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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真的結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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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
了此文,頓覺我先前所言已不足為重,這才是真正有用的證據。「茗煙」,明言也。這是他在書中說的唯一有用的話,他說寶玉在祭知己,這知己除黛玉再無他人。
書中所有線索在這裡收攏了——黛玉便是北靖王的愛妾。「小人書」認為黛玉應是自殺,而非我先前所言死於相思之苦,我覺是對的。
本
以為,與《紅樓夢》的緣分在上篇文章便已有個了斷。未料想抵毀之聲四起,幾近令我對自己發了疑惑,為補救我的孤陋寡聞,近日找來《紅樓夢魘》翻翻(只因對
張愛玲小姐的聰明有幾分信任)。她的研究方式是明智的——作者幾經易稿的痕迹可完全暴露他的意圖。張愛玲在細微處有天生的嗜好,這個考證她做的很好。我且
將重要線索摘錄如下:
1、第七十回改寫的痕迹非常明顯。上半回賈政來信,說六七月回家,於是寶玉忙著溫習功課,桃花社停頓。
下半回賈政又有信來,視察海嘯災情,改年底回家,寶玉就又鬆懈下來,於是又開社填詞。第七十一回開始,賈政已經回來了,接著八月初三賈母過生日,顯然不是
年底回來的,仍接第七十回上半回。一定是改寫下半回,為了把那幾首柳絮詞寫進去。第一回脂批:「余謂雪芹撰此書中,亦為傳詩之意。」
己卯本到七十回為止,或者在此告一段落。第七十回賈政歸期改了,而底下幾回早已有了,直到第八十回年底,時序分明。唯一的辦法是第七十一回回首加個帽子,解釋賈政為什麼仍舊六七月回家,但顯然迄未找到簡潔合理的借口。
2、甲戌本第四回薛文起、英菊改薛文龍、英蓮,此外也許還有更動,也都是此本新改的。
3、十四回回末秦氏出殯,寶玉路謁北靜王,批「忙中閑筆。點綴玉兄,方不失正文中之正人。作者良苦,壬午春,畸笏」。
4、金釧兒是第三十、三十二這兩回的一個重要人物,但是這兩回的總批都沒有提起她,因此作批的時候還沒有這人物。
祭釧潑醋二回是一七五六年新春寫的。書中添上金釧兒這人物,卻在一七五四本前的『紅樓夢』期前,大約一七四○年間。換句話說,寫了金釧兒之死,至少七八年後才寫祭金釧。為什麼中間隔了這麼久?
金釧兒這人物是從晴雯脫化出來的。她們倆的悲劇像音樂上同一主題而曲調有變化(證據橫跨兩章,不再摘錄)。
出家的預兆在第三十、三十一回,兩次都是寶玉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你死了我做和尚』,一次向黛玉說,一次向襲人說。第二十九回至三十五回這七回是在書名『紅樓夢』期前或更早,加金釧兒的時候改寫的,除了幾段保留下來的原文,都沒有回內批。
5、戚本此回的特點,還有柳湘蓮人稱「柳大哥」,不是「柳二哥」。
6、畸笏一七六七年的一條批:「……襲人正文標目 日:『花襲人有始有終。』
7、第一、二回甄士隱賈雨村的故事是不可分得。顯然自述一節起初並沒提甄士隱賈雨村,而是這樣:──括弧內文字是后加的──此開卷第一回也。作者自雲〔因曾歷過一番夢幻之後,故將真事隱去,而借通靈之說,撰此『石頭記』一書也。
8、有北靜王的五回都是后添的。第一個早本沒有北靜王,
9、但看第二回脂批:「語言太煩,令人不耐。古人云『惜墨如金』,看此視墨如土矣,雖演至千萬回亦可也。」也評得極是。
10、
後來另加香菱入園學詩,添寫第四十八回一回。根據脂硯那條長批,蟠柳事件與賴尚榮都是為香菱入園而 設。其實調戲挨打與賴尚榮都是舊有的,現成
的。並不是脂硯 扯謊,他這條長批是非常好的文藝批評,儘管創作過程報導得 不盡不實——總不見得能把改寫的經過都和盤托出。
