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時候我的左肘旁邊生了個皮下結節,觸之略痛。身為醫者的敏感讓我擔憂日後恐生異變,遂就醫要求切除。
這是我登陸加拿大以來頭一回跟醫院打交道,雖說出國經年一直都在大學醫院工作,但卻是在象牙塔里搞實驗研究,未曾像在國內處於臨床第一線。這回偶罹這不大的疾恙,經歷了一番入院前後、及手術的全部過程,親身體驗了一趟加國醫院「路線圖」,見聞與體會果然跟故國的有所不同。
開頭自然是照章行事、先看家庭醫生。只有經過他這一關,得到推薦才能去瞧專科大夫。後者的排期挺長,好在我這病患料是良性的,但等無妨了。數月之後終於見到骨科醫師,又照X光片、又做核磁共振(MRI),個把月又過去了,方才被告知擇期手術。
到了入院前一周,我如約先去「住院準備處」,辦理相關手續。先由護士出場填寫病案、表格,做身高、體重、血壓、心電圖、抽血等等各項檢查,接著登台的是醫院社會工作部的博士,遞上來一大疊文字材料,讓我對內中所探詢的題目做多選題式的回答。我瀏覽了一下,是關乎住院要求、服務質量、期望與意見、效果滿意度等方面的調查,我耐下心來、逐一圈勾,表明個人的看法。
最後亮相的是麻醉師,他講述了一通手術當中可能會發生的種種意外,請我在同意書上畫押。我關注的是可否實行局部麻醉,他卻含糊其辭「還是全身麻醉好些,不過到時候再看吧」。至於開刀的具體時間,則是在手術前一天下午通過電話通知,病人屆時要在規定的時間前倆鐘頭抵達醫院。
真正入院動手術的那天,我先去了醫院的登記處,醫保卡(OHIP)一掃,所有資料均顯示出來,毋庸多言。由於加拿大是公費醫療,住院開刀不存在交押金、經濟擔保之類的事,僅僅問你是否要開通房間里的電話、電視機等,因為這些需要付費的,每天各繳十元。典型病房是二人間,想住單間就要自付二三百元;若是你供職單位有不錯的醫療保險的話,單間的開銷就由投保的公司包了。
住院手續很簡單,不到十分鐘就搞掂了。為避免出錯,給患者的右手腕戴上一個白色的塑料「手箍兒」,上面印著姓名、編號、主治醫師的名字,旨在防止張冠李戴,或者掉包。該「手鐲」將一直戴到出院時才可摘掉。
我接著上樓到外科住院部,發現這裡的病房是科室混合型的,不像國內分「普外」、「骨外」、「胸外」等那麼細、各自為政有自家的病房。此處是所有專業的通通集在一層樓上,只不過由各科系的大夫分管而已。
進得我的房間,但見窗明几亮,倆床位相距挺寬,都是可以拉上帘子呈包廂狀的。房間內有浴廁、衣櫥、醫療用品櫥櫃,救急物品一應俱全,用時不必回辦公室或庫房去取。並且配有寫字檯、床頭櫃、座椅、電話、電視機、掛鐘等,每個床頭的墻上鑲著選豕計、中心巍酢酡岍絮、堋豸等裝置!醮鈕也可呼叫護士來幫忙。床頭櫃里放著一本《聖盡醴。病床皆是捶噸子的!躡意推侗稹醪可傘醯、傾斜;有折怠踅欄桿可防止病人墜床;探臂式的案桌可供訃者綴遐床上角?、寫字時用!
我換上手術衣服,又加戴上一個紅色的手箍兒,因為本人對磺胺□過敏,特此標明一下這歷史,以防誤用了藥物,工作做得真是細緻。然後我躺在床上,被手術室來的人員推走。妻子及家屬都得去住院處旁邊的休息廳里等候,一俟手術結束,主刀者便會電話那邊通報情況,由住院處的工作人員轉告家屬。
進了手術間,我的臉上被扣上面罩,吸著吸著就不省人事了,果然是全麻而非局麻。早就聽說北美「泛用」全麻,甚至連做胃鏡、活組織檢查等小例也實施之,果不虛傳。但願他們廣泛運用而技術純熟吧,小題大做亦就罷了。待我醒來時,已經是在蘇醒室里了,手術很順利,妻子告訴我。呆了一陣子,沒啥事便被推回病房了。
晚飯送來了,班班樣樣的西餐,附有食譜,上面印著病人的名字,都是免費的。我尚能吞咽,不管是啥子菜了,填飽了肚子再說。若是知道得早,我其實可以事先跟醫院的華人服務部聯繫預訂,這時送來的將是中餐了,不過區區住一宿,不值得麻煩了。
住院上廁所啥的,若腿腳不利落,都可以摁鈴叫護工來攙扶著,沒人陪床無妨,老年患者和危重病人的擦拭身體、洗澡、喂水灌□等,也都是醫護工的職責。我年輕力壯、又不妨礙走路,一切都不煩勞別人。這一點不似在國內住院,七大姑八大叔的親屬們排班,輪流自行照顧床邊的一切,甚至抽了血送去化驗室標本、取回報告單、到放射科拍照等,都得安排組織、躬親自理,極影響一大家人的生活形態。試想將來全面獨生子女的時代徹底來臨,沒得這麼多的親戚了,咋辦呢?
一夜無事,安睡,翌晨起床,吃過送來的早膳,大夫來查房,說兩周以後回門診複查,屆時會告知切下來的結節的病理報告。他指示護士給了我一些敷料包,待回家后自己換藥用。刀口的縫線是可以自動吸收的,所以不用返院拆之。一聲拜拜,醫師離去,病人就可自便、打道回府了,無須結賬、宴請醫護、答謝人情等,就這麼簡單,出院一身輕。
走過了這一遭新大陸醫院裡的流程,我頗有感觸,特別是過去我長年工作在中國的附屬醫院中,相比較起來印象尤為深刻。近卅年前國內的那些個醫療福利,早就不復存在,現在改革的已經「體無完膚」,優越性不知何處去了;自負盈虧、一切向錢看使得醫德墜落;醫患關係也日趨緊張,稍有不滿,病家便訴訟大夫、打砸醫院的事兒時有聞及,觸目驚心。回國省親見到我的老同窗們,聊起來多數不願意讓自己的子女選擇就讀醫科了。
沒料到在楓葉國里,每五百個人中就有一個醫生,我們能夠得享「正常」的醫護,而且具有世界一流的設施與服務,就診住院的所有費用皆由政府負擔,包括伙食和護理等。比以前國內的社會主義制度還要好,甚至有那麼點共產主義的味道,雖說效率和速度慢悠了一些。國民一點毋庸掛慮無錢看不起病、沒有子女幫忙就醫凸顯困難等問題,實在是額首慶幸。
加拿大的醫生護士也都十分敬業,沒有利用職業之便來暗示、索取病人紅包的,態度也和藹可親,以至於民意調查顯示:「加國最值得信賴的職業者」的榜首竟是護士。沒有國內原先尊為「白衣天使」、現在貶為「白狼」的紛擾,不再有身陷局中難擺脫的尷尬,十分輕鬆。
知足感恩,少了關乎身家性命的醫療後顧之憂,我就淡泊了社會其它方面的不盡人意之處,更加積極地對待移民北美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