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中獨行

文/黃河漁夫

            夏天過去了。接連的幾天秋雨使人感到了一點秋的涼爽。記得好像是禮記里說的吧：孟秋之月涼風至白露降寒蟬鳴。孟秋，秋天的第一個月，雨後的秋蟬已經沒有夏末那種亮噪了，那是一種無力的顫鳴。雨後的原野恰如毛詩所言：秋日凄凄百草具腓。古人用「腓」來形容秋天百草有點怪怪的感覺——腓，腿肚子，或者是想說秋草就像「腓骨」？那根小腿外側比脛骨短而細的長形骨？一種凄然肅穆的悲涼？晉左思雜詩對秋的描述似乎更直白點：秋風何咧咧，白露為朝霜，柔條旦夕勁，綠葉日夜黃，明月出雲崖，皎皎流素光，披軒臨前庭，嗷嗷晨雁翔。清晨的營帳外沒見到南飛雁鳴。倒是凄凄涼風伴著晨露冷冷的使人清醒。對著東方的魚肚白活動著在帳篷里蜷曲了一夜的筋骨，與古人一起迎接新的一天的到來。

            出來已經是第三天了。被秋雨困在這離家僅僅20公里的野外竟然兩天。無法前行，或許就該迴轉去。然而，出行就是這樣，既然出來了就沒有折回的理由。奇怪的是腦袋裡怎麼會冒出這些古人的東西來？忘記是誰寫的了：「高秋渡幽谷，墜露下芳枝，綠潭倒雲氣，青山銜月規，花心風上轉，葉影樹中危，外游獨千里，夕嘆誰共知？」簡直就是被雨淋壞了腦袋，獨自在這山野邀古人學風雅？腦袋裡還都是古人的舊句！自己的心裡竟毫無詩情可言！的確，秋露清涼的晨風，魚肚白下遠山的剪影，以及遠離城市后孤獨的我。孤獨？佛說，每個人生下來就是孤獨的，生命多多少少都有點兒殘缺，多數人就是帶著這種殘缺度過一生，只因為能使它圓滿的那些部分不是因疏忽錯過就是已經失去了擁有它的資格。我用毛巾擦了擦被濕氣擰緊的肌膚，淡淡地輕笑了自己一下：這大清早就被「佛光普照」？或許此刻身後有個女性輕輕環抱著我的腰，在那即將躍出山頭的那輪紅日噴薄出的佛光下我也就幸福了，即使抱我的是個女妖也成。又或許，一個人的世界就是這樣的清涼。否則，又哪來這對女妖的幻想？

            遠處的山腳下，牧羊人的吆喝聲將我從虛幻的境界帶回到現實中了。該收拾行李捲兒繼續自己的行程了，所有的感懷就像南朝那位叫梁鮑泉的詩人所言：夕鳥飛向月，余蚊聚逐光，旅情恆自苦，秋夜漸應長。路還是要走，古人的心思留到夜裡在帳篷中咀嚼也不遲。

            架起幾根柴草在昨晚野炊的灰燼燃起炊煙熱杯袋裝奶就著餅乾打點一下肚子，借熱奶的間隙將行囊收拾好。暗自覺得好笑：一個沒有目的地，沒有思想在山野遊盪的我算什麼？真要有個女妖伴著也會被我乏味死的...... 

            極目遠眺，微明的晨曦由遠而近，群山的輪廓越發的清晰可辨。舉目仰望，星辰月光漸漸模糊，天空的湛藍逐漸顯現。蒙蒙的天空也次第染上了金色，東方的天空已慢慢睜開了眼睛，中條山的黑夜就要消逝了。這時，眼看著天邊那道霞光越來越亮，曙光如水波四散。或許，會有一段短暫的多雲間晴天的時光。