[評]:原來,我留意的線索統統是后加進去的。看來,他越寫膽子越大,越寫越不甘心,零零落落將那隱藏的真相也放進去了。每
一次的改寫,都與那個真相有關。如果有人以為作者歷經十餘年的數次刪改是為文章潤色,對一個天才而言,那真是不敢想象的。如何交待黛玉的結局,他竟想了八
年。而我們發現這一點,卻用了更長的時間。
起初以為,脂硯與作者有著隔閡,在情感上?心智上?不然為何作者明明做著小動作
(他的寫作過程不很自由),他竟會毫無察覺呢?每每還用批語將看書人引入歧途?但細細一想,又不是。畸笏屢次透露結局的部分,提及諸多人物偏偏不提黛玉,
寶黛情事是該書主旨,對於悲劇的發生脂硯與畸笏相約而同保持沉默,甚至脂硯拙劣的拖詞也成了保護作者的證據,例如,在香菱進園學詩的原因上扯謊。
脂硯批第二回「雖演至千萬回亦可也」。是了,因為它是真相。
這象一張拼圖,我們將棋子翻起,重新排列。
11、可知作者生前最後兩年在提高尤三姐的身份,改為放蕩而不輕浮。
12、
寶釵問起寶玉挨打的原因,襲人說出焙茗認為琪官的事是薛蟠吃醋,間接告訴了賈政。寶玉忙攔阻否認。寶釵心裡想「難道我就不知道我的哥哥素日恣心縱慾毫無防
范的那種心性?當日為一個秦鍾,還鬧的天翻地覆,自然如今比先更利害了」。書中並沒有薛蟠與秦鐘的事。第九回入塾,與薛蟠只有間接的接觸。
13、第七十九回寶玉剛聽香菱講起薛蟠喜訊后就病了,病了一個月才漸漸痊癒,大夫叫他多養息,過了百日才准出門,五六十日後就急了,薛蟠娶親也不能去。
[評]:想起作者化身為柳湘蓮痛扁薛蟠一節,莞爾一笑。
寶玉與薛蟠的正面矛盾被刪去了,太顯眼了?
14、
第二十一回寶玉不理襲人等,「便權當他們死了,毫無牽 掛,反能怡然自悅。」庚、戚本批註:此意卻好,但襲卿輩不應如此棄也。寶玉之情,今古無
人可比固矣,然寶玉有情極之毒,亦世人莫忍為者,看至 後半部,則洞明矣。故後文方能「懸崖撒手」一回。若他人得寶釵之 妻,麝月之
婢,豈能棄而為僧哉?玉一生偏僻處。靖本第六十七回回前總批如下: 末回「撒手』,乃是已悟。此雖眷念,卻破迷關。是何 必削髮?青
埂峰證了情緣,仍不出士隱夢。而前引即秋三 中姐。(「中秋三姐』?——續書人似乎看過這條批,因此 寫寶玉重遊太虛幻境的時候是尤
三姐前引。)
[評]:我們再不能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但作者的情義留下來了。
張愛玲的考證結果,寶玉不是因窮出家。她認為是生活不如意(這倒附符合她的性格),但又如何印證情極之毒?對一人用情極深才會對他人無情。
15、續書者《紅樓夢》不熟,卻似乎熟悉曹雪芹家裡的歷史。吳世昌與趙岡的著作里分別指出,寫元妃用「王家制度」字樣,顯指王妃而非皇妃,元妃卒年又似紀實,又知道秦氏自縊,元宵節前抄家。
元
妃亡年四十三歲,我記得最初讀到的時候非常感到突兀。一般讀者看元妃省親,總以為是個年輕的美人,因為剛冊立為妃。元春寶玉姊弟相差的年齡,第二回與第十
八回矛盾。光看第十八回,元春進宮時寶玉三四歲。康熙雍正選秀女都是十三歲以上,假定十三歲入宮,比寶玉大九歲。省親那年他十三歲,她二十二歲,冊立為妃
正差不多。
在年齡方面,原續書相當留神,元妃的歲數大概是他存心要露一手,也就跟他處處強調滿人氣氛一樣,表示他熟悉書中背
景。鴛鴦自縊一場,補出秦氏當初也是上弔死的。直到發現甲戌本脂批,雲刪去「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一節,大家只曉礙死得蹊蹺,獨有續作者知道是自縊。當然,
他如果知道曹家出過王妃,王妃享年若干,就可以知道他們的家醜。
寫她四十三歲死,已經有人指出她三十八歲才立為妃。冊立后
「聖眷隆重,身體發福」,中風而死,是續書一貫的「殺風景」,卻是任何續《紅樓夢》的人再也編造不出來的,確是像知道曹家這位福晉的歲數。他是否太熟悉曹
家的事,寫到這裡就像衝口而出,照實寫下四十三歲?
