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的開始
知青還沒到生產隊拉開插隊序幕,便發生了匪夷所思且慘不忍睹故事:一個歡送女友的男生,送著送著竟然一起跳上了去江西的火車;一個妙齡少女在「蜀道難」路上卻因車禍香消玉殞。 這是網上林林總總故事,今春節聚會,我又親耳聆聽淮北女知青童立姍講述的憂傷故事。
難忘的日子
70年初秋一個上午,烏雲密布,細雨綿綿 ,老鄉們紛紛來公社接我們上海插隊知青。 當時鄉間小路泥濘不堪,沉重的行李箱根本無法抬到十幾裡外的生產隊,於是我們7個女知青行李箱全部放小沒有烏蓬的小船上,我們坐在行李箱上,老鄉們則沿著小河邊走回生產隊。 一上船,船搖晃起來,我們有些緊張,心噗噗跳。「坐好了,沒關係!」隊長大聲安慰我們,然後把長篙插到河底,輕輕一點,小船漾開層層水面駛向河中央,此時此刻就象《渡江偵察記》那一幅令人難忘的動人畫面,只不過船夫是一個男人。 小船在平靜的小河中緩緩向前,兩岸稀稀落落的幾乎懸掛到水面的柳枝有氣無力的搖曳著,我們心情漸漸地平靜下來。行李箱沉重,船身吃水很深,我們彷彿就象坐在河面上。
當時我身體不好,在上海就一直有點熱度。我獨自坐在船頭上,霏霏細雨紛紛揚揚散落在我臉上,望著泥濘小路行走的一個個用草繩把黑棉襖紮緊的老鄉;望著兩岸破破爛爛的泥土草屋和荒無人煙的野田,傷心的淚水伴隨雨點莎莎地淌過面頰,順著法令紋流到了我失血的嘴唇上••••• 農村怎麼會這麼凄涼?!廣闊天地怎麼大有作為?正當我們憂傷茫然時,小船擱淺了。身材魁梧的隊長把長篙插到右岸,一使勁,小船回到了河中央,但由於用力過猛,小船失去平衡,來了個45度角的大傾斜,小船上的人一下失去重心,只聽撲通撲通、水花四濺,6個女知青一個個落入冰涼的河中,我反應靈敏緊緊的抓住了船頭,而身經百戰的隊長「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依然站在船上。
此時身在河流中的6個女知青就象「八女投江」,好在河水不深,浸在了她們起伏的胸前,她們臉色蒼白不知所措,在老鄉們的叫喊下,才拚命向右岸涌去•••••
浸入許多水的小船漂浮到左岸,再也無法向前了。我只得跳上岸,隊長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著,意思要背我到對岸。我猶豫了一下,有點靦腆,17歲的我在小時候曾趴在父親的背上,至今還從未趴在另一個陌生男人的背上。
「上來!」隊長把腰彎下,我只得趴在了隊長寬闊的背上。為了我鞋子也不浸在水裡,隊長用寬大的手緊緊的抓住我卷靠在臀部上的小腿。隊長一步一步有力地向對岸走去,腿部,臀部都浸入在水中了,我呼吸加快心跳加速,胸部隨著隊長的步伐劇烈的起伏著。我還未到生產隊;一場聲勢浩大的貧下中農的再教育還未開始,一股股暖流已湧入我的心田,我深深的感受到了農民的憨厚純樸。 隊長背到我對岸,我們迅速跟隨老鄉向十裡外的生產隊走去。天空黑壓壓陰森森的一片,6個全身濕漉漉的女知青左右搖擺走在泥濘的小路上,白色「的確良」襯衫就象一張透明的薄紙緊貼在女知青的身上,內衣和肉肉完全凝結在一起,有的女知青還來了大姨媽,一陣陣冰涼的秋風裹著綿綿細雨不斷的打在我們身上,全身上下難受。我們7個女知青凄凄慘慘艱難向前,向前•••••
插隊第一天的道路竟然是如此艱難,一路上大家的臉龐上已分不清什麼是雨水還是淚水了?! 我們終於到了生產隊。剛到村口,熱情的大娘連忙把我和3個全身濕漉漉的女知青拉到她們泥土小草屋裡(另外3個女知青去鄰隊了)。
女知青第一次用老鄉滾燙的熱水擦洗了自己粘乎乎的身體;女知青第一次穿上了老鄉的土布衣服;女知青第一次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山芋湯呼嚕嚕的直往肚裡咽。
然後第一次一起鑽入了老鄉們熱呼呼的被子,被子雖有一種濃烈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尿臊臭味兒,不過此時此刻我們感到這厚厚被子好溫馨好溫暖 •••••
後來,我們行李運到了生產隊,箱子里的被子在太陽下曬了三天才幹,至於熱水瓶里放入的綿白糖早已都被滲入的水溶化了,一塊塊蘇打餅乾也自然成了一團團「漿糊」•••••
難忘的慶祝會
一晃,艱難的一個月過去了,我們四個情竇初開的女知青舉行了一個滿月的慶祝儀式。
傍晚,我們第一次早早關門。桌上放了幾盤菜,我們十七歲的少女竟象爺們象男知青一樣舉起酒杯,大家喝著、笑著、吃著、說著••••••
我們醉了,一起敲著臉盆,擊響飯碗唱起了「黃色」歌曲《南京知青之歌》,當唱到 「啊,未來的道路多麼艱難多麼漫長」時,我們哇的一聲一起哭了起來。淚珠還未滴進酒里,我們的心早已碎了,我們的歌聲、哭聲穿過泥土小窗口飄向寂靜的夜空、飄向生產隊每個老鄉家中•••••••
幾個大娘站在我們屋門口,雖聽不見她們嘮叨什麼,但我們知道她們就象我們的母親一樣在深深的同情我們,深深的祈禱我們女知青的插隊人生一路平安•••••
歲月星移斗換, 生活滄桑巨變,青春與紅顏早已消逝,但我心海里的那一條小船, 依舊在我心裡遨遊。插隊第一天落入河中的情景就象剛發生在眼前••••••
雖然那是一個黑白顛倒思想壓抑無比艱難的時代,但那些曾經給我們關愛、把我背過小河的善良農民,我和所有的知青都會永遠深深的感激他們的!
寫於2012年1月春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