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中國只有一個老太太——作者：小嫩吉的鍋

     「全中國只有一個老太太。」是小弟剛上小學時，用「只有」作的一個造句。

     當小弟神氣活現地高聲朗讀時，我幾乎笑岔了氣。

     小弟很納悶地問我：「你笑什麼呀？」

    「笑你啊。全中國怎麼可能只有一個老太太呢？為什麼呀？」我忍不住笑地詢問著小弟。

    「你說的不對！全中國就是只有一個老太太，住在程光他們樓。」小弟理直氣壯地回答。

    「那你說說，還誰家有？我怎麼從來也沒有看到過呢？」小弟倒反問起我來。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

    沒錯啊，東風基地里果真就再也沒有過第二個老太太呢。程光的爸爸是獨子，奶奶在家鄉沒有任何依靠了，來基地還是層層特批的。

    當即就想到，小弟是在基地出生的。在他會造句的時候，還從來也沒有離開過基地，壓根兒不曾見過基地以外的天、地、人、事。他的見識決定了他的認知。他以為基地就代表中國。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小弟果真在環境、交通和信息都同樣閉塞的大戈壁灘呆上一輩子的話，可以肯定，他的許多人文認知都會被生存環境限定了。

小弟出生的時候，基地那漂亮的、飛機形狀的513醫院還沒有蓋好。媽媽是在那個半截兒窩在地窩子里的醫院里生下的小弟。

    我現在依然清楚地記得，那是個炎熱的7月。那天，即將上六年級的我，帶著即將上二年級的妹妹放學回家。家裡空無一人。我馬上給爸爸打電話詢問。爸爸說，他在開會，一時半會兒地還不能回家。媽媽在醫院里，下午剛生了個小弟弟。

爸爸交代了我四個任務： 

    1）趕快去一所司令部幼兒園，把大弟接回家；

    2） 趕快去食堂打飯，晚了，食堂就下班了；

    3） 照顧妹妹和大弟吃晚飯、完成作業；

    4） 給媽媽做一鍋西紅柿原湯面片，多臥幾個荷包蛋；

    然後囑咐我，等著爸爸回家，再一起去醫院給媽媽送飯。

    我立刻嚴肅起來，頓時就有了半個家長的感覺。然後就有條不紊地像個小大人一樣運轉著，迅速執行爸爸的指令。

    我想，接弟弟可以跑著去，好快一些，不耽誤打飯。可妹妹說什麽也不幹。讓她自己呆在家裡吧，她說害怕；帶妹妹去呢，她走得忒慢。怎麼商量都不行，我只好領著妹妹一同去一所。

    基地的太陽落得特別早，還沒多晚呢，天已經發黑了。那時，我家住在司令部辦公大樓的對面。步行去一所，那裡比較僻靜，況且對小孩而言，路程很長而且路燈很稀落，也黑。到一所時，幼兒園里已經空空如也，只剩大弟一個孩子，還哭稀稀的。幸虧班裡的阿姨是我同學MSF的媽媽，大弟沒受什麽委屈，我們也沒挨阿姨的疵懟。

     回家的路上，體重不到60斤的我背著40多斤的大弟，手臂上還掛著個怎麼也掰不開手的妹妹，真是累得東倒西歪地直打晃兒，好不容易才回到家。跟妹妹許了N多個願以後，妹妹才算勉強同意在家裡看著大弟，放我去食堂打飯。一路上小跑著，遠遠看見，食堂的燈還亮著，好高興好高興的。幸虧食堂主任是同學WL的爸爸。平時，我老幫助WL補習功課，他爸爸一直很感激我，所以，打飯一直都很關照我。這回呢，熱乎乎的甲菜、乙菜可都留著呢，讓我高興萬分。

    給爸爸留出了一份甲菜，還特別多撥了好幾個大肉片。我和妹妹、大弟吃完了飯，就趕緊給媽媽做飯。

    那時，家裡做飯都用電爐子。先燒了滿滿幾壺開水，灌滿了幾個暖壺；給爸爸沏了杯巖茶；又和了一小塊優面，擱盆兒裡醒著；再洗了一個自家種的大個西紅柿，細細地切了；緊接著，揉面、擀麵、切條、抻面片；蒜茸爆油鍋，煸炒西紅柿，煮麵片，最後卧了三個自己家養的雞下的大雞蛋。

