據說是因為這位塾師聽說王盡美出生時紅光滿屋(有點令人聯想起明太祖朱元璋「聖瑞火德」),或者因為王盡美八字火旺。王盡美是後來改的名字——又作「王燼美」。到底是「盡美」還是「燼美」,學術界曾產生爭論。如蕭甡發表於《中共黨史研究》2001年第6期的《關於王盡美「名字」 的考證》、劉國俊發表於《上海集郵》2001年第7期的《是王燼美還是王盡美》等,這些文章一致認為應作「盡美」而不應作「燼美」。2001年7月4日《申江服務導報》《星火不盡,奮鬥猶美》一文作者寫道,他在建黨80周年前夕,去瀋陽市南湖附近的一所部隊干休所拜訪了王盡美的長子、原吉林省軍區副司令員王乃征。問的頭一個問題就是到底是「燼」還是「盡」,明確答覆是「盡」。王乃征談到1961年8月,董必武乘火車去武漢視察,8月21日途經濟南時因懷念王盡美、鄧恩銘,即興寫了一首七言絕句《憶王燼美同志》。這以後有的研究人員便將「王盡美」改成「王燼美」了。但王乃征總覺得不妥,有一次他到北京參加會議,正式提出了這個問題,要求有關人員將出版物中的「王燼美」改回「王盡美」。
對王盡美這樣重要的歷史人物的姓名,應該有統一標準的稱呼,選用「王盡美」也是可以的。但對王盡美改名的原因,化名的演變,還有必要作進一步考證。
蕭甡、劉國俊在他們的考證文章中說沒見過署名「燼美」的文章,這是作者失察。王盡美髮表於1924年《十日》第28、31期的《中俄攜手后的蒙古》、《嗚呼!北政府的外交》兩文署名,皆作「燼美」。(中共諸城縣委、山東大學歷史系合編《王盡美》, 山東人民出版社 1981年)此外,王盡美還有「燼梅」筆名,發表於1923年5月23日《工人周刊》第64期的《中國的兵禍和匪患》、《吳佩孚還想武力統一嗎?》兩文,署名皆作「燼梅」(同上)。據曾為王盡美山東師範學弟的臧克家回憶錄《詩與生活》,王盡美之「盡」字「原作藎」,目前尚未找到有關旁證。
「瑞俊」是王盡美生前使用時間最長、使用次數最多的名字。據現存有關文獻,在「改名」之前他最晚使用這個名字是在1921年4月15日,《勵新》第五期刊登王全(即王復元)題為《成年補習班與工學主義》的文章,王盡美為該文附寫後記,署名「瑞俊」。王盡美最早使用「盡美」署名,是他在參加1922年1月莫斯科共產國際遠東各國共產黨及民族革命團體第一次代表大會時填寫的本次大會代表《調查表》(俄羅斯國家檔案館移交給我國中央檔案館的共產國際檔案),其中由山東去的代表有5名,他們分別是:鄧恩銘、王盡美、王居一(王樂平)、王筱錦(王象午)、王福源(王復元)。稍後王盡美在1922年7月《山東勞動周刊》創刊號上發表的《礦業工會淄博部開發起會志盛》一文,署「盡美」;同月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總部鄧中夏等關於勞動立法的請願書(《鄧中夏文集》署七月,中央檔案館存件署八月)「請願者」下,列「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山東分部王盡美」。
在1922年「改名」以後,王盡美自己有時仍用「瑞俊」之名,他遺留下來的唯一的一張攝於1923年9月的照片(當時他以全國鐵路總工會幹事身份,在北京參與營救「二七」被難同志的工作),背後親筆題名為「瑞俊」。別人稱呼王盡美,有時也仍用「王瑞俊」,現存1923年《濟南地區團員登記表》、《濟南地區團員調查表》各一份,前者作「王瑞俊」,後者作「王盡美」。同年11月8日賈乃甫關於濟南地方團改組情況的報告,亦書「王瑞俊」41。中共三大之前各地推選代表40名,其中有「王瑞俊」之名(《中國共產黨組織史資料》,中共黨史出版社2000年9月版第22頁,但王盡美沒出席此次會議)。
上個世紀二十年代共產黨在山東,不是公開的組織。從現存的檔案來看,當時組織名稱、人員名稱,多用代號、化名。如中共山東省委為「沈偉」,共青團濟南地位為「季弟」、「齊蘭」、「濟弟」、「趙風亭」、「濟分校教務處」,鄧恩銘化名「銘」、「又銘」、「佑民」,估計「盡美」、「燼美」、「燼梅」最初也是作為化名出現,但後來取代真名(改名)。
由於王盡美對中國革命的卓越貢獻,還由於毛澤東生前曾多次提起王盡美,稱讚他是個「好同志」,國內有關對王盡美研究成果和文藝作品特別豐富,專著、論文、電影、電視劇、戲曲……層出不窮。有時難免出現居上流者,天下之善盡歸之的情況,甚至踵事增華,塗脂抹粉。關於王盡美改名的研究也存在這種現象。學術研究服務於政治宣傳,往往阻礙學術全面、深入的發展。雖然毛澤東曾對黨史研究提出「要百家爭鳴,反對寫一部統一的黨史教材」(引自《黨史博採》雜誌2004年第4期),但這與「實事求是」一樣,做起來相當困難。
