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尾隨士兵和坦克開進北京市中心,他們衝破了由公車組成的臨時路障,恣意射殺已被政府動武行為激怒的群眾。
江林匍匐在地,子彈從頭頂飛過,她的心怦怦直跳。槍炮聲和油箱爆炸聲響徹天際,她的臉能感受到燃燒的公車吐出的熱浪。
接近午夜時分,江林逐漸接近天安門廣場,熊熊火光前站著一個個士兵的身影。一個上年紀的門衛懇求她不要再往前走了,但江林說她想看看會發生什麼。突然,十幾名武警向她逼近,有幾個人用電棒毆打她。鮮血從她的頭上湧出,江林摔倒了。
不過,她並沒有亮明自己的軍事記者身份。
「我今天不是解放軍,」她想。「我今天就是老百姓。」
江林說,一個年輕人扶著她上了單車,把她帶走,一些外國記者迅速送她去了附近的一家醫院。醫生縫合了她頭部的傷口。茫然中,她看到數十名死傷者被送到醫院。
大屠殺次日天安門廣場旁的長安街。整條街上散落著被憤怒的平民燒毀的軍車殘骸。DAVID TURNLEY/CORBIS, VIA GETTY IMAGES 那天晚上的暴行讓她震驚不已。
「我當時就覺得就是讓我看我母親被人強姦的那種感覺,」她說。「我根本不能接受。」
多年來江林一直不願講述自己的經歷。1989年受的傷在她頭上留下疤痕,還有反覆發作的頭痛。
1989年鎮壓行動的幾個月後,她受到了審訊,隨後幾年裡,她因為自己私下裡寫的回憶錄而被拘捕和調查了兩次。她於1996年正式退役,此後一直過著平靜的生活,基本上被當局忽視。
在最近幾週的幾次採訪中,回憶往事的江林聲音經常會慢下來,開朗的性格在記憶的陰霾之下似乎已經消失不見。
她說,多年來她一直在等待哪一位中國領導人站出來告訴中國,當年的武裝鎮壓是一個災難性的錯誤。
但那一天始終沒有到來。
江林說,她相信,只要中國共產黨不去彌補流血事件的罪過,中國的穩定和繁榮就將是脆弱的。
「我覺得這個都是建立在沙灘上,它是沒有一個紮實基礎的,」她說。「你連殺人都不承認,你就任何謊話都可以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