    不一會兒，熱熱騰騰的西紅柿雞蛋面片就盛進了大飯盒。我開始給爸爸打電話。告訴接電話的叔叔，請爸爸快快回家，好去醫院給媽媽送飯。

    天完全黑了的時候，爸爸終於回家了。他連晚飯也沒吃，就急匆匆地帶著我上醫院去了。我從來沒有去過醫院，也不知道醫院在哪裡，更不知道醫院什麽樣。都快走到東風小學了，才看到了那醫院，真夠遠的。

    頭一回看到那醫院，一長溜平房，不知道為什麽，全都半截兒卧在一個長方形大坑裡。黑糊糊地找不見門。我趴在坑邊，挨個兒地從窗戶頂上使勁往屋裡瞧。終於在一個房間里看到媽媽正在下床，手裡還拿了只空碗。我立刻高興地大呼小叫起來：「爸爸！媽媽在這呢！」然後，爸爸帶著我摸著黑繞著房子轉圈，才算找到了醫院的入口。

    下了幾級臺階，站在了醫院走廊里，正好看見一個戰士氣喘吁吁地挑來一擔水。水桶剛一落地，呼啦一下，圍上來一群人，爭先恐后地搶水。我和爸爸居然都被撞到了一邊。我眼尖，一眼就看到媽媽也在搶水的男人堆里。她沒有力氣，被一個男家屬生生地給撞到了墻邊。我立刻沖上去，照著撞我媽的那個男人的後腿窩猛踹了一腳，第二腳還沒踹著時，便被被爸爸及時拉住了，免卻了那人惱羞成怒的暴揍。

    媽媽卻跟我急了起來，很生氣嫌我不幫她搶水，她渴得難受。我往外拉著媽媽說，咱有湯呢，不用搶。扶著媽媽回病房躺下，媽媽大口、急切地喝著熱湯，我卻在床底下、小櫃里、被子裡面四處翻找著。

    媽媽問：「你幹嘛呢？」

   「找弟弟呀。」我說。

    撲哧一聲，爸爸媽媽就都立刻笑了起來。我都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哼，有什麼可笑的。」我不好意思地說。

    很快，爸爸帶我去看弟弟了。剛生下的弟弟才將將4斤重，很醜的小樣子，小臉紅紅的，皺得凈是皮，象個小老頭兒，著實地嚇了我這一大跳。只因為有了這第一眼墊底兒，當我第一次看到剛出生的女兒時，就再沒有被新生兒的丑嚇著。

    夜很晚了，基地的馬路上根本看不見一個人影。我和爸爸手拉著手在路燈下走著。爸爸一路無語，好象一直在想著什麼心事。我無聊地看著我們的影子一會兒在前面、一會兒在後面，一個一個地溜過去。忽然，我想到了，爸爸到現在可都還沒吃晚飯呢。沒想到，爸爸突然對我說，你先自己回家吧，照顧好妹妹弟弟睡覺。我再去趟副業隊，看看有沒有牛奶、羊奶什麼的。

   看著爸爸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了黑夜裡，我的心裡忽然冒出了一個人生中的第一個感覺，爸爸媽媽真的很不容易！

    在東風親身經歷過的故事，遙遠而清晰，即使時光走過多少年華，卻依然難以忘記。

    小弟人生的第一個奇特造句，印證了東風孩子幼年的見識；

    媽媽在地窩子醫院獨自生下孩子后，幾個小時都沒吃沒喝沒人探望照顧，可至今依舊沒有聽到過媽媽任何的抱怨；

    爸爸為工作超負荷地連續運轉，犧牲了太多家庭親情和關愛；

    一個十一歲的女孩過早地承擔了家長的職責；

    這就是近數十年前東風人的普通生活！

    一枚枚導彈發射成功、一顆顆衛星成功上天……

    當世界東方屹立起中國巨人偉岸的身姿，

    我們贊嘆毛主席的高瞻遠矚、雄心偉略；

    我們銘記幾代東風人的捨己奉獻；

    我們更感謝無數東風人身後家庭與孩子們的同甘共苦。

    東風的革命前輩奮鬥在國防科學的前沿陣地上，東風子女生活在父輩的事業里。

    東風和東風人——

    值得驕傲！

    值得尊敬！

    值得歌頌！

    值得銘記！

    值得永遠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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