黨史研究界普遍贊同王盡美「改名」於一大召開以後,取「盡善盡美」之意,表現了王盡美堅定的革命信念。最能支持這種解釋的是傳為王盡美1921年一大後作的《肇在造化——贈友人》的詩:「貧富階級見疆場,盡善盡美唯解放。濰水泥沙統入海,喬有麓下看滄桑。」不久前,我受諸城市有關方面委託,編寫《續東武詩存》一書(西泠印社出版社2007年8月出版),收入此詩時,我犯了書生老毛病,搞了點考證,發現這首詩問題太多。
這首詩是諸城枳溝人、現代著名畫家、曾任瀋陽故宮博物館館長兼東北展覽館館長、吉林省長春市文化局副局長李又罘先生根據記憶提供,版本多種,李又罘提供給諸城大杏村王盡美烈士紀念館的詩名為《肇在造化》二首,其一:貧富階級見疆場,盡美盡善唯解放。濰水河沙統入海,喬有麓下看滄桑。其二:沉浮淮主問蒼茫,古往今來一戰場。濰水泥沙挾入海,錚錚喬有看滄桑。提供給濟南英雄山烈士陵園的王盡美遺作為《肇在造化——贈友人》二首,其一:貧富階級見疆場,盡善盡美唯解放。濰水河沙統入海,喬有麓下看滄桑。其二;乾坤孰掌問昊蒼,古往今來一戰場。濰水泥沙捲入海,錚錚喬有看滄桑。
其實李又罘提供的這些詩和他的文章《回憶盡美同志》,都是類似毛澤東林彪會師井岡山一樣的花臉文字,經不起推敲考證。除李老先生提供的作品,我們沒有見到過王盡美其他絕句類古詩。1921年李老才十三歲,王盡美未必與他交心。尤其是「沉浮誰主問蒼茫」,令人聯想起毛澤東作於1928年、發表於解放后的《沁園春•長沙》「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李老先生是飽受左傾文網之苦的知識分子,他寫這些文字時,黨八股反而不絕,假大空暢行無阻,不能不受當時風氣的影響。
二
關於上個世紀二十年代山東共產黨成立前後的情況,現存有大量原始歷史檔案和後來「親歷者」的回憶文章,更可貴的是,還有兩部以山東共產黨創立者為原型的的長篇小說——王統照的《春花》和王意堅的《旋風》,對我們了解王盡美改名的原因也有幫助。
王統照先生自1917年移家濟南后營防街,至1925年遷居北京二龍坑,妻、子一直住在濟南。在北京求學、任教期間,常回濟南小住,與在濟南的親友來往頻繁,而這些親友(特別是陳獨秀、羅章龍所說的「王姓世家」)是早期山東國共兩黨的骨幹成員。王統照先生對當時濟南的政治團體非常關注,他在《春花》序言中說:「止就上部說,人物與事實十之六七不是出於杜撰——如果是在我家鄉中的人,又與我熟悉,他準會按書上的人物指出某某。」「曾用筆記錄過他們生活上的小節,與時間上的遇合;曾問詢過他們的朋友與同調的人物。」至於王意堅,他本人就曾參加過早期共產主義活動。現存一份1923年濟南地區共青團員(少共)統計表,最後三人以次是王意堅、張蕙先、王瑞俊。王意堅於1923年底離開濟南,其原因至今未祥,但《旋風》小說第六回這段文字給我們了啟示:
有一部分國民黨黨員,在C島創辦一所中學,叫做惠泉中學,作為一個掩護工作和培育後進的機關。方祥千決定教方天艾轉學過去。他有兩個目的:一是繼續和國民黨聯合,作為患難中的一個朋友,初期的共產黨,這個思想極為普遍。二是也看看國民黨暗中在做些什麼,以便相機加以防範和利用,這是帶有「特務性」的。
這裡的「C島」是青島,所謂「惠泉中學」實際指膠澳中學。1923年初,國民黨山東創始人丁惟汾及王樂平到青島,創建了國民黨外圍組織平民會青島分會,年底國民黨員陳名豫創辦膠澳中學,將平民學會總部設於此校,並著手整頓組織,培養幹部。王統照《春花》中也提到這所學校。第十八章說它是一個「散布陽春的集體」,第十九章通過唐書記的口說這所學校「是本地天字第一號中國人自辦的中等學校……董事,創辦人,都是清一色的……」。「清一色的」後面用了省略號,後面應該是「民黨」或「革命黨」。由於當時國共處在患難與共的合作時期,所以共產黨組織也派了人進入膠澳中學,身分有公開的,有不公開的。作為山東共產黨的「教父」,同時是王意堅堂叔和政治領路人的王翔千安排王意堅到膠澳中學卧底,也是可能的。王志堅(《春花》中的堅石、《旋風》中的方天芷)也曾在這所學校工作,實際上,這所中學也是1927年前共產黨在青島活動最頻繁的地方,王盡美、鄧恩銘、關相應等都曾在這裡活動。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膠澳中學也是青島乃至山東現代文學的一個重鎮,顧隨、馮至、黃宗江、陳翔鶴、陳煒謨等都曾在此任教。王意堅喜歡文學,可能就從此發軔,據《旋風•自序》他在報刊上第一次發表作品,就是由「王統照先生拿去,把它在《青島民報》發表」的一篇描寫戀愛的小說。膠澳中學初在登州路德國人辦的毛奇兵營,1924年7月遷至匯泉路原伊爾底斯兵營,《旋風》中稱膠澳中學為「惠泉中學」,可能因為它在「匯泉」路。
