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詞多了，漢字會消亡嗎？

（一）

近日紅星新聞報道了這樣一件事：一個賣滷肉的店家在外賣平台上看到顧客的訂單上有條留言：幫我*********，謝謝！幫我*********，謝謝！

店主看到這條消息很緊張，很怕是遇上了電影中的情節——客戶很可能已經被劫持了，正在求救，於是報了警。

警方同外賣小哥一同上門送餐，處警結果啼笑皆非：這位顧客的留言其實是「幫我帶  包***香煙，謝謝！」

「帶  包***香煙」幾個字中有敏感詞，被系統自動屏蔽掉了。

（二）

中國古代有「為尊者諱」的傳統，特別是皇室成員的名字更要避諱，盡最大可能不用這些字；如果實在要用的時候，或者是寫的時候少一筆畫，或者用其他字代替。先是為表尊重，後來形成規則，違犯了很可能會受到嚴懲。

例如，唐代柳宗元寫《捕蛇者說》時，最後一段中寫道：孔子曰：「苛政猛於虎也！」孰知賦斂之毒，有甚是蛇者乎！故為之說，以俟夫觀人風者得焉。

這裡的「觀人風者」，本來應該是「觀民風者」，為了避諱唐太宗李世民的字型大小，特意把「民」字改成了「人」字。

中國古代帝王多多，兒孫多多，將來哪一個能上位，小時候起名字時是不知道的。如果一個朝代的皇室佔用一批漢字，那漢字數量就會逐漸不夠用，甚至有可能一句完整話也寫不出來。為了顯示皇家與眾不同的特殊之處，以民生和仁愛為本的君王在不能廢除敏感詞的情況下，想出一個辦法，就是皇室成員盡量取生僻罕見的名字，盡量不干擾民間用字。

我們來看明朝皇室親王的名字：

永和王：朱慎鐳；魯陽王：朱同鈮

瑞金王：朱在鈉；長垣王：朱恩鉀

壽昌王：朱均鐵；宣寧王：朱成鈷

懷仁王：朱成鈀；長陽王：朱恩鈉

益陽王：朱恩銅；沅陵王：朱恩鈰

弘農王：朱寘鑭；蒙陰王：朱帥鉀

稷山王：朱效鈦；內丘王：朱效鋰

……

於是現代人突然發現，難道明朝皇室竟然用化學元素來給子孫起名字？

其實不是這樣，以明朝為例，朱無璋給朱氏族譜留下20個字，後世子孫都要照這20個字排序，這樣每個子孫的名字中，只能有一個字可以柿油發揮。這一點在民間也一樣，一個家族成員只要看名字就知道輩分。

在元素周期表傳入中國以前，上述朱氏子孫名字中用到的元素除了「鐵、銅」等個別字外，都是當時的生冷罕見字，甚至是硬造出來的字，只為了起名時照顧「金、木、水、火、土」的五行需要。這些字民間基本不可能用到，所以對漢字的傳播和使用危害不大。

到了清朝，文字獄極盛。入主中原后皇室盡量遵守了明朝皇室的一些規則。看看清朝皇室子孫的名字：努爾哈赤、皇太極、福臨、玄燁、胤禛、弘曆、顒琰、旻寧、奕詝、載淳、載湉、溥儀——其中有些字民間很難見到。

（三）

皇室這種忌諱也流入民間。人們在尺犢上講究避諱直呼其名，往往用「足下」「敬啟者」「茲啟者」開頭；兒子直接叫爸爸名字也被認為不禮貌，講究一點的人家給子孫起名字也會避諱上幾代人的名字。

近代比較有名的避諱出自魯迅筆下的阿Q。阿Q也是有忌諱的：

最惱人的是在他頭皮上，頗有幾處不知於何時的癩瘡疤。這雖然也在他身上，而看阿Ｑ的意思，倒也似乎以為不足貴的，因為他諱說「癩」以及一切近於「賴」的音，後來推而廣之，「光」也諱，「亮」也諱，再後來，連「燈」「燭」都諱了。一犯諱，不問有心與無心，阿Ｑ便全疤通紅的發起怒來，估量了對手，口訥的他便罵，氣力小的他便打；然而不知怎麼一回事，總還是阿Ｑ吃虧的時候多。於是他漸漸的變換了方針，大抵改為怒目而視了。

光、亮、燈、燭……這都是常見字嘛。這種小人物莫名其妙地講避諱，往往吃大虧，被小D打耳光、碰頭也就不奇怪了。

（四）

不止中國，歐美也有這種忌諱。

前段時間，美國有個大學教授，講課時用到了漢語「那個」這個辭彙，他的發音很標準，「n  è  i個」，結果竟然因為和英語中的黑  鬼N g g e r發音相似，不明不白地遭到一片譴責，差點丟了飯碗。

前兩天以推特治國的川普也遇到這種事情：他在出院第二天後在社交媒體上發文稱：「流感季要來了！儘管有疫苗，但每年仍有許多人，有時候甚至超過10萬人死於流感。那我們要封鎖國家嗎？不，我們已經學會了適應，就像我們正學著適應新冠一樣，在大多數群體中，遠沒有那麼致命！

結果杯具了。臉書刪除了川普的上述言論，推特對該條推文貼上了警告標籤，表示這一推文可能含有誤導性信息並禁止分享轉發。

川普在臉書上有3150萬粉絲，在推特上有8700多萬粉絲。2019年，川普因不當使用影視配樂和流行音樂，分別被美國華納兄弟娛樂公司和加拿大「五分錢樂隊」投訴，推特也做出了刪帖處理。

川普認為這侵犯了他的權利，多次要求社交媒體平台對此負法律責任。

由此可見，古今中外都有忌諱，區別在於限制的對象。

如果都這樣一路避諱下去，漢字豈不是要消亡？其實不會。現在誰還會避諱李世民的「民」字呢？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如今也不會再有人避諱元素周期表。

曾經的皇室威嚴，經過時間的大浪淘沙之後，糞土都不如。

所以我們可以這樣理解，很多時候，沉默並非無話可說，而是一言難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