第六十三回「我們家已有了個王妃」句,泄漏元妃是個王妃。
八十回抄本膾炙人口這些年,曹家親友間一定不斷提起,外人很可能間接聽到作者自己抄家的事。他家最煊赫的一員是一位姑奶奶,訥爾蘇的福晉。續書人是滿人,他們皇族金枝玉葉的多羅郡王,他當然不會不知道,
第六十三回行『占花名兒』酒令,探春抽的簽主得貴婿,眾人說『我們家已有了個王妃,難道你也是不成?』顯然早本元妃原是王妃,像曹寅的女兒,平郡王那爾蘇的福晉。可見第六十三回寫得極早。
[評]:作者將元春的王妃身份改做皇妃,是為混人(因太接近家史)?但他留下了六十三回「王妃」的稱謂,以照應黛玉嫁給北靖王的事實,這是關鍵處,不是疏忽。
16、俞平伯將《風月寶鑒》視為另一部書,不過有些內容搬到《石頭記》裡面,如賈瑞的故事,此外二尤、秦氏姊弟、香憐玉愛、多姑娘等大概都是。
假定《凡例》是「吳玉峰」寫的,脂硯外的另一脂評人化名。他一開始就說明用《紅樓夢》的原因:它有概括性,可以包容這幾個情調不同的主題,《風月寶鑒》、《石頭記》──寶玉的故事──《十二釵》。儘管作者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用《風月寶鑒》。
俞平伯說起刪天香樓事:「秦可卿的故事應是舊本《風月寶鑒》中的高峰。這一刪卻,餘外便只剩些零碎,散見於各回。」
「《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史筆」是嚴格的說來並非事實,而是史家誅心之論。老朽因有魂托鳳姐賈家後事二件,豈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者。其言其意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刪去「遺簪」「更衣」諸文。
大概自從把舊著《風月寶鑒》的材料搬入《石頭記》后,作者的弟弟棠村就主張《石頭記》改名《風月寶鑒》,但是始終未被採用。
雪芹在楔子里嘲笑他弟弟主張用《風月寶鑒》書名,
畸笏指出《紅樓夢》比較有綜合性,因為書中的石頭與十二釵這兩個因素還性質相近,而《風月寶鑒》相反,非用《紅樓夢》不能包括在內。後來也是他主張刪去天香樓一節,於是這部書叫《風月寶鑒》更不切題了。
自從《風月寶鑒》收入此書後,書中才有太虛幻境,看來賈瑞的故事裡的「太虛玄境」是從《風月寶鑒》里原封 不動搬來的。
看來早本賈家家譜較簡,《風月寶鑒》收入此書後才有寧府,才將惜春改為賈珍之妹。
第二十二回與第六十三回同是從最早的早本里保留下來 的,而太虛幻境的預言寫得比較晚,相隔的年數太久,因此一部 分與這兩回的預言重複。
楔
子末尾那一系列書名,按照時序重排,是初名『石頭記』,改名『情僧錄』,十年五次增刪后又改名『金陵十二釵』;增刪時將『風月寶鑒』收入此書,棠村就主張
叫『風月寶鑒』;最後畸笏建議總名『紅樓夢』,但是到了一七五四年,脂硯又恢復『石頭記』原名(見『二詳』)。
[評]: 原來,作者不止寫了一部書,還有《風月寶鑒》,看來它主言性,應與《金瓶梅》相似。史筆,是那個令畸笏緊張的家醜嗎?