王統照、王意堅叔侄,對於他們描寫的對象,都是親見親歷者,個性也有些接近,都對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山東的政治狀況採取了同情反思的態度,也都將「政治意識」融入了「歷史意識」。
趙園在《艱難的選擇》中稱王統照的《春花》是新文學史上唯一的一部描寫五四以後青年知識者不同政治動向的小說,如果算上《旋風》,這種說法應該改一下。《春花》只寫到1925年,沒有一個人物寫到結局。《旋風》則截止到第三次內戰尾聲,大部分人都有了歸宿。《旋風》序言中提到王統照先生,並在小說中提到方通三(其原型為王統照)力作《春雷》,王意堅應該讀過王統照未曾發表的《春花》續部《秋實》。但在在筆法上,叔侄差別太大,王統照力求再現剪影,態度較公允,王意堅則傾向較明顯——不過他反而因此顯得生動活潑,不像王統照那樣滯重。胡適稱《旋風》有史詩氣勢,夏志清以為此書「是晚清、五四、三十年代小說傳統的集大成者」,就不僅看中此書題材之重要。
《旋風》在海外一度被視為「反共小說」,這是它在大陸一直遭禁的原因。但我以為它是對二十世紀上半期中國政治進行反思的小說,對傳統的落後方面的批判,甚至對國民黨的腐敗的揭露,也是不留情的。小說前半部分對早期共產黨員,不乏讚美之筆。如第四回對尹盡美的描寫:
尹盡美唯一的缺點,是身體不太好,平常面色蒼白,有時咳嗽,像有肺病的樣子。朋友們勸他到醫院裡去診察診察,看究竟有沒有病。他總是不肯接受。他的理由是──「假如診察了,說有肺病了,怎麼辦呢?我有沒有資格長期療養?肺病是一種富貴病,不是窮小子可以嘗試的。所以我用不著去看。我祇是埋頭工作,哪一天累死,哪一天算完!人生不過是這麼回事!」所以嚴格分析起來,尹盡美這個布爾塞維克,是有著濃厚的浪漫氣息的。
一個奮不顧身、鞠躬盡瘁的年輕共產黨員的形象,浮現在紙面。這種描寫符合歷史真實,對王盡美可以說是實錄。十九世紀俄國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群魔》中,把活躍在當時舞台上的一些革命民主主義者寫進了小說,並進行了漫畫式的描寫。但究竟無損於那些革命民主主義者的偉大。高爾基說《群魔》是「所有企圖中傷七十年代革命運動的無數嘗試中最有才能也最惡毒的一個」,也沒有主張禁絕。《旋風》可以說是企圖中傷共產黨文學作品中最有才能的作品之一,但絕對不是最惡毒的。即使對共產主義運動中失誤、挫折的描寫,也沒有太有失分寸。相對於當時國民黨對共產黨的的妖魔化宣傳,無異是闢謠之作。
更有意思的是,王意堅把以自己為原型的方天艾,寫成了最墮落不堪的政治投機者形象。他拜投機革命的妓女龐月梅為母,背祖蔑宗,改名換姓,成為「毫不戀惜地脫開本階級,一下子跳入無產階級的革命洪爐,作為無產階級革命運動中最前進的鬥士」,他的這次驚絕變臉,自己扣個屎盆子,不過藉以諷刺共產主義運動中偶爾出現的早革命不如晚革命、晚革命不如反革命的荒謬而已,時髦的說法是「陌生化」。
《旋風》第六回提到尹盡美(原型為王盡美)改名的事,是由於與方天芷(原型為王志堅)之間的矛盾:
但方天芷本人被公認為是一個怪人。不但他們方鎮全族把他「另眼相看」,在T城也很少有能夠了解他的。譬如尹盡美就是看不起他的。他好談美學,而尹盡美一聽到他的美學就作嘔。尹盡美原有一個別的名字,他因為反對方天芷,才自己改名叫盡美。他這盡美二字,不是盡美盡善的意思,而是沒有美,不要美的意思。即此一端,可見尹盡美對他的反感之甚……尹盡美為了他這個頑固的頭腦,不知道說了多少挖苦他的話。兩個人時常鬧得面紅耳熱,不歡而散。方天芷為了尹盡美改名字,他也改名為頑石,以示報復。他彷佛說:「我就是頑固,我就是這樣一塊頑石了,偏不聽你們這一套!