            好在已經離開了丘陵地帶，腳下的山石比丘陵地帶的泥濘路好走的多。去年也是這個季節，在比這偏北一點的山上遇到一場不大不小的秋雨，我幾乎是連滾帶爬從山頂來到山下，我曾經回望那陡峭無比沒路可言的碎石坡咬牙切齒的發誓:我再也不來這種地方了，我再也不上荒山了。我自信自己還不是那種說話不算數的傢伙，可還是一次次重新背上背囊踩踏在沒人走過的山間。開始的路充滿的詩情畫意，蔚藍的天空，山澗的流溪，盛開的小花，茂密的灌木林，憑藉著經驗尋找著可能通過的地勢。爬行在自認為能走的山坡上，常常是看不到前途，只有灌木和雜林和腳下的亂石。霧很大，時而還飄著絲絲細雨，回身腳下豎立的坡度只有想栽下去的感覺。遠處的山峰展現著它們的妖嬈和神秘。一會青一會綠。再過幾天這山就會被霜打的紅葉覆蓋起來。置身在這樣的環境里，你會感到自己是那樣的渺小。我開始有點後悔這次出行了，明明知道會遇到連陰天，偏偏這樣自虐，今天計劃的25公里行程不知道會不會被雨水泡湯？好在經過一夜的休息，精神要比傍晚好很多。獨行的感覺與結伴同行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境界。孤獨的身心沒有絲毫的牽絆，卻也少了很多歡笑和那種顧盼隊友相互攙扶的溫暖。 

        為了安全，在身旁用登山刀砍了根樹丫給自己削了根拐杖。

        三天前，為了緩解在醫院裡照料朋友帶來的城市疲勞，沒有召集同伴，也沒有預定路線，就這樣朦朦朧朧地開始了這次野營。因為知道不會超出100公里，所以準備也就相對簡單很多。無非是在家的附近找個野山去爬爬，反正沒去過的地方多的是。在超市「瘋狂」購物：巧克力、糖果、乾糧，順便塞了包速溶咖啡和一些臘制食品、調味品、辣醬。回到家，重新裝置背囊，將帳篷、睡袋、禦寒的衣服、相機、方便食品一一放進行囊，包的兩側掛上三角架、拖鞋、水袋、防潮墊，背囊旁邊的那些小袋裡塞進盥洗用品、頭燈、電筒、電池和一些藥品：創可貼、固體酒精、紫藥水、一卷繃帶、以及南方朋友寄來的蛇葯（這東西我們這沒得賣）。最後沒忘記帶上電子記事本——在晚上無聊的時候寫寫日記。檢查有沒有拉下什麼必須物品，最後掂了掂分量，估計30公斤。就這樣夢遊般離開了家。   

           離家3個小時就開始下雨了。在一處小村莊前猶豫了一下，便又繼續自己的行程了。最後在離家大約20公里的地方安下了第一天的營地。等待著夜色降臨。一個人的夜晚總顯得一種凄怯，馬馬虎虎給自己做了點吃的，然後就躲在帳篷里休息。雨在夜晚越來越大了，打著電筒最後檢查了一番固定帳篷的拉繩和地釘，重新鑽進帳篷盡量不讓自己的思緒去勾起鬼魂的聯想，有時那會讓我感到恐懼，在恍惚中，傾聽著微風夾著細雨打著蓬布嗖嗖作響的聲音，似乎有一群金錢豹在帳外遊盪，有點後悔沒帶小白出來了。我喜歡狗，最多一次養過3條，帶著狗狗旅行晚上會感到安然許多......   

            第二天，雨一直沒停。也許是在城市呆久了，一時難以適應跋涉的艱辛，在帳篷里軟卧了一天。

            今天是第三天了，經過一天的懶歇，精神好了不少。   

            雨天在叢林行走少了許多鬧心事：蛇好像都躲雨去了。雖然中原的山林沒有南方那樣多的毒蛇，這一帶卻也有許多蝮蛇和七寸蛇，也夠狠毒的，被它們隨便親吻一下的感覺絕對不會比深夜裡被女巫親吻好受。還有那些躲在灌木叢里的毛蟲，那些毛蟲許多也他媽夠毒，從皮膚爬過會給你留下一道火辣火辣的紅腫！好在下雨，這些東西大多蟄伏在乾爽的地方去了吧？瞧這無邊無際的陰霾天空，雨好像沒打算停的意思。

             3天了，離家50公里。不是很遠，明天返回應該沒問題。畢竟此次出行僅僅是為了適應一下，為計劃中的遠行找點感覺......那些藏在風雨之後不見真容的山山水水，秀麗端莊的露出姿態。深深淺淺的綠是這裡一切的色彩，樸實清新寧靜，農戶的矮房依山傍水，隱約在淡紫色的霧靄中，十分幽靜。常常就是這樣被遠山呼喚著跌落在它的懷抱中，迷失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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