可能《風月寶鑒》與言情的《石頭記》相悖,作者另設寧府安置它。作者嘲笑《風月寶鑒》這個名字,可知他對大觀園的珍視,最終,《風月寶鑒》僅做了陪襯。後來,作者決定讓尤三姐、柳湘蓮為《石頭記》服務,柳湘蓮被改做柳二爺,尤三姐被凈化。
可知《風月寶鑒》加入前《石頭記》的悲劇情節已確定。
17、林四娘故事中又有「黃巾赤眉一幹流賊」,庚本批註:「妙!赤眉黃巾兩時之時(「事」誤),今合而為一,……若雲不合兩用,便呆矣。此書全是如此,為混人也。」
[評]:《風月寶鑒》的加入沖淡了《石頭記》的隱諱氣氛,變成了浮世繪。一葷一素,做了盛宴。
以上的部分是舊事重提,與前篇沒什麼出入。下面,可謂是在《紅樓夢魘》的新發現。
起
初,因為寶玉對薛蟠的仇恨,加之薛姨媽的那番話:「這一件事都是出人意料之外,憑父母本人都願意了,或是年年在一處的,再不能到一處」(分明在說寶黛),
斷定王夫人在悲劇事件中充其量是個漠視的角色。但現在知道金釧是晴雯的分身,二人皆因王夫人而死,這看法便有了改變。黛玉他嫁,賈府內部應有個中間人,賈
母死後,王夫人自然成了這個拿主意的人,這個悲劇,有一半她應有份。
突然想到,書中寶玉對雙親是無情的。
18、畸笏批「紅玉後有寶玉大得力處,此於千裡外伏線也。」
可見是直到第二十七回鳳姐、紅玉的談話中,方才觸機改為林之孝之女,畸笏暗示獄神廟中寶玉紅玉的談話內容,聽上去紅玉還沒嫁給賈芸。紅玉是林之孝的女兒這一點,與她在怡紅諸鬟間的地位不合,與晴雯對林之孝家的態度也不合,顯然是后改的。(為了她有辦法來探監)
[評]:小紅也是后加的人物,應叫林紅玉,這樣明顯的暗示我怎麼會疏忽呢?她也是林黛玉的一個分身(黛玉穿紅衣)。「小人書」推測賈家遭難黛玉是援手相救的(皆因《姽嫿詞》),他說對了。
看
《紅樓夢魘》,最喜歡這句:「少年時代一過,就被逐出伊甸園。家中發生變故,已經是發生在庸俗暗淡的成人的世界里。而那天經地義順理成章的仕途基業竟不堪
一擊,這樣靠不住。看穿了之後寶玉終於出家,履行從前對黛玉的看似靠不住的誓言。」雖不適合《紅樓夢》,但世事大致如此。這種悲涼與無奈正是張愛玲人生的
底子。
下面這些,看看可知那些尾稿作者並不滿意,亦不打算流傳。
19、吳氏舉出許多內證,如回前附葉、回后批所述情節或回數與今本不符,又有批語橫跨兩三回的,似乎原是合回,
20、
此本第二十五回總批有:「通靈玉除邪,全部只此一見……。」是移植的庚本眉批,原文是:「通靈玉除邪,全部百回只此一見……壬午孟夏,雨窗」。壬午是畸笏
批書的時間。他這條批搬到甲戌本作為總批,刪去「百回」二字,顯然因為作者已故,這部書未完,只有八十回。到了第二十五至二十八回,標題詩制度已經廢除,
也是為了同一原因,作者死後,缺的詩沒有補寫的希望了。
21、一七五四本前,書名《紅樓夢》,是最後的一個早本,有一百回,已完。
22、作者自承「增刪五次」,但是批者都諱言改寫——除了刪天 香樓一節情形特殊。——例如脂硯關於香菱入園的那條長批,
23、「五六稿」被借閱者遺失后,如果原稿還在,也沒再補抄, 除了心緒關係,可能因為仍舊舉棋不定,背景問題還沒解決。
24、第七十四回探春預言抄園是抄家之兆,也與百回『紅樓夢』後文衝突,只能是后加的。
25、
一七六二年,作者在世最後一年的季春,畸笏已經看過百回《紅樓夢》末了的「懸崖撒手」回,發現他從前擬的十二釵副冊、又副冊人名 錯誤,但是五
年後又慨嘆他看不到「懸崖撒手」一回了。當然這是因為此回改寫過,他沒看過的是此回定稿。這改寫的「撒手」回也遺失了。 也許不在那「五六稿」
內,否則他似乎不會沒看到。
26、但是此書的八十回本是有市價的,十分昂貴,所以已經傳抄 了出去,成為一個獨立的單位,畸笏似乎不會沒看過原有的第二十二回,但是因為一貫的 不提改寫,只說「此回未補成而芹逝矣」,
27、流行的八十回本《石頭記》未完,不免引起種種猜測,以為後文寫抄家有礙語,不能面世。其實加抄家前後的兩條路線都安全,癥結在有 一點上二者無法妥協,不然這部書也不會未完。
28、
但是那段自述寫得極早。在這階段,此書自承是自傳──當然是與脂硯揉合的自畫像。第一個早本的『老來貧』結局卻完全出於想像。作者這時候還年輕,但是也許
感到來日茫茫的恐怖。有些自傳性的資料此本毫不掩飾,用了進去,如曹寅之女平郡王福晉,在書中也是王妃。但是避諱的要點完全隱去,非但不寫抄家,甚至避免
寫獲罪。第一個早本離抄家最遠,這一點非常值得注意。
到此可盡夠了,此生再不看《紅樓夢》。
「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他的擔心,不幸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