王志堅改的名字是「王石佛」,陶鈍在《一個知識分子的自述》中提及王志堅,說他「在濟南一師時號王石佛,和王盡美是好朋友。他也參加了共產黨。後來不知為什麼對救國失去了信心。又到杭州靈隱寺當了和尚」(348),寥寥幾句話,其中問題不少。應該說王志堅在濟南一師改名或自號王石佛,他當和尚也不是對救國失去信心(弘一法師不是有「念佛救國」之說嗎),而是由於與王盡美矛盾的激化——《旋風》小說中交代是由於尹盡美脅迫方天芷為共產黨工作。王志堅出家也不是到靈隱寺,而是到杭州半山寺,這在《旋風》小說中用了真名。
王統照先生在《春花》也寫到王志堅(堅石)與王盡美(金剛)的矛盾,第五章堅石出走前最後一次與金剛見面,金剛對著堅石,連喊兩句「時代的沒落」,並且發出帶著憤怒不平的單字單句「哼」。以至於身木(王深林)伸伸舌頭,對堅石說:「哥,快下船回去吧,別再惹二花臉生氣了。」王統照寫王盡美和王志堅的矛盾更具體一些,但並沒有提及二人的改名。
說王志堅喜歡美學也符合事實。王志堅作為五四以後山東新文化組織「勵新學會」的創始人和最活躍分子,他在該會會刊《勵新》和省立一師學生會會刊《濼源新刊》發表的文章,多為教育學論文和文學作品,還有一篇《對於中國現代文藝的感想》算是文論。從最近才由王統照後人公諸於世的《民國十年日記》來看,他與王統照是交流最頻繁的一個,兩人共同語言最多,而王統照在當時正執著於「愛和美」。王盡美的文章,主要是充滿火藥氣息的批判文章。共產黨建立初期,其思想和綱領也是充滿激憤和破壞性的。「打倒」、「推翻」、「消滅」之類辭彙層出不窮。王盡美能用俄語唱的《國際歌》「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共產黨宣言》「要同傳統的觀念實行最徹底的決裂」,其中包括《共產黨宣言》所說的「宗教的虔誠、騎士的熱忱、小市民的傷感」,也應包括王統照、王志堅小資產階級情調的「愛與美」。王盡美曾使用的「燼美」,更能表現其當時態度的決絕和革命的徹底性。蓋「燼」有「燼滅」、「滅絕」之意也。
馬克思的好朋友、同情無產階級革命的詩人海涅曾擔心無產階級革命會毀滅美,擔心藝術會在平等的社會中絕跡。以為在共產主義社會裡,勝利的無產階級只重視創造物質財富,會用「粗糙」的雙手毀壞人類的文化藝術。馬克思好像並沒有消除海涅的這種恐懼症,而經歷了史無前例的十年浩劫的人們,可能會認為這種擔心並不是多餘的——這也許是歷史前進所要付出的代價。
三
王盡美改名與王石佛出家,適逢山東勵新學會分化、山東共產黨組織建立時期。對這一問題的探討,有助於我們了解、澄清山東建黨時期一些重要問題。
王石佛雖然是一個小人物,但很多黨史、革命史著作都提到他。他一生的事迹不算複雜,但有爭議的地方很多,特別是他「出家」的問題。以下是最新出版的《諸城名人》(侯雲昌先生主編,西泠印社出版社)中王志堅的小傳(有刪節):
王志堅(1899~1947),字石佛(也為石甫),出生於諸城市相州鎮相州七村一個地主 家庭,是山東早期共產黨員王翔千的侄子。王志堅早年畢業於相州高等小學,1917年赴濟南 考入省立一中。為節省費用,后復轉考入省立第一師範北園分校,入預科學習。王志堅和王 盡美是同班同學,並住同一宿舍,又都是學校的高材生,都長於文學,兩人的交情也特別深 。期間,他受王盡美的影響,積極參與組織開展了許多進步活動。
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后……他和王盡美針對黑暗腐敗的教育方針和教學方式,針對一師限 制學生思想、言論、行動自由的清規戒律,聯絡省立一中學生鄧恩銘、王克捷以及育英中學教 師王翔千,在一師鬧了一次學潮,要求撤換校長,廢除腐敗的舊教育制度……
1920年11月,王志堅和王盡美、鄧恩銘、王象午、吳隼等十多人,在濟南發起成立「勵新學會」,同時創辦《勵新》半月刊……1921年春,王盡美、鄧恩銘、王翔千、王象午等 在濟南成立「馬克思學說研究會」,同時成立「濟南勞動周刊社」,出版《勞動周刊》,進 行「提高勞動者的地位,改善勞動者的生活」的宣傳,為革命進行了一定的思想準備。會員 發展到五六十人,王志堅是其中之一。
1922年1月,王志堅與王盡美、鄧恩銘、王象午、王復元、王樂平等6人,作為山東的共產 黨 、國民黨及產業工人的代表,出席了在蘇聯莫斯科召開的遠東各國共產黨及民族革命團體第 一次代表大會。同年,王志堅在濟南加入中國共產黨。
