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和從小同班的堂妹一起回憶童年, 我說, 我小時候還挺有出息的吧。 堂妹一努嘴說, 「小時候選班幹部就是選美,你不就是長得好看點嘛?」 櫻桃核差點卡在我喉嚨里, 「真的? 小時候怎麼沒人告訴我?」
小時候看家裡是否有錢, 是看絨線衫有幾件, 堂妹是獨生女, 她有7件, 我也不錯, 有3-4件。 現在看著滿柜子的羊絨衫,總會想起堂妹的7件絨線衫。 一年級底, 堂妹去了北京和她父母團聚, 我去了貴州和我父母團聚, 度過了我童年最開心的一年。
家裡院子里養著小雞, 門口種著番茄。 早上跟爸爸去半裡外的井邊挑水, 下午跟媽媽去河邊洗衣服。 偶爾還去小河裡洗澡,成群結隊的小魚叮在身上, 痒痒的感覺至今難忘。 周末會和小朋友上山挖竹筍, 撿地木耳, 也會和媽媽去採草藥。有時就整天趴在手術室的窗外看爸爸媽媽給人做手術, 手術的一套程序至今還有記憶。
同學中最富有的也只有一件棉線打的紗衫, 他們大部分都從來沒有吃過餅乾和糖果, 他們都叫我地主, 因為我有4件毛衣,因為我把餅乾掰碎了分給大家, 把水果糖用石頭砸得碎碎的讓他們第一次嘗到了上海糖果的味道。
上學前我們一起撿牛糞, 打豬草; 課間一起去地里偷未成熟的蔬菜瓜果; 農忙時一起下地幹活; 秋收時一起撿稻穗,拾翻過的地里遺漏下的山芋。 印象最深的是早春是要插秧, 一群7、8歲的孩子要在冰凍的水裡站一天, 還不時被螞蟥吸血。爸媽說插秧會讓有哮喘的我沒命的, 於是去找校長通融, 結果就我一人站在田埂上摘一切可以看到的綠葉讓它腐爛了做肥料。秋收時農民的孩子會抓許多蚱蜢竄在鐵絲上烤給我吃, 那是最美味的東西了。 還記得有一個比我大一點的同學, 有六七個弟妹, 每天要背一個,攙兩個來上學, 孩子一哭就要去教室外哄他們。
那時在上海打麻將是要送勞改的, 貴州倒是沒事, 爸爸媽媽有時把油燈往家裡一掛就開戰了, 看著看著, 我在那時學會了麻將。一幫醫生們白天忙, 晚上在油燈下也不怎麼好看書, 打麻將成了他們唯一的娛樂。
那時醫院裡的醫生日子也不好過, 鄰居張醫生家的兩個孩子是我的好友, 一天丹鳳姐姐說他家今天有好菜, 拉我去吃飯,原來那天他們家有辣椒炒麵粉。 那時候醬油豬油拌飯是給貴賓吃的。
爸爸媽媽的收入是醫院最高的, 吃的也最好, 於是院里每家每戶都用盡方法騙我去別家吃東西, 來羞辱他們 - 瞧, 你家再吃得好,你家閨女還是嘴饞。 也不知爸爸媽媽怎麼想, 只要這種事一發生就是一頓毒打, 家裡的尺啊棒啊都被打斷。 可我還是不長記性,不久又被別人騙去吃了。 當時人們把夫妻吵架, 痛毆孩子都當成了麻將外的娛樂活動, 想想傷心。
半年後,學會了一口流利的貴州話, 不說都以為我是土生土長的貴州孩子。 那一年, 還是時時生病, 家裡刻刻放著氧氣袋。 一年後, 爸爸媽媽說,如果病得太重要急救, 醫院裡沒有設備做氣管切開手術, 還是送回上海吧。 於是又回到了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