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我的俄羅斯記憶 - 生與死

每個人或多或少，或早或晚，都必須學會經歷許許多多的離別，有些離別卻-如此的乾脆，來不及道別，就再也不曾回頭
紀念沒有給我道別的朋友小雨。
認識他還得從06年說起，剛到莫斯科，一切都很覺得陌生和苦澀，既有那繞口的俄語也有這些陌生的五湖四海的同根們。一天的作息簡單有規律：
上網-上網-上網-泡麵-上網，除了和月經一樣的一個月去那麼幾天的俄語課，剩下的就只有無盡的頹廢。
他卻是個特例，正好和我的經期相反的那麼一個月幾次上網，剩下的就是堅持不懈的上課，背單詞和做飯。
經常在14樓層裡面看到他端著自己做好的一碗面或者幾個雞腿挨家挨戶的問你吃么？-有點傻氣，可是卻總也能吸引我的全部精力，當然很重要的是那幾根雞腿。
他總是愛問：明天有考試，你作業寫了么？不寫就完蛋了，老師不叫考試。一遍一遍，到最後我總愛說：麻煩從外面把門關上，謝謝我的同志。可是過不久探頭出來：我做的魚你們吃不吃？
有時候聊天時候我們總愛說：小雨你為什麼是個茶壺呢？你說你要是茶杯，哥們幾個我們砸鍋賣鐵就把你收了，可惜了了啊。
他有腿病聽說是腿部有個不聽話的筋總抽抽，特別是到下雨天，就一瘸一拐的。更可惡的是莫斯科的夏天雨和吐痰一樣，一天總要來那麼幾次，久而久之，我印象中的小雨，就變成一瘸一拐的他，拿著碗挨家挨戶問要不要吃雞腿。
那個時候剛來莫斯科，大家都恨不得把美金捲起來抽成煙灰一樣花，我們很少聊到彼此家庭，只是知道他有個親妹妹，還有個模模糊糊的女朋友，他好容易攢下了500美金，告訴我請我幫他買個PSP，他說腿疼時候學不了，就想休閑一下，有一天我跑到到了商場告訴他我幫他看好了機器，趕緊拿錢過來，後來他支支吾吾的說先不買，當時聽了一肚子火，丫逗我玩呢吧，回去后，他無助的告訴我，錢丟了，他懷疑是他同屋，我一聽汗毛都立起來了，我叫了幾個朋友蹲屋裡，我說你別管了一會我們削他，他一聽嚇的不行，好說歹說非要叫我們回去。走之前我挺生氣說：你小子，就是傻子，別人就只會欺負你這樣的。后甩門走了。
一下午無話，晚上，敲門-我做了雞腿你們吃么？
後來我墊錢給他買了一個PSP，看他樂的我心裡比他高興多了。
預科結束大家各奔自己選的大學，他也偶爾來我學校找我玩，一起吃飯，調侃他玩。一直聽說他在他們學校人緣很好，幫大家做作業，幫大家考試，我不知道如何說，聽了后笑笑，他還是那個傻子。
直到有一天晚上，夜裡3點，一個朋友打電話：小雨死了，你知道么？
我劈頭就罵：逼娃娃要死啊，瞎雞巴說啥呢？這是能亂開玩笑的么？
沉默了30秒，這一段的沉默心裡突然很害怕，直到那邊出來了捂著嘴的哭聲。
穿衣-翻身跑出門。那天凌晨下了好大的雨。
一直在他們學校操場坐到早上，陸陸續續很多14樓的人都來了，來了都是問一句話：真的么？為什麼？
到了他們宿舍樓開門，他的舍友告訴我們：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上弔死的，死相把保安嚇暈了。
終於等到了這個結果，掐掉煙頭，看著幾個一晚沒睡的朋友，各回各家吧，能幫忙的就幫忙吧，給他家裡聯繫，安排家裡人來，先等警察完事，把他弄到毛子殯儀館。準備幫喪事，買花哥們幾個籌一下，哪買的便宜，多買點。 屍體要火化，哥們死了也得把灰帶回去。
那一天我突然感覺到-原來死是離我這麼近，那一段時間突然好懂事。我每天都告訴自己：他死了，你們還活著，別難過，先別哭，先幫他做好死完了的事。
那天喪禮，我站在最角落，看著他的父母，看著他的那些新朋友，看著那些花，和他白的不像話的臉，一點也哭不出來。和岔氣了一樣胸腔疼，這就是心疼么？我不知道，只是暈暈乎乎的趕緊離開了那裡。
他走了以後什麼都沒有留下，什麼都沒有寫，只有一行字，一條新聞，動車撞了-他的模模糊糊的女朋友在車上。
知道以後我想：小雨如果可以看到這些字，如果可以聽到，我想說：你真他媽是傻逼。
不過罵完以後我還是想說：哥們，我服了，豎大拇指！牛逼！你叫我看了現實版的苦情劇。
幾年過去了，你知道嗎？很多人都忘了你，可是也有很多人記得你。
我如是想，你和她如果在天堂，在那裡不用上班，不用做飯的，天天那不得和她日夜研究生孩子？一定子孫滿堂了吧！呵呵
前段時間換車因為著急隨便挑的車，開了幾個月，突然想起來你對我說過這個車：這車漂亮太MAN了，以後我們在俄羅斯闖闖有錢了，買一個。
如此巧的事情，回想起苦笑一下：哥們我們有車了，你還回來么？還會問我吃不吃雞腿了么？還會催著我上課么？還會總是傻傻的被壞蛋欺負了么？
結束一切灰飛煙滅。
06062012 小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