1923年,王志堅從省立一師畢業。不久,他參加了王樂平在濟南組織的「平民學會」。后 來 ,他到青島膠澳中學教書。執教不久,經朋友趙揮塵(馮玉祥部隊團長)介紹,去河南鄭州參加了馮玉祥部隊,任軍部秘書,后因對部隊作風看不慣而退出。1927年,蔣介石叛變革命 ,白色恐怖籠罩全國,王志堅去杭州半山寺出家為僧。1928年,由其兄王鐵佛從杭州找回家 鄉相州鎮。1929年春,經王志堅與王鐵佛奔走籌劃,一度停辦的相州王氏私立小學得到恢復 ……1937年冬 ,由於日寇入侵,學校被迫停辦……相州私立小學停辦后,王志堅攜妻帶子先後到青島、泊里等地教書。1944年,舉家重返相州,到相州三村親戚家借住。
1945年9月諸城解放后,他曾到縣教育科工作,后回村,以開小商店賣書筆和日常生活用品維持生活。
1947年國民黨進攻諸城前,王志堅因被懷疑是國民黨員,村政府和縣工作組對其隔離審查 ,後轉到縣公安局。縣公安局在戰備轉移時,王志堅因腳疾走不動而被槍殺於郝戈庄鎮西莎溝一帶,時年48歲。1979年11月,經中共諸城縣委研究,確定王志堅被槍殺屬於誤殺,1987年 8月為王志堅案作了糾正,定為因公犧牲。
這篇傳記最為晚出,也最為詳盡,應該是關於王志堅研究的成果集成,所根據的多是當事人的回憶。但由於相隔時間太長,當事人的回憶也有顛倒含混的現象;由於回憶者、研究者多是王志堅的親友,又難免「人情遮掩」。我與諸城黨史、文化研究界很多人是朋友且長期合作。有時談起鄉邦人物掌故,多聞所未聞。但在他們的研究文章中,卻很少提及。這固然表現了忠厚古風,究竟無異於傳信傳疑。
就我現在所找到的資料,這篇傳記中關於王志堅1921年以後的事迹,有多處值得商榷。山東的「馬克思學說研究會」成立於北京、上海之後,而北京、上海的研究會開展活動都是在1922年以後,上海的馬克思學說研究社宣言和章程,在1922年2月26日的《民國日報》副刊上發表。而山東親歷者(如王辯)竟說在1919年夏就開始活動,這也是記憶不可靠的證明。或者把勵新學會的活動與「馬克思學說研究會」穿幫了。陳錫德《王盡美》把五四以後山東知識分子先進組織的順序說成先有馬克思學說研究會,次成立共青團,最後成立共產黨,完全顛倒了。這些組織中,共青團成立的時間最晚,是在1922年9月16日(濟南23)。賈石亭《黨創立時期山東地區的一些情況》說馬克思主義學說研究會成立后,「不久,又分化出去一些,如王志堅,聽說他曾一度去當和尚」。這其實說勵新學會末期情況。馬克思主義學說研究會1922年成立,作為黨組織的外圍團體,由於一周一例會難以持續,不久鬆散。1923年4月中央特派員吳慧銘重新恢復,「以資造就新團員」(濟南34)。
從現在發現的《勵新》、《濼源新刊》等刊物,以及保存到現在的山東早期黨團活動檔案,王志堅從1920年底就已經「退出」進步文化組織,沒有參加什麼政治組織。馬克思學說研究會、共產黨、共青團都與他無關。他也沒有參加1922年初在蘇聯莫斯科舉行的共產國際遠東各國共產黨及民族革命團體第一次代表大會,與會人員填寫的本次大會代表《調查表》已由俄羅斯國家檔案館移交給我國中央檔案館的共產國際檔案,其中由山東去的代表前面已例舉,根本無王志堅的名字(包括化名)。明確提到王志堅參加遠東會議的是叛徒王用章解放后寫的《筆供》,但王用章在代表團出國前,本來在淄博工作,王複員出國(出國費用由王翔千帶他到省議員張公制處募得一百元),由他來代替王復元原來的工作。他到濟南后,沒有見到以前的活躍分子王志堅,以為他也隨代表團出國了。其實這時王志堅已到杭州出家。《春花》中堅石出走前,只告訴了齊思(王統照)一人,而齊思答應給他保密,關於他出走的情況,濟南方面知道的人不多。
關於日佔時期王志堅的事迹,《諸城名人》記載也不確,在抗戰時期,王志堅曾給偽張步雲部擔任過教學督導員。曾在他手下當過教師的臧仲余回憶,他曾對臧說過:「我們教學是為了教書育人,任何時候,教人識字念書還不對嗎?」(十四、199)在共產黨解放諸城后,他也沒到所謂縣教育科工作。陶鈍在回憶錄中記載:
抗日勝利,我回縣探親,訪問了王石佛,又見了一回,勸他到臨沂參加省教育工作。他說:「如果還有戰爭,還是不能安心辦教育;如果沒有戰爭了,我在這裡是真正的作教育工作,到那裡幹什麼?」解放戰爭初期,因為他家是地主,被收沒了土地交給了租戶。正在這個時候,佔領諸城的蔣軍從城裡四處活動。相州鎮的貧下中農拉到南山去了,也把地主帶著,在山裡又被蔣軍衝散了,以後不知下落,大概是死於亂軍之中了。(348)
其實在1945年7月解放軍消滅張步雲部「閻王團(駐地即原相州王氏私立小學校址)」,攻佔相州后,就處死、逮捕了原王氏私立小學的一批教師。王志堅后死,不是因為懷疑他是國民黨(王志堅的日記中就有「從國民黨而死,死得其所也」——1930年4月19日的字樣),倒因為懷疑他曾經是共產黨。關於他被槍殺的情況,據原諸城黨史研究辦公室主任、新《諸城市志》總纂鄒金祥先生告知,押解他的公安人員(姓名從略)因他腳上患有雞眼宿疾,行動遲緩,落在轉移的隊伍之後,遂決定除此累贅。假意放他逃走,然後從背後開槍將他擊斃。
