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一年級畢業,下鄉,說明還沒有長大,說明還沒有知識,在靠自己管理的生活中必然如此狼狽。
1969年初,我們搬到小隊的隊部來住。青年點正在緊鑼密鼓的蓋著。國家給知識青年撥了建房款,本來能夠蓋一個挺好的磚瓦結構的房子,可是黑心的小隊幹部只給我們蓋一個里生外熟(就是房子的牆壁外面是磚,裡面是坯)的三間房。由於我們男生們鬧得很厲害,四名女生不願意和我們男生出入一個大門,只好女生走北門,男生走南門,這樣一個不倫不類的青年點就算交公。
1968年到1969年,我們的糧食由國家調撥。,到清河鎮的糧站買糧。1969年以後,我們的糧食就和農民們一樣了。
在1970年冬天到1971年夏天,苦難在籠罩著我們。各個青年點由自己管理。都是十七八歲的青年,根本沒有管理自己的能力。吃飯沒有柴,鍋中沒有米。冬天的青年點沒有溫暖,四壁透風。生活是那麼艱難。
我們的精神生活還是很豐富的。我在青年點的大牆中央,掛了一幅毛主席畫像,兩邊由我起草並書寫著「毛主席為我們撐腰,我們為毛主席爭氣」十六個大字。記得有一次,我們生產隊的五七戰士劉麗英(我們稱之為二姐),見到我寫的橫幅說:「毛主席為你們撐腰,難道不為貧下中農撐腰」,我回答說:「當然要首先為我們撐腰」。對面門側牆上,用五線譜寫出的「東方紅」和「大海航行靠舵手」全譜。「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山楂樹」都是我們最廣泛流傳的美好的歌聲和音樂。
我們青年點文武全才,兩把小提琴,兩把吉他,還有口琴若干。當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們全體上房,音樂聲在寂靜的大地上隨風飄蕩。第二天,有人向大隊書記報告,琴聲影響了他們睡眠。 青年點門前,我們自己做的單杠和雙桿,成為我們體育鍛煉的樂園。
1971年初,是我們最為詛喪的時間。抽調的消息來了。各小隊的生活陷入了絕境。第一是沒有糧食,第二是沒有柴火。全大隊九個青年點,各個煙囪都不冒煙。一旦青年點的煙囪冒出炊煙,其他青年點的同學們就會蜂擁而至,共同分享快樂的美餐。記得九隊我的同學吳一非躺在青年點的炕上,對前來的同學們說「我都三天沒有吃飯了」,可見那是我們悲慘的生活。
沒有柴,我們的鍋蓋被燒掉了,房上的房葆被拽下來了。晚上我們就是游擊隊,跳牆,卧倒,來到大隊部前,兩個人放哨,兩個人去偷大隊的柴火。有了柴了,還沒有糧食,這時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我們幾個同學,拿著麻袋到大隊的地里去偷苞米,去偷地瓜,在半夜裡好美美的去消滅飢餓。
大隊黨支部書記何文彥是我們十分敬佩的長輩,他六十多歲,身體非常好,以前還當過遼寧省的勞動模範。他的消息十分靈通。第二天,他來到我們青年點,告訴我們,以後不要去大隊偷柴了,沒有柴就去大隊部拿好了。每次想到這裡,我都暗自流淚,一種辛酸感覺由此而生。
我們有自己藏的一部分米,不夠我們生活的了,無法堅持到新糧食下來。有一次,我們為了自己吃飽,不敢在白天開伙,要等到半夜才能動手。炊煙渺渺的升起,當我們剛剛要享受美餐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外面已經來了一隊人馬,來和我們共享晚餐了。
很長時間沒有進油水了,我們每個青年都要瘋狂了。一天我們四個人去貨郎屯買東西,回來的時候,在一望無際的稻田地里我們發現了一群鴨子,真是惡從膽邊生,我們決定一個大膽的想法,去偷個鴨子吧,回去為我們解饞吧。我膽子小,大家說你在路邊坐著,給我們看找吧。
偷鴨子是一個很有學問的技術,只要把鴨子投一擰,鉛筆刀一劃,一個口袋裝進去,事情就完滿的。那時我們第一次偷私人的物品。在30年後回青年點時,據老農們回憶,你們68年青年是所有知識青年最仁義的。以後的知識青年的行為完全超出了農民的忍耐程度。
回去以後三個鴨子,作為我們美餐,我們叫來了隔壁的女生一同來吃。油乎乎的湯,肥肥的鴨肉。我們經歷一次最豐盛的晚餐。鴨子毛立即焚燒,就在青年點前地里挖一個坑就消滅了第一證據。
沒有不透風的牆。一周以後,大隊書記何文彥來找我,(我是好捏的柿子)說:「貨郎屯的鴨子是你們偷得吧?」,我臉一紅,說沒有,書記說,「已經知道了,人家主人知道了你們很苦,不準備告你們了」說完就走了。
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幸運的機會。第九隊青年點的兩個同學在偷本大隊的一隻鵝以後,被大隊開了批判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