本來國共兩黨的矛盾,就是中華眾生(特別是中國知識分子)的絞肉機。解放戰爭時期,共產黨階級復仇,國民黨反攻倒算,雙方狂殺濫殺,慘絕人寰,王志堅這樣的悲劇,其實稀鬆平常。王統照、王志堅甚至預見到這樣的情況。發表於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春花》寫堅石在輪船上讀嚴譯《群學肄言》論法國革命:「向也,萬人之死莫不有其自作之孽,抑其黨之無道暴虐而誇詐也,則以為可憫!今也,是二百萬人者皆死於無辜,亦皆以威力驅凋殘困苦之民以從之,則以為當然而無足念。」大動蕩、大革命往往伴隨鐵血恐怖、極權暴政,所謂「火炎崑崗,玉石俱焚」,這在中國,幾乎是周期性發生。
四
王志堅應該是「五四」以後山東先進團體「分化」出去最早的一個人,也是最突兀的一個。由搖旗吶喊的愛國青年,轉眼披上袈裟,成為佛教徒,在那樣短的時間轉變,也有些不可思議。以至於有人讓他改在1927出家,說受不了大革命失敗的刺激,這對後人確實更容易理解些。
當然,王志堅之所以從五四后先進團體中分化出去,以至於出家,絕不僅是由於與王盡美的衝突,還有很多其他因緣。王統照先生對王志堅的「分化」過程,也起了重要的催化作用。
王統照先生《民國十年日記》載1921年2月16日晚飯後,王翔千、王志堅兩人訪他,「志堅侄自陰曆年前忽隻身南去,由南京歸此,予初次見彼也。予語以此後務宜斂心向學,即應活動之事業亦不必棄置,總須量餘力而為之,不可使有害學課。趁此青年,須及時努力,萬勿為虛矯之事所誤也。九點鐘皆去。」
《春花》第八章通過飛軒(王翔千)提到堅石南京之行:「堅石,不行!從去年我看他就有些受不住。有一天他從南京回來見我,說話便有些顛倒了。」
王志堅這次趁寒假到南京,不是去從事學生活動,而是到金陵刻經處楊居士那裡去求佛經——《春花》第五章提到的「《大乘起信論》與帶註解的《金剛經》」一類的東西。小說中對堅石皈依佛門有過重要影響的《海潮音》創辦者太虛法師,也曾在這裡學習。記得讀過一本《王盡美傳奇》,說王志堅在《勵新》半月刊籌備出刊前就出走了。可能指他這次去南京「取經」。《勵新》創刊於1920年12月15日,裡面有王志堅的一篇文章《貧乏的研究》,即是對當時學風的批評。所謂「貧乏」,即王統照所謂的「虛矯」。《春花》第六章說「在那個時候就是一般學說更高點的人們,也是隨手抓來的新思想」,「不能有確切的解說與歷史的根據」,而王志堅當時尚在受「中等教育」。
《民國十年日記》於6月2日下記云:
志堅來信言予前此與被之信甚以為佳,敘及其思想近甚安定,且生活亦有興味。未又言甚嗜閱佛典雲。彼自今春后之澈悟頗好,蓋前此衝動之熱今悟過來。從此使心境先安,無論研究學業或服務俱當不如從前之魯莽矣。
這和《春花》第四章寫堅實出家前「兩個月來」的反常情況是一致的,可惜《民國十年日記》止於1921年6月18日,否則延長一個月,寫到暑假王統照回濟南,叔侄再相見,我們對王志堅出家前的情況會有更確切的了解。就在這個暑假,當王盡美、鄧恩銘去上海參加中共一大之時,濟南文化界也發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新儒學大師同時也是佛學家的梁漱溟應山東省教育廳的邀請在濟南講授東西文化及其哲學。一連講了40天,新儒學里程碑式經典著作《東西文化及其哲學》就是根據這次講學整理記錄的。此事對王志堅應該也有影響。
第八章飛軒和李安愚等談起堅石的出家,從遺傳上解釋堅石的選擇:「他爹是個心性高傲的書獃子,才氣很好,卻又過於心窄。幾乎一句話不肯多說,不是狂土,也不是達人。有時他又幹些怪事。」舉了在清朝末年堅石父親能響應革命,第一個登台演講,但當革命實際發生,他又躲得遠遠的。以為這父子都是「憑一時激動」,容易反覆。
王志堅的出走與不理想的婚姻情況也有關係。五四時期有「愛情至上」的口號,《春花》中的義修(趙振寰)是奉行此「主義」的一個。但王志堅的妻子是個村姑,與他根本無共同語言。《春花》第四章堅石想到自己的妻子,以為「婚姻更是一件滑稽的趣劇。她是一個完全的農村姑娘,像這些事儘管對她說是不能明白的……她只會高興地痴笑,與受了冤屈時的擦眼淚。」《旋風》第六章這樣介紹方天芷的令正:
方天芷是一個孤僻的人。他由於父母之命與媒灼之言而娶進了一位和他全不相投的太太,是他的一件最大的憾事。他和他的這位太太雖然已經生下了許多孩子,而他認為她根本一無可取。比方說,他是喜歡嬌小玲瓏這一型的,而太太是一個高頭大馬,望之如半截塔。他喜歡清靜的無言的美,而太太是一張貧嘴,絮絮不休,不管人要聽不要聽。她是一個種田人家的女孩子,你要和她談餵驢推磨,她是在行的。至於下圍棋做舊詩,甚至飲酒喝茶,她都一竅不通。天芷的父親是一位老秀才,他各方面都為天芷所親所敬,祇有替他討進這樣一位太太來,他認為是老人家頂頂對不起他的一件事。
諸城是趙明誠、李清照故里,「翻書賭茶」故事,艷傳千古。雖然無代無才,但趙、李之後,這賭局也成了絕響。王志堅後來娶了個略通文墨的妾,《旋風》中稱之為張綉裙,但在小說中卻是她向共產黨告密說方天芷私藏財產,致使方天芷橫遭不幸。
其實王志堅出家還有一個原因,王統照、王意堅在小說中都沒明說,那就是諸城地方和王氏家族佛教文化的影響。
本來山東佛教一直就很發達,而諸城又是山東佛風最盛的地區,山東四大佛寺,諸城有其二。尤以五蓮山光明寺遠近聞名。清康熙時王家先人王沛旬在五蓮山下曾建匡山別墅,其《匡山集》中有與五蓮僧人唱和之作。王志堅故里諸城市相州鎮東北,有一座小山曰巴山(劉統勛、劉墉故里在此山東北腳),上面也一座寺院,名叫「五蓮下院」。《旋風》第七回「萬法皆空高僧作地主」演繹《聊齋志異•金和尚》的故事,並說方祥千祖先「帶星堂」老人怎麼喜歡佛教,和「五蓮和尚」交往,喜歡和尼姑鬼混。並非全是無影的事。「帶星堂」有些影射從諸城遷到新城(桓台)的「帶經堂」,自稱「青州諸人」的詩壇泰斗帶經堂老人王士禛也喜歡和僧人較量機鋒,五蓮和尚奚林(《張黑女墓誌》最初收藏者)和他交往最深。在王志堅故里,有一個幾乎家喻戶曉的故事,說清代雍、乾年間宣化道台王棠在相州道明村建關公廟,求張天師讓關公現身,關公停駕大怒,說「若非你家七輩為道八輩為僧,我一刀斬你馬下」。有關王棠的故事,《旋風》第十八回提到「鎮上有個告老還鄉的大官」就是指他,關公廟中的關公像,據陶鈍《一個知識分子的自述》中記載,曾經嚇死過人。還有,相州鎮西北孫倉村曾有一座建於北魏的石佛寺,露天石佛高數丈,香火極盛。圍繞這座石佛也有很多傳說,附近村民生耳疾,往往就去廟中架起梯子看看石佛耳孔中有沒有築鳥巢或生苔蘚。如果有的話,打掃乾淨,再上幾柱香,據說很快就會痊癒。文革期間,相州造反派頭頭李**帶領一夥民兵,在拆毀相州大街上的七座牌坊后,一時興起,把相州西南小梧村(《春花》中的桐葉村,《旋風》中的小梧庄)東北漢王山上的漢王塔、清涼寺和孫倉這座石佛寺也炸毀了。石佛耳孔里被塞滿炸藥,佛頭炸得粉碎,也沒見什麼靈異。
結語
在《春花》中,堅石與金剛是對立的人物,正如在《旋風》中,方天芷與尹盡美對立(個性上的對立,非道德的對立)。他們的關係與原型人物王志堅和王盡美的關係是相似的。《春花》、《旋風》是小說,不以傳信傳疑為目的,但畢竟人物事件與原型距離太近,這使它們有了較強的史料性價值(特別是兩部小說所提供的「心態史」,是我們從任何檔案和歷史著作中難以找到的),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也造成了這兩部作品藝術形象內涵的單薄。
以王志堅、王盡美為原型的兩種人物形象,舉個最闊氣的比喻,那就是哈姆雷特與堂吉訶德。從王志堅喜歡的俄羅斯文學中找的話,那就是屠格涅夫《貴族之家》中的拉夫列茨基與車爾尼雪夫斯基《怎麼辦》中的拉赫美托夫。一種傾向於內省、思想;一種傾向於現實、行動。王盡美、王志堅改的名字也象徵了其個性:「石佛」,內省、悲慧;「燼美」,燃燒,獻身。面對數千年封建傳統,面對狼貪鷹狠的帝國主義、割據軍閥和官僚資產階級,需要王盡美金剛怒目式狂熱的、不顧一切的獻身行動;但中國的文化啟蒙,較之西方遲了數百年(如從十四世紀文藝復興算起),且中國新文化精英從日、美稗販所謂西方「先進文化」之時,西方正經歷空前的危機,甚至乞靈於東方文化,這一代知識分子的文化選擇更為艱難,「知難行易」,「震無咎,存乎悔」,王志堅式內省反思,同樣是我們這個民族的發展所需要的。
中國現代文學中不貼政治標籤的「多餘人」和「新人」形象本來就較為少見,《春花》、《旋風》以王志堅、王盡美為原型塑造的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青年知識分子中的「行動者」和「思考者」形象,沒有因政治立場的不同,厚此薄彼,概念化漫畫化,都帶有一定理解的同情。雖然形象還不夠豐滿,但已令人愛與惜兼,感與嘆並。
附記:
1、今晚王願堅生前好友馬新義先生(《春花》、《旋風》中人物原型他大部分都曾有交往或見過)來電話告知,王志堅曾寫過一副對聯:
出世無因權逃世,
亡秦失計且避秦。
不知這位甘為國民黨死的書生欲亡何「秦」。
2、據美國加州波納摩學院漢學家白亞仁(H.Barr)博士來信告知,美國研究《旋風》的學者,除夏志清先生外,還有哈佛的王德威教授。
3、對王志堅出家產生影響的太虛法師,周恩來也曾向他學佛。這是從馬瑞江先生的帖子中得知的。回復:wxmxyz 經驗值:12385 時間:2008/01/03 21:25
王兄,我已經將筆誤改過來了,應當虛雲.臨濟宗第四十三代傳人.現在中國四大和尚全是虛雲的弟子.他們全部是中國佛教協會的主席和副主席.
看來王兄也是山東王氏的後人。回復:marj8181 經驗值:21205 時間:2008/01/04 07:15
我是在12月30日發現后改的.為此向王兄謹表歉意。回復:marj8181 經驗值:21205 時間:2008/01/04 07:18
謝馬先生賜教。中國近代四大高僧中,虛雲比太虛保守,竟也收周恩來這樣的徒弟?想起他和敝邑康生對顧順章全家滅門一案,至今令人心驚肉跳。《旋風》第二十八回「汪二泉卻遇到了澈底的報復。他在C島一家鞋店裡正在選購一雙鞋子的時候,被人用手鎗暗殺」,寫周恩來派其警衛張英到青島刺殺叛徒王復元一事。
我通過對《春花》、《旋風》背景的約略考查,發現五四高潮以後,中國文化界曾出現一次佛學熱。毛澤東一直到1921年還說對佛學感興趣,這真是一個值得玩味的現象。回復:wxmxyz 經驗值:12385 時間:2008/01/04 08:37
剛讀到《山東文史》2008年第2期開卷首篇《山東最早的女共產黨員王辯和侯志》,介紹王辯1925年的活動,違背史實,不如《旋風》接近史實。文中說1925年8月王辯去上海,是「在形勢日趨惡化的情況下,黨組織調王辯到上海團市委做婦女工作。同年11月,黨派她赴蘇聯到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
事實的情況,在鄭超麟的回憶錄《憶尹寬》中有記載:
尹寬來上海后我還是時常去看他,不僅在區委機關見面,而是到他住家的地方去。我至今還清晰記得,他從山東來上海后我第一次到他住家的地方去時,發現他的房間內有個大姑娘,矮矮的,胖胖的,大約不到二十歲,生的並不漂亮。尹寬介紹了她的姓名,「王辯同志」,但未介紹二人的關係。姑娘不說一句話,只低著頭笑。不必等待別人傳說,我已經猜准二人之間不僅是同志的關係了。
以後不久,從中央傳出了一件大事:山東同志幾乎全體鬧起來,要求中央開除尹寬黨籍,說他「拐帶」王翔千同志之女王辯逃到上海來。王翔千本人要帶刀來上海同尹寬拚老命。山東同志都支持王翔千。
這個問題提到中央面前。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主將陳獨秀不會對這種落後意識讓步。——因為我們都認為這是鄒魯禮義之邦的封建意識。——但這件事已經在山東黨內激起公憤,也不能置之不理。王翔千和山東同志看見中央沒有答應他們的要求,便自動讓步。王翔千要求尹寬和王辯正式舉行婚禮。而陳獨秀和惲代英兩人出來做證婚人。這個讓步的要求,中央也沒有答應。問題掛在那裡。最後,尹寬吐血了,他本來有肺病。結果,中央這樣處理:尹寬離職養病。由王一飛代理他的工作,王辯則去莫斯科讀書。沒有開除尹寬黨籍,沒有罷免尹寬上海區委書記之職,沒有拆散尹寬和王辯的關係,但王翔千和山東同志也只好收兵了。
王意堅《旋風》第31章說方其蕙(以王辯為原型)到上海「和一個姓薛的同居了。這個姓薛的是一個有名的托派,因此其蕙姐姐也被目為是一個托派了」。不過他將方其蕙到莫斯科放到談戀愛之前。這是小說家的權利。
關於王辯的長相,《旋風》與鄭超麟《憶尹寬》所屬也大同小異。小說第2章將王辯和江青的藝術化的形象做比較:
方其蕙和這位新的乾妹妹正是兩種典型,各有千秋。方其蕙是又矮又胖,像個冬瓜。李大姑娘卻是瘦削麵孔,細小腰身,苗苗條條,玲瓏活潑,有如小鳥依人。方天艾不由暗暗稱羨:「比較之下,我們大姐